名画中的人物逃跑(名画背后有人身影隐约)

——九百年山河之七余显斌 /文 吴家良/编辑,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名画中的人物逃跑?以下内容希望对你有帮助!

名画中的人物逃跑(名画背后有人身影隐约)

名画中的人物逃跑

——九百年山河之七

余显斌 /文 吴家良/编辑

编者按:茶语无量今日头条号将陆续推送余显斌文、吴家良编辑的《九百年山河》的历史故事共十五篇:一、探寻历史源头的白子国;二、大地一角,留下英雄悲歌;三、红土大原,庄蹻剑指何处;四、滇国兴起,仁政在此奠基;五、山水一方,白崖炊烟如画;六、竹简深深,古国漫漫而行;七、名画背后,有人身影隐约;八、七彩云中,驿道曲折穿行;九、大汉开滇,目标从未搁浅;十、武帝筹划,滇地平静如花; 十一、乱局迭起,滇国走向历史;十二、五月渡泸,铁柱云中高耸;十三、古城悲歌,迷雾深处落幕;十四、珑玗图山,枭雄慷慨拄剑;十五、禅让王位,丹青揭示谜底。欢迎大家关注!

中国从黄帝之后,就开始铺张扬厉,剑指远方,威震四海,出现《史记》记载的“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的局面。华夏的版图,也随之一步步向外扩展,向外延伸,以至于土地广大,百姓众多,生民繁盛,诸侯来朝。也因此,版图内也就地形不一,山川各别,气候不同,风物各具特色,自古以来,风俗也就大相径庭,生活也是如此。

这些有人为的原因,更多的是自然造成的。

古人言,越地人“陆事寡而水事众,于是人民断发文身,以象麟虫,这是因为,他们长期生活在水边,得下河捕鱼,得涉水捉虾,头发得截短,否则,入水之后,长发随水翻转,随意漂流,十分不宜,而且一旦被水草杂物钩扯住,难以挣脱,就会有生命之虞。至于纹身,更是为了荫蔽自己,保护自己。下水之后,水中难免会有伤及性命的水下动物,或鳄鱼,或其它物,见到这样一个浑身花纹的怪物,不知为何?一定会大惊,会逃之夭夭的;当然,这样做也便于隐蔽自己,肖似鱼类,便于接近鱼儿,突然袭击,一发得中。而在塞外,在草原,在大漠上,那儿风沙劲烈,酷暑如刀,寒风如削,这儿的人,小时候“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用为食”,他们小时骑羊射鸟,稍大射猎狐狸野兔野狼,等到壮年后,每天纵横马背,高歌长啸,奔驰草原,“因射猎禽兽为生业”,长时间如此,肌肉发达,动作敏捷,来去如电,当然就骁勇,就强悍,就善于弯弓射雕了。中原地区,早早地就走向农耕时代,走向定居时代,经济发达,禾粟遍野,荠麦青青,生活富足了,闲散的时间就多了,就有空余时间,于是就有人自然而然地脱离劳动,走进书斋,走入文字中,走进诗歌里,慢慢的,书卷气充溢起来,长袍大袖,文质彬彬,绣口一吐,就是一篇文字。

一地经济,造就一地风俗,一地习性。

一地山川,造就一地风景,一地人情。

这样的情况,在中原的周秦汉唐是这样,在滇地的白子国,也是这样的,只是后来,随着各地商旅来往,使者穿梭,相互间慢慢借鉴起来,就走向大同小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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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国人一路高歌,一路迁移,从哀牢山中走出,在云雾弥漫的树林里走出,虽然越走越远,走向了白崖城,走向了属于自己的那片土地,但是,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地还保存着哀牢夷的影子,哀牢夷的生活习性。尤其他们初起时,更是如此。《后汉书》记载,“哀牢人,皆以铜为圈,穿其鼻,又为大圈,坠其耳,其渠帅自谓王者,耳乃坠至垂至肩以为贵”。这样的装饰是干什么的?不干什么,也没有原因,世间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这就是当时的一种习俗,一种喜好,就如汉人那时喜欢穿一袭薄薄的丝绸,随风飞扬一样。穿那干什么,很不结实的,用匈奴人的话说,打猎奔驰的时候,吱啦一声,很容易扯坏的,露胳膊露腿的很不雅观,还不如身着兽皮来得实在,来得爽快。至于草原的奶酪,他们觉得是舌尖的一道美味,一天都不能少的,更是远远超过了中原人的面食,匈奴单于“得汉缯絮,以驰草棘中,衣袴皆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汉食物皆去之,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就是这样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养一方性情。

一方人又造就了一方习俗爱好,一方生活习惯。

白子国初起时的国君,一定都是那样的,耳朵被坠得很长很长,“耳皆下肩三寸”,一边走,一边摆动着,如戏剧里的帽翅一样,他们这样,感到很帅气,很潇洒,很能吸引美女们的眼球,因此,看见美女们在窥视的时候,耳朵一定摆得更灵动更潇洒,更清风徐徐了。古代中原有个潘安,据说长得帅呆了酷毙了,“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他每次出门,神清气爽,轩眉飞扬,折扇轻摇,以至于女孩们看见,故意用手阻挡着,和他搭讪,并称他小名“檀郎”:“檀郎,你哪儿去?”“檀郎,你猜猜我在哪儿住。”“檀郎,你好骄傲哦,望都不望人家一眼,正受伤呢。”另一个大文人左思,就是写《三都赋》的作者,长得丑,出门郊游,也模仿潘安的样子,美女们看见了眯着樱唇非常不满,觉得他这样是作秀,玷污了她们心中男神的美好形象,败坏了她们的脉脉情思,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弄得他狼狈而逃,躲在家里,再也不敢出去了:那时的女孩,很天真可爱的。但是,潘安在中原美女中能圈粉无数,如果去此前的大理,或脖弄川,说不定也会如左思一般,“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因为他耳朵太小了,已被编入了丑男队伍。由他们这种崇尚看,他们在以龙为图腾的同时,很可能还以牛为图腾。很多民族初起时,图腾不是唯一的,可以是多个的。汉先民初起时,图腾为蛇,慢慢为蛇安了四爪,有了犄角,有了腾云驾雾腾挪变化的本领,就成了龙。汉先民初起,还有一种图腾,就是鸟儿,少昊氏的时候,崇拜鸟儿,就以鸟儿名官,“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伯赵氏,司至者也……”少皞,即少昊,名挚,又名玄嚣,是黄帝和嫘祖的大儿子,做了国君后,有一种名叫凤凰的鸟儿出现在他的面前,煽动着翅膀,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少昊一看很高兴,认为很吉祥,于是决定,以鸟儿做图腾,将自己麾下所有官员,都用鸟儿名命,使得我们的民族,一片鸟语花香,一片春意盎然。到了商朝的时候,也是以鸟儿做腾图,将之铸造在青铜器上,陶器上,衣饰上。随着岁月蔓延,鸟儿形状变了,由原来短尾秃头的呆相,变得眼睛修长,头有华冠,尾羽飘洒华丽的样子,就成了凤,于是就有了“天生玄鸟,降而生商”的说法。至于原因,仍然如白子国祖先一样,出于一个传说,一个神话,说帝喾的妃子,名字叫简狄,一次出外踏青的时候,走到陌上,看见一枚鸟蛋,浑圆莹白,很是好看。女孩有点嘴馋,拿着鸟蛋,咽着口水,就塞进嘴里吃了,得,这样就怀孕了,就生下一个叫做契的孩子。这孩子长大,很有出息,“长佐禹治水有功,帝舜仍命契为司徒”,封地在商邑,就带着部落去了那儿,慢慢发展,慢慢壮大,就成了商人的祖先。他的后代中,最终出现了一个叫做汤的人,圣明仁德,恩义及于虫鱼,出外巡游,看见猎鸟的人四面张网,并且禀告上苍,让所有鸟儿都进入自己的网里。汤说,你那样不就将鸟儿一网打尽了吗?要不得。他就将网放开一面,并禀告道:“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鸟儿啊,你要飞到左就飞吧,要飞到右也随便,如果命数该死,就进入我的网中吧。大家听了,觉得他很仁德,都归顺他,他最终灭掉夏桀建国为商。如果出现在今天,商汤绝对是一个环保模范,甚至是环保卫士。

商汤得国后,更是明文规定,自己祖先就是凤凰。

凤和龙于是就成为中原的图腾,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一致崇拜,直到今天,仍然如此,就出现了很多吉祥成语:龙凤呈祥、龙飞凤舞、龙楼凤阁……

可是,矛盾来了,老祖宗给我们留下两个神圣的图腾,究竟选哪一个更合适啊?大家反复思考,几番磋商,最终决定,不能厚此薄彼,干脆两个都选上,龙为男性图腾,凤为女性图腾。于是,我们提倡龙马精神,提倡龙腾虎跃;也高歌有凤来仪,凤鸣朝阳。

我们很高兴,我们有龙的矫健,有凤的美丽;有龙的快捷,有凤的飘逸;有龙的强悍,有凤的温润;有龙的腾挪多变,有凤的长鸣九霄。

古人图腾中,还有崇拜火的,崇拜云的,很多崇拜今天看来都很怪,可放在古人身上,他们觉得理所当然,顺手拈来。譬如牛图腾,很简单,生民在野,需要食物,需要生存,牛躬耕原野,生长五谷,不求回报,默默无闻,理所当然受到农耕文明的赞颂,敬仰,甚至膜拜:我们的诗词里,不也有很多诗句,在赞颂着牛吗?“风吹遍体无毛动,雨打浑身有汗流”,“但愿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俯首甘为孺子牛”等等。

白子国崇拜牛,很正常啊,也没什么稀罕的。

白子国人有鼻环,耳朵坠长,也是可以理解的,人家认为好看美观啊。今天美女挂着耳环,不也是没原因吗?而且还费事,如果上坡劳作,挂着树枝咋得了?会将耳朵扯豁,会流血的,很疼的,但是大家愿意啊。

白子国的百姓耳朵也下坠着,按照等级制度规定,则要稍微比国王的短,刚刚达到肩膀为止,如果长了,是要受到处罚的。这就如中原人,穿衣服都有讲究,唐代规定,黄色的衣服不是人人能穿的,一般是皇帝的工作服。至于官员,品级不同,服装颜色也不同,三品以上为紫,四品五品为朱,六品七品为绿,八品九品为青。唐朝诗人杜荀鹤,漂流江湖,经过胡城县时,这儿百姓都咬牙切齿,咒骂着他们的县令。他认为,这个县令口碑如此差,一定会倒霉。谁知第二年再来,这个县令已被朝廷赐予红袍,也就是由七品变四品五品了,不但没受到处罚,还提升了。他长叹一声写诗道:“去岁曾经此县城,县民无口不冤声。今来县宰加朱绂,便是生灵血染成。”另一诗人罗隐,回回参加科考,回回落榜,伤痕累累,布衣而归,而唐昭宗身边有一只猴子,“颇驯,能随班起居。昭宗赐以绯袍,号孙供奉”。猴子享受四品待遇,也有着一种“中状元着红袍, 帽插宫花好新鲜”的得意,气得罗隐写诗讽刺,“十二三年就试期,五湖烟月奈相违。何如学取孙供奉,一笑君王便着绯。”

也因此,白子国初期时,满城不是黄金甲,都是大耳朵:身份不一,级别不一,贫富不一,耳朵的长短尺寸也不一。人们在街上见面,摇着耳朵打招呼。美女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不比衣服,不比肤色,比较耳朵大小,交流如何让耳朵更长一点儿的心得体会。街上假如有书籍出版,也一定有《增大你的耳朵尺寸秘笈》之类的美容书籍。如果上阵对敌,统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根本用不着“羽扇纶巾”,只需摆动耳朵,清风徐徐,水波不兴,“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更显闲雅潇洒,更加飘逸如仙。

至于白子国的男孩女孩约会的时候,“少年子弟暮夜游行闾巷,吹壶卢笙,或吹树叶,声韵之中,皆寄情言”,女孩在自己干栏式房子里,听到音乐声,忙悄悄跑出来,瞅着父母没有看见,忙到枝叶掩映处,看见心仪的男孩,两人相视一笑,含情脉脉,相依相偎,卿卿我我,很可能一边谈着别后相思,相见的欢喜,一边摆动着长长的耳朵,显示自己的美丽温柔,或帅气洒脱。

估计他们小时,处于婴儿时期,家长一定会有意识地在孩子耳朵上缀着一个什么东西,让其朝下长,不然,想达到肩膀,是十分不容易的,更遑论肩膀以下了。佛教里,很多名僧大德的塑像,甚至释迦牟尼佛的造像,耳朵都是很大的,几乎垂到了肩膀。或许白子国人地近天竺,受到佛教影响也未可知。在中原,好像拥有这样一对大耳朵,也很是威风凛凛的,被看作是英雄的象征。《三国志》里,陈寿在记载刘备一系列少年奇异行为,譬如他家旁边的桑树高达五丈,如车盖一样;譬如他小小的就吹牛说,“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后,觉得到此还没有渲染到位,还不尽兴,于是,蘸着砚台的余墨,再注上一笔,刘备这人“身长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顾自见其耳”,那耳朵,估计和白子国先民的耳朵能相提并论,以至于吕布骂他为“大耳贼”。刘玄德后来就是骑着马,拿着双股剑,带着自己一对大耳朵,傲视群雄,踏遍江湖,打出一片江山的。

现在,这样的风俗,早已被雨打风吹去,成为历史的过往,成为时光里的萍梗了。但是,滇地很多民族的耳朵上,仍有环饰,大概是那时的余风流韵吧。

滇地先民早期“皆编发,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地方可数千里”,他们随着牲畜迁移,逐水草而居,各个部落,各自为政,互不干涉,互不掣肘。滇地,一直处于部落时代,处于互不统筹的时代。进入帝国时代,进入山河一统的岁月,时间并不长,也就是南诏出现,接管白子国政权后。

由此可见,白崖城的作用,对于滇地而言,是十分重要的,几乎可以说,是滇地文明的一个分水岭,一处衔接两个时代的点。没有这个点,部落时代和帝国时代,就那样各成一段,难以衔接,难以成为一个整体了。

部落时代,其实也是阶级划分的时代,是一个特权阶层出现的时代,由于经济发展,牛羊在野,麦粟满仓,有了剩余东西,就有了占有剩余东西的人,就出现了权利阶层,王者阶层。此时的部落首领,也不再如蒙苴颂那样,带着部民,蔽衫褴褛,脚穿草鞋,如洪七公一样当叫花子头了,他们“出入射猎骑马,金银鞍勒,加翠毛之羽”,开始摆阔,开始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打猎的时候,旗帜飞扬,号角声声,鞍鞯鲜明,金黄耀眼,前后随从,高举着孔雀毛做的羽扇,张扬身份,四处炫富。

贫富差别不只是表现在活着时,也表现在死后,表现在埋葬的规格上。

一般的部民,死后下葬,以白色如雪的桐华布裹尸,入殓,没有多少随葬品,贵重的青铜器等更是没有。酋长、鬼主或国王死后,得有大冢,高高垒起,这点和中原皇帝将相相似。汉武帝的时候,一代名将霍去病,英年早逝,武帝“发属国玄甲,军陈自长安至茂陵,为冢象祁连山”,他命令甲士挎刀执矛,盔甲铿锵,摆着威武的队形,从长安未央宫前,一直延伸到霍去病的墓地,并将霍去病的墓,修筑得如祁连山一样,高高耸立。卫青死后,也是如此。而滇地在遥远的战国时代,就已经出现了大脖弄的铜棺,大得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这样的棺材,别说当时的平民百姓,就是部落酋长,甚至部落联盟的首领,也摇着头,难以做到的,算得滇地独一无二的墓葬,就地理和经济条件比较,很有点中原秦始皇陵墓的格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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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中,有四件事尤为重要,被放在一起,整天在每个人的嘴里念叨着,即“衣食住行”。四者,是国之大事,关系着百姓生存,关系着帝国存亡兴衰。四件事情中的第一件就是衣着,它凸显着一个民族的风采,一个民族的精神,乃至一个民族的文明和审美。孔子坐在杏坛上,对学生们臧否天下人物时,论及管仲,有一件事就放在首位道:“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如果没有管仲,我们中原就被外族占领了,那时,对方一定会拎着刀子,逼迫我们,让我们如他们一样,披散着头发,穿着左衽的衣服。孔子首先重视衣着,认为这是一个民族最突出的特征,最外在的审美,是万万不能改变的。到了战国时候,赵武灵王见匈奴人短衣便服,骑马驰骋,来去如风,十分羡慕,也想组织军队,学着匈奴人的样子骑马射箭,来去如电,这就是著名的“胡服骑射”。谁知,大臣们一听,要脱下身上飘飘欲仙的长袍大袖,穿着匈奴的窄袖短衣,顿时炸了锅,有的如丧考妣,嚎啕大哭;有的抵死不从,其中,赵武灵王的叔叔公子成更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罢工,辞职,不上朝,玩起非暴力不合作手法,对赵武灵王的使者道:“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道,逆人之心,臣愿王孰图之也。”言外之意,你改换服装,就是变更祖先之道,就是悖逆人心,希望思考一下结果,不然的话,别怪我炒你鱿鱼。最终,赵武灵王用尽唾沫,才改变了公子成的看法,让他勉强穿上胡服,变革才得以实行,中原的战争,从此挥别了车站,走向了万马奔腾的骑兵作战。

古人重视服装,几乎达到了一种仪式感的程度,达到一种崇拜的程度。古代规定,男子二十而冠,二十岁的男孩,跨入成年人行列,要举行加冠礼。加冠礼仪式非常严肃,在众人的见证下,男孩戴上成年人的帽子,表示从此成人,可以步入社会,必须担当责任了。女孩十五岁成人,即及笄之年,行及笄礼,过去的丫髻双挑,应梳成一个高耸的发髻,用黑纱包裹,插以簪子。无论男孩,女孩,成人礼的过程,是非常复杂的,也是非常庄重的。柳宗元认为,成人礼如此庄重,就是告诉对方,你已经成为成人了,此后行事,得有成人的样子,得认真,得谨慎,得有担当,有责任。宋濂在《送东阳马生序》中,更是谈到自己加冠后的行为,“既加冠,益慕圣贤之道”,成人后有一种责任感,更加努力向上,向古人靠拢。

男孩从此长衣飘飘,长身玉立,循规蹈矩,他们做事时不急不躁,不愠不火。在外面回来的时候,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杯茶后,总是会坐在那儿,检讨一下一天的作为,对的就继续保持,错的就加以改正,然后坐在书房里读书,画画,将自己的日子过得干净,过得一尘不染;将自己的心也润染得洁净,一尘不染。女孩长裾拖地,徐行有致,不急不忙。时间长了,就养成一种轻盈、温雅的动作,使得她们纯净如素丝,也柔韧如素丝。

汉服飘飘是其表,汉服之内涵润的是一种文化风骨,一种文化精神。虽然时光远去,我们已经很少穿汉服了,汉服所蕴含的书生意气、铁血担当,则是不应丢弃的。

白子国人,以及古代的南诏、大理人也毫不例外,重视着装。

白子国人早期的衣着装饰,不分男女,都是一样的,看背影没啥区别,回过头,微微一笑,才知男女。因为,那时物质匮乏,刚刚丢下树叶,丢下遮羞的草儿,有衣裳穿就不错了,就顾不得臭美了。美,是物质丰裕之后的产物,属于精神级别的追求:衣服上绣花,腰间配玉,红润的嘴唇涂着胭脂,才有了“樱桃樊素口”的红润欲滴;才有了“色酣眉黛绿,香腻口脂红”的温柔秀媚。这些,初起的白子国人是难以做到的,当时,无论是粉面朱唇的女孩,杨柳细腰的少妇,还是叱咤风云的壮士,一律穿着无领装,衣服对开,长及膝盖,袖长到肘,宽敞阔大,迎风飘飘,清风袭怀。男人和女人的头发,都梳成一髻,男梳于头顶,女梳于脑后。男人发髻高耸,以帛带束住,帛带的两端长长地垂下,很有中原士子那种简单装束,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女子的发髻状如银锭,很耐看;也有的女孩将发根绑成一束,随意披散肩头,更韵,很有点现今电视剧中江湖侠女的着装,长发如云,行走江湖,轻轻一笑,月白风清。

这种发型,流传至今已经几千年了,算得国粹。

随着经济发展,脖弄川一带,谷禾累累,柘麻遍野,纺织兴起,纺车之声吱吱呀呀传来,织机声音也在瓦屋纸窗中响起,陌上有了女孩采桑的笑声,河边有捣练身影的出现。白子国百姓的衣着,也逐渐繁复起来,美丽起来,在河边,有女子衣裙飞飞,裙裾飘扬;在陌上,有男子披风飘舞,衫袖迎风。

白子国慢慢已经“有丝、麻、蚕织之事”,纺织后,织机上纺织出“绢、丝、布、麻”,细软雪白,“幅广七寸以下,染色有非帛”,很美丽,也很飘逸。估计在白子国的河边,《诗经》中“东门之池,可以沤麻。彼美淑姬,可与晤歌。东门之池,可以沤纻。彼美淑姬,可与晤语。东门之池,可以沤菅。彼美淑姬,可与晤言”的男女沤麻、两情相悦相恋的画面,也会时时出现吧。那时,俊朗的男孩,和美丽的女孩,在水边一边沤麻,一边漂洗,一边四目向往,就产生了思慕之情,就产生了爱意,就有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想法,就有了浪漫的歌声飘飞,清亮的木叶声响起。

布匹充足,丝绸如云,白子国后期,人们的着装不再走简省随意一路,而是走向美丽,走向优雅,走向诗情画意:白子国男人和中原男人的服装,此时已经相似,宽袍大袖,风神飘飘,登高望远,一片闲雅;提笔写字,袍袖轻拂。尤其是兰干细布的出现,更是普及民间,进入千家万户。一个个穿兰干细布的小家碧玉女子,一步一步走在石子古道上,走在深深巷陌间,不见了。接着,巷子深处一扇木门传来“吱嘎”一声响,开了。然后,这扇木门又“吱嘎”一声响关上了,留下一片静谧,一片和谐。兰干细布最适宜出现的地方仍是四合院里,那儿长长的砖墁地面,一直延伸向静谧中,延伸向红尘之外寂静之中。一个书生夹着一本书,一身修长的布袍舒展着,在日光中缓慢地走回来,沿着嘈杂的音乐声,走进静静的巷子里,一步步走到自己的木门前,轻轻敲门。门吱嘎一声开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儿露出,弯弯的眉眼一笑,女人身着兰干细布的衣服,擦一下沾着水的手,沏上一壶茶放在客厅的桌案上,还有一个茶盅。然后,又忙着洗衣去了。

穿着兰干细布的男子,则如一竿修竹,潇洒飘逸,任外面风也潇潇雨也潇潇,自己却独守窗内读诗,填词,享受着一份心灵的安宁,一份生活的优美。

真的,兰干细布的出现,在滇地衣着上有着划时代的作用,无论用什么样的赞美都不过分。

白子国人的这些服饰,绝不是笔者凭空想象的,只要打开电脑,看看《南诏图卷》,白子国人服饰之美,衣纹的流畅,布料的轻盈,都映入眼前:做为国王的张乐进求是这样的,做为各部落酋长是这样的,那个到处化斋的梵僧身上是这样的,宫女身上是这样的,武士和农民身上也是这样的。尤其那些云间仙女,衣袂飘飘,色彩纷呈,显现出当时纺织技术的高妙,也显现出衣料的轻盈柔和,裁剪得体,形式多样,从而让这些女子真的有一种“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的样子,也衬托得她们格外美丽、典雅、曼妙。

白子国男女身上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件着装,就是披着毛毡,大概有点如江湖侠客的披风吧。估计滇地雾气大,空气中水汽重,这样做,是为了防潮吧。中原人戴着帽子,或者直接发髻高挽,插着一根簪子,男女皆可。白子国的则戴着头囊。头囊制作办法,是取一幅布,“近边撮缝为角,刻木如樗蒲头,实角中”,然后,将头发在脑后挽成一髻,将头囊戴在发髻上,捆扎好,有的外面会罩上纱帽,这样就有一种高耸的样子,犹如宋朝时苏轼戴的东坡帽。

这些,是古人记载南诏国民的着装法,南诏从白子国得国,国民中很大一部分是白子国国民。由此可知,白子国百姓着装大略如此,无多大变化。即使是原南诏的居民,估计也是这样的,因为,南诏起于巍山,巍山和脖弄川很近,翻过几道山梁,朝下一看,一片川原连绵,庄稼青葱,就是脖弄川,所以,两地风俗相似,风情相同,没多大差别。在历史上,着装变化是最为缓慢的,从中原衣着变更也可以看出,从遥远的夏商周,一直到唐宋,到明朝,中原百姓衣服几乎没什么变更,皆长袍,结发髻,着皂靴,腰上系板带;女子就是发髻高挽,钗环插发,罗裙随风,罗袜生尘。清朝入主中原,才强迫百姓改变发型、衣着,提出“剃发令”和“易服令”道:“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这是满族要求汉民向其靠拢,接受他们的风俗习惯。南诏和白子国属于同一族类,而且国家是张乐进求禅让的,双方通过对坐桌前谈判而成的,实在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改变服装。因此可猜测,白国服装和南诏相似,或差别不大。

戴头囊也是有规定的,有区别的,王族成员用红绫做成,很鲜艳。至于其余人,“皆以皂绫绢”,用黑色的,素雅庄重。

地位低下的人,是不能戴头囊的,将头发在额头结一发髻,在头顶再结一发髻,然后披上毡子,估计也得做成锥形,否则如何戴?《南诏图卷》里,那些挎着剑拿着刀,气势汹汹追赶梵僧的武士,一个个额头都梳着一个发髻。

白国人习惯赤脚走路,“虽清平宫、大军将亦不以为耻”。在张胜温的《大理国梵像卷》中,皇帝入寺祭祀佛祖时,文臣一个个纱帽长袍,书卷气充溢;武将们则盔甲铿锵,气势雄伟,但都赤着脚。我看了,以为是一种仪式,现在想来,应当是风俗习惯吧。但是,我想,上战场的时候,他们绝对不可能摆着赤脚大仙的样子,来去如飞,不然的话,脚心扎入一根刺,或者铁钉,还不乖乖地举起手做俘虏。

军队里面,曹长以下的人可以系金带。当然,如果立功后,国王赏赐的金带,则无论什么身份的人都可以系着。这点,有些如同清朝的黄马褂,《雍正王朝》里,雍正皇帝曾赏赐给年羹尧一件黄马褂,年羹尧在杭州守城门的时候都穿在身上,很是吸引人眼球的。总之,这是一种荣誉,一种荣耀。

他们如果立功,尤其是大功,如救驾的,溃围的,斩将搴旗攻城略地的,就赏赐虎皮披在身上。功劳稍微小一点儿的,前胸后背罩以虎皮。再次等的,就只胸前罩着,背后没有。用这些大概是来昭示他们勇猛如虎、骁勇善战吧。至于文官,大多已经是乌纱布袍了,乌纱高耸,仍可以看到头囊的影子:在《南诏图卷》里,武士郭君矣就是一身虎皮裁剪加工的袍服,头戴虎皮盔,拄着一根长矛,在今天如果就那样大摇大摆走在街道上秀着,绝对会因为危害濒危动物,受到拘留罚款处罚的,甚至会进入监狱待上一段时间的。但是,在白子国时代,这样的着装属于纯爷们儿的表现,是所有男子心里的偶像,是所有女孩心里的男神。而细奴逻收罗的文士罗傍,则一袭红袍,长袖飞扬,是一个典型的老帅哥的形象。

女人一个个素面朝天,“一切不施粉黛”,没有中原女子那种“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娇媚;没有“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涂脂抹粉;没有伴着丈夫,在西窗画眉相视一笑的旖旎。她们如一朵朵露珠,挂在草尖上,自然,健康,随意。有钱的女子裙幅长长拖下,如一片云彩,外面再披着披风,飘飘悠悠的。她们将头发编成两根辫子,盘在头上,成为发髻。发髻上“多缀真珠、金、贝、瑟瑟、琥珀”,带着一种清润的光,一种洁净的色泽,映衬得她们长眉细目迷离朦胧的,带着一种水一样的清、净、柔,朝着人脉脉一望,浅浅一笑,转身走了,让人无端滋生出一种“多情却被无情恼”的郁闷和烦恼,此后每次想起,心里都酸酸甜甜的。她们身后的丫鬟,“亦有裙衫,常披毡,及以赠帛韬其髻,亦谓之头囊”,也穿着长裙,披着毛毡,用丝绸绑着头发,绸帛如云,长发如云,衬着白净的脸蛋如一轮圆月。那种情态,很像唐人周昉画中的样子。她们就在那样的如画世界里,娴静典雅地站着,或看花,或赏景,或微微笑着。如果头饰有所松动,她们一定会伸手去整理的,薄薄的衣袖就会款款地褪下来,露出白白嫩嫩的胳膊,还有修长的脖子,还有圆月般的脸儿,那一刻,一切都静谧美好,岁月是美的,风景是美的,她们也是美的。这个世界因为她们才美着,如果没有她们,没有女人,这个世界多单调,多乏味,多无趣啊。当然,没有男人也一定是这样的。民国文人有一段文字,记载女孩的,“她立在那里,像是太高,低垂的颈又太细,太长,还没踏到木屐上的小白脚又小得不合适,然而她确实知道她是被爱着的,虽然那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因为心定,夜显得更静了,也更悠久”,我竟然想到了白子国长衣披毡发髻高挽的女子。

白子国的男人们和女人们,就那样在时光中优美着,美着自己,美着文字,也美着我们后来人的想象,这就是慢生活,就是慢生活里的艺术。遥远的古代,人们总是在肚子吃饱后,就开始追求起诗词,追求着内心的美感。建造石桥,是为了走路,为了车马往来,可是他们偏要在桥上雕刻出各种情态的石狮子,不为别的,为了自己心中的美感;制造桌椅的时候,为了坐着,为了实用,可他们在桌椅上一定要雕刻花纹,不为别的,为的是心里的那一份美。

这样慢生活里的情趣,这种养眼养心的装饰,白子国人将之充分表现了出来,一直保持着,流传着,就出现了“游女妖娇兼窈窕,带绿穿红,时样妆来好。十九峰前何袅袅,清风摆柳腰儿小”柔媚情态;就有了“新装拟欲傲罗织,赢得旁人带笑看”的娇憨样子。这样的精致美好生活和心态,在今天的大理一带仍时时可见。在洱海边行走的时候,水上,总有船在缓慢地滑动着,不是划动,船上的人拿着一个长杆,上面结着一个网兜,在水里慢慢打捞着,将水草,将一些浮梗打捞上来,然后船又滑动着,一直向着晨曦和阳光斑驳的地方滑去,把一种缓慢而悠闲的心情,精致而优雅的生活,用白描的手法勾勒出来,让人见了,有一种“欸乃一声山水绿”的诗韵。也有女子,在水边的栏杆那畔,对着晨曦做着保健操,在迷蒙轻柔的水光雾气掩映中,有一种仙袂飘飘的样子;也有一群女子拿着折扇,在水边,应着音乐跳着广场舞,将水的柔软、花的美丽、日光的温暖,融为一体。

文化是能继承的,心情也是能继承的,美丽和优雅也是能传承的。

3

恋爱婚嫁,人之大常,关于爱情的记载,《诗经》中的内容是最为健康的,最为纯真的。《诗经》中,俊朗的男子,和美丽的女子,如果一人未娶,一人未嫁,两人一见,各自来电,就可以相互倾慕,就可以大胆地恋爱,并相互来往。于是,《诗经》中就出现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遥望;就有了“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的上下求索;就有了“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相思,大家一点儿也不用“犹抱琵琶半遮面”,不用扭扭捏捏,将这样的感情遮掩着包裹着,而是作为山歌一样,将它唱出来,如明月一样清亮,如山泉一样透彻。

爱慕,相思,心向往之,并不是男子的专利,女人也有权利,在爱情来袭时,可以爽朗大方地追求心中的爱,追求心中的对象;可以分花拂柳地走来,眼睛一瞥道:“你干嘛不看我一眼啊?”《诗经》中《狡童》的主人公,就是这样的女孩:一对青梅竹马的有情人,产生了争吵,男孩很娘,很小气,竟然一摔袖子走了,不再出现。女孩又思又想又生气,埋怨道:“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这简直是玩虐恋,因为男孩不来,我饭都吃不下;因为男孩不来,我呼吸都难以平静。

这样的感情,纯净如水,没有一丝渣滓。

这样的爱情,热烈如火,暖人心魂。

白子国男女的爱情也是这样的,有的甚至达到了我们今天这种自由程度。家里有已经成人的女孩,或死了丈夫的少妇,就有男孩可以大胆地上门去求婚,去约会,不用担心“子无良媒”,也不用担心道学家背后指指点点,说长论短的。在白子国人看来,这是很正常的,是理所当然的,用不着议论,用不着臧否,“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如果没有这样的现象,没有这样的表现,那才有大问题呢。

在白子国农闲的时候,粮食归仓,地土平整种上庄稼后,到了晚上,月亮升起,村子里水色荡漾,蛙鸣在远处近处水田响起。此时,在白崖城的城里或者城外,会时时响起葫芦笙的声音,或者是木叶的声音,那声音缠绵多情,如诉说心里的相思,如谈论别后的忧伤,缥缈悠扬,飞向远处的房子,飘向里巷的闺中。闺中女孩搴帷听了,顿时双靥如花,眸光晶亮,披上披风,牵着裙裾,飞快下了高楼,来到月下树影里,或者河边蒹葭处,和自己心爱的人见面,相互依偎着,相互坐在月光下,述说着别后的相思,相见的欣喜,绵绵不尽,犹如春水,那种浪漫,那种诗情画意,简直难以用语言描摹。当一对青年男女,在月光下相视微笑的时刻,人生还有什么缺憾?还有什么值得埋怨的?还有什么不完美的?可是,在中原,很少有这样的情形,女孩唯有“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思念;或者“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相思。即使到了宋朝,文化发达,风气一新,可是女孩仍然被一些无形观念束缚着,理学家朱熹的侄女朱淑真,嫁给一个重利轻别离的商人,郁郁寡欢,伴着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的孤独;品尝着“春已半,触目此情无限。十二阑干闲倚遍,愁来天不管”的忧伤,最终,带着难以和心上人一起的遗憾,年纪轻轻,离开人世。她可是有恋人的,在词中曾悄悄表达过“对尊前,忆前欢”的思念。她如果生在白子国,就不需要只是在梦里和恋人相见,醒来清泪满眼,发出“展转衾裯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的悲叹了。

多少好女孩,水做的灵魂花做的身,玉做的骨肉露做的情,在中原那种畸形爱情观念中,就那样香消玉碎落花蹁跹了,至今让人读了都感到心疼,真有一种“恨不相逢未嫁时”,执子之手,远走江湖。

白子国女孩是从无此虞的,在那儿,罗敷未嫁,使君独身,就可以相互表达爱慕之情的,就有你嫁我娶的权利,任何人不能干涉不能阻挡。但是,女孩一旦嫁人,从此佳人远去,明珠属人,就得和自己的丈夫两情依依,长相厮守,过着自己入得厨房上得厅堂的生活了。其他的男子,只能站在远方的月下,暗暗祝福对方,祝福对方这一去,和自己丈夫花好月圆,走马江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绝不能眼睛瞪得簸箩一般,望着对方,心存偷香窃玉的想法,这样想,在白子国人看来,既是违背道德的,也是违背白子国法律的。“既嫁有犯,男子格杀无罪,妇人亦死”,如果嫁人之后,女孩还藕断丝连,想着初恋,初恋也碎碎念着心仪的女孩,双方违反道德,厮混一起,一旦被发现,对不起,偷情的男子应该被杀,违反闺中规则的女孩,也应当处死。

白子国将十一月一日做春节,比中原早了两个月,性子有些急。

此时,一片祥和的气氛,一片喜悦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国度。白子国百姓,人人忙着酿酒,家家户户,酒香四溢,人在村子走,酒气弥漫空气中,一片醇香,一片醉意。同时,家家户户都杀牛宰羊,充满一片喜庆的气氛。一切准备好了,年节也就到了,阳光暖暖地照着脖弄川上,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家家户户都开始了“烹羊宰牛且为乐”的生活,不是一家人独享,那样没意思,也没有乐趣。每家有酒,都会请来左邻右舍,请来亲戚朋友,大家坐在一起,一边谈着稼穑之事,谈着家长里短的事,一边快乐地喝着酒。这样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竟然长达三个月。三个月中,人人门口插着桃枝辟邪;人人家里歌舞奏乐,人人厅堂高朋满座,人人脸上喜笑颜开。酒喝到高兴的时候,当然也有劝酒的,有人如果推辞不能喝,不行,必须喝,大家就“起前席扼腕的颡,或挽或推”,有的捉住那人的手,有的扯住那人的胳膊,给喂酒。大家见了,都呵呵大笑,不为别的,为的就是一种节日的快乐,一种生活的和谐。

白子国先民选择住处,不是随意的,也不选择平地,一般多选择四山围绕犹如屏风的地方。滇地山多,空气湿润,草木茂盛,竹木随手就来,这儿的房子,也就多用竹木为之,上下两层,矗立在青山中,矗立在白水前,从《南诏图卷》可见,建筑中已经有了楼阁复道,已经有了朱门绮户,有假山花草的点缀,有小桥流水的映衬。楼上,总有女孩倚栏远望,看着鸟儿在白水上飞过,看着心中的男子在水田忙碌,看着阳光在秧田闪着光,心上一定是满足的,如花骨朵一般饱满着,幸福着;田中的男子,劳累的时候,抬起头看看远处绿色掩映的家,还有长发飞飞的心上人,心中也一定是安静的,是平和的。这儿家家都有仓库,储备粮食,“有栏槛,脚高数丈,云避田鼠也,上阁如车盖状”,仓库也是两层,有楼梯上下,仓库放在第二层上,为的是防备硕鼠糟害粮食。楼的顶端是圆形的,向楼外延伸着,如车盖一样,大概还有拱起一个圆锥的顶,在绿色花光中,如寺庙的一角。

他们在这样的山水间快乐着,在这儿的竹楼上言笑晏晏,裙裾飞扬着,喝着酒,唱着歌,看着月亮,指点着山水。这样的情景,在中原,一直到多少年后的宋朝,才在陆游的诗中出现道:“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随着时间发展,夯筑技术也出现在这儿,夯筑出现,也就出现了粉墙黛瓦,出现了长长的小巷,出现了平平仄仄的石板路。这样的建筑,和高楼形成了一种对比,一种映衬:高楼大厦,朱门玉阶,成为豪门大户的住宅,这儿丝竹管弦,无日无之;粉墙庭院,瓦屋纸窗,就成为一般人家的住处。他们虽身在垄亩,躬耕原野,但是从来没有忘记过美,没有忘记过艺术。他们用泥土筑墙,用结实厚重的小青瓦覆盖在房顶上,细密有致,用石灰和浆泥墙,一片光洁。这样的房子,不是一进,是几进,于是就形成了天井。他们在天井里养花,栽竹。农忙的日子,他们锄豆南山,挥汗如雨;下雨的日子,就坐在天井的一边房檐下看书,或者聊天,谈着农耕之事。这样的房子,一座挨着一座,就出现了高低起伏的粉墙,就出现了小巷,就出现了古镇。古镇上就有了戏楼,有了高阁,有了亭台,有了说书的声音,有了笛音在月夜里缭绕不散。一夜细雨之后,第二天的小巷深处就有卖杏花的声音,一声声响起,传入人家住户的窗内。

他们住处,那时就注重整洁,“所居洒扫清洁,云烟静境,花木禅房,水虢虢溉循堂厨,至其处者,使人名利之心俱尽”。他们住房虽小,但不肮脏,不凌乱。小屋洁净如纸,窗外芭蕉沁绿,月色莹莹,虫鸣如露,点点滴滴,都洒落在房内,也洒落在人的心上,心里也一片晶莹,一片水润,恍如照入了一片月光。

美的住处,缺少不了美的环境。美的环境不是自然生成的,是他们着意营造的,用心经营的。

为了让住处变得更美丽,更具有诗意,他们注重植树,尤其是果树,“果则桃、梅、李、奈”。在春天,春风柔柔一吹,一夜细雨轻轻落下,第二天天晴,阳光净好,天空如洗,他们就在住处四周开始栽树,栽上桃树、李树、梅子树等。到了花开时节,一片霞光,罩着人家,罩着房屋;一片花香就缭绕在人的鼻尖和心上。花雨飘飞的季节,空气里,雨丝里都带着一种草木清香。人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心也如一朵花儿开放着,散发着馨香,散发着纯净之气。

这样的农耕生活,让我们至今想来,仍会产生浓浓的乡愁,产生一种“回不去也哥哥”的忧伤。

我们作别家园,作别乡村,沿着农耕文明的阡陌田垄,一步步走着,挥别了瓦屋纸窗,挥别了蛙鸣声声,挥别了炊烟袅袅,也挥别了农耕文明的那种邻里和谐、亲戚和睦、四季悠闲的生活,以及精神上的舒缓,一步步走进现代文明,走在红尘滚滚的驿路上,走在名利得失的大道上,走得劳累,走得疲惫,走得“尘满面,鬓如霜”。有时,通过这些绘画内容和竖行的文字走回白子国和南诏,走回大理人的山水田园,走进他们的月色天光下,让心静一下,也净一下,也是一种回望,回望乡愁,回望我们的故园。这样,我们的心也会在喧嚣中,在名利的碾压中,获得一丝喘息,获得一丝轻松感。这样,我们的灵魂才会一片透明,纤尘不染。

4

人死重葬,在中原,更有“事死如事生”的说法,很多皇帝,刚刚登基,别的事情还没有开始准备,功业没建立,百姓没安顿,首先就开始准备起自己的坟墓,其中的秦始皇,更是将这种做法发挥到了极致,甚至发挥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史记》中,司马迁以自己如椽大笔,专门描写了秦始皇墓的建造,以及墓内形制摆设。秦始皇登基时,才十三岁,还是一个初中生年龄,就袍袖一拂,将国事拂开,先忙起自己寿终正寝时的陵墓了。他上下奔波,亲自选下墓址,目标在骊山。然后就开始了建墓的准备工作,派出工匠,叮当叮当叮叮当,凿山制陵,挖穴备坑。等到天下一统四海归一后,他觉得建墓进度很慢,十分担心自己哪天驾崩了,墓还没备好,无处安身,于是布告天下,将违法犯罪分子赶快送七十万到骊山,干嘛?加快陵墓建造进度,让大家使劲向下挖,再向下挖,挖到泉水喷涌流淌后,以铜熬汁,浇灌墓坑、墓道和墓室。随后在里面放上各种珍珠珊瑚、琉璃翡翠,几乎堆满。墓内还设置重重机关,毒箭机弩,防止盗墓挖坟的人钻进去。到时如果有人进去,绊动机关,毒箭就嗖嗖嗖雨点一样射来,任你金钟罩铁布衫,也逃脱不了。最让人瞠目的,是秦始皇装饰自己的墓室,简直达到了古今无二的程度,“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墓里还埋葬着一些没有为秦始皇生育孩子的妃子,以及建造墓穴的工匠:避免他们出来,吐露风声。司马迁还有没写的,或者是他不知道的,就是世界第八大奇迹:秦始皇兵马俑。

这,简直是一个地下世界,地下帝国。

秦始皇就在地下,做着他的千年帝国梦。

当然,一般百姓的死,不可能如秦始皇那样,耗尽人力物力,惹得天下怨声载道,动起刀兵,燃起烽火。但在儒家文化中,丧事,尤其父母的死亡,仍是一件大事,几乎可以说影响着死者家人的生活。也因此,孔子的弟子宰我和孔子,曾经在这件事上产生过分歧,甚至产生了争论。宰我说:“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是的,三年时间太长了,礼乐都可能崩坏,谷物都收了几次,钻木取火的燧石都磨没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啊,还得赶快开始生产啊工作啊生活啊。孔子听了,吹着一部胡须,大是不满地对宰我道:“你啊,吃米饭的时候能安心享用啊?”

总之,三年内,孝子不能微笑,不能做官,不能和妻子住在一起,不能有常人的生活。

还有,三年里孝子不能喝酒,不能听音乐,不能登山游水。

儒家孝道的提倡,走向了一个极端。

尤其汉朝,更是如此,一些读书士子,为了获得世人赞赏,守孝时间,更是延长到三年之外,一个读书人,更是在母亲的墓穴旁,开凿一个地下室,发誓为死去的母亲守孝五年,赢得大家的一致好评,甚至当地的官员,将此事上报给朝廷。谁知,结果让人张目结舌,原来,此人守孝期间,将妻妾悄悄带到自己住的地下室,几年间生下几个儿郎,组成一个儿童团带出来,做到了守孝生子两不误。这样的糗事,不是一件,在古代出现得很多。这也说明,守孝三年是违背人性的。

白子国时代,国王死了也起墓,墓有封土,上面栽植草木,一片青葱,一片茂盛,“依汉法为墓,稍富室广栽杉松”。

寻常百姓,父母过世,儿子儿媳后辈,都需要抚棺哭泣,泪如雨下,“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父慈子孝,理所当然,其心悲催,其情依依,也是人之常情。还有一样,也和中原相似,就是棺椁齐备,衣物齐备,然后给死者穿上,入殓盖棺,这点大概是中原习俗的传入。也有不相似的地方,“三年内穿地为瘗,殡于舍侧,上作室”,在自己家的木楼旁打个地洞,将死者棺椁放在洞里,墓洞阻塞后,在地面盖一间房子,大概是让人住在里面守孝吧。三年后,将洞扒开,将棺椁拉出来,再造墓穴,正式埋葬死者,棺材落入墓穴,四边堆垒着蚌壳之类的,用来防潮,防止棺材快速腐烂。那时的人,就知道蚌壳和石灰成分相似,十分了不得。服孝期间,白子国人可以浪漫一点儿,可以给妻子画眉,可以躲在闺房里,和心上人盈盈一笑,两情脉脉。男子可以娶妻,女子可以出嫁,可以生育,可以享受天伦之乐的。

父母自然死亡,孝子披麻戴孝,白衣如雪。

父母被杀而死,孝子将头发和麻丝编结为辫,脸上抹上黑色,以志不忘。

死者可土葬,也可火葬,因此,《后汉书》记载,“死则烧其尸”,死后焚化尸体。《南史》记录说:“死者焚之中野,谓之火葬。” 火葬墓地,大多十分密集,墓坑为圆形,大小变化,随着火葬罐的大小决定着。火葬罐有两套,一小一大,小的放在大的里面;有三套,亦如此。罐和罐之间的空隙,等距离放着五个陶板俑,有陪葬之意。这些,是富贵家庭的葬法,一般人家用单罐。

火葬之法,也可在《南诏图卷》寻找到蛛丝马迹:穷石村人不接受佛教,反感那个梵僧,就将他杀死,焚烧,将骨灰放进竹筒中,并将竹筒扔入澜沧江。白子国早期,有可能用竹筒装骨灰,也有可能将竹筒放入水中,随水漂流,流向遥远的地方,就等于灵魂升天了。

在弥渡的历史博物馆里,陈列着几尊火葬罐,有陶器的,年代显然很久远,罐身有花纹,已经模糊不清,显得古朴厚重;也有铜罐,铜绿斑驳,古韵盎然。火葬罐多用莲花瓣形,上下相扣,合而为一,做得很是精致美观。

白子国土葬植树,火葬墓上,不封不树,不起坟冢,不栽植树木,春风一吹,芳草萋萋,一片碧绿,一直延伸到天边,没有任何分辨的标志。到了南诏时,随着中原文化日益引进,影响此地,火葬墓也借鉴中原一些内容了,火葬之后,地面立有圆饼形石墓志,或卵塔形石墓幢,有的还有金刚杵形的墓幢。圆饼形石墓志,均盖在火葬墓的坑口,墓志正面大多镌刻曼茶罗图案,呈八角形,也有呈十角的,或者十二角形的。

白子国早期丧葬十分简陋,到了晚期,尤其南诏时,就慢慢庄重起来,繁复讲究起来,并且有很多陪葬品,尤其陶板俑,细致形象,眉眼生动,很好地凸显出滇地工匠艺术的高超,以及陶器烧制技艺的高超。

一代代白子国的先民,就这样从脖弄川的山水间走过,他们喜悦过,痛苦过,恋爱过,也失恋过,然后,一个个离开这片土地,归于地下,归于自然,一代代生于斯,歌于斯,葬于斯,用陶渊明的诗歌说:“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焦晓。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来自这片土地,归于这片土地,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自然的规律。

今天,站在博物馆里,面对着这些火葬罐,让人仿佛面对着一个个有灵魂的生命,面对着一段血肉丰满的历史。

滇地自古农耕发达,桑麻遍野,割麻采桑的人,来往陌上,歌乐声声,笑语如花。这儿田野广阔,稼穑弥望,荡漾如潮,“土宜稻麦粟豆萁,种获亦与中夏一”,“水田每年一熟,从八月获稻,至十一月十二月之交,便于稻田种大麦,三月四月即熟。收大麦后,还种粳稻。小麦即于冈陵种之,十二月下旬已抽节如三月,小麦与大麦同时收刈”,因此春季麦苗青青,一望弥野,犹如地毯,平整无边。夏季的时候,水田连绵,水光白净,秧苗植入,水田里一行行绿色,和山影照应着。晚上,坐在竹楼上乘凉,青蛙声声传来,浮荡在水汽荡漾的月下,声音显得也一片清润,一片水灵,一片清新。月光照在水上,映衬在竹楼上,竹楼也充满着一种润泽的光亮,一种清明之气。他们的菜园里,有水嫩的韭菜,绿得能冒出嫩汁;有一行行的大蒜,长叶披离的;有蔓菁,白白胖胖的。汪曾祺老人曾经回忆,自己在昆明读书的日子,常常在街道转悠着,昆明的街道,就有人卖蔓菁的,没想到,一千多年前,这些东西就已经出现在白崖古城,出现在白子国百姓的餐桌上,很可能也出现在白子国国君的餐桌上,他们津津有味地吃着。当然,此时的菜园里,也有了葱。

他们耕地用牛,“每耕田用三尺犂,格长丈余,两牛相去七八尺,一佃人前牵牛,一佃人持按犂辕,一佃人秉耒”,在著名的《南诏图卷》中,细奴逻和儿子逻盛炎在巍山耕田,用的就是这样的农具,两头牛卧在田间歇晌,甩着尾巴悠闲地嚼着青草。那时,细奴逻还没有接过白子国的权杖,根据神话传说可见,他还是一介农夫,还在田间耕种,忙碌呢。王国维在他的《古史新证》中道,“上古之事,传说与史实混而不分,史实之中固不免有所缘饰,与传说无异,而传说之中往往有史实素地”,关于南诏的一些神话,剥离外壳,深入内核,还是能找到一些历史的印记的。譬如说《南诏图卷》里,神话内容毫无疑问是虚构的,是凭空想象的,可是,里面的生活图景、衣着修饰、市井风俗,还是得带着白子国时的生活图景的,就如我们今天的画家,如果描绘大唐宫廷生活,画中人物女的穿着旗袍高跟鞋,打着油纸伞,男的西装革履领带俨然,这样如何能服众?如何能让人回归唐朝?他必须让画中宫女宽衣博袖、发髻高耸、雍容华贵、风姿张扬才可以,必须让男人纱帽长袍皂靴玉佩才能让人信服道:“嗯,这就是贵妃醉酒的情态,和唐玄宗迷醉美色的样子。”这样的素材,到哪儿去寻找?看古人的画幅,或者阅读笔记文字里的记载啊。《南诏图卷》的画家,在绘制白子国生活图景时,也一定是这样做的,或翻看两百年前画家的画,或翻阅两百年前的古人笔记,或者四处游览,观看石刻或者壁画,再落墨于纸上的,否则,是糊弄不过去当时的南诏国君隆舜的,也糊弄不过去后世人的眼睛的。

滇地气候温暖,四季如春,因此,这儿“三月初,蚕已生,三月中,茧出。抽丝法稍异中土”,滇地那时没有桑树,有柘树,高高矗立在门前屋后,到了三月,柘树也就泛着青嫩色,就扩展开。那时的人可能家家养蚕,而且养的很多,因此柘树绵延,翠色朦胧,广田野畴到处都是。此时,白子国的女孩,长发披散在脑后,提着篮子,走向柘林,走向晨曦沁白的原野,一边采着柘树叶,一边唱着如柘树叶一样青嫩的歌谣。《陌上桑》里的情景,大概也会在这儿上演吧。只不过,她们的头上没有倭堕髻,是发根一束,长发披散肩头的,《南诏图卷》中,宫女的发型好像也可以这样的——但是,她们的耳朵上一定挂着珍珠,或者别的饰物。女孩谁不爱美?更何况滇地盛产翡翠水晶等。她们虽然不是“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但也一定是长裙飘飘,有着一种“体迅飞凫,飘忽若神”的轻盈美好,自然妩媚了。

此时,有年轻男子走过,一定也会傻傻地看着欣赏着,也如欣赏罗敷一般,“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了。

有了蚕事,有了采柘叶的美景,有了怀春的美丽的女子,无论那一片土地,此时都是最美的,都是最具有诗意的,也是最能引发人想象和赞美的。

既然有采摘柘叶的事,就一定有煮茧的香味,在整个古城,在一个个村子浮荡着,笼罩着整个天空,整个三月。随之,就有了缫丝声,就有了织机的吱嘎声响起,就有了一匹匹的丝绸,飘飞在人们的眼前,穿着在人们的身上。丝绸飞扬,裹身如云,尤其在那些仙女身上,表现得格外明显,衣服的轻柔飘逸,线条的优美自然,衣纹的随风起伏,都可看出是丝绸裁剪缝制无疑。

在白子国,每一个家庭就是一个小农经济单位,就是一个农家庄园,也是一处安静的山水田园。他们圈里有牛,甩着尾巴嚼着青草,或者静静地反刍着;猪圈里有猪,在槽头咚咚地吃着猪食,肥膘肉满的;场院有鸡鸭叫着,啄着食物,四处跑着。田野里有羊群,一会儿上了山,一会儿下了河,如一片片白云,随意地游动着,很是闲散。他们养狗,“柴门闻犬吠”,在那时的大理一带,是经常出现的。

白子国的马儿“尾高,尤善驰骤,日行数百里”,是十分劲健的,臀部饱满,四肢有力,善于奔走,耐力持久。度化细奴逻的那个梵僧,袈裟飘飘,长须飘飘,无论走到那儿,都带着一匹红鬃马,代替脚力,同时也标识着自己了不起的身份。宋朝的时候,为了对付西夏的铁鹞子,对付辽国的百战健儿,对付大金的无敌骑士,宋朝每年都会从大理国购进很多马匹,组建自己强大的骑兵部队,用来反击西北和东北一带飞马扬鞭的敌对国家的骑兵。

这儿那时已经有了集市,到了赶集的时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你买我卖,喊声飞扬。大家做生意的时候都不用钱,以绸帛为交换媒介,买牛的,买马的,买肉的,买杂物的,拿着绸缎到了集市上,看中谁的东西了,问对方东西值多少幂。他们将绸帛称为“幂”。对方听了,袖中伸出几根手指,表示得要多少幂。两人讲价还价,成交之后,买者放下一定数量的绸帛,拿了卖家的东西,高高兴兴地离开。卖家拿着到手的绸帛,也高高兴兴地向家里走去。史书记载,“本土不用钱,凡交易缯、帛、毡、罽、金、银、瑟瑟、牛羊之属,以缯帛幂数计之,云某物色直若干幂”。慢慢的,集市散了,一个个赶集的人,背着东西,提着东西,推着东西,扛着东西的……都朝着夕阳掩映的青山深处走去,那儿有他们的竹楼,在翠色里矗立着;有妻子和孩子在家里等待着;有炊烟袅袅地升上高空,在夕阳下呈现一种紫色,最后消失在天空。

5

既然有部落,有国家,有地盘,就有争夺,就有攻取,就有侵略,就有战争,就有马蹄奔腾,就有刀光剑影,就有将军和士兵,统帅和士卒,鼙鼓和号角,流血和杀伐。

于是,白子国也不例外地就有了军队,有了兵戈鼙鼓号角。

有军队就得有组织,有规定,有纪律。这样,才能在沙场喋血的时候,在冲锋陷阵的时候,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的时候,大家做到步调一致,做到整体划一,否则,敌人打来,岂不乱成一团麻?白子国九百多年的历史,一定没有少受到外来侵略,没有少受到敌人的突袭。毫无疑问,白子国也没有少侵略别的部落,或者国家;没有少偷袭别的部落,或者国家。白子国的势力,在九百多年中,绝对不是一直不变的,而是时涨时消的:它强大的时候,从整个脖弄川延伸开来,延伸到大理洱海苍山,甚至更远的巍山,成为一方的盟主,成为大理一带的左冷禅,有着一种独霸江湖的野心。等到别的部落力量强大,一步步逼迫过来的时候,它就慢慢收缩,收缩回脖弄川,甚至有时将大脖弄都丢失了,只保存着小脖弄那么大一片地方,成为真正的弹丸之地。在大脖弄,据说今天还有着白子国国王张乐进求的后裔在那儿生活着,他们拿出族谱,一代代数着让我们看。我想,在这片大地上,尤其整个脖弄川上,很可能就有张乐进求的血脉在流淌着,因为,这片大川广原,就是他的江山,他的核心地盘。他曾骑着马在这儿巡视过,他曾带着军队在这儿奔驰过,他曾为这片红土大原耗尽自己的心血,这儿能没有他的血脉,他的后裔吗?

九百多年的白子国,那时一定有军队,不然,这片土地能守护九百多年吗?

他的军队数量一定不多,因为,他的子民不多,如果军队太多了,战士从哪儿来?粮秣从哪儿征收?武器装备如何配置?但是,他的军队一定很善战,一定锋利如剑,无人可敌,不然如何保持着九百多年江山不倒,部落长存。当然,开始有江湖大佬滇王帮衬着。后来随着中原帝国的势力进入滇地后,滇地的部落大多归附中原帝国,一切得听从中央的命令。此时,朝廷就会派出官员,千里迢迢,来到这儿,掌着印把子,管理地方,包括当地的经济,当地的政治,当地的军队。滇地的部落酋长,或者国王,“天子加以王号,不过因其土俗,视如酋长而已”,他们得交出过去的权力,带着身边的美女,坐在家里,喝酒听歌,担当着有名无实的首领,“至于纪法,一禀之汉官”,他们的手里更不能有军队,不能有杀伐决断的权力,这是中原国君最为忌惮的,因为,如果让这些人掌握了军队,一旦有了野心,就会燃起战火,也会让中原帝王很着急很窝火。

此时,中原帝国对滇地掌控的就很严格,很少出事。

但是,当中原帝国处于分裂、处于战乱的时候,就无暇顾及滇地了。此时,滇地的各部落,各部族,毫无疑问就会拥有自己的军队,相互光着膀子,比着力量,“滇之西九隆诸族渐大,各称诏自雄”。白子国也是九隆后代,也不例外,得全副披挂,秀着肌肉,不为别的,得保护自己啊,不然的话,不用等到张乐进求,很可能早已就被别的部落给“禅让”了,宫中美女也一个个嫁给人家了。

今天,在白崖古城遗址不远处,有一个村子叫军营村,也是当年驻军一个明显的例子。

白子国的军制没有见诸文字。可是,由于南诏脱胎于它,因此,从南诏的军制中,是可以或多或少地看到当年白子国军制的影子,白子国军队组成状况,以及白子国军队的后勤、编队,以及上阵杀敌的奖惩规定。另外,根据《南诏图卷》的内容,也可看出,当时的白子国军队形制、军队着装、军队的武器样式、军队的战斗素质。

白子国的百姓,平时在家里忙碌着,在田野劳作着,“务田农菜圃”,是真正的农人。等到敌人来攻,或者自己准备攻击敌人,国君一声号令,就会派出士兵,骑着马儿,带着旨意,从白崖古城奔腾而出,一路奔向脖弄川的各个村子,或者远处的一些下属部落,将文书交给这儿的百姓,规定何时集合,何时出发。大家见了文书,就放下锄头,放下农具,跑回家忙碌起来,磨着战刀,擦拭戈矛,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其兵杖人各自赍,更无官给”。大家拿着武器组织一起,一百人的队伍,就有一个总佐,做为领导。一千人以上,领导叫理人官,相当于后世的千总,已经是很不小的官职了。万人以上的,有制都督管辖着。

军队成分庞杂,战斗力也不一致,这就应当有尖兵,名叫罗苴子,是在这些刚刚由农民转变的士兵中挑选出来的。罗苴子不是谁都能当的,他们“负犀皮铜股排,跣足,历险如飞”,都是神行太保一类的人,赤脚,上山攀岩,过沟越坎,如履平地。他们头戴铁盔,身穿犀牛皮铠甲,腰上系着铜扣装饰的腰带,在首领罗苴佐的率领下,号角一声,杀声连天,冲向最为危险的地方,或者最为难以突破的地方,如一把切铜剁铁的钢刀,无坚不摧,无敌不克,是敌人的魔咒。

千万别以为白子国农人只会舞动锄头,吹笛歌唱,谈情说爱,错,瞧瞧《南诏图卷》里穷石村的那些百姓,哪一个不是肌肉凸起,筋骨如铁,舞刀弄剑执矛,甚至骑马奔驰的主?这些人一看就是练家子,是高手,就是鲁智深、武松一类人物。这些人物图像说明一个史实,白子国时代,几乎是全民皆兵,当然,属于民兵组织,平日劳作,战时参军。

在罗苴子中,挑选武功更加高明的,胆力更大的,更为骁勇善战的,叫做负排。他们刀剑在身,戈矛在手,不做别的,专门保卫国君,或者主将的,相当于中原的执金吾。这个职业是很荣耀的,当年的光武帝刘秀,在家乡种地的时候,皇帝坐着马车很气派的经过,身边簇拥着执金吾,一个个手执戈矛,气韵轩昂。刘秀很羡慕,他倒不是如他祖宗刘邦那样,羡慕皇帝,产生“大丈夫生当如是”的野心,而是特别眼红执金吾那个职业,同时,心里还有一个花痴的想法,啥时能当执金吾,就将邻家小妹阴丽华娶来,带在身边,多美啊。于是,就发出长叹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跟在国君身边,形影不离的,叫做羽仪。

南诏时代,“清平官已下,每入见南诏,皆不得佩剑”,大臣军将走进宫殿,都不许带剑,否则,就有刺王杀驾的嫌疑,这点和秦的制度有些相似,秦朝规定,“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兵”,因此,当年大刺客荆轲准备刺杀秦王的时候,大家都伸着脖子张大嘴望着,如一群企鹅一样。秦朝规定,“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不得上”,警卫们可以带着武器,得警卫国王啊,但是得远远地站在台阶下,国王不让上来,千万别上来,否则处死。南诏的羽仪长是可以带剑的。羽仪长是羽仪的领导,算是国君真正的心腹,是国君最信得过的人。

白子国和南诏士兵的战斗力,都是非常凶猛的,这从他们训练士兵就可见一斑。

他们考试骑兵,以五次测试为准:士兵弯弓搭箭,嗖地一声,射中一块指定的模板,算是一次优秀;再搭箭于弓,一箭射中一个叫“双庶子”的,算是获得第二次优秀;第三次得骑在马上,纹丝不动地立着,搭箭弯弓,一箭射中距离自己四十步左右的柱子上一个叫做“斗”的目标,再得一优秀;第四次不是射箭了,得看武功,手里执着一杆长枪,奔驰挥舞,滴水不露,再获优秀。然后,“能算能书,为一次上”,考的是文化知识和智商。五次优秀,就等着吧,朝廷会破格使用的。

步兵也得通过五次考试,首先是高山上立着一根旗杆,能够甩开膀子一口气跑到的,算是通过;接着,一丈三尺宽的坑,紧一下腰带,大吼一身,一跃而过,第二关通过;剥了衣服,一头扎入激流中,一口气浮水两千尺,第三次测试通过。后面两次,分别是舞剑,以及背着一石五斗米走四十里的长路,就会获得一片掌声,成为了罗苴子,也就是精锐部队的士兵。

不久前,我去了一趟咸阳,特意参观了秦始皇兵马俑,走进大厅,厅内一片寂静,一片森严。整个兵马俑就是一支大秦的陆战队,各个军种,各个军种的装束,都显得非常清楚明。甚至各军种的搭配,以及部队的阵形,都有一定的规定。其中有头戴双卷尾冠的将军,有跪射的士卒,有头戴双版长冠的军吏,有一手牵马一手持弓的骑兵。大家的分工也是极为明确的,身着长襦,披着铠甲,头戴中帻,手持长矛的车兵,时刻准备着车战;身穿战袍,束发挽髻,腰系革带,脚登翘尖履的射手,时时准备射击突进之敌,给予对方致命的打击;身罩长襦,外披颈甲、铠甲、臂甲、护手甲,戴着巾帻长冠的驭手,目视远方,聚精会神地驾车;还有军吏,专司战场上传递号令的。

站在那儿,人仿佛感到一种热血在奔流,在他们的血管,也在我的血管中奔流,呼啸成风;也仿佛看见了旗帜猎猎,号角破空,一群战士,戈矛在手,严阵以待。他们的背后,就是铜马车,就是他们的统帅,就是即将统一的宏伟蓝图。在这儿,我真的感到了一种“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的同仇敌忾的精神。

这样的阵势,这样的气势,在阅读白子国和南诏的军阵时,也时时浮荡在心中。

这些战士,在国难到来时,带着一种责任,一种担当,扔下锄头,挥别家园,挥别亲人,走到一起。大家本来很陌生,本来不相识,可是这一刻就成了同袍、同泽、同志,组成一个战阵,一个铁血战阵,一个赴死战阵,告诉世界,这个民族,这片土地上的男儿,是如何面对外侮的,是如何面对侵略的,是如何面对内部分裂的。

两千多年,白子国和南诏的战阵,如秦始皇兵马俑的战阵一样,一直保存在历史里,保存在我们的汉字世界里,仿佛在证明着“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的誓言;在表达着一种“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的意志;在阐释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的口号。

战斗开始的时候,士兵在号角声中走上战场,旗帜磨动,战马嘶鸣,他们根据训练,摆开阵势,面对敌人。军队前面是全军的精锐,敌来可挡,敌退可追,当然是罗苴子。后面则是弓弩手,张弓搭箭,时时准备,射击冲向本阵的敌人,为罗苴子减轻压力,也保护自己的军阵不被冲垮。第三排是骑兵,三十人为一队,毫无疑问,是等着敌人败退,然后撒马扬刀,山洪暴发,突然出击,给敌人致命一击的。从《南诏图卷》里可见,他们骑兵铠甲精美,战士精神抖擞,武器多用的是长矛,采用集团式楔形冲锋,即队形如织布梭装,随着一身号令,闪电出击,直冲敌人司令部一点,不计其余,有一种“万马军中斩上将首级”的目的,这是一种杀伤力极大的阵形。北魏时期,葛荣发动兵变,势力如滚雪球一般逐渐壮大,达到三十万,冲向邺城。北魏大将尔朱荣带着七千骑兵,进行阻击,采用的就是这样的阵法。他让士兵人人手持木棒,一声令下,冲向葛荣的军中,“乃分命壮勇所当冲突,号令严明,战士同奋。荣身自陷陈,出于贼后,表里合击,大破之。于陈擒葛荣,余众悉降”,尔朱荣亲自带着壮士,如一支利箭,射向葛荣所在的地方,将他擒获,从而书写了战争史上的一次奇迹。李世民更是这种阵法运用的高手,他和对手对阵的时候,经常将将士分为两队,一队弱军,一队精锐,让弱军对付对方的精锐,自己则亲率尉迟敬德、秦叔宝、程咬金等,带着极其精锐的玄甲军,以箭镞之势,冲向敌人的弱军。在敌人精锐还没有将自己弱军打败前,玄甲军已经冲入敌人阵地后,再夹击敌人,用他的话说,“鲜有不胜”的。

白子国时,竟然就有了这样的阵形,并且将它描绘在画中,转移到了那些支持细奴逻的神仙阵法上。

当狼烟起时,这些健儿就这样静静地站立在战场上;当敌人来袭时,他们在这儿准备着,然后鼙鼓一声,走向远方,盔甲铿锵,戈矛映天,马鸣风萧萧,一路走向历史的沙场,走向喋血的战阵。

这一群男儿,他们一定有着相思,有着爱情,在和平的日子里,在花色水光的日子里,一定有一个个女孩,在水一方,对着他们唱着柔情的歌曲;一定有一个个眉眼含情的女子,在时间的那端,微笑着向他们招手;在皓皓千里的月夜,一定有女孩,在暗暗等着他们走出屋子,和自己约会。他们贴身的衣兜里,一定装着心爱女孩的青丝;他们的脚下,一定垫着心仪女子千丝万线绣下的鞋垫。

他们走向远处的黄昏时,一定会回过头,遥望自己炊烟袅袅的故园,以及门前站着的父母妻子。

可是,他们必须走向远方,走向生死须臾的战场。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写就了九百多年的传奇,九百多年的辉煌,至今让人读了文字,观看了绘画,仍感到惊奇,甚至震惊。

他们算是真正的壮士,真正的国殇。

凡是在中华大地上,为了一方生活的幸福,为了这儿生民的和平,为了百姓的生存,喋血不顾的健儿,都是英雄,他们生为人杰,死是鬼雄。

6

白子国已经打马远去,至今消失了一千多年了,由于史书的遗失,由于记载的缺乏,很多风俗,很多民情,以及很多制度,都已经被历史风尘湮没,渺茫难寻了。但是,好在它的国君张乐进求曾禅位给南诏。南诏存在的时间,又不是很长的,再加以唐人的记载,是在南诏的中期,并非后期,从而表明,这些记载距离南诏建国时间很近,那么,距离白子国的时间也不长。细奴逻占有白子国,据《云南古佚书钞》记载,“永徽三年,蒙氏细奴逻始代张氏,立国号曰‘封民’,称‘蒙舍诏’”。永徽是唐高宗的年号,永徽三年即公元652年。樊绰写《蛮书》,是在安南宣慰使任上,当时蔡袭任安南经略使,是他的上司,他曾经在《蛮书》里记载道,“臣于咸通三年春三月四日,奉本使蔡袭手示,密委臣单骑及健步二十以下人,深入贼朱道古营寨”,这说明,他接受蔡袭的命令,是带着部下,亲自跋山涉水去过南诏的,目的明的是去拜访南诏君臣,暗地里是去探访当地的历史文化、风俗民情、生活状况,以便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他去的时间是在唐懿宗咸通三年,即公元862年,距离白子国禅位不到二百一十年,白子国的各种制度,各种生活习俗,不至于已经消失无影,在南诏的制度中,仍是可以看见它的影子的,甚至能够猜测出其大体情状的。

南诏,有时也自称为白崖国,以白子国后继者自认,也说明它不会将白子国制度大加变化的。

白子国的风俗习惯,各种制度,毫无疑问,有自我发展自我完善的过程,也有从中原借鉴的过程,从中,我们是能看到借鉴的影子的,譬如滇地各种农作物,已经和中原的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一定曾经互通有无过。白子国的墓葬里,有了墓志铭,虽然石头的形制和墓志铭存在形制仍不同于中原,但是,它的介绍死者生平,以及歌功颂德的作用,还是显而易见的。

脖弄川曾居住过一群人,他们有着中华民族共有的一些特征。

他们感情如水,清新细腻,一旦爱上心仪的女子,就会在月夜,在野外,用音乐声来述说着自己的心意,自己的感情,自己的相思。他们的感情洁净,纤尘不染,如高山积雪,如冬日之梅。

他们铁血来去,不畏生死,为了家园,为了亲人,鼓荡雄风,燃起热血,担当责任,走向沙场,走向烽烟滚滚的地方。

他们为人诚实,厚道,“尚巫好盟,拔石结草”,一言既出,生死不渝,犹如金石,不会消失;犹如高山,难以改变。

他们无汉字,通汉朝言。如中原士子一样,有做人做事的原则,提出“无礼不能安邦,无知难以治国,无人仁国祚君暴,无义焉能服众”的要求。

他们带着微笑,一步步走远,走向时光的另一面,走向脖弄川的那一边。可是,他们的品德却如一轮明月,高悬在华夏的天空,高悬在历史的天空,至今,仍让我们遥望着,赞叹不已,也敬佩不已。

这些,都是可以从《南诏图卷》阅读出来的。

《南诏图卷》绘制的是白子国的历史,并非南诏的历史,因为,那时的细奴逻还是一个农民,按照此画的表现,还是白子国的一介公民。因此,《南诏图卷》里无论建筑,无论农耕情形,无论人物装饰,无论风俗习惯,都还是白子国时期的,否则,就难以得到观画者的首肯,更难以流传至今。另外,从《南诏图卷》里,也可以看出,白子国时代的大理先民,是强悍好战的,这儿的部落武士,一个个肌肉凸起,筋骨强健,腰间悬剑,身上佩弓,还有的手里的武器如花朵一般,估计就是一种叫做铁骨朵的武器吧。当然,这些武士在这幅画里做为反面人物出现,是杀害梵僧的人物。然而,仍从画面中可见,他们强悍、骁勇、好战的性格。

一幅《南诏图卷》,是一部百看不厌的小说,一本岁月绵长的历史书籍,从中是能读到很多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是一些史书所没有描写,甚至没有触及的。尤其是白子国的记载,几乎在史书上缺乏的情况下,《南诏图卷》更可当做史书去阅读,去深入研究,去深入理解。否定白子国的史家,如果能彻底否定《南诏图卷》,一切就可迎刃而解。否则,唯有接受白子国存在这一史实。

这幅画由于出自南诏皇家,出于南诏宫廷,因此更具历史价值,更真实。否则,蒙氏历代国王用不着虚构张乐进求禅让一说,因为,谁都知道,历史上的禅让是怎么一回事,他用不着以此说事,更用不着在王朝末世,绘制这样一幅画作,授人以把柄。

读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能体会到宋朝的盛世,宋朝的翰墨风韵,宋朝人温文尔雅的风度,宋朝人雍容悠闲的生活,能体会“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的盛况的。

读张胜温的《大理国梵像卷》,能感受到大理王朝居民在佛光照耀下内心的恬静、纯洁、随和的品性。

读王奉宗、张顺的《南诏图卷》,能看到白子国人的居住情况,能看出白子国人的生活状况,能看出白子国人的精神面貌,能看出白子国人的宗教信仰等。沿着这幅画,我们是能走进那个具有九百年历史的白子国的,能了解白子国的一些生活情况,了解整个大理以及滇地当时的生活情况。可惜,很多人没有在静夜里,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慢慢地读,慢慢地领会这些。

沿着一幅画走进一段历史,走进一段传奇,是一种解读历史的方法,是一种穿行岁月的手段,也是一种倾听一个部落,或者一个王国的方式。笔者建议,每一个研究白子国的学者,最好先静坐书房,默默无声,观看几天《南诏图卷》后,再开始看《新唐书》中永徽年间,大唐将军赵孝祖进入脖弄川的军事行动,或许会有一些触动,有一些新的见解和新的看法的。

那一刻,一个古国或许就会出现在白崖山,一个部落酋长就会一步步向你走来,带着的不再是传说,不再是神秘,而是真实的存在,是实实在在的历史。

作者编辑简介

余显斌,现任教于陕西省山阳县山阳中学,《读者》《意林》《格言》《百花园小小说》《新青年》《文苑》资深签约作家,至今出版文集二十一部。2003年写作至今,在《人民文学》《福建文学》《百花园》《四川文学》《故事家》等几百种报刊杂志发表文章三千余篇、共一千多万字,几百篇被各种选刊选本选用,《父亲和老黄》《废墟的谎言》《拯救》《水色荡漾的小镇》等三百余篇文章在国家、省、市各级征文中获奖,《知音》《生命的声音》《大唐柳色》《杜牧的江南》《一轮中国月》等七十余篇文章被各种高考会考、联考、中考以及其他考试选做考题,《敦煌感怀》被选入2013年八年级语文试用读本, 2008年入选全国十大小小说新秀,2015年入选“十大小小说作家排行榜”,曾受到过《疯狂阅读》《少男少女》《意林》《读友》等刊物的独家采访和报道。

吴家良,云南大学哲学学士,大理州破格中职新闻编辑,大理历史文化践行者。理论文章《浅谈西部旅游资源开发之路》《西部城镇化的战略构想》《建立农村经济市场保障机制》《南涧跳菜文化艺术融入国内外餐饮服务和文化娱乐的途径探索》共50多篇论文,在《光明日报》《经济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人民日报·市场报》《中国改革报》《经济问题探索》等国家、省、州重点刊物上发表。《无量山中唱情歌》《大理,徐霞客未了之兴》《金庸无量缘》《无量樱花》《怒江冬记》等300多篇次文学作品,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今古传奇》等重点文学刊物发表。出版个人理论研讨论文集《我思 故我在》和文学作品集《无量山故事》。编辑出版《大理 徐霞客未了之兴》(散文集)《南诏二百年》《大理王朝三百年》(上、下卷)《九百年山河》《徐家往事》等文学文化文史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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