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杰之武则天被刺(神探狄仁杰之蛇灵三章)

神探狄仁杰之武则天被刺(神探狄仁杰之蛇灵三章)(1)

第三章 “蛇灵”设伏救袁天罡

当夜,上阳宫御书房内,武则天狠狠一拍桌案,她的嘴唇颤抖着。下面,狄公、桓斌、孙大将军、张柬之、武三思等人低头侍立。

武则天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一字一顿地问道:“怀英,你为什么要将刺客放走!”

狄公泰然道:“回陛下,微臣并没有放走刺客,真正的刺客是自己逃走的。”

武则天霍地站起来,积压在心头的怒火登时爆发出来,她厉声喝道:“你大胆!狄仁杰,朕容忍你自行其是违逆圣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几年前幽州案中的李青霞和虎敬晖,到崇州案中的苏显儿,桩桩件件都是瞒天过海,阳奉阴违!然朕却从未追究。可此次,你竟将刺杀朕躬的逆贼放走,令其逍遥法外,真正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桓斌等人紧张地望着武则天的脸色;只有武三思面露洋洋得意之色。

狄公笑了笑,不紧不慢地道:“陛下,破案之道遇软而切,遇硬则弯,只能是蜿蜒曲折地向前进展,绝不可能直通到底,更不能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

武则天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是公然讽刺于朕吗?”

桓斌赶忙道:“陛下,狄大人英明睿智,极富推理能力,我想他此举定有深意!”

武三思冷笑一声:“什么定有深意!陛下,臣以为,狄仁杰定然与刺驾的杀手关系非同寻常,这才私自买放凶手,隐藏真情,令此事不得大白于天下!”

张柬之一声冷笑:“那么依梁王之言,狄大人今早为何又要在白马寺中救驾?”

武三思一愣,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他另有阴谋。”

张柬之道:“哦,看来狄公的阴谋梁王是知道的,就请你说给我们听听吧。”

武三思登时傻了:“这、这我怎么会知道?”

张柬之道:“既然梁王不知,又何以言之凿凿,咬定狄公另有阴谋呢?”

武三思语塞。武则天重重地哼了一声:“好了!狄仁杰,朕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将凶手缉拿归案,否则,你就准备到大牢里去度过下半辈子吧!”

狄公躬身道:“微臣无能,无法在三日内将凶手缉拿归案,请陛下现在就治微臣之罪。”

武则天一声怒吼:“你这是公然抗旨吗?”

狄公道:“臣不敢,只是实言而已。”

武则天一声厉喝:“来人!”千牛卫一拥而入。武则天道,“将狄仁杰拿下!”

千牛卫一愣,面面相觑。桓斌、张柬之等人连忙跪下:“请陛下息怒!”

狄公笑了笑:“陛下,能知此案始末者只臣一人,拿了微臣,此案便再无告破之日了!”

武则天脸色铁青:“你这是在要挟于朕?”

武三思大声喝道:“狄仁杰,你太狂妄了,难道没有你,就无人能破此案?”

狄公点点头:“陛下,我看这样吧,将此案交与梁王审理。”

武三思瞠目结舌:“你……”

狄公淡然一笑,不紧不慢地道:“梁王者,大才也。头脑清澈,才为世出,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张柬之赶忙道:“狄公所言极是,请陛下将此案交与梁王,那才是人尽其才啊。”

“砰!”武则天的手重重地拍在桌案上:“你们一唱一和,以为朕可欺不成!”

狄公笑了笑道:“陛下言辞凿凿说臣买放凶手,臣不知道买放了哪一个凶手?”

武则天怒极而笑:“你、你、你竟敢在朕面前公然抵赖!”

武三思冷笑道:“看来狄阁老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狄公鄙夷地一笑,慢条斯理地道:“梁王又知道了。那就请梁王为我描述一下凶手的形貌长相。”

武三思又碰了一鼻子的灰,翻着白眼说道:“我、我当时又不在场,怎么会知道!”

狄公道:“那梁王又怎么知道我无话可说呢?”

武三思哼了一声:“强词夺理!”

狄公道:“还是那句话,陛下,您以为我放走的那个人是刺驾的凶手?”

武则天愣住了,她听出狄公的话里有话。狄公静静地望着她。武则天缓缓坐在龙椅之上,深吸了一口气。

武三思冷笑道:“狄仁杰,祸到临头,你就是解释……”

“闭嘴!”武则天一声厉喝,吓得武三思连退两步:“是,是。”

张柬之和桓斌对视了一眼,露出不屑地微笑。武则天双目望向狄公,语气缓和了些许:“狄怀英,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狄公道:“刚刚陛下说,让臣抓凶手,可是,臣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又到哪里去抓呢?”

武则天道:“难道,你放走的那个人……”

狄公笑了笑:“臣绘制了一幅现场图,陛下愿意看一看吗?”

武则天点了点头。狄公从衣袖里拿出图纸双手举过头顶,力士接过,递到武则天手中。武则天飞快地打开,仔细看了一遍,忽然她抬起头来:“是这样?”

狄公点点头:“这就是事情发生时的情景。”

武则天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图纸放在桌案之上。

狄公道:“这就是臣所说的意思。既然委臣之权,那就要是全权,那就意味着臣有权替皇上处理此案中的任何一个细节,无需请奏解释。否则,就请陛下将此案交与梁王审理。”武三思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不敢说话了。

半晌,武则天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嗯,是朕太心急了。也罢,怀英,朕命你全权负责此案的查察,圣旨即刻下达。”

狄公笑了:“臣谢陛下天恩。”

修真坊前的街道上静寂无声,一条黑影疾掠而过,飘进了那座朱漆大门。

正堂里,桌上点着风灯。太子李显与小慧躺在卧榻上,已经睡熟,月光静静地照射进来。忽然小慧睁开眼睛,看了看身旁的李显,轻轻地翻身坐起:“显,显。”李显哼哼了两声转过身去。小慧悄悄起身下榻,打开房门,走出正堂,快步来到花园中的竹林之侧,回头看了看,身后一片寂静。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一条黑影从竹林里闪出来。

小慧躬身施礼道:“堂主,您来了?”

黑影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太子还好吗?”

小慧轻声道:“您放心吧,这个傻瓜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我真的爱他。”

黑影问:“那个人准备好了吗?”

小慧道:“放心吧,已经几个月了,几乎可以乱真。”

黑影点头:“这我就放心了。”

小慧问:“堂主,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黑影低声道:“等候上峰的指令。”

小慧长叹一声:“我还要忍受这个傻瓜多久呀?”

黑影安慰道:“别急,就快了。”小慧点点头。

此时,狄公坐在书房里,仔细查看闪灵在白马寺给他的那块六菱形木牌。木牌正面刻着一条奇形怪状的大蟒,后面赫然用大篆刻着“文忠”二字。忽然,他想起了那天夜间在总坛正房内跟萧清芳的一段对话——

狄公问:“你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萧清芳双眉一扬:“一个临死之人,需要知道这些吗?”

狄公道:“我只是好奇。”

萧清芳点点头:“这个组织的名字叫‘蛇灵’,之所以用这个名字,是因为所有组织中的成员,都是曾被武则天残酷迫害过的。他们有的姓虺,有的姓枭,有的姓蟒,还有的像虎敬晖一样,姓蝮。”

狄公的眼睛亮了,他望着手中的木牌,脸上露出了笑容,自语道:“原来竟是这样!”

“吱呀”一声门响,李元芳轻轻地走进来,将茶杯放在桌上,转身向门口走去。

“元芳啊。”李元芳收住脚步。狄公将手中的木牌递了过去道,“看看这个。”

元芳道:“这、这是什么?”

狄公道:“这是闪灵给我的,那上面有他的姓名。”

元芳赶忙将木牌拿到灯下仔细地观看,而后抬起头道:“木牌的右下角刻有‘文忠’二字,看来闪灵的真名叫‘文忠’。”

狄公点点头:“姓氏呢?”

元芳看着手里的木牌,摇摇头。狄公道:“他姓虺。”

李元芳一愣:“哦,您怎么知道?”

狄公道:“当然是木牌告诉我的。”

李元芳翻看着手里的木牌:“没、没有啊。”

狄公笑了:“闪灵原来的姓氏,和你是一样的。”

李元芳愣住:“他、他姓李?”

狄公道:“不错,他姓李,而且是李姓皇族之后。”

元芳一声惊呼:“什么,他、他是李姓王的子孙?”

狄公点点头:“正是。十几年前,三王之乱平息后,元嘉、灵夔、李霭等一批李姓王公以附逆之罪被处死或流配,皇上令其等改李姓为虺氏。”

元芳道:“虺,为什么要改姓虺?”

狄公从元芳手中拿回那块木牌,指着正面雕刻的怪蟒道:“虺是传说中的一种剧毒无比的巨蟒,皇上之所以赐予此姓,一来是说这些人心如毒蛇,谋反逆天;二来虺音同后悔的悔,警醒那些王公的后人,不要走先人之路,要知天命而悔改。”

李元芳这才明白:“那么,这个闪灵的名字就应该叫虺文忠。”

狄公点了点头:“不错。真想不到,闪灵竟是一位李姓王孙!”

元芳道:“这就是您今天放他走的原因?”

狄公摇头:“我也是刚刚才想到他的姓氏。”

李元芳奇怪地道:“那,大人,您今天为什么要放闪灵逃走呢?”

狄公笑了:“你认为,他真是刺客?”

元芳傻了:“难、难道不是?”

狄公笑了笑:“这样吧,你去把如燕叫醒,我们趁夜间宁静,无人打扰,再访白马寺,探究一下事情的究竟。”

李元芳不解地道:“再访白马寺?”

狄公点点头。

白马寺笼罩在一片寂静当中。寺门外,羽林卫严密地把守着。“吱呀”一声,正殿的大门打开了,一盏灯笼晃动着飘了进来,正是李元芳,他举着灯笼四下看着,地上一片凌乱。如燕划亮火点燃了殿上的白烛,殿内登时一片光明。

狄公站在大殿中央静静地观察着,而后对元芳道:“你觉得虺文忠与你的武功相比,谁高谁低?”

元芳略一沉吟道:“卑职略高于他。”

狄公点了点头,冲如燕招招手,如燕赶忙跑过来。狄公道:“当时,你站在什么位置?”

如燕看了看,走到香案前道:“我就站在这儿。”

狄公对李元芳道:“闪灵就蹲在那条房梁之上。”

元芳点点头,纵身一跃而起,蹲在闪灵白天的位置上。狄公道:“元芳啊,当时如燕假扮皇帝就站在现在的位置,你看一看,如果你是闪灵,会不会失手?”

房梁上的李元芳看了看如燕,摇了摇头道:“绝不可能!”

狄公道:“好了,下来吧。”元芳纵身跃下。

狄公从怀里掏出那枚燕子铛,摆在事发现场的原处,说道:“当时,闪灵从房梁上发射了两枚暗器,落在了这里……”

李元芳抬起头来,看了看如燕的位置,皱了皱眉道:“怎么会偏离这么多,以闪灵的武功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狄公道:“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那就是他发射这两枚暗器不是要刺杀皇帝?”

元芳愣住了:“可大人,既然他不想刺驾,为什么千方百计地潜进寺内,躲在正殿主梁之上?又为什么要发射这对燕子铛?”

狄公道:“你先不要着急,听我慢慢道来。”元芳点头。

狄公指了指地下说道:“闪灵的一对燕子铛,落在了这里。可奇怪的是……”他的手指向殿门前,“在那边的大殿门前,我又发现了一枚蛇形镖。”

元芳一惊:“蛇形镖?”

狄公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那枚蛇形镖。元芳伸手接过,仔细地看着,良久,他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狄公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蛇形镖,走到大殿门前,将镖放在门槛旁边道:“这就是事发之时,蛇形镖的位置。”

元芳徐徐点了点头。狄公道:“元芳啊,依你看来,这三枚暗器有没有可能都是闪灵所发?”

元芳摇头:“这种可能可以排除掉。”

狄公问:“哦?为什么?”

元芳道:“因为,这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暗器,绝不会出自同一人之手。”

狄公道:“哦?”

元芳道:“燕子铛小巧绵密,发射之人主要靠内力支持。而蛇形镖本身的分量就很重,因此,发射之人用的是手腕之力。这是练两种功夫的人使用的暗器。”

狄公点点头:“好,那么,我们现在排除了这两种暗器都出自闪灵之手这个假设。”

元芳点点头:“不错。”

狄公道:“那么,这枚蛇形镖又是从何而来呢?”

元芳沉思着。狄公道:“你再看看那一对燕子铛的位置。”

李元芳低头看了看脚前的燕子铛,又抬头看了看殿门前的蛇形镖,猛地,他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难道是……”

狄公问:“是什么?”

李元芳走到香案前道:“当时如燕假扮皇帝站在香案前,而闪灵则在房梁之上……”说着,他快步走到殿门前,回身看了看香案的位置,轻轻摇摇头道:“不,此人不在殿内。”

他大步走出殿外,狄公面带微笑望着他。如燕看得莫名其妙,问道:“他、他干什么?”

狄公轻轻嘘了一声。殿外的李元芳停住脚步,大声道:“大人,应该是在这儿。”

狄公点了点头:“你现在所站的位置,在事发当时挤满了护驾的千牛卫和随侍众臣。”

元芳快步走了回来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当时,闪灵在房梁之上,发现殿外有人向皇帝发射了这枚蛇形镖,于是,他掷出燕子铛,将蛇形镖撞飞……”

如燕吃惊地道:“你、你在说些什么呀!闪灵是来刺驾的,让你这么一说,他不成了救驾的功臣了?”

狄公呵呵一笑:“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

如燕道:“可、可为什么呀?”

狄公道:“我们只是在推理事情发生的过程,至于原因,需要经过进一步的分析。”

如燕大惑不解,“哦”了一声。李元芳道:“不错,像闪灵这样的高手发射暗器,竟会在这么近的距离偏差如此之大,那就说明,他发出的这对燕子铛根本不是冲着皇上去的。”说着,他左手拿起燕子铛,右手拿起蛇形镖,边比划边道,“蛇形镖从皇帝身后飞来,闪灵从房梁上掷下双铛……”他的两只手里拿着的暗器对撞在一起,说道,“燕子铛将蛇形镖撞飞,落在地上……”

他将一对燕子铛放在地上,而后拿着蛇形镖快步走到殿门前道:“而蛇形镖飞到这里,被门槛挡住,掉在了地上。”

他将蛇形镖放在殿门前,然后长长吁了口气道:“暗器飞行、撞击和落地的方向完全正确。大人,卑职认为只有这一种解释。”

狄公点了点头:“那么,第一个问题就出现了,虺文忠为什么要救皇帝?”

元芳道:“是呀,按理说李姓子孙与皇帝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闪灵这样的做法不合情理啊!难道,他另有图谋?”

狄公笑了笑:“不要妄自忖度。现在我们先提出问题,下一步才是怎样解决它。”

元芳点了点头。狄公道:“第二个问题,闪灵是‘蛇灵’的六大刺客之首,为什么派他前来的同时,还要派另外一名杀手?”

如燕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蛇灵’在刺杀同一个标靶时,绝不会派出两队人马。可这一次,加上那个假法能竟有三拨儿,这确实很奇怪。”

狄公道:“第三个问题,这次的刺杀你们都看出来了,核心完全围绕着那个暗藏殿外、使用蛇形镖的刺客身上,而不是围绕闪灵。闪灵在这场戏中,只起到了一个引开我们注意的作用,他的死活,完全无关紧要。试问一个天字第一号杀手,为什么会变成了疑兵,这内中的缘由耐人寻味啊!”

李元芳和如燕对视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狄公道:“元芳,你还记得,那个杀死假法能,引你到正殿的黑影吗?”

元芳点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他就是那个暗藏的第三个刺客。”

狄公道:“你认为呢?”

元芳道:“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如此。当时,卑职还以为那个黑影就是闪灵。”

狄公道:“此人引你来到大雄宝殿之外,于是才有了你二勘大殿,识破了闪灵的藏身之术。于是,第四个问题出现了,这个神秘的第三人为什么不惜出卖自己的同伴?何况,这个同伴还是‘蛇灵’中的顶尖杀手、元老级人物虺文忠!”

元芳点头长叹道:“此事不简单呀!”

狄公道:“第五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那个神秘的第三人以出卖闪灵,引开我们的注意,保全了自己,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元芳点点头。狄公道:“可是,刚刚你说到了,此人发射暗器的位置正是护驾的千牛卫和随侍大臣所处之处,他是怎么混进去的?”

李元芳猛吃一惊:“有内应!”

狄公摇了摇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这个神秘的第三人是谁?在这出戏里面,他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李元芳和如燕对视了一眼。狄公抬起头来:“最后一个问题,就是那个假法能,此人的出现也是一件非常蹊跷的事情。”

元芳不解地问道:“大人,假法能有什么蹊跷?”

狄公道:“你们想一想,‘蛇灵’组织为什么要将这样一个人安排潜伏在白马寺中?”

如燕道:“当然是为了这次刺杀行动。”

狄公摇摇头:“绝对不是。”

如燕愣住了:“为什么?”

狄公道:“你们好好想一想,以这个假法能的身手武功和智慧机变来说,没有一样称得上一流。由此看来,他是根本没有能力执行这次刺杀任务的。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什么要派假法能进寺呢?”

如燕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望向了李元芳,李元芳沉思着,良久,他抬起头来:“大人,会不会这个假法能也和闪灵一般,是个疑兵,目的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从而让那个神秘的第三人更加安全地潜伏在寺中。”

狄公摇摇头道:“首先,假法能已在寺中潜伏了十多天,而闪灵和那个神秘的第三人,则是昨夜才潜入寺中,因此,他们执行的绝对不是同一个任务。第二,如果假法能也是疑兵,为何又要派出闪灵?两路疑兵非但不会引开我们的注意,反而会更加引起我们的怀疑。因此,我敢断定,这个假法能潜入白马寺,定是另有所图。”

元芳问:“另有所图?”

狄公道:“这白马寺当中,恐怕是别有玄机呀!”

元芳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望向大殿。狄公轻声道:“我隐隐地感觉到,这件事情的真相远比我们所想到、见到的,要复杂得多。”

群山环抱的山谷中,矗立着一座雄伟的祭坛。祭坛正面的坛壁上雕刻着一条毒蟒。此处正是“蛇灵”的总坛。

祭坛上,一名黑衣人对萧清芳轻声道:“大姐,果然不出你之所料,闪灵在白马寺中用暗器拦截撞飞了血灵的毒镖!”

萧清芳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虺文忠!”她转过身问道,“血灵属下那个潜伏在白马寺中的多魁怎么样?”

黑衣人轻声道:“已经被狄仁杰识破了身份。”

萧清芳问道:“人呢?”

黑衣人道:“被血灵杀死灭口。”

萧清芳点了点头:“狄仁杰有什么反应?”

黑衣人道:“血灵在传书中没有提到,似乎他还没有想到我们的真正目的。”

萧清芳摇摇头道:“对狄仁杰,我太了解了,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的。武则天那边有动静了吗?”

黑衣人道:“还没有。”

萧清芳深吸一口气道:“事不宜迟,不能再拖了。你马上传书给洛阳城里的小慧,命他们随时准备着,只要白马寺之事一了结,便立即对太子下手,执行计划!”

黑衣人点点头:“大姐,您放心吧,现在‘蛇灵’的二十二位堂主已率本部所有人马潜进了洛阳城中,只要小慧那边一得手,便立即开始掘进。”

萧清芳道:“时不我待,解决狄仁杰之事也要提早进行准备。立刻传书,命魔灵、血灵两位蛇首在近日内回到总坛。告诉洛阳城中的各位坛主,在武则天行动之前,一定要蛰伏伺机,谨慎行事!”

上阳宫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一盏灯笼飞快地从宫门向寝殿方向飘移而来,打灯笼的是武则天的贴身力士,身后跟着一个身穿千牛备身服色的中年将领,二人急匆匆地走在宫道上。

武则天的寝殿里高燃红烛,站殿的力士和宫女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静静地望着大殿中央。武则天焦躁地来回踱着步。殿外传来脚步声,武则天转身向殿外望去。贴身力士飞跑进殿:“陛下,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现在殿外候旨!”

武则天道:“叫他进来!”力士转身飞跑出去。

武则天深深吸了口气,双手轻轻地攥在一起。脚步声响,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快步走进殿门,躬身道:“陛下。”

武则天点了点头,冲站殿的力士、宫人们一摆手:“退下!”

众人无声地走出殿外,关上殿门,大殿中只剩下武则天和黄胜彦。

武则天轻轻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立刻率内卫替朕办一件绝密之事。”

黄胜彦道:“是,请陛下吩咐。”

武则天看了看殿外,冲他招招手,黄胜彦赶忙凑前两步,武则天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黄胜彦猛吃一惊,抬起头来。武则天严厉地道:“记住,此事不准惊动任何人,要绝对保密!”

黄胜彦连声应道:“是,是!”

不一刻,洛阳南门的城门在轰鸣中缓缓打开,一队千牛备身在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的率领下飞马冲出城门,转眼间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苍茫的邙山笼罩着朦胧的夜色。几个时辰以后,黄胜彦率一众内卫,押解着一辆全封闭的铁制囚车飞奔在山道之上,向着洛阳的方向前进着,杂乱的马蹄嗒嗒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狄公急匆匆地走进府邸的正堂,在堂内等候的狄春赶忙迎上前来禀报:“大将军桓斌现在门外,说有急事回禀。”

狄公道:“哦?请他进来。”

狄春冲堂外喊了一声,桓斌快步走进正堂,他的脸色非常紧张:“阁老!”

狄公道:“大将军,怎么了?”

桓斌走到狄公面前低声道:“今天清晨,洛州刺史来到卫府,说在邙山之中,发现了千牛卫的尸体……”

狄公吃了一惊:“哦?”

桓斌道:“末将即刻率人前往查看,发现死者并不是千牛卫,而是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所率的千牛备身!”

狄公不胜惊愕:“什么?”

此时,武则天正漫步在上阳宫花园的小径上,显得心神不宁。忽然,她停住脚步问身后的力士:“大阁领黄胜彦还没有回来吗?”

力士道:“还没有。”武则天轻声道:“不应该呀,一去一回,最多三四个时辰,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力士道:“陛下,您说什么?”

武则天摆了摆手,力士赶忙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前走去。

邙山山道上,躺满了内卫的尸身,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斜倚在山壁旁,咽喉处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已经凝固。铁制的囚车孤零零地横在山道旁,车内空空如也;车尾敞开的铁门随风摇摆,发出“吱嘎嘎”的响声,给这条寂静的山道平添了几分凄凉的气氛。

千牛卫已将山道封锁起来。狄公缓缓地走过去,身后,桓斌、李元芳、如燕紧紧跟随。狄公来到黄胜彦的尸体旁,蹲下身仔细地验看伤口。身后的桓斌道:“他就是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

狄公道:“我见过他。”

狄公沉吟了片刻,解开黄胜彦腰间系甲的狮蛮带,李元芳快步上前,扶起黄胜彦的尸身,狄公将甲胄从死者身上卸下来,而后慢慢蹲下身,将手伸进死者的怀中掏摸着。怀中空无一物。

狄公的目光落在黄胜彦的牛皮护手上。他抬起尸体的手臂,解开牛皮护腕,“啪”!一件东西落在地上。狄公把它捡起来,定睛望去,那是一枚朱果金符。他抬起头来,望着身旁的李元芳,李元芳也看着他。

恰在此时,后面的桓斌走来,狄公赶忙将朱果揣进怀里,徐徐站起身,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势,然后快步走到囚车旁,伸手敲了敲车身,铁板发出当当的响声。

李元芳轻声道:“是铁的。”

狄公点点头:“是什么人物如此紧要,竟然要用铁板制成的囚车来押运?”他环顾着四周,接着道,“可以肯定,内卫是在昨夜遇到埋伏,全军覆没的。”

桓斌道:“末将也是这么想。”

狄公道:“歹徒之所以袭击内卫,就是要救出囚车之中的犯人。看来,此人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而且,内卫经办之事,肯定与皇帝有关。”

桓斌一惊:“您是说,这是皇帝交办的差事?”

狄公点点头:“你想一想,黄胜彦是内卫府大阁领,正四品上的官职,由他亲自出马押送犯人,不是皇帝钦差,还会有什么人能够调遣他呢?”

桓斌倒吸了一口凉气:“不错,不错。”

狄公道:“大将军,你命卫士们动手,清理现场吧。”桓斌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在囚车的另一头,几名内卫的尸身横躺在山道旁,如燕走过来,两眼仔细地搜索着。忽然,一名内卫尸身下露出的一点黑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走到尸身旁,伸手从下面拉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口袋。如燕倒抽了一口凉气,目光向地上内卫的尸体望去:周围没有血迹,甚至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如燕站起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囚车旁,狄公的一双鹰眼仔细地搜索着。现场除尸体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踪迹。他长长吁了口气,不由得惊叹道:“好利落的手脚啊!”

一旁的李元芳道:“大人,您说什么?”

狄公道:“你看过现场,有什么发现?”

李元芳一愣:“好像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狄公点了点头:“难道这不是发现吗?”

元芳愣住了。狄公道:“你想一想,内卫府的千牛备身都是军中千里挑一的健者,即使遭到伏击也不会束手待毙,定会作顽强搏斗。可你看一看,现场全是内卫的遗骨,竟连一具对方的尸身也没有!”

元芳思索着狄公的话,点点头:“肯定是伏击之后,歹徒们清理现场,带走了己方的尸体。”

狄公点点头:“不错。刺驾之事尚未了结,又发生了袭杀内卫的凶案,前后相差不到一天!这洛阳可真热闹啊!”

元芳轻声道:“大人,您是说,这两件案子有所关联?”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元芳啊,你再仔细看看现场,这个场面是不是似曾相识?”

元芳转过头来观察着,猛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手法很像‘蛇灵’所为!”

“不是很像,应该说就是才对!”

身后响起了如燕的声音。元芳转过身来。如燕走到二人身旁道:“‘蛇灵’的规矩就是,每次任务完成后,都要认真清理现场,绝不给对方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叔父,我刚刚看过了,所有手法,都是他们常用的,以前小女也是如此行事。而且,我在一具尸身下找到了这个。”说着,她举起左手,手里拿着一个缩口的黑布口袋。

狄公一愣:“这是什么?”

如燕道:“这就是清理现场专用的证物袋。这种口袋有大有小,分为十多种,主要作用就是将现场留下的所有痕迹、证物,不管大小全部带走。”

狄公点点头。如燕道:“还记得崇州案时,从贺兰驿出来的那些黑衣人装塘报用的黑色口袋吗?”

李元芳道:“不错,我记得。后来在东柳林镇外,我们截下了那些口袋。”

如燕道:“这种口袋就是他们专用的。因此,叔父,可以断定此事必是‘蛇灵’所为。”

狄公点了点头:“如燕,你曾是‘蛇灵’的堂主,又是六大蛇首之一。你再看一看,这现场还有什么蹊跷?”

如燕笑了笑:“叔父,‘蛇灵’的这点雕虫小技,在您的眼中不过是小儿之戏罢了。”

狄公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欲盖弥彰。”

元芳大为诧异:“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如燕笑道:“李将军,你真的认为伏击是发生在这里吗?”

元芳愣住了,良久才道:“你的意思是——?”

如燕道:“这是个假现场!真正伏杀内卫的地点,绝不在这儿。”

元芳愕然,定睛向地上望去。忽然他抬起头来:“地上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如燕道:“这就是‘蛇灵’的惯用伎俩,移花接木,迷惑对方,令对手无从判断他们的真正目的。一年前崇州案时,赵文翙大军在契丹遇伏,可尸体却被运到了突厥的境内,就是个最近的例子。”

李元芳这才恍然大悟。狄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好一个如燕,不愧是我狄仁杰的侄女!”

如燕笑道:“您倒不如说,不愧是‘蛇灵’的六大蛇首之一,还贴切些。”狄公笑了。

脚步声响起,桓斌快步走过来:“阁老,您有什么发现?”

狄公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可说啊。大将军,这条山路是通向哪里的?”

桓斌道:“据当地人说,这条路是通到邙山深处的。”

狄公眉头一皱:“哦?”

桓斌道:“我真是不明白,这些内卫为什么要带着犯人跑到深山里面去。”

狄公道:“大将军,请你找一名熟悉邙山地理的卫士随我到处看看。”

桓斌道:“是。”

不一刻,狄公一行已经骑着马飞奔在一条向北的山路上了。冲在最前面的千牛卫勒住马高声道:“大人,这条路就是通往东都的官道!”狄公点了点头,策马上前。忽然,冈下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

狄公回过头,向冈下望去,山脚下有一座寺院。他回头问那名千牛卫:“冈下的那座寺院,叫什么名字?”

千牛卫笑道:“大人,那就是白马寺呀。”

狄公双眉猛地一扬:“哦,那是白马寺?”

千牛卫道:“正是啊,我们是围着山绕了一圈才过来的。”

狄公点了点头道:“这条官道是直通到神都吗?”

千牛卫道:“正是。”狄公道:“走,下去看看!”说着,他一声大喝,坐骑飞奔而去。

这是一段很短的峡谷,但地势非常险要。狄公一行飞马奔了进来,众人纷纷勒住坐骑。

狄公的眼睛四下里扫视着,山壁上有很多被刀砍过的印痕;地上是一摊摊隐隐的血迹。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狄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转头对众人道:“这就是第一现场!”

说着,他翻身跳下坐骑,身后元芳、如燕下了马,两人走到山壁旁,仔细地观察着。忽然元芳道:“果然是这里,山壁上有打斗过的印痕,地上有血迹。”

如燕点了点头:“而且,这样两山夹一沟的地势,是最佳的伏击地点。叔父,您真棒,您是怎么想到,凶案的真正现场是在通往神都的官道上?”

狄公笑了笑道:“当然是内卫。”

如燕一愣:“内卫?”

狄公点点头道:“可以肯定,内卫此行乃是奉密旨办事,这一点从黄胜彦亲自出马押运囚车这一行动,便可以得到证实。那么,他们办完事情会去哪里呢?”

元芳道:“回京交旨。”

狄公道:“就这么简单。”

如燕也笑了:“简单是简单,可必须要把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想,否则,再简单也想不明白。叔父,小女今天又学了一招。”

狄公笑了。他转过身,问一旁的千牛卫道:“我们已经过了白马寺吧?”

千牛卫道:“是的,早就过了,白马寺距这里将近二十里。大人,再往前走五十里就是来庭县,穿过来庭就到洛阳了。”狄公点点头。

忽然如燕喊道:“叔父,元芳,你们来看!”

二人赶忙跑过去。如燕一指地上:“你们看!”

石地上被车轮辗出了两道浅沟。元芳道:“这就是那辆铁囚车留下的车辙。”

狄公点了点头道:“大家分散搜索吧。”

山崖旁,一棵小树横生在崖壁上,几条枝杈向外伸出,树枝上挂着一张纸,随着微风来回飘动。狄公走过去,他的目光登时被吸引了。他转身叫道:“元芳!”

李元芳走过来,狄公一指树枝上的纸:“你去将那张纸取下来。”

元芳点了点头,纵身一跃,身体如大鸟一般飘了出去,双脚在崖壁上一借力,已到树旁,他伸手将纸取下,回到了山崖旁,将纸递给狄公。

狄公接过来,定睛一看,只见纸上绘着一个立方体,旁边是术算用的公式。

元芳奇怪道:“这、这是什么?”

狄公抬起头来:“这是术算之法。”他看了看身后的峡谷,又看了看手中的纸,陷入了沉思。

洛阳御书房里,狄公和大将军桓斌站在龙陛下,静静地望着坐在龙椅里的武则天。武则天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过了很久,才以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狄公道:“据臣推断,应该是昨夜寅时左右。”

武则天点点头:“黄胜彦死了?”

狄公长叹一声:“正是。”武则天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狄公道:“陛下,臣与大将军桓斌共同勘察了现场,臣以为,此事又是‘蛇灵’所为。”

武则天的手将桌案拍得生响,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好了,朕知道了!”

狄公一愣,他观察着武则天的脸色,试探着道:“陛下,黄胜彦应该是奉旨办事吧?”

武则天猛地抬起头来:“不,不是!此事你们就不必再查了。”

狄公愣住了,目光望向大将军桓斌,桓斌也正望着他。武则天缓缓站起身来,向后面走去,脚步非常沉重。

狄公轻声道:“陛下。”武则天停住脚步:“还有事吗?”

狄公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囚车内是什么人?”

武则天腾地转过身,声色俱厉地道:“朕已说过,此事不要再查!”狄公惊呆了。

武则天长叹一声道:“好了,怀英,你们去吧。”

狄公说了声“是”,二人快步走出书房。

武则天的身体连连晃动,力士赶忙跑过来,扶住了她。武则天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老师,你终于逃出生天了!”说着,她狠狠一把将力士甩开,大步向后面走去。

狄公和桓斌默默地顺着宫道向外走着。忽然桓斌停住脚步道:“阁老,皇帝明明知道这件事情,可她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道:“难道她有难言之隐?”

桓斌摇了摇头:“皇帝今天好像变了一个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哎,阁老,不瞒您说,这两天发生的是我一生所遇到最奇怪的事情了。”

狄公笑了笑,没有回答,缓步向前走去。

夜,狄府正堂上,李元芳手里拿着那张纸,望向狄公。狄公徐徐踱着,忽然眼睛一亮,停下脚步,望着李元芳:“这两件案子一定有着内在的因果关联!”

元芳“哦”了一声。狄公道:“你们想一想,刺驾案发生在邙山脚下的白马寺,而今天,袭杀内卫的凶案则发生在邙山通往洛阳的官道上,两者的距离仅二十里。而这两件案子又都是‘蛇灵’组织所为。我不相信,两者之间会没有联系。”

元芳道:“大人,如果能知道囚车里那个神秘人物的身份,也许就能够找出其中的关联了。”

狄公长叹一声:“是啊。可皇帝对此事讳莫如深,似乎一句都不愿提起。”说着,他张开手,手中放着在黄胜彦尸身上发现的那枚朱果金符。

元芳轻声道:“大人,这古里古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狄公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此物绝非黄胜彦所有,而且,定然与皇帝有关。”

元芳一惊:“哦,为什么?”

狄公拿起朱果,指着后面的图案道:“看到了吗,这里刻的是三条卧龙,后面是九只飞凤,这样的图案民间是绝不敢用的。否则,便是大逆僭越之罪。”

元芳仔细地看了看朱果上的图案,点了点头。

狄公慢步踱了起来,口中喃喃地道:“这件东西是做什么用的?皇帝为什么会有今天这种表现?囚车中的人究竟是谁?此案与刺驾案有什么内在的关联?”他深深地吸口气,“白马寺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白马寺,白马寺……”他回忆着白天进山探察的情况。眼前闪过一幅幅画面:白马寺后园中,无头尸身躺在地上;假法能坐在殿中与众僧一起唱经;白马寺的大殿、僧房和后园……他倒抽了一口冷气,“难道……”

元芳轻声问道:“大人,您想到了什么?”

狄公道:“明日再访白马寺!”

白马寺大门前,钟声悠扬,香烟缭绕,前来进香还愿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人群中有几个非常熟悉的身影,正是狄公、李元芳和如燕,三人随着人流,缓步走进寺中。

正殿里沉香袅袅,朝圣的信徒们口念佛号,跪地叩头,狄公悠闲地走进来,一双眼睛四下里扫视着。李元芳道:“大人,您觉得这白马寺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狄公笑了笑,向殿外走去,边走边道:“元芳啊,上次我们提到过,那个假法能潜入白马寺不是为了刺驾,而是另有所图。”

元芳点了点头:“不错。”

狄公道:“那么,你觉得他所图谋的是什么呢?”

李元芳愣住了,他看了看身旁的如燕,道:“我想不出来。”

狄公道:“这样吧,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假如,那辆囚车中的神秘人物是藏匿于白马寺中。而昨夜,内卫们也正是奉了皇上的密旨赶到那里,将那个神秘人物提走。当内卫押解囚车连夜赶回洛阳,半路上却遇到了‘蛇灵’组织的伏击而全军覆没。假设此案的过程是这样,那么,对我刚刚所提关于假法能的问题,你能否做出合理的回答?”

元芳吃惊地道:“您是说囚车中的神秘人物藏在白马寺中?”

狄公笑了笑:“我只是在假设。你也循着假设的思路回答我的问题。”

元芳点了点头,沉思着。忽然他抬起头来:“如果循着这个思路,假法能的行为倒是合理了。他一定是为了探听这个神秘人物的下落,这才受到‘蛇灵’总坛的委派,潜入白马寺卧底。”

狄公点头:“非常好。说得很准确。”

狄公三人边说边向第三进院落弥勒殿走来。周围人流穿梭,喧嚣异常。狄公四下看了看低声道:“第二个假设,如果那个假法能已经在白马寺中发现了神秘人物的藏身之所,他会怎么做呢?”

如燕道:“他一定会将消息传递给他所在坛的堂主。我记得假法能临死前曾说,他是隶属于血灵统领的第五坛,那么他一定会将消息传递给血灵。”

狄公点点头:“不错。那么,他又如何传递呢?如燕,你曾对我说过‘蛇灵’传送消息的几种办法,确实是既快捷,又便利。”

如燕道:“是的,组织传书采取的是先人传,后信鸽,而后再人传的办法。既节省时间,又隐蔽快捷。”

狄公点点头:“好,我们姑且假设,这个假法能欲将神秘人物的下落传给堂主血灵,那么,他是要靠口传呢,还是要在纸上写出或者画出来呢?”

如燕想了想道:“组织中人传递信息,一般是靠笔写,或者画。”

狄公点头:“好极了,现在我们得到了一个结论:如果假法能已经发现了神秘人物在寺中的藏身之所,他便要以书信的方式将消息传递到自己的上峰血灵手中。”

元芳和如燕点点头。狄公道:“好,第三个假设,如果这个假法能还没有来得及将消息传出,便被我们破获,那么,这份要传给血灵的书信会在哪里呢?”

如燕好像有些明白了,她脱口喊道:“啊,叔父我明白了,您是说……”

狄公笑了,轻轻嘘了一声:“不可说,不可说。”

如燕笑着吐了吐舌头。狄公冲二人努了努嘴,三人离开主建筑向白马寺后进的僧房走去。僧值静空站在院里,对几个管事吩咐着什么。一只手轻轻拍在他的肩上,静空一愣,转过身来。狄公、李元芳和如燕站在他的面前。静空吃了一惊:“狄大人,你怎么……”

狄公轻轻嘘了一声,冲他使了个眼色。静空赶忙对那几个管事道:“你们先去吧,按刚刚说好的做,千万不要出差错!”几人答应着快步离开。

静空四下看了看,微笑道:“这位施主,这边请吧。”

狄公点了点头,随静空向后面的方丈室走去。方丈大师坐在桌前,静静地望着面前的茶杯发愣。房门一响,静空带着狄公等三人走进屋子。方丈抬起头来,一见狄公登时大吃一惊:“狄、狄阁老!”

狄公微笑着点了点头:“大师,别来无恙啊。”

方丈赶忙起身让座:“阁老请坐,老衲亲自奉茶。”

狄公道:“大师不必客气。本阁今日微服来此,是想问你一件事。”

方丈道:“阁老请讲。”

狄公道:“昨夜,是不是有内卫来到寺中?”

方丈登时一惊,目光望向静空,静空轻轻咳嗽一声,低下了头。方丈咽了口唾沫道:“回阁老,什、什么内卫,老衲不知。”

狄公笑了笑道:“佛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方丈身在佛门,应了却世间相的痕迹,如此谎言托赖,不惭愧吗?”

方丈抬起头来:“阁老,佛门弟子出世为怀,不着尘相,何以俗事相诘?”

狄公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恐怖远离颠倒梦想。既无挂碍,俗事何能使大师着了尘世之相,说又何妨?”

方丈长叹一声:“哥利王将以血刃截割众比丘,老衲岂能心无挂碍,望阁老宽宥。”

说着,他的目光望向静空,静空轻轻咳嗽了一声,将身体转向别处。狄公略觉奇怪地看了看方丈,又看了看静空道:“而今室中只有你我五人,大师因何以哥利王为惧?”

方丈苦笑了一下道:“不可说,不可说。”

狄公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李元芳和如燕莫名其妙地看着二人,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半晌,狄公长长地出了口气道:“既然大师以合寺众僧性命为怀,本阁也不便强求。这样吧,就请静空师傅带本阁到假法能的住处去勘察一番,如此,大师应无挂碍了吧?”

方丈赶忙点了点头:“静空,你带狄阁老到僧房查看。”静空领命而去。第五进院落,是一排排僧房。静空带着狄公三人快步走来。

如燕轻声问道:“叔父,刚刚您和那个老和尚打什么哑谜呀?”

狄公笑了:“我请他讲实话,他却说佛门弟子不理凡间俗事。我对他说修佛当心无挂碍,方能四大皆空,说实话是佛门子弟的本分。他说如果说了实话,皇帝就要杀死合寺众僧,请我不要强迫。”

如燕茅塞顿开:“老和尚说的‘哥利王’就是指皇帝?”

狄公点点头:“是啊。最后,我问他,屋中只有我们五个人,怕什么皇帝。他似乎有难言之隐。”

如燕道:“你们说了这么多,我一句也没听懂。”元芳笑道:“我也是。”狄公也笑了。

领头的静空在一间房子前停住:“阁老,这间僧房就是法能居住之处。”说着,他推开房门,众人走了进去。僧房里放着四张竹制的僧床,静空指着中间的一张道:“阁老,这一张就是法能的床。”

狄公点了点头,向身后的李元芳和如燕使了个眼色,二人走到法能床前,动手搜查床上堆放的所有物什。

狄公走到山墙旁,沿墙慢慢地走着,一双眼睛仔细地搜索着一切蛛丝马迹。李元芳伸手拿起床头的竹枕,轻轻晃了晃,枕头里“扑噜扑噜”地响着。狄公转过身来,如燕也凑了过来。元芳又使劲晃了晃竹枕,里面的声音更大了。狄公道:“打开竹枕。”

元芳一伸手把它撕开,“啪”,一件东西掉在僧床上。狄公伸手捡了起来,他的脸色登时大变。李元芳一声惊呼:“内卫腰牌!”

果然,狄公手中拿着一块玉制的内卫腰牌。如燕吃惊地问道:“内卫?”

狄公将腰牌翻过面来,只见背面镌刻着:“内卫府殿值武全忠。”

如燕吃惊地道:“假法能是内卫?”

狄公长长地吐了口气道:“真法能才是内卫!”

元芳道:“哦,真法能是内卫?”

狄公道:“我想,这间房中的四个僧人,一定都是内卫。”

元芳、如燕愕然:“这、这怎么可能?”

狄公道:“这四个人一定是奉旨假扮僧人,在寺中看守那个神秘人物的内卫府殿值。”

元芳倒吸了一口凉气:“假法能潜入寺中,通过暗中观察,发现了这四人的真实身份,他这才下手杀死真法能,以易容术化装混迹于四人之中,伺机找到关押神秘人物之所。”

狄公点点头:“看来,我的假设已经逐步应验了。元芳,叫静空进来。”

元芳快步走到门边,冲外面喊道:“静空师傅,请你进来一下。”

静空赶忙走进来。狄公问道:“这僧房中其余三人是谁?”

静空道:“法华、法严和法诚。”

狄公问道:“他们人呢?”

静空道:“说来奇怪,昨天千牛卫走了以后,他们也不见了。”

狄公双目如电望着他:“昨天有千牛卫来过寺里?”

静空一惊,自知说漏了嘴,吞吞吐吐地说道:“是……大人,我就跟您说实话吧,昨天夜里,来了一帮千牛卫,强凶霸道……”

夜,寺院中正在做晚课,钟磬鸣响,梵唱阵阵。前三进院落中的大殿里,僧侣们进进出出侍奉香火。忽然寺门外传来一阵嘹亮的号角声,紧接着人喊马嘶,乱成一片。

几名僧人面色惊慌,飞跑着冲进寺门,扔下手中的扫把,向后进奔去。随着号角的鸣响,寺门外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大步走进寺门;身旁,一队队怀抱钢刀的千牛备身无声地冲入寺内,霎时将白马寺全部封锁起来。寺中的僧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砰”!方丈的房门被踢开,黄胜彦走了进来。方丈率静空、殿头、塔头等一干寺内管事,从外面小跑着奔进来。黄胜彦劈头便道:“方丈大师,请你传下法谕,寺中所有僧侣全部回到僧房之内,任何人不准随意走动!”

方丈一愣:“将军,你们是……”

黄胜彦盛气凌人地道:“不要问那么多了,照我的吩咐办!”

方丈连连道:“是,是!”

黄胜彦板着脸道:“大师,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只要我发现庙内还有僧人走动,一概格杀!”方丈惊愕不已。

做晚课和侍奉香火的僧人们,在全副武装的内卫们监视之下,从寺中的各殿、堂之中走了出来,向后进僧房奔去。

黄胜彦率数十名内卫站在院门前,静静地望着寺中所有僧人走入院中,分散进入到一间间僧房里,他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僧值静空道:“还有人吗?”

静空赶忙道:“回将军,没有了。”

黄胜彦点了点头道:“好,非常好,有劳了。静空师傅,现在,就请你也回到方丈室内吧。”静空连声答应着,小跑着奔进方丈室。

黄胜彦冲身后的副将点了点头,副将一声大喝,掌中令旗挥动。两队内卫手持丈二宽的大黑布冲进院中,将方丈室及所有僧房的门窗全部封闭起来。

方丈、僧值和管事们面面相觑,人人一脸的惊疑不安。一名管事轻声道:“住持,这是怎么回事呀?”方丈轻轻嘘了一声:“住口!祸从口出。”

静空长叹一声道:“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千牛卫将军打开方丈的门对我们说,只要敢将此事说出去,就将合寺众僧全部杀死。大人,贫僧可是对您说了实话,您可得保寺中僧侣的性命呀!”

狄公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你刚刚说,千牛卫走后,那三位僧人就不见了?”

静空道:“正是呀,刚才您来的时候,贫僧正让各管头前去寻找。”

狄公的目光望向元芳和如燕。二人的眼中尽是钦佩之色。狄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法能床旁,静静地思索着。忽然,他眼睛盯着竹床:“元芳,把床翻过来!”

元芳答应着快步走过来,将竹床倒了个个儿,放在地上。竹床的四腿是用粗竹作成,中间是空的。

狄公蹲下身,仔细地看着,左边一条床腿里,隐隐的有一点东西。狄公将手指伸进去,轻轻地夹起了一张草纸。元芳和如燕赶忙凑过来。狄公打开草纸。纸上绘着一幅图:松柏林和一座舍利塔。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狄公轻声念道:“握紧门环,拉两下,推两下,重重一敲。”他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如燕惊愕地望着他:“叔父,您真是神了,假法能果然已经找到了神秘人物的所在。”

狄公站起来:“走,去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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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狄仁杰之武则天被刺(神探狄仁杰之蛇灵三章)(2)

第四章 武则天无奈吐真情

狄仁杰率元芳等人来到后园,在舍利塔前停下来,狄公看了看手中的图对元芳道:“就是这里。”

元芳点了点头,走到门前,握住门环拉两下,推两下,而后重重地一敲。“吱呀”,门打开了一条缝,元芳伸手将门推开,率先走了进去,狄公三人随后。

塔内,狭长的走道两侧悬挂着长明灯,灯火发出微弱的光。狄公一行缓缓向前走着;走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座牢房,门是用粗铁条打成的栅栏。走在最前面的李元芳伸手一推,“哐啷”一声,牢门打开了。里面一片零乱,地上散落着很多纸张,角落里躺着三名白衣僧人。

元芳一声低呼:“小心!”同时“噌”的一声将链子刀握在了手里。他一步一步向尸体走去,身后狄公、如燕、静空慢慢跟进。元芳俯身伸手探了探白衣僧人的鼻息道:“已经死了。”

狄公对身后的静空道:“你来看看,这三个僧人是不是法华、法严和法诚。”

静空赶忙走过来,一看,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是,是,正是他们三个,这,他们怎么会死在这里?”

狄公道:“你身为白马寺的僧值,竟不知寺中有这样一个地方?”

静空惶恐地摇着头:“贫僧自建寺起便在寺中,从来不知这舍利塔下竟然有牢房!”

狄公弯下腰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纸张,定睛看去,纸上绘着立方体和一些术算公式。李元芳道:“与官道上发现的那张一模一样,看来那个神秘人物果然是关在这里!大人您的假设与事实真相竟然是丝毫不差!”

狄公点头道:“我想,后面的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他做出了如下的推断——

后园内松柏林立,远处的几座舍利塔隐约可见。静夜中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数十名内卫怀抱钢刀,奔进园来;黄胜彦和副将快步走进来,停在松林外。黄胜彦低声问身旁的副将:“找到他们了吗?”

副将点点头:“就在园外。”

黄胜彦道:“叫进来。”

副将轻轻拍了两下手。三个白衣僧人从后园旁门的黑暗中迅速走出来,正是法华、法严和法诚。三人在内卫的带领下向后园内走去。

黄胜彦静静地望着林中的几座舍利塔。身后脚步声响起,三个白衣僧人来到他的身后,躬身道:“将军!”

黄胜彦转过头来:“你们是内卫?”

一名僧人点点头:“正是。刚刚已验明了身份。”

黄胜彦从怀里掏出一枚朱果金符,举了起来:“认识这个吗?”

僧人点点头:“这是圣上当年下旨关押此人的朱果金符。”

黄胜彦道:“圣上有旨,将他秘密转走。”

地牢里,墙上挂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发出昏暗的亮光。一个人面对墙壁坐在小桌旁,身上挂满了铁锁和镣铐。他伏在小桌上,手中的笔不停地写写画画。地上扔着许多纸张,上面画着一些立方体,旁边是术算的公式。“咔嚓”,地牢门打开了。那人抬起头来。黄胜彦在法华等三僧的陪同下走进来。那人放下笔,微笑道:“是不是我的大限到了?”

黄胜彦微笑道:“奉圣谕,请你移驾。”

那人一愣:“移驾?”

黄胜彦点了点头:“正是。”说着,他轻轻击了三下掌,几名内卫快步走进来,一人将黑布蒙头罩套在那人的头上;另一人伸出一根套索杆,将前面的套索挂在那人的颈下,左手一收,套索收紧。黄胜彦点了点头,卫士们将那人拽了起来。

外面车轮声响,两名内卫将一辆两轮靠背车推进地牢,众卫士一拥而上,将那人按坐在车上,手、臂、腿、脚塞进车上配备的铁铐中,“咔咔”几声锁死。黄胜彦一摆手,卫士们推动靠背车,飞快地向外面走去。

一名白衣僧人笑道:“将军,真是太好了,我们几人已经在这儿待烦了,终于可以回去了。”

黄胜彦看了三人一眼,一脸的冰霜,慢腾腾地说道:“你们恐怕是回不去了。”

三人猛吃一惊。黄胜彦突然钢刀出鞘,寒光中,三名白衣僧人惨叫着倒在血泊中。黄胜彦将刀插进鞘内,转身走出门去。

寺门前,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内卫坐在马背上,全神贯注,如临大敌。空地中央停着一辆特制的囚车,车辕用生铁打成,需用四匹马拉拽;车厢全部用铁板铆成,门开在车尾。靠背车在一众内卫的簇拥下来到囚车前。大阁领一挥手,“轰隆”,囚车尾部斜铺下一块铁板,内卫们推着靠背车顺铁板将老人推上囚车,铁板收起,车门关闭。

狄公道:“黄胜彦率内卫押解此人回京交旨,没想到在中途遇到埋伏,全军覆没。”

李元芳听了狄公的推理,长长吐了口气:“无懈可击!”

如燕道:“终于明白了,真相竟然是这样!”

狄公沉吟着,良久,他抬起头道:“如此重要的人物竟然关押在白马寺中,而且,只有这四名化装成僧侣的内卫看管……”

他走到法华的尸体旁,仔细地验看着。法华头朝下,趴在地上,背后是一个窄窄的刀口,他的手中紧紧地攥着几张纸。狄公将尸体手中的纸拿出来,展开一看,正是那些绘着立方体和术算公式的纸张,与地上散落的一模一样。他抬起头来,目光望向了法严、法诚二人,这二人的手中也抓着纸张,咽喉处裂开了两个小洞,鲜血已经凝固。狄公走过去,仔细地查看着:伤口窄小细狭。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一副画面在他眼前闪过——

夜,地牢里。法华三人七手八脚地捡拾着地下的纸张。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走进地牢。寒光一闪,短剑闪电般刺入了法华的背心,法华无声地倒在地上。法严、法诚猛吃一惊,回过头来,短剑如毒蛇一般飞快地刺进了他们二人的咽喉。

狄公转过身来,李元芳轻声道:“大人,您想到了什么?”狄公轻轻摆了摆手,静静地思索着刚才在方丈室里与方丈的一番对话——

方丈长叹一声:“哥利王将以血刃截割众比丘,老衲岂能心无挂碍,望阁老宽宥。”说着,他的目光望向了静空,静空轻轻咳嗽了一声,将身体转向别处。

狄公奇怪地看了看方丈,又看了看静空道:“而今室中只有你我五人,大师因何以哥利王为惧?”

方丈苦笑了一下道:“不可说,不可说。”

狄公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进寺时的情景跃然眼前——三人随人流走进白马寺,身旁两个进香的客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跟上前来。当三人走进大殿之时,一名跪在蒲团上叩拜的香客悄悄抬起头,观察着他们的行动,狄公转过身来,香客冲身旁一人轻轻一努嘴。

狄公的眼睛亮了起来,口中轻声道:“原来是这样!”他猛地转过身,双目如电望向身后的静空。

静空吃了一惊:“大人,怎、怎么了?”

狄公冷冷地道:“关押在这里的神秘人物是谁?”

此言一出,李元芳、如燕登时惊呆了,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静空。静空连退两步:“贫、贫僧怎么会知道?”

狄公把脸一沉:“你知道,你当然知道!你就是白马寺里看守这个神秘人物的内卫总管!”

元芳、如燕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呼:“什么,他、他?……”

静空“扑哧”一笑:“大人,你、你开玩笑吧。贫僧怎么会是内卫?”

狄公大步走到三具尸身旁边道:“看看这三具尸身的伤口,非常窄小,一看就是用短刀、短剑一类的武器刺出来的。而内卫们佩戴的却是长大的腰刀,因此,可以断定这三人绝不是死于大阁领黄胜彦和他所率领的内卫之手!那么,是谁杀了他们?!”狄公的目光像利剑一般盯着静空。

静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大、大人不会认为是贫僧杀了法华三人吧?”

狄公冷冷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静空一脸无辜地道:“这、这话从何说起呀?”

李元芳走到尸体旁仔细地看着,半晌才道:“果然,以死者的伤口判断,凶手使用的肯定是短剑。大人,您说得对,这绝不是内卫干的!”说着,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静空。

静空的脸色变了。狄公重重地哼了一声:“昨夜,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率人来到寺中,正是你接待了他们……”

黄胜彦率数十名内卫站在后院门前,静静地望着寺中所有僧人走入院中,分散进入一间间僧房里。最后,他问身旁的僧值静空:“还有人吗?”

静空道:“没有了。”黄胜彦点了点头道,从怀里掏出那枚朱果金符递给静空:“皇上密旨,立刻将地牢里的人转移。”

静空道:“你们一来,我就知道了。黄将军,看守法华等人已在后园门前等候。”

黄胜彦道:“皇上让我转告你,待做好善后事宜再回神都。”

静空点了点头:“我立刻回到方丈身边。”

狄公冷冷地望着静空道:“待到内卫走后,你悄悄潜进了地牢,对三名僧人下了毒手。当时,法华他们三人正在地牢里捡拾地上的纸张,你悄悄地走进去,用短剑刺入法华的背心,法华倒地;法严、法诚惊恐地回过头来,你的短剑又闪电般刺进了他们的咽喉,二人倒地气绝。”

静空面无表情地听着,不置一词。狄公继续道:“刚刚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如此重要的人物关押在此,怎么会只有四个内卫负责看守,但是我并没有怀疑到你。然而法华三人的伤口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突然想到了刚才发生的一件事情。”

静空问:“什么事情?”

狄公道:“适才在方丈室中,我盘问方丈大师,发现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你,似乎对你非常畏惧。这令我感到很奇怪,方丈是一寺的住持,怎么会畏怕一个小小的僧值。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方丈身边的这个僧值竟是内卫首领!”

静空冷笑一声:“难道,大人就凭法华他们三人的伤口,和方丈师兄的眼神,就说贫僧是内卫?”

狄公不屑地一声冷笑:“你是白马寺僧值,负责寺中一切日常事务,如果你不是内卫首领,为什么要将法能、法华、法严、法诚这四个内卫调在同屋居住?难道,这不是为了便于你们行事吗?”

静空理屈词穷,咽了口唾沫道:“那、那不过是巧合。”

狄公鄙夷地一笑:“这世上根本没有巧合,一切都是有因有果!前天夜里,大阁领黄胜彦所率内卫在通往洛阳的官道上被伏杀,今天早晨你便得到了密旨,清理白马寺中的一切痕迹,绝不能令消息外露。然而,你还没有来得及行动,我们就到了!”

静空道:“大人,您这是凭空猜度,何曾有半点证据?”

狄公发出一阵冷笑:“在法能的僧房中,我们找到了内卫在寺中的证据。这令你感到事情已经隐藏不住,于是你故意将前夜内卫来寺之事告之于我,令我对你产生信任,为的是在我们不察之下,将我等击杀灭口!如果我所料不错,现在你的袖中就藏着一柄短剑。”

话音刚落,李元芳已闪电般跃到静空身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静空一惊,身体一撤,元芳屈臂狠狠一拗,将静空的手臂反转过来。狄公快步走过去,从静空的袖中取出了一柄短剑。静空登时脸如死灰。

如燕惊得瞪大了眼睛:“真的是他!”

狄公冲元芳使了个眼色,元芳放开手,退后几步,静空站直了身体。狄公沉下脸来,冷冷地道:“你明知我的身份,却仍然要行此恶逆之举,我相信,这一定是有原因的。怎么样,你想说点儿什么?”

静空浑身颤抖着:“我、我没什么可说的。”

狄公冷笑一声:“刚刚我们进寺之时,周围有很多双眼睛在暗中监视,那些人都是内卫吧!”静空霍地抬起头来,好像要说什么。

狄公道:“怎么,你还不说实话吗?”

静空一个箭步蹿到墙边,重重地一按墙壁,“咔嚓”一声,牢门飞快地关闭,静空抽身一退,退到了牢门外。狄公一惊,元芳、如燕飞步上前,但为时已晚,两扇铁门在轰鸣声中合在了一起。

外面的静空狞笑着大叫道:“狄大人,你说得很对,本来我并不想这么对你,但既然你已知真情,就只能在这里安度余生了!”

如燕急道:“叔父,怎么办呀?”

狄公笑了笑:“如燕呀,少安毋躁,既已身陷囹圄,也就只有泰然处之了。”

如燕愣住了:“可、可是……”

狄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元芳道:“大人,我明白了,正是这个静空得知法能被‘蛇灵’所换,因此害怕此处的机关已露,便暗中告知皇帝,皇帝这才派内卫前来,将地牢中的神秘人物转移。”

狄公点头:“正是。关在这地牢中的究竟是何人?竟致皇帝和内卫如此紧张……”

他俯身捡起地上的纸张,一张一张仔细地研看琢磨着。纸上画着不同的立体模型和术算公式。忽然,狄公抬起头来,若有所悟:“这好像是一座闸门。”

元芳和如燕一愣,赶忙凑过来。狄公将草纸一张张平行摆起,而后指着上面的模型和术算公式道:“你们看,这里是用边长计算出的一道活门,空当之处应该是可容水流穿过;这两条对角线,是计算出方体的中心点,利用水的浮力制成一个巨大的浮力漂来控制闸门的开关。一旦水流达到规定的流量,触动中心点的浮力漂,闸门便自动开启……”

元芳看了一眼如燕,迷惑不解地道:“这、这有什么用处,难道这牢中之人要、要修水渠?”

狄公笑了,摇摇头:“我想,这几张图纸不过是一个大工程中的一小部分,要想了解事实真相,恐怕首先要揭破此人的身份。”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内中另有玄机!”话音未落,地牢中传来一阵轰鸣,三人一惊,站起身来。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地牢竟然转动起来!

李元芳一伸手拔出钢刀,挡在狄公和如燕身前。“啪”的一声,牢中所有的灯火全都熄灭了,四周登时一片漆黑,只听得轰鸣之声越来越大。突然轰隆一声巨响,转动停止了,牢中的灯火亮了起来。狄公三人惊疑不定地四下里看着。“咔嚓”,地牢的铁栅栏门竟然自动打开。狄公一惊,看了看身旁的元芳和如燕,缓缓向外走去。身后,二人紧紧跟上。

狭窄的走道上,点着几盏长明灯,狄公三人缓缓向前走着。前面出现了一扇小门,狄公快步走过去,伸手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打开,狄公慢慢地走了进去。待狄公三人从一面影壁后转出来时,他们已经处身在白马寺的偏殿之中了。殿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狄公慢慢向偏殿的后进走去。身后的元芳轻声道:“大人,小心!”

狄公道:“元芳,你们在这里等我。”

元芳急了:“可大人,万一里面……”

狄公道:“料也无妨。”

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偏殿中,背向而立。狄公走进来,躬身道:“参见陛下。”那人转过身来:此人竟是武则天!

她的目光异常冷峻:“你知道吗,今日之事,如果换了其他人,肯定会老死在白马寺的地牢里!”

狄公微笑道:“天恩浩荡,臣感激涕零。”

武则天问道:“你怎么知道朕在白马寺?”

狄公道:“那些盯梢的内卫,静空的表现,还有就是,陛下日前在上阳宫中的态度。”

武则天深深吸了口气道:“朕已下旨,命尔等不要再调查此事。你竟公然抗旨,暗中调查……怀英,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此事你让朕怎样处置呢?”

狄公道:“臣不敢巧言脱罪,只是恳请陛下,允臣击破‘蛇灵’逆党后再行处置!”

武则天望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自昨日你离开上阳宫,朕就知道你绝不会善罢甘休。朕了解你,更了解你的能力。于是,今日清晨朕便率内卫微服入寺,一来是监督内卫清除寺中所有痕迹;二来朕也要亲自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狄公从怀里掏出那枚朱果金符:“这枚金符是臣从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的尸体上发现的,想来是陛下交与他,作为提取神秘人物的证明之用吧。”

武则天点了点头:“怀英,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事情的真相?难道没听说过,知道的秘密越多,就越危险吗?”

狄公道:“陛下,臣并不是个喜欢究微探密的好事之人。然而,这地牢中的神秘人物关乎‘蛇灵’巨案,臣是不得不察啊!”

武则天长叹一声,没有说话。狄公道:“难道陛下还没有发现,发生在白马寺中的刺驾案与关押在地牢中的神秘人物有着紧密的关联?”

武则天突然一惊:“哦?”

狄公道:“十几天前,‘蛇灵’组织便派奸细混入寺中,以易容术换掉了看守神秘人物的内卫法能。此事陛下定然已经得到了静空的密报。”

武则天点点头:“不错。”

狄公道:“当假法能经多日探查,终于找到地牢的位置,并将此情绘成图纸,正准备传送给他的上峰血灵时,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蛇灵’组织已经改变了计划。他们一面准备刺驾,一面将假法能从潜伏者变成了一块敲门用的砖石。”

武则天问道:“哦,‘砖石’,什么意思?”

狄公道:“陛下知道,‘蛇灵’逆渠萧清芳曾任内卫府大阁领,对您,对微臣都是相当熟悉。他们故意在陛下进香之前一天,引千牛卫找到了真法能的尸体。他们知道,桓斌定会将此事向我禀告,而我更是一定要追查到底。果然,我率桓斌、元芳揭破真相,挖出了假法能。当您接到静空的密报之后,心中定是万分震惊。”

武则天缓缓点了点头,长叹一声。狄公接着道:“而第二天,便发生了刺驾之事。其实,此事在几天前便已经走漏风声,为李元芳侦知。按常理讲,既然消息泄露,计划便该停止,可为什么他们还是千方百计地要令刺驾之事实行呢?”

武则天问道:“为什么?”

狄公道:“因为,刺驾之事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武则天道:“哦?”

狄公道:“当您接到静空的密报时,便已经明白,假法能肯定是冲着那个神秘人物而来,因此,心中感到非常不安。臣说的没错吧?”

武则天点点头。狄公继续道:“而第二天,又发生了刺驾之事,这就令陛下越发的惕然心惊,令您深深地感觉到白马寺中的秘密已经彻底泄露,原本非常安全的白马寺已变成了是非之地,所以,必须将地牢里的神秘人物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这正中了‘蛇灵’组织的奸计!他们这一番苦心策划,就是为了要令陛下心怀犹疑,引您先动起来,他们才好在暗中下手,救出神秘人物。果然,刺驾案发生的当天夜里,您就密旨内卫府大阁领黄胜彦到寺中将神秘人物转移到神都,而‘蛇灵’组织的线人则早已埋伏在白马寺周围,一见黄胜彦率内卫到来,便立即传信给潜伏在附近的杀手,在归路上设伏,全歼内卫,救走了那个神秘人物。”

武则天大为震惊:“事情竟然是这样!这群逆贼真是罪该万死!”

狄公道:“陛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个神秘人物的身份已成为本案的核心。此事不明,‘蛇灵’行动的动机、动向便很难捉摸,破案更是无从谈起。这就是臣锲而不舍,追查此事的原因。”

武则天不置可否,慢慢地踱了起来。狄公望着她,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武则天停住了脚步,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是朕的老师,袁天罡!”

狄公惊得连退两步:“袁天罡?!钦天监监正袁天罡!”

武则天转过身:“正是。你手中的那枚朱果金符便是当年朕将袁天罡关押在此的秘证。”

狄公倒抽了一口冷气:“袁天罡?可陛下,此人不是在十多年前便已被陛下下旨处死了吗?”

武则天长叹一声:“怀英啊,你可知道朕下旨处死袁天罡的真正原因?”

狄公摇摇头。武则天道:“袁天罡精通天文、地理、数术、占卜及各种左道旁门,当年朕为皇后之时,对他非常倚重。此人参与了朕所有的秘密行动。当年洛河惊现神秘的八卦图,上书朕的官讳,此事令举朝震惊,天下心归,这才有了朕日后的顺利登基。”

狄公道:“不错。据说那块神石之上说陛下是弥勒转世,将入继大统。此事之后,有很多地方官吏争相仿造,进献与陛下。”

武则天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狄公道:“可那是上天降兆,与袁天罡何干?”

武则天苦笑了一声:“什么上天降兆,弥勒转世,都是假的……”

狄公惊呆了:“什么,假的?”

武则天点点头:“那都是袁天罡以天文历法推算出洛河涨水的时辰,及大漩涡的位置,而后命人将巨石雕琢成器,按大漩涡的位置将它沉入河底。果然,几天后的午时洛河之水大涨,漩涡将一块八卦石托出水面。巨石立于河面之上,缓缓转动,景象极为神奇。岸旁围观的百姓纷纷下跪,顶礼膜拜。”

狄公道:“此事曾传诵一时。”

武则天道:“当时,巨石立于水面之上竟达两个时辰之久,目睹此事的王公大臣及众百姓万分震惊,都认为是上天降兆。”

狄公望着武则天:“这、这都是袁天罡一手炮制的?”

武则天微微点了点头:“正是。”

狄公惊诧得无法用言语形容,一时说不出话来,愣了半天才道:“原来这件令举世震惊的事,竟然是假的。可陛下却靠着它,掩李唐神器,启大周基业。看来,这个袁天罡是厥功至伟呀!”

武则天深吸了一口气:“自此后,朕对他便宠信有加。然而,袁天罡行事却是越发的肆无忌惮,朕几次告诫,他竟居功自傲,充耳不闻。于是,朕下旨夺了他文散官的封号。此事,令其怀恨在心。有一次,在上阳宫,他竟对朕说,‘臣可以成全陛下,当然也能够毁掉陛下。’”

狄公道:“哦,此贼竟敢口出如此大逆之言,也算得上是胆大包天!”

武则天道:“是啊。当时,朕听闻此言,惕然心惊,一旦他将洛河神石的真相散播出去,朕的尊严何在?朝廷的尊严何在?朕还有何面目面对朝中大臣,有何面目面对天下百姓?那些企图谋逆倒反的奸贼将越发有机可乘,定会以此兴风作浪。”

狄公点头道:“此贼妖人也,为害社稷,祸乱天下,罪不容诛!”

武则天长叹一声:“这就是朕为什么严令内卫保守秘密的原因。”

狄公道:“可陛下,为何不将此贼除去?”

武则天长叹道:“不要急,听朕慢慢道来。听他说完这番话,朕便已决心将其除去。而恰在此时,朕得到内卫府密报,说袁天罡暗中联络了一批心怀叵测的流人,建立了一个秘密组织,名叫‘蛇灵’。”

狄公大惊失色:“是、是袁天罡创建了‘蛇灵’组织?”

武则天点头:“正是。”

狄公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说‘蛇灵’组织为什么如此处心积虑,不惜代价地将其救出,原来竟是这样!”

武则天道:“接到密报后,朕立即命内卫府阁领萧清芳拘押了袁天罡,并率内卫清剿‘蛇灵’……”

狄公愕然:“萧清芳?”

武则天道:“正是。一个月后,萧清芳回朝奏报,说‘蛇灵’已被彻底摧毁,逆魁授首。当时朕非常高兴,重赏了她,并擢其为内卫府大阁领。”

狄公长叹一声:“陛下,这可真说得上是所托非人了。”

武则天道:“是啊,朕万万没有想到,萧清芳竟然是‘蛇灵’组织的成员!直到去年崇州案时,这个逆贼才暴露了真面目。”

狄公道:“我想,当年萧清芳奉旨清剿‘蛇灵’,定然是在暗中将‘蛇灵’总坛转移,悄然蛰伏,伺机而动。这十余年中,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壮大,终于酿成了今日之祸。”

武则天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狄公道:“陛下,您还是说说袁天罡吧。”

武则天点了点头:“当时,袁天罡被缉拿,朕严词诘问,可他却一言不发。朕盛怒之下,下诏将其弃尸东市。可没想到,在朕临走之时,他说出了一句话,令朕改变了主意……”

天牢中,袁天罡面壁席地而坐。武则天厉声道:“来人!”身旁的力士应了声“在”。

武则天道:“立刻传旨,明日午时,将袁天罡身送东市,坐其三族,一概夷灭!”说完,她转身向牢外走去。

“陛下,你盛也洛水,衰也洛水。”

武则天蓦地转身,两只犀利的眼睛望着他:“什么意思?”

袁天罡道:“十年之后,陛下自知!”

武则天声色俱厉地喝道:“你这是恐吓于朕吗?”

袁天罡道:“陛下,臣的占卜之法贯通天下,时人皆习之。这一点为陛下所知,不假臣一二谈言也。而在此之前,臣占卜之事,有哪一桩哪一件未曾应验,陛下说得出吗?”

武则天望着他,沉默不语。袁天罡道:“十年后的某天夜里,洛水之侧将有异事发生,到那时神都倒灌,庙堂倾覆,必将危及皇帝的生命!”

武则天的脸色变了,轻轻咽了口唾沫:“是什么异事?”

袁天罡深不可测地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要解此事,唯有以臣的性命去换。陛下,可要想好啊!”

武则天听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不由得踌躇起来。

武则天道:“因为此事,朕留下了他的性命。”

狄公道:“陛下,这等妖孽之言,怎能信以为真?连洛河献碑都可以造假,更不要说十年后的事情了!”

武则天轻轻摇了摇头:“怀英,你不信鬼神我不怪你,但你了解朕,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今,袁天罡所说十年之限已到,而他偏偏就在此时被人劫走。怀英,这难道不奇怪吗?”

狄公点了点头,陷入沉思。武则天接着道:“于是,朕命人在邙山脚下修建了这座白马寺,在后园的舍利塔下建起了地牢,将袁天罡关押在内。”

狄公不胜惊愕:“这座寺院是专为关押袁天罡修建的?”

武则天点头:“正是。袁天罡所知太多,朕不得不加上一万个小心。寺院建成后,朕命内卫轮流化装进寺把守,因此,这寺中有一半僧侣是内卫。然而,真正的知情人却只有静空、法能等五人。可谁想到,竟然发生这种事情,真是天不佑朕呀!”

狄公道:“陛下,臣隐约感到,这个袁天罡与‘蛇灵’组织定然在孕育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且,直觉告诉臣,他们的黑手已经伸到了我们居住的洛阳。”

武则天一惊:“哦?”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时不我与,要尽快行动!首先查清他们的阴谋,否则,一场惊天大祸恐怕不久便将临头!”

洛阳修真坊内,一顶蓝呢小轿停在朱漆大门前,轿帘一掀,太子李显走下轿来。李显走上台阶,叩响了门环。门内无人应答。李显略觉奇怪,伸手轻轻一推,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他迈步走了进去。

院中一片寂静,没有人声,甚至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李显缓缓走着,心中感到非常诧异。他停住脚步,四下看了看,轻声叫道:“小慧。小慧。”没有回答。

李显快步向正房走去,进屋一看,他登时惊呆了。正房内空空荡荡,就连一应的家具摆设也都不见了。李显咽了口唾沫,呆愣在当地。

“你在找我吗?”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李显猛地转过身。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紧身缩袖箭衣的黑衣女郎站在门前。李显吓得目瞪口呆。女人慢慢走到他面前,不是别人,正是小慧。她狐媚妖冶地笑道:“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李显这才松了口气:“小慧,是你呀!你、你怎么这副打扮?”

小慧笑了笑:“怎么,这样不好吗?”

李显道:“那倒不是,只不过觉得有些奇怪。小慧,这房子怎么了,为什么要把家具都搬走?”

小慧道:“因为我要离开这里。”

李显猛吃一惊:“离开?去哪儿?”

小慧笑了:“当然是去你的太子宫啊!”

李显一愣,继而笑道:“你可真会开玩笑。”

小慧摇了摇头:“我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从今天起,我要搬到太子宫中。”

李显愣住了:“你、你说真的?”

小慧道:“当然。”

李显急道:“这、这怎么行,一旦被皇帝发现,我们就完了!”

小慧冷笑一声:“我们?”

李显道:“怎么,你搬到东宫不是要和我在一起?”

小慧笑了:“你真是个自作多情的男人,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呢?”

李显傻了:“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慧道:“你以为我真的爱你?你以为我真的离不开你?我已经忍受了你几个月!让一个臭男人天天趴在我的身上亲吻,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李显被这一番话惊得瞠目结舌:“你、你……”

小慧一脸冰霜:“怎么,不明白?这样吧,我让你见一个人。”说着,她轻轻拍了拍手。

脚步声响起,一个男人快步走来,逆光站在门前。李显惊问:“他、他是谁?”

小慧道:“当然是你!”

那男人慢慢走进房中,站在小慧身旁。对面的李显发出一声惊叫。面前竟站着另外一个李显,从模样长相到穿着打扮,与他分毫不差!

李显连退两步,惊恐地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小慧道:“蛇灵。”

李显结巴着道:“蛇、蛇灵?”

小慧道:“正是。”

李显颤抖着道:“小慧,你一直在骗我?”

小慧直言不讳:“不错。”

李显问道:“为什么?”

小慧答道:“当然是为了计划。”

李显问道:“什、什么计划?”

小慧不耐烦地说道:“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你只要明白,从今天起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这就足够了!而且,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与我们合作,有问必答,否则,我杀了你!”

李显倒抽了一口凉气,连退几步,身体靠在墙上。

雄伟的太子宫坐落在洛阳城北,西临洛水,北拒皇城,离上阳宫只有半里之遥。正门前有太子卫率严密把守。

太子宫的侧门位于洛水河畔,门前垂柳依依,河水缓缓流过。一顶蓝呢小轿在几名便衣卫士的护从下向侧门奔来,停在门前,小慧赫然站在其中。轿帘打开,假李显快步下轿,上前敲了敲门。

“吱呀”,门打开了,里面的仆役轻声道:“太子爷,您回来了。”

假李显点了点头,向里面走去,身后的小慧等人随后紧跟。

假李显、小慧等人快步走进偏殿,一名卫士关闭了殿门。小慧四下看了看道:“这座偏殿在后园之中,平常没有人来,而且,离洛水的距离最近,我看就从这里动手。”

假李显点了点头,对身旁的卫士道:“你立刻出宫,召集二十二位堂主率人分批进入太子宫。”

卫士轻声道:“可怎么进来呀?大门前的太子卫率把守得很严呀!”

小慧笑了:“你忘了,他现在是太子!”

那卫士也笑了:“是属下糊涂,我马上就去。”说着,他快步走出门去。

小慧对假李显道:“你立刻下旨,命人将后园封闭起来,就说要挖一座荷花池。”

假李显低声道:“好,我马上去办。”

小慧道:“再有,立刻传信通知总坛,就说我们五坛得手,计划已经展开!”

这天夜里,狄府书房内,一张地图铺在桌案上,手指轻轻点在图中标示的大杨山的位置上,李元芳道:“大人,我最后见到小梅就是在大杨山中一座破旧的古庙里。”

狄公点点头,轻声道:“大杨山……”

如燕道:“叔父,以小女所见,‘蛇灵’的总坛必定是在大杨山附近。”

狄公抬起头:“哦?”

如燕道:“小梅是九堂的堂主,一般情况下,只要各堂堂主被召到总坛就绝不允许外出,直至离开。由此推断,小梅约元芳在大杨山中会面,这就说明,总坛一定是在大杨山中,而且,离那座小庙绝不会太远。”狄公点点头。

元芳道:“大人,如燕说得有道理。那天夜里,小梅身负重伤而来,‘蛇灵’杀手随后紧跟,我听为首的一人问小梅,深夜从总坛出来要见谁。从这句话不难听出,总坛定然与小庙的距离不远。”

狄公沉吟道:“元芳,你第一次与小梅见面,是在什么地方?”

元芳道:“柳州的青阳客栈。”

狄公道:“那么,青阳客栈是不是‘蛇灵’的秘密联络点?”

如燕摇摇头道:“好像不是。”

狄公抬起头来:“你能肯定吗?”

如燕道:“应该可以。叔父,您知道,我是组织中的六大蛇首之一,可以这样说,‘蛇灵’在天下各道州县中的每一个联络地点,我都清清楚楚,没有柳州的青阳客栈。”

狄公点点头:“这一点,我绝对相信。”

李元芳道:“不错。大人,我在青阳客栈中住了将近二十日,除小梅见到标记深夜前来见我之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狄公道:“如燕,既然这个青阳客栈并非‘蛇灵’的联络点,你和小梅为什么要选在那里约见呢?”

如燕道:“那是小梅选定的地点。我想,可能就是为了避开组织的耳目吧。”

狄公抬起头来:“哦?”

如燕道:“叔父,您可能有所不知。为确保组织的隐秘性,‘蛇灵’有一条严规,除非有任务,否则,绝不允许属下间私自见面。一旦违反,被蛇穴查出,便是死路一条。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致使小梅将我们私自见面的地点,选在了与组织毫无关联的青阳客栈。”

狄公点点头:“是这样。如此说来,小梅之所以到青阳客栈中去见元芳,是因为她看到了元芳留下的蛇形标记。”

如燕道:“正是。”

狄公问:“元芳,你将标记留在了什么地方?”

元芳道:“就留在客栈正堂的墙壁上。”

狄公道:“如燕呀,这里有一个问题。”

如燕道:“什么?”

狄公道:“小梅是怎么得知,你在客栈里留下了标记?”

如燕愣住了,良久,她缓缓摇了摇头。狄公道:“换一种问法吧。以前,你每一次与小梅暗中私会,是她给你留下标记,还是你给她留下标记?”

如燕道:“因我不常在柳州活动,因此,每次见面,都是我到柳州后,便在店中留下标记,她这才来见我。”

狄公点点头:“明白了。”

如燕道:“怎么,叔父,这件事与当前的案子有什么联系吗?”

狄公摇摇头,慢慢踱了起来。元芳、如燕静静地望着他。忽然,狄公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蛇灵’组织煞费苦心,安排巧计,就是为了救出困于白马寺中的袁天罡。我想,此人身上定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否则,以‘蛇灵’组织那些人唯利是图的性格来说,是绝不会花费这么大的气力,去营救一个隐遁了十年之久的老主人。”

元芳和如燕对视了一眼,慢慢点了点头。狄公道:“而今,我们身在京城之中,被对手牵制,这样太被动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要破解‘蛇灵’的阴谋,首先就是要找到总坛的所在。元芳,你与如燕连夜起身,二探大杨山,记住,绝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元芳、如燕齐声答道:“是。我们立刻动身。”

狄公走到二人面前,轻轻拉起了他们的手道:“前路多艰,你们要多多珍重!”

元芳重重地点了点头:“请大人放心,元芳此次定不辱命!”

夜,“蛇灵”祭坛上高烧魔焰。一名黑衣人急匆匆地奔上坛来,走到萧清芳身后轻声道:“大姐,老主人回来了。”

萧清芳转过身:“哦,在哪里?”

黑衣人回头向后面一指,萧清芳抬起头来,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缓缓走上祭坛。萧清芳快步迎上前去,双膝跪下颤声道:“清芳拜见老师!”

老人微笑着将她搀起来:“清芳,快起来。”

萧清芳站起来,她的眼睛湿润了:“老师,十年不见,您仍清健如昔。”

老人笑道:“清健是不假,如昔可谈不上了,岁月催人呀。想来,我袁天罡也已年近七旬,做完这次大事,‘蛇灵’就该真正地交给你了。”

萧清芳道:“老师,您永远是‘蛇灵’的主人。”

袁天罡笑了:“清芳,事情进行得还顺利吗?”

萧清芳道:“非常顺利,只待老师一到,便各路并举。”

袁天罡点了点头:“我等了十年,这一天终于就要来到了!”

洛阳太子宫侧门前,一辆辆运土的大车从太子宫的侧门驶出。迎面,一顶八抬官轿徐徐而来,官轿的窗帘轻轻掀开,狄公露出头来,向侧门望去,大车一辆接一辆地驶出侧门,沿大道向西而去。

狄公的脸上露出了惊疑之色,他沉思了片刻,说道:“住轿!”官轿停下,随侍的狄春打起轿帘,狄公快步走了出来。这时,最后一辆大车从门内疾驰而出,侧门“砰”的一声关闭。狄公望着大车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上了轿子,不一刻便来到正殿。

太子闻报,快步走进正殿来见狄公。狄公赶忙从座椅上站起来。“李显”道:“阁老,您怎么有到太子宫一叙呀!”

狄公微笑道:“过几天臣奉圣谕使职差遣,临行前来看看殿下。”

“李显”拉住狄公的手笑道:“真是难得。阁老,快快请坐。”

狄公谢过殿下,二人分宾主落座,内侍奉茶。狄公道:“殿下,刚刚臣经过东宫的侧门,看到有很多辆大车从门内驶出,是不是宫内正在动土啊?”

“李显”一愣,赶忙道:“啊,正是,后园中要修建一座荷花池。”

狄公点点头:“是这样。殿下,臣今日来此是有几句话想对殿下说一说。”

“李显”道:“阁老请讲。”

狄公道:“殿下,而今朝内的态势您的心中非常清楚。以梁王为首的武氏宗嗣纠合朝中一批大臣,苦谏圣上废李立武。在这个紧要关头,为李唐神器,为列祖列宗,您可一定要敛禁自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昏乱行事,授人以柄,否则,后果不堪承负啊!”

“李显”轻轻叹了口气:“阁老,我明白您的意思。”

狄公道:“臣听闻,前些日子圣上曾下诏申斥,说您沉溺酒色,不理朝事,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臣请殿下挥慧剑斩情丝,以大局为重,社稷为重。”

“李显”道:“承阁老教诲。我现在已毅然决绝不再沉溺酒色,请您安心。”

狄公微笑道:“这就好。臣走后,殿下遇事多与柬之、姚崇商量,一切千万要小心在意。”说着,狄公的目光不经意地望向了“李显”的手,那双手死死地握住座椅扶手。

狄公笑了笑:“那臣就告辞了。”

“李显”的手一下子松开了:“阁老深情厚谊,李显万分感激!”

这一切都没能逃过狄公的眼睛。狄公站起身道:“这都是为臣应该做的,何劳殿下致谢。请殿下留步。”

“李显”道:“我送阁老。”说着,二人快步走出殿去。

屏风后闪出了一个人,正是小慧。她望着狄公的背影,长长地出了口气。

狄公快步走回停在太子宫门前的官轿前,收住脚步,回头望向宫内,陷入了沉思。良久,他缓缓摇了摇头。狄春打起轿帘轻声道:“老爷,上轿吧。”狄公点点头,俯身钻进轿中。

大杨山绵延数十里,深远苍茫。山势巍峨陡峭,层峦叠嶂。更兼山中雾障连天,气候条件极为复杂,因此,这里是江南西道出了名的神秘之所,俗称鬼山。

虺文忠所住的农家小院就坐落在这大杨山深处。一帘瀑布从山崖上倒垂而下,落入崖下小溪中竹制的水槽,一粒白色的蜡丸顺水翻腾着,向不远处的农家小院奔流而去。“啪”,蜡丸顺水槽穿门而过,掉进了院中的蓄水池中。一只手轻轻捡起了它,正是虺文忠。他捏碎蜡丸,取出了里面的纸条,缓缓展开。纸条上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今夜子时,山坳中竹亭。”虺文忠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已是未牌时分,如果说平地上是晡时日落,那么在这大杨山之中,未时便意味着夜已近了。此时,日头西沉,虽然远处的群山还沐浴在残阳中,近处却已泛起了幽幽的蓝色。强劲的山风呼啸着摧动山顶的树木,发出一阵阵轰响。

马蹄声疾,两匹战马一前一后飞奔上冈。为首一人掀起了头戴的范阳毡笠,正是李元芳。他勒住了坐骑,后面的如燕奔到他身旁道:“这里就是大杨山?”

李元芳点点头:“正是。”

如燕道:“你和小梅见面的那座古庙在哪儿?”

李元芳环视四周,辨认了一下方向,继而向正前方的山冈一指:“就在那儿。”

如燕抬头望去,果然,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座小庙孤零零地立在山冈之上。李元芳道:“走!过去看看!”说着,他双腿一夹,战马一声嘶鸣,向山冈冲去。

这是一座两进院落的小庙,残垣断壁,破败不堪。一进的香堂和偏房已经基本倒塌。二进中的正堂,门窗皆无,山墙也已大半倾倒,堂中央的须弥座上,放着一个破烂的神龛,能够隐约看出,供奉的是土地爷的塑像。

李元芳和如燕缓缓走进庙里,二人全神戒备,四下观察着。庙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在呜呜作响。李元芳叹了口气道:“小梅就是死在这里。”

如燕点了点头道:“你看,庙中干干净净,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定是你走之后,‘蛇灵’派人前来收走了小梅和那些杀手的尸身。由此断定,总坛一定离此不远。”

李元芳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茫茫大杨山,绵延数十里,这总坛到底会在哪里呢?”

如燕笑了:“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李将军也有泄气的时候。”

元芳也笑了:“倒不是我泄气。上一次,小梅死后,我孤身一人在大杨山中寻找‘蛇灵’的踪迹,几乎将附近的山峦转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丝毫线索。无头无绪,真是不知从何入手。”

如燕道:“别着急,这次有我陪着你,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蛇灵’的总坛。”

李元芳道:“有你陪着和我自己有什么不同?该找不到,还是找不到。”

如燕一下跳起来,狠狠给他一拳:“你真是不知好歹,好心好意陪你出来,你还说这种话!那我走了,你自己找吧!”

说着,她大步向庙外走去。李元芳笑着转过身。如燕走到庙门前停住脚步,转过身笑道:“你就不打算挽留我一下?”

元芳笑道:“挽留什么,反正你也不会走。”

如燕哈的一声笑了出来:“知我者,你也。你就知道我是个好事之徒。”说着,她走到李元芳跟前,一把将他的头扳了过来,“看着我!”

李元芳笑道:“干什么?”

如燕道:“你答应我,绝对不能泄气,一定要找到‘蛇灵’的总坛,为小梅报仇!”

元芳板着脸道:“我这个人唯一的一个特点就是:永远也不会泄气!”

如燕笑了:“这才是我喜欢的人。”

元芳道:“你呀,就像个孩子。如燕,我看这样吧,咱们分开搜索,看看能不能在庙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如燕点头道:“我搜一进,你搜二进。”

元芳道:“不,我搜一进。”

如燕笑道:“你是怕‘蛇灵’的杀手突然闯进来,我应付不了?”

元芳笑了笑,没有回答。如燕道:“你这是关心我呢,还是不信任我?”

元芳道:“贫嘴,赶快动手!”

如燕一把拉住他:“不行,回答!”

元芳无奈地笑了:“好了,好了,就算是关心你。”

如燕望着他,感动地道:“谢谢你。”说着,她抱住元芳的头,轻轻吻了一下,快步向二进院落跑去。

元芳笑着摇了摇头,一双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四周是残墙碎瓦,蒿草片片。忽然,蒿草中的一点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快步走过去,拨开蒿草,定睛望去。草丛里有一块紫色的绸片,元芳赶忙伸手把它捡起来。绸子上面是一大块血渍,因时日过长,已经褪成了暗紫色,元芳马上想起,小梅临死时身上穿的就是紫色绸子制成的紧身夜行衣。李元芳向手中的紫色绸子望去,这紫绸与小梅身穿的紧身衣是一个质地,一个颜色。绸边参差不齐,一看就是被人撕下来的。李元芳倒抽了一口冷气。

突然二进院中传来一声尖利地惊叫,元芳一惊,纵身而起,向二进院奔去。如燕目瞪口呆地面对山墙而站,身体微微颤抖着。人影一闪,元芳飞进堂中:“怎么了?”

如燕指着山墙道:“你、你看,这是什么?”

元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定睛望去,只见墙上用血绘成了一个蛇形标记。元芳登时惊呆了,目光望向如燕。

如燕颤抖着道:“是小梅,是小梅留下的。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元芳将手中的紫绸递给如燕。如燕问:“这是什么?”

元芳道:“那天夜里,小梅来到庙中与我见面,穿的就是这紫绸制成的夜行衣。”

如燕惊呆了:“你、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元芳道:“在一进院的蒿草丛中。小梅死在院门前,她身上的布片怎么会到了蒿草之中?”

如燕道:“会不会是风吹的?”

元芳摇摇头:“你看这绸边参差不齐,一看就是人手撕下来的。而且,绸上有血渍,这一定是有人撕下小梅的衣襟为伤口包扎。”

如燕道:“有人?谁?”

元芳的目光望向墙上的蛇形标记:“你说呢?”

如燕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难道、难道小梅没有死?”

元芳道:“这个蛇形标记除了你和小梅使用外,别人知不知道?”

如燕摇摇头:“这标记是我们俩发明的,绝不会有外人知道!”

元芳道:“你说得很对,小梅没有死。可是,当时她明明已经没有了脉搏,怎么会……”

如燕道:“也许,她只是因为流血过多暂时昏厥,可你却以为她死了。”

元芳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可能吧。”

如燕道:“如果小梅真的没有死,那么,她既然留下了标记,就一定会回来!”

元芳抬起头来:“哦?”

如燕道:“元芳,我看今夜咱们留宿古庙,看一看有什么动静。”

李元芳抬起头来,日头西下,夜色正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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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狄仁杰之武则天被刺(神探狄仁杰之蛇灵三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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