耒阳有什么自创的诗(第38届青春诗会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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耒阳有什么自创的诗(第38届青春诗会诗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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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社第38届青春诗会在湖南衡阳石鼓启动!

我们将分三期,与大家分享15位参会诗人的诗选,他们是:

赵汗青(北京)、陈翔(江西)、苏仁聪(云南)、张慧君(湖北)、卢山(浙江)、刘娜(湖南)、梁书正(湖南,苗族)、龙少龙亚平(陕西)、何不言何兴中(北京,仫佬族)、沙冒智化智化加措(西藏,藏族)、程继龙(广东)、林东林(湖北)、王少勇(山东)、鲁娟(四川,彝族)、也人李镇东(湖南)

耒阳有什么自创的诗(第38届青春诗会诗选)(2)

鲁娟,女,彝族,1982年出生于四川大凉山。曾获第十一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第六届“徐志摩青年诗歌奖”等。出版有诗集《五月的蓝》《好时光》。

鲁娟的诗

给欢喜

宝贝,如果你

没有经过麦浪翻飞的黄昏

没有走过针叶铺成的地毯

没有抚过啃食青冈树叶的嘴唇

没有听过风穿过马尾松的回响

没有闻过青草和泥巴混合的芬芳

没有喜欢过月光下歌唱的土拨鼠

怎敢说,给你的已足够

如果我没有吻过灌木丛里的无名蓝色小花

没有爱过大地上劳作而皲裂的手

又怎敢说,教你的都是对的

苍穹之下广阔无垠

带你去的第一站旅途

是我没有登上过的小山

这一次,我会带你爬得高些

更高一些

十月

星星更加垂爱她们

这些高颧骨的女人

一生从未出过远门

守护一个又一个夜晚

牦牛群奔跑过的大地

溅起烧土豆的点点火光

不远处,獐子和麂子

温柔地注视着一切

古老的裙摆忙碌不已

闪现水井边火塘旁

女人在的故乡从不慌乱

一年中最好的日子就要到来

戴花环的少年

山毛榉伸开拥抱的手臂

红枫托起鲜艳的下巴

灌木丛一遍遍踮脚张望

有孩童曾在溪边玩耍

欢笑如一弯新月

无处可藏

它们宠爱他

犹如宠爱一头浣熊

多少年来

它们相信这个孩童

长成一位翩翩少年

依然喜爱戴花环的少年

明日,或许就在明日

将要爬上寂静的山冈

蓝色小花

一朵蓝色小花悄悄踮起脚尖

渴望别在一位女孩的发梢或帽檐

随她蹦跳,哼上小曲

穿过林阴大道,到河的对面去

倾尽所有力量!

它要开出某一瞬最出众的蓝

几乎尖叫——

当粉红色的手指就要触碰到它腰身

“到河的对面去!”

“到河的对面去!”

如果不是女孩和玩伴嬉戏、一闪而过

几乎成全了那个孤独而疯狂的念头

离去的人

这个一无所有的人

死亡也不能令他丝毫震颤

他高大魁梧的身体

曾扛过泥巴、树木、石块、名声、财富

……

以及其他许多东西

直到有一天发现

减少得越多越令他强大

而除了孤独和疾病

再没有什么可以减少

他毫无惧怕地度过了骄傲的一生

赞美

我不是没见过白云映照天空

索玛怒放大地

不是没听过鸟鸣落满山谷

歌声如泉水奔涌

那一天经过村庄

一树树枯枝上端坐的新雪

还是让我忍不住想动用这个词

一万种死亡来不及离开

十万种生长又匆匆赶来

拉布俄卓

太阳垂爱之地

流淌金色的光线、金色的语言

和从十六个方向赶来宠她的金色人群

每天如大海般汹涌

母语鼎沸,人头攒动

金色波浪一阵高过一阵

金黄的节奏不知停歇

邛海和庐山光影交错

直到,傍晚的天空下站出我的母亲

你的母亲

——

那片土地太多隐忍女人中的一个!

因为她们,金色的浮躁得以消解

拉布俄卓的一天完美落幕

母亲

鱼儿们徜徉于

温暖的母性之湖

那金子般,金子般

波光粼粼的湖水啊

无论遭遇多少冰冷或坚硬

始终润泽

女人不在的火塘会熄

女人不在的森林会黑

女人不在的山冈会慌

一千个生生不息的村庄

端坐一千位楚楚动人的母亲

姑娘们

她们轻易带来明晃晃的夏天

所到之处

一丛绿爬上一丛绿

一寸新鲜追上另一寸新鲜

从林间到河岸

从玉米地到打麦场

没有任何来由地大笑

婀娜的腰身左右摇摆

河水一次比一次涨潮

鸟鸣一阵高过一阵

害羞的少年因此拐早了弯

她们依然一遍遍大笑

没有来由,停不下来

与好脾气的秋天撞个满怀

一不小心,露出三三两两的花头巾

小晨曲

一个早起的人

在清晨行走

一处小黑点

游移于大地

这个粗枝大叶的人

稀有、莽撞,想要惊动

无数没有醒来的美

体内藏有松涛

一阵又一阵

他的孤独显而易见

他的热爱更胜一筹

渴望在路上遇见

一个散发桉树气息的女人

她的皮肤有青稞的光泽

她的头发有密林的波浪

女人

夜色太过缓慢

甚至漫长

它准备了足够久

足够多的黑想要打败我

所有模糊的面孔将淹没

所有不确定的方向将偏转

但,全部黑暗也遮蔽不了我!

有光照亮自己的路

其实,我是由磷和钨、水和果实、月亮和花朵

所有发光的元素构成

即使你们对此一无所知

荡漾

我见过月光如水的夜晚

散布群山的屋舍

三三两两,相互依偎

它们像情人又像姐妹

它们古老又年青

在月光下散发出深深的迷人的温柔

那温柔无边无际

一圈圈往外荡漾

万物寂静,星光旋转

群山延绵,河流奔腾

至今,谁遇到我,依然继续被荡漾

山中

从泥土里新鲜取出的索玛花

由一个男孩双手捧着

他的眼睛清澈,没有经历过失败和破碎

像一匹刚出生的马驹

或一头闲逛的小鹿

经过我,被我经过

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清晨

这山野,这洁白,这清澈

立即修复了我,仿佛从未经历失败和破碎

轻微的战栗从脚底涌至头顶

令我随时做回一只云雀自在鸣唱

或一股清泉静静流淌

有翅膀的人

一个平凡而熟识的清晨

他们回来了

穿过入冬第一场大雪

公鸡第一声打鸣

从时间的缝隙

火焰的纹理中

跳上滚烫的嘴唇

被我们呼唤

反复赞颂

他们赤脚、卷发,慈眉善目

端坐祖灵的位置

回到木质的器皿

像从前那样大口喝酒、吃肉

作为一个孩子

我曾有幸触摸过那马鞍形状的翅膀

当他们离开快要起飞的时候

大凉山

大凉山的山

是大山中的大山

纵横八百里

每一座山都连着

另一座山

每一条河都连着

另一条河

每一本家谱都连着

另一本家谱

家谱中每一个名字

都闪着古老的印记

携祖传的慷慨仁慈

代代流传

这样的抒情有些古旧

却永不过时

满山的石头

多像素未谋面的先祖

静静端坐

只要你爱

它就会捧出源源不断的乳汁

源源不断的甜

永远喂养我们

传说中黑色的山脉

由男人的骨血构成

于是女人们心甘情愿地住下去

从颜如桃花到白发苍苍

雨中曲

我听见雨水敲打树皮的声音

童年的小手出来开门

沿着一圈一圈的年轮

我听见尘埃反弹的声音

它们吮吸,尖叫,被滋润

迷恋着这流水的身体

我听见蚂蚁一家窃窃私语

像极了我不苟言笑的父母

不知如何是好地爱着女儿

我听见许多人聚合又分开

分开又聚合

在这滚滚不息的尘世

石头记

我一出生,就看见它们

石头的父亲,石头的母亲

石头的儿子,石头的女儿

它们同样温柔默默地看着我

出生之前,它们就爱了我很久

不动声色的,汹涌澎湃的爱

在它们体内藏了多久

对此我一无所知

但我知道,每一块都比我古老

坚硬的,圆润的

扁平的,狭长的

心怀满世界的仁慈

寂静无声地爱完我的一生

我爱过许多看得见、看不见的金黄

并深深牢记

当你长成我的眼睛

我的嘴巴

我的耳朵

我的身体

我的心

还将把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金黄

继续爱下去

一想到这,我只怕爱得不够多不够用力

不够把苦难之后

幸福的闪电穿过我的每股细流

全盘如数传给你

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

当两片小小的湿润的嘴唇将要贴上来

午休时分

她从一个绿色的梦里醒来

母亲躺在她身旁

轻轻地,试探地

她找寻熟悉的气息

世上独一无二熟悉的气息!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手移了过来

一点点抚摸记忆中这张脸庞:

仿佛她还住在红石榴般汹涌的居所

游过波光粼粼的羊水

沿若隐若现但却坚定的亮光

第一次看到了母亲的轮廓

当两片小小的湿润的嘴唇将要贴上来

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

花园

许多那样的时刻,她躺在我身边

近得闻见那座花园的气息

她的体内住着无数草木、花朵

众多鸟鸣、溪水

属于她的太阳、月亮、星辰

以及一万种秘密和光亮

那些与生俱来的财富

装满小小天然的国度

呵,如果说作为母亲

我曾向她敞开通往世界的门

那么,她已经回馈给我

一条更加迷人芬芳的路!

献辞

下雪之前。倦鸟入林,猛虎归山

花朵返回根茎,词语收起翅膀

山谷流动看不见的窃窃私语

有一支曲子缓慢生长

里面有南方的阳光,炙热的石头

无名的蓝色小花和我五岁的模样

虽然缓慢,依然生长

三十多年来时隐时现

足够耐心,它总有一天也会成为大海

你应该知道,只要你

唯有你,如果你需要吟唱

一件不成形、笨拙的小乐器随时准备献出

耒阳有什么自创的诗(第38届青春诗会诗选)(3)

林东林,1983年生,武汉文学院首届签约专业作家、《汉诗》主编助理,著有《迎面而来》《三餐四季》《人山人海》《跟着诗人回家》等各类作品多部。

林东林的诗

出门

昙公馆前面有片广场

晚上经常有人

在那儿打羽毛球

嘭嘭的拍打声传过来

又沉闷又响亮

你经常停在那儿

看他们打球,看球

从一侧飞出去

又从另一侧飞回来

有时它没飞回来

落到了旁边草地里

你就看他们掏出手机

摁亮电筒

捏着一束光柱扫来扫去

有时它落在了树上

你就看他们拼命摇树

看树梢上那只白白的小球

以及部分暗蓝色的天空

有时候还有星星

你也想立一个稻草人

收工的时间到了

一个农民沿着田埂走出来

拐上通往村里那条

白色的水泥路

一个刚扎好的稻草人

立在他刚才忙活的地方

代替着他

停落在田埂上的几只鸟

来来回回跳着圈

像在试探什么

一个十字架,一顶草帽

两根红色的布条

当然不会是那个农民

坐在电动车后座上的那个孩子

比那些鸟

要更清楚这一点

虽然他也在伸手指着它

问他的母亲

那到底是什么

火星

天已经黑下来

但还没完全黑下来的时候

五金店门前的空地上

一个带面罩的伙计

正在操作着一台切割机

切割一根钢管

从砂轮底下喷溅出来

的一簇簇火星

照亮了

旁边那些杂草

和一只蓝色的儿童凉鞋

一个戴口罩的男的

和一个戴口罩的

怀抱着一束鲜花的女的

从拐角里走出来

他举起来右手的一根手指

把那一簇簇火星

指给她看

世事

从翻炒的声音

和飘过来的那阵菜香

可以得知

那扇贴有蓝膜的窗户后面

有个人正在炒菜

一个男人

也可能是一个女人,你说

当然

完全有这种可能

这也对应着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等会儿他要吃掉那盘菜

或者她

或者他们一起

孩子就坐在他们之间

的那张凳子上

或者还在酝酿中

白鹭和男人

一只落了单的白鹭

探着长长的脖子

和长长的嘴巴

从浅水区

一步步走到

更深更深的水域

是为了吃到

一条可能正好游经的小鱼

而不远处的

一个回水湾边

一个从橘园里钻出来的男人

下到河滩上

弯着腰

在没脚的草丛里

来来回回

是为了找到一块

能让他

打出来一串漂亮水漂的瓦片

城市鹧鸪

听见一阵鹧鸪的叫声

你停下来听着

又听见一阵鹧鸪的叫声

你继续听着

在这之前,之后

有更多双耳朵也会听见

但看不见

鹧鸪被楼房和树木挡住了

那确实是鹧鸪的叫声

跟记忆中一样

经验提供了辨认的参照

你还在听着

并不是怀念乡村,田野

也并不是拒斥周遭的水泥森林

那么多年

你早已经适应了,你想

它们肯定也早已经适应了

领地

一些阳光在树梢上

一些年纪大的人

在山顶上

你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走到他们边上

你模仿起他们的动作

晨练是他们

集结在此的意义

但你不是

在早餐和回家之间

你拐到了这儿

你并不属于这儿

陌生是你的

然后是他们的

不过很快就彼此接受了

一些阳光在树梢上

一些年纪大的人在山顶上

你在他们边上

夏天在你们之间

的某个地方正慢慢展开

天线

一朵云在天上飘着

一些句子在脑海里跃动着

你坐在窗前

脚翘在床沿上

鞋带从一个孔眼里出来

又穿进另一个孔眼

早上已经过去

下午还没有到来

这是一天中

最不像一天中的时光

往左调几格

又往右调几格

有个旋钮

摆在看不见的地方

咯噔一声是夸张的说法

但你确实能感觉到

有什么和什么

对准了

草原

一只藏羚羊卧在墙上

不能跑动

也不能叫唤

一个画家

寥寥几笔

就把它固定在了那儿

但这并不妨碍

我们能认出它是一只藏羚羊

以及它面前

我每天坐着、站着的地方

是它的草原

一条鱼

一条鱼在塑料袋里

随我一起坐出租,又坐地铁

一个半小时后还活着

这是我想不到的

我把它养在鱼缸里

和那些热带鱼养在一起

出门一周

回来之后它还仍然活着

而且活得那么欢实

这是我想不到的

一条江里钓上来的鱼

很快就适应了

周围的那些热带鱼

很快就适应了

缸的四壁

这也是我想不到的

在古代

橡皮树有墨绿色的叶子

在阳光下

那些叶子反射着

银白色的光

你斜卧在沙发上

一个古人

吃完午饭之后

斜卧在榻上

也看着一株橡皮树

看着那些叶子上银白色的光

你想象着现在

就是古代

一闭眼就是了

你就穿越了

堆积在你们之间的那些时光

外面是春天

跟现在一样

外面是晴天

跟现在一样

外面有鸟鸣

也跟现在一样……

如果不是送外卖的敲门

你还可以在古代再多待上一会儿

廊檐下

他们打着伞走过来

汉口人家在哪儿,请问一下

其中一个男的问

我指了一下那个方向

他出了院子

从刚才进来的那道铁门

他们跟着他

我喝咖啡,你也是

廊檐外面是院子

一角里种着几丛竹

亮绿色的嫩叶垂下来

下面是几盆花

春天在他们背后

我们也是

释放

雪把他们释放了出来

让他们离开温暖如春的家

前往那片白茫茫的矮山

团起一个个雪球

朝最亲近的人身上砸过去

平时他们不会这么做

会坐在同一张餐桌前吃饭

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但不会这么做

一些人正走在路上

家和矮山之间的路上

他们要加入他们,成为他们

更多的人待在家中

望着窗外的雪

或者像我一样走到窗前

望着他们:那些山上的人

那些往山上走的人

他们也是我们的一部分

现身

听不到风声但能听到风铃声

它悠远,清脆,一阵叠着一阵

从白天的市声之中被孤立了出来

现在,谁从岑寒的枕头上醒过来

谁就会跟你一样,听到它们

听到它们背景音里那些阔大的寂静

喧嚣的故事被暂时抑制住了

被子底下的躯体残留着白天的形状

你想,你自己也是这样的

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你听着

那些风铃声,你屏息听着,闭上眼睛

听着,在再一次睡过去之前

金钱豹

这座山上有金钱豹

这座山的介绍里是这么说的

所以我相信

我正在俯瞰着的这片山谷

这片山谷的密林之中

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肯定有金钱豹

对我来说具体是这样的

有一只金钱豹

它金黄色的皮毛上

布满了梅花一样的黑斑

此刻它正在苍翠的枝叶间穿梭着

或者趴在树杈上,岩洞里

一动不动地趴着

半眯着眼睛

鼻子里喷出一股股热气

它被我想到了

芭蕉

山坡上那几棵

垂悬着

紫红色花序

叶片宽大而油绿的

芭蕉

在后面那排竹林

和前面那片稻茬之间

显得十分鲜艳

尤其是在我们走过来

停下

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说笑着

不经意间

望向它们的时候

进山

必须要有一个人

走在最前面

一个人紧随其后

接着是第三个人

第四个人,第五个人

第六个人……

排成一个之字形

而你走在最后

远远地看着他们

除此之外的任何一种方式

都不能给你那种进山的感觉

村子

在这个闲下来的晚上

应该写一首诗

那就写一个年轻人

租住在郊区的一个村子里

画画,做古琴和漆器

院子里种着菜

菜地里跑动着一只黑猫

几个妇女和老人

每天来来回回地经过他门前时

会朝里面窥看

而他也会搬上一把小凳子

坐在门前看他们

看他们来来回回地经过

或者蹲在空地上

一声不吭地剥玉米

耒阳有什么自创的诗(第38届青春诗会诗选)(4)

王少勇,山东单县人,1983年生,现居北京,作品发表于《诗刊》等刊物,出版随笔集《珠穆朗玛日记》,中国地质大学(北京)特聘作家。

王少勇的诗

春夜在山桃树下

微风吹动枝条

满天的山桃花在头顶闪烁

白色花瓣照耀着我

仿佛要听我说话

仿佛已等待我很久

四周的夜那么黑那么静

所有词语都隐退到黑夜中

我眼睛潮湿,胸脯颤抖

就像曾经在雪山

仰望星空

风从天地间轻轻吹过

风之动

从弦乐开始,十几把小提琴

如歌的行板,管风琴牵出小号

圆号与长号齐鸣

长笛,撩起了指挥家的长发

低回,低回,低回

大提琴如歌如泣

如一根缆绳

忽而各声部掀起狂澜,高潮处

定音鼓轰轰隆隆

此刻我端坐在音乐厅

记起那一天

风从村头吹来,一排杨树

枯叶掠过河面飘上屋顶

风吹过砖墙的孔隙,吹过村道

卷起狗吠和鸡鸣

风吹过刚发绿芽的草地

翻进院子,绕着石榴树回旋

外婆一手抱馍筐,一手抬起

遮挡灰尘,母亲在厨房生火

柴火旺起来,映红她的脸

那是80年代的一个晌午

风经过每户人家,又呼啸而出

二踢脚在空中炸响

在树下听鸟鸣

她是这片树林的乐团

喉咙里的许多个声部

转换得那么写意

我猜指挥家隐藏在风中

我听不到风声

听不到附近马路上的噪音

为何这样一场音乐会

在此时此地上演

为何我于此时在这观众席上

我猜生命中隐藏着

给我发门票的人

而此时观众不只我一个

据我所知,至少还有

银杏,松树,青草和天空

燃烧与灰烬

夏天燃烧着绿色火焰

每一天,每片叶子都等来

被点燃的时刻

有时我看到一朵花

兀自燃烧起来

蝴蝶如焰火般飞舞

引燃更多的花

我也是易燃物体

酒,突然的诗意和温情

都能把我点燃

而在大多数时间里

我向自然中的生灵学习

如何与自己的灰烬相处

亲爱的文森特

——致文森特 · 梵高

亲爱的文森特,你的颜料用完了吗?

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

你想左边是粉色和淡紫色的灌木丛

右边是紫罗兰的教堂,钴蓝

是一种神圣的颜色,可惜太贵了

你想那些颜色,就像一个孩子

打开铁盒,数他珍藏的糖果

你使用那些颜色,你使用孤独,狂喜,悲伤

你使用哀鸣,你使用热爱

你是要重新命名这个世界吗?

可在你笔下,孤独,狂喜,悲伤

都没有坚硬的轮廓,一点点星光

就能让它们熔化,它们纠缠着渗入彼此

变成了村庄,农民和柏树

变成了你,文森特

太阳一出来,你的调色盘就解冻了

快出去画画吧,真想让你看看

一千种蓝色正在水面嬉闹

你说不,不是蓝色,是音符

你拿起画笔,就惊飞几只

它们飞到你的画布上,而你无法阻止

瞧这个疯子,美好算什么?

一盎司美好能换一杯苦艾酒吗?

一百平米美好也抵不了你的房租!

你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

你想疯子和天才这两种颜色,混在一起

或许能铺成秋天的林阴道

不,天才太过艳俗,天才属于贵妇人

你是否也感到自己像根麦苗,文森特

今天的风是绿色的,你刚刚给绿色起名寂静

你让它灌满你的心

你是否也感到你的脚下是整个大地

你的头顶是整个天空

当大地和天空连在一起时

你就变成了一种颜色,你把自己涂在画布上

在这样的时刻,亲爱的文森特

除了任凭感激的泪水流淌

又能做些什么呢?

幸好,我们的颜料还未用完

亲爱的马克

——致马克 · 夏加尔

所有人都在,所有人都在欢笑

那些死去的和衰老的

你的村庄正上演一场马戏

你的妻子手捧鲜花

你取下黎明时天空的蓝色

取下时钟里的发条

故乡太美了,只配待在梦里

你家门前有株白色沙棘

被砍伐了一千次仍在那里

它的根须遍布你的身体

它的刺是教堂的尖顶,刺开

锁住飞翔的蛹壳

所有人都在,所有人

都在衰老和死去

生命中最想铭记的瞬间

和眼泪本就摆放在一起

如同婚礼上的香肠和烈酒

而你一直手拿画笔

一次次为它们涂上

黎明时天空的颜色

爱,你说亲爱的

是被黑夜照亮的鲜花

你让故乡在天上生长

公鸡把月亮踩在脚下

那么爱,爱就是一头小驴崽儿

总能蹦蹦跳跳地回到

和母亲初见的那天

把树林唱消失的鹧鸪

——致赫塔 · 米勒

没有那个剧目

我翻遍所有线索

她不叫萨菲娜不叫简

没有钢琴声和只剩第一章的乐谱

没有玫瑰

没有被烧毁的情诗

在雨中蝴蝶都躲进小房子

没有流星让她抬头

没有把树林唱消失的鹧鸪

我翻遍口袋找不到票根

我不曾看过那场演出

清晨的阳光真好

阳光让我记起那幕悲剧

并坚信它从未发生

二月兰

阳光下几丛二月兰

在风中摇曳着紫色光芒

这是她们一年中

最骄傲的几天

当我走到河对岸

在十层楼高的法国梧桐面前

在争艳的碧桃和丁香身边

她们那么不显眼

眼前的画面

一个画家该如何描绘

看着那几丛二月兰

我想到一个词——细节

不知此刻在高楼倚窗的人

是否也注意到

我这个细节

紫藤

街边一个紫色的喷泉

一天里,很多人来到喷泉下

有的抽支烟就离开

有的打几通电话

有的只是路过,拿手机拍照

只有一个,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

坐在那儿,安静地,发呆

紫色泉水,全落在她的身上

长江头

两江相汇并没有想象中那样

波澜壮阔

金沙江从下面来

岷江从上面来

一条淡淡的水痕

转眼便消失

长江的名字从此叫起

我生命中也有些这样的时刻

事情悄悄发生,如一条支流汇入

给我新的名字

大江一直流向该去的地方

有时甚至感觉不到

它在流动

在尼玛

草原上遍布天空的碎片

天空和风一样完整

所有的石头所有的水

克制着变成阳光的冲动

我的身体里遍布

崭新的蹄印和蓝色的翅膀

珠穆朗玛

最后一朵云,也返回夜幕安睡

我站在你的面前

如初次相识一般

大地将我们高高举起

我们的头顶闪烁

这宇宙的万家灯火

我对你说起平原

牵牛花又爬上屋顶,牵着

金牛座的一角

外婆房前的水塘里,鱼儿

已不知影踪,黄昏时

总有些柔软的脚印

想要钻出泥土

我对你说起大海

曾伴你游泳的,那些小水母

依然诞生于盐和月光

远古的记忆在海底

被镀上一层幽蓝

海浪因为想起你

汹涌成山峰的模样

冰川留在岩石上的擦痕

仿佛只是用来度量

你我今生的相遇

年或光年的悬崖上

一只年轻的雪豹,嘶吼出

风声

你听,河水又开始流淌了

源自你种下的那片冰林

而我不再叫它眼泪

从晶莹流回晶莹的旅途中

一颗颗小小的爱

一次又一次,倔强地

飞溅而起

高度

我再一次问自己

当回到都市,是否依然坚信

此刻坚信的一切

楼房不过是山峰的另一种形态

烟囱冒出的白烟

不过是另一种旗云

如果有彩虹,不过是

经幡挂在了天空

当我面对夕阳出神

眼前的景色,会不会是母亲

从另一个时空刻度

寄来的明信片

当我听到刺破夜幕的汽笛声

是否会想起这星球慈悲的高度

恰好让斑头雁能够飞越

在山的南方和北方,生息

青海湖边,一场雨

多想和青海湖亲近

多年未见,多想重新找到

被她拥在怀中的感觉——

让那蓝渗透进来

冷却我内心的噪音

我隔着景区的铁栏杆

凝望青海湖

头顶的天空慢慢出现一朵云

它似乎认出了我

突然间,湖水泼洒而下

告别青海湖

又到了告别的时刻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隔着车窗,一直注视着她

寂静,除了时间的呼啸

世界寂静无声

我努力把头扭向后方

直到她成了草原上一道蓝光

突然在那道光里,我又一次看见

载着母亲的灵车

寂静地发动,驶离

消失在路的拐角

我又一次听见自己嘶哑的哭喊:

妈妈,再见

青海湖已在眼中汹涌

灌注

妈妈,我在高铁上

窗外的阳光,正缓缓地

灌注进田野的薄雾

那些小小的身影

仿佛每一个转过身来

都是你

妈妈,多想你转过身来对我笑

像个小女孩,那么多年

你俯下身子灌注泥土

挺起胸脯灌注我

我闭着眼睛

像被金色包裹的天使

妈妈,穿过整个华北的田野

却不会看见你

在我急速行驶的时候

你安静地

躺在病床上

医生正把化疗的毒药

灌注进你的腹腔

妈妈

天空多了两片云

因为风微调了角度

轻柔地旋转像一个酒窝

转向一朵刚绽放的花

花开是因为叶子

吸入一口特别的空气

因为抚摸花苞的那缕月光

改变了频率

月亮望进那扇窗户

那震动的来源

寂静的夜里

轻轻的嘴唇的两次碰触

不由自主叫出的——妈妈

幸福在流传

火车飞驰,一百里,两百里

三百里

而你我的距离不会因此改变

田地里,玉米手捧礼物

肩并肩站着,那么恬静

杨树梢,一家麻雀同时起飞

天空空的,蓝蓝的

车厢里的喧闹像一条小河

一路流淌下去

就在我面前

一个少年剥橘子

给一个中年女人

递过去的时候,掉了一半在地上

两人轻轻地惊呼

又相视而笑

妈妈你看

我们曾拥有的幸福

一直在大地上流传

外馆斜街

我住在峡谷中

两岸山崖,因一层层生活的堆积

而陡峭,车流不息

像游荡的鱼

天空时常有更大的鱼游过

但很少被留意

树忙着开花,草忙着抽芽

蚂蚁忙着搬运

这里有家银行

利率偶尔浮动但大体稳定

比如我,十几年光阴存进去

每年春天,酒酣归来

都能支取几缕

吹鼓豪情

或吹干眼泪的风

和弦

太阳在下班路上

偏爱抒情的电台

鼓楼墙角下 一个流浪歌手

正用和弦

把秋天的黄昏分解

风吹过人行道

吹过电线

吹过银杏树行和屋檐

有只麻雀犹豫不决

在高音与低音间徘徊

夜色慢慢落下来

天边那绺红云

就像一根琴弦

割破了光阴的手指

耒阳有什么自创的诗(第38届青春诗会诗选)(5)

也人,本名李镇东,1982年生于湖南衡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常务理事。《湖南诗人》主编。出版诗集《稻芒上的蛙鸣》《晴空向南》《向南而立》《乡愁向南》。

也人的诗

堆雪人

想堆一个自己,只能回望年少时

那从不被天气预报左右的大雪

忽然白了半辈子,仿佛一觉到天明

万物锃亮,每一步都新鲜和深刻

乱舞的鹅毛有几分胆怯

不敢敞开心扉,去拥抱赤热的眼神

一场激情的等待,在寒风中冷却

找不到厚爱的理由,来去悄无声息

禾坪上仅有的一层覆盖,难逃被爱

深秋忘收的薄棉被,也可包裹童心

纯真小雪人,不惧怕梦醒时的消亡

雪及雪下的黑暗,不因天亮而融化

虚掩的洁白,似祖屋年迈的木门

推开或进入一片空无,或叹息无补

总想堆出人的模样

有头有脸,能方言交谈

能微笑对人,最好

有着一颗纯洁不化的心

忘了只是一场雪

天地过客,岂能常青

也沾染了一身的尘埃

成人的恶习,隐藏巧妙

人设难定,边堆边看

橘子眼睛香蕉嘴黄瓜鼻

玫瑰扣子,让魁梧身材

多了份柔情,目光闪烁

再加几铲雪,明日天晴

怀念,不如相见于人间

登来雁塔

卸下史上的石鼓书院

沿着湘江北去的脚步

用暴雨洗净真身

推开古城沉重的大门

拾阶而上,风铃在檐角招引

平息澎湃的呼吸和激情

进入每一块青砖的内心

多少年前的青春,被垒积

从此安身伫立江边

风暖过无数春秋,也凉过

浪洗涮沿岸的泥沙

洗不净时间的尘埃

落满每一层台阶的缝隙

那些细微的厚重一直藏着善

登顶,并不算真正的登顶

不像一座山,总有路的尽头

眺望,望不到乡音

每个方位都有着不同的过往

石鼓的书声也隐忍了百年

只有铃声不时响起

清脆而忘我,浸入灵魂

湘水蒸水耒水,彼此不语

一如对一座古塔的虔诚

闭上眼,也是满世界的景致

不再寄望一朵花的礼成

少时,将自己莳田般植入泥土

等待秋收,好锁入粮仓

向南,向着故乡的方向

在风中,肆意生长

生怕长成一棵稗子的模样

人到不惑

寒冬的雨淋到春夜还久久不息

稻田,稻浪早已觥筹交错

油菜花,阡陌中酝酿

不再寄望花期,一朵花的礼成

收割的喜悦,更待归期

似笑靥的童年和考卷上的满分

看看窗外,风雨兼程

母亲二十年前的叮咛蜂拥而至

身旁,儿女的打闹此起彼伏

一场雪,怯弱地夹在雨中

点点滴滴,熨烫着鸿雁的过往

雨水又至

似乎没有尽头

云端的心事

被地心引力抽丝剥茧

一茬茬散落人间

雨水之后

一只只蝴蝶挥动羽翅

破的茧,沉入山林

温暖着一节节竹笋的梦

花未叫醒,春在赶路

雨,不舍昼夜

新竹,已长成春的模样

不惑之年的男人

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雨

冰糖

一场雪,凝于湖面

不肯融化,一些寒意

浸入人心,释放着冬

春天正赶来,带着你

阳光兼程,风冰凉

冻住了枯叶,还有糖

衔几颗,晶莹剔透

甜在蔓延,像那场雪

从儿时而来,带着爱

溢满年关,不肯融化

一条厚棉被

——致新疆兄弟

春来已久,寒潮时常忽隐忽现

一条厚棉被,还在床上辗转反侧

再冷的湘南,被十斤棉花加持

风也改道,满屋都是新疆的阳光

二十多年的弟兄,久居乌苏腹地

难免挂念年少时的花花草草

难得回一趟老家,三杯两盏淡酒

酒香弥漫青春,又醉卧旧时草坪

新疆的棉花如此柔软,一根根线

连着故乡,一触摸便融化了你我

倒春寒不过一阵

身体内外,都深藏着一朵朵棉花

一丘丘稻田泪流满面,被悲痛淹没

——沉痛哀悼袁隆平院士

午后,骤雨初歇

孩子扒干净碗里的最后一粒米饭

一个慈祥的身影,静静地离开了人世

他将自己化为一粒种子,住进了稻田

从泥土里走出来的人,终舍不得大地

尽管白云在呼唤,歇斯底里地喊着

一丘丘稻田泪流满面,被悲痛淹没

默默承受着一粒粒种子的悲伤

暴雨涌入江河,浪潮即便无法抵御

灯塔却永远明亮,一粒米强大一个人

亦可强大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的未来

袁隆平,与杂交水稻互相命名的男人

从此活在每一粒稻谷里,与季节同行

滋养着粮仓,挺拔着华夏大地的身板

饮一江黄浦水

小雪无雪,冷阳高照

风,迎面冲来

带着黄浦江底的寒

如一把利剑剖开滚烫的胸膛

顺势取出一根坚硬的肋骨

右手紧握

左手抓一把夜暮的时光

敲响千里之外的千年石鼓

滩外的海关大钟此刻也响起

一尾中华鲟跃出江面

跃过百年前的上海滩风云

临江而坐

饮一江黄埔水

湘江黄埔江

长江支流上的两颗心

迅速在体内交融

一朵白玉兰

一朵月季花

在初冬自由地打开自己

打开一条通往春天的秘径

三峡人家的瀑布

山上有水,奔跑四溅逃离大山如少年

被摔得体无完肤后,一路潺潺成溪

山下有水,山的脉搏汇流成西陵峡

急流岁月里,三峡人家独守险滩的秘密

迷你型瀑布,让老山滴水穿石重焕青春

幺妹的吆喝声悠扬,谁掀甘溪亭寂寞帘

浅潭中木船空空,正等待着摆渡人归来

在漓江边,试图打开一颗鹅卵石的心

在漓江边,试图打开一颗鹅卵石的心

草坪乡的深秋,每颗鹅卵石都心藏秘密

银河玉石顺流而下,泛舟漓江回归人间

一群白鹭从岸边展翅,轻松飞越喀斯特

一只山鹰盘旋于空,并不凶狠长啸嘶鸣

昨夜疲惫的眼角,被江水冲得云淡风轻

船夫们交换着方言,江面渐渐泛起笑容

闭上双眼,方可打开鹅卵石那坚硬的心

冬天的晌午

从立冬到大雪,太阳顽强得很

雨水淋不湿抵抗,寒流退出主角

只有炎夏和寒冬的城市感官

一时无法确认自己,冬天的身份

晨风已吹暖,寒露正逃离人间

晌午的大地上,山菊花伸着懒腰

羊在啃食,不放过那抹残存的绿

池塘水面渐热,仍掩饰不了内心

山冒着冷汗,一些石头侧身倾斜

上行的喘息声,激活了一湖水

寂静的山涧,一声吆喝找回生气

风从北而来,带着躁动的情绪

让几件布衣成为英雄,而体温

捂热舒展的毛孔,释放冬的温情

深秋里的老冰棍

细雨敲打着午夜,寒流追赶着归人

古城老街在晨曦里,被冷阳叫醒

有风拂面,带来冰凉而清新的问候

步履慢条斯理,似大明湖畔的垂柳

灵岩寺的残垣被照亮,透过石门

碧空绿枝银杏黄,彩绘出醉美油墨

柿子红了,在林阴小道边无人采摘

方丈四处云游,独留辟知塔守望

深秋里的老冰棍,一路攀登到山腰

千佛山的午后,兴国禅寺功课声声

鸟瞰济南城,黄河悠然淌过天际

几只喜鹊欢快地拍翅,与晴空嬉戏

洪楼教堂前,一对恋人摆弄着婚纱

十八罗汉全然不察,怒目中深藏大善

南澳岛的风车,是夜航的明灯

深居南海一隅的南澳岛,逐渐点亮

总兵府马灯,依然能够照明石炮台

宋井的水,清澈地抚平历史的焦虑

南澳大桥跨过海,跨过世间的烟火

一架架风车,在山顶上缓缓地招手

像三叶草的巨大叶片,每一圈旋转

都能照亮一户人家,让岛不再漆黑

让夜航的船只,找得到回家的路径

风力发电,如青澳湾的海水般干净

挑战冰天雪地,电力工人逆行风霜

掏出情与热,一一温暖风车们的心

万家灯火,是夜空中的星辰和守望

登顶,问道武当

漫天飞雪的视线里,藏着多少仙境

神话与传说中,被一代代传颂和演绎

踏着暮春的石阶,在八百里武当赶路

一树树花香与清新,正深入灵魂追问

洗刷过无数风雨的庙宇石墙,问道

玄武问李耳问,三丰同问而练达文武

半山的槐花白得雪亮,照明登顶之路

山巅桃红之春来得晚些,正随雾羽化

紫霄宫南岩宫,都不及一方金殿

登山之心,凡人仙人无不怀虔诚登极

山顶一丝阳光,瞬间散尽心间的浓雾

仙境在眼在心,更在攀登者的切身

一步似一招,太极的手法诠释着八卦

天人合一的追问,脚下之道又在何方

布谷,布谷

布谷布谷,一声声泣血啼哭

震聋清明时节的峰顶与山谷

遍地杜鹃,吐出一朵朵鲜红

断肠的人,步履蹒跚地呼喊着

残喘的木门,不再日日虚掩

老屋外的声音,被紧紧关闭在

另一世间,一层薄薄的乡土

埋没了呼吸,以及厚重的人生

雨水过于充沛,淋落一地花期

阻挡了一些种子扎根泥土的心

只待一丝阳光,渐渐拔开云雾

布谷布谷,赶紧去割麦种谷

种下四季的因,默许未知的果

杜鹃一朵朵开,杜鹃一声声哭

华航农庄的白玉兰

躲在华航农庄的一偶,以为可以

躲过春天和发现,一夜雨打风吹

簇簇花瓣匐地而走,暴露了身影

那硕大的白和零乱,出卖了自己

九曲十八弯的乡路,颠簸出秘密

湘南山村里,藏了些心事和向往

两只老鸭追赶着一只稚鹅,激起

一潭春水,也激颤着单薄的春装

还未腐蚀的草靶,等待一支长箭

精准地射入内心,溅起片片欢愉

让长青藤走廊,布满阳光和私语

瞅一眼跑马场,一地野草在奔跑

独不见野马长啸,骤雨闻风而动

几株白玉兰兴奋地站到山的跟前

小石潭记

柳宗元的小石潭,当年是否留下

记号,洒落在潇湘大地上的溪流

长相大同小异,客居永州十年

拔节的文字,慢慢滋生成一条河

一千三百年前的足迹,仔细寻觅

清晰地流淌,依然是不变的方向

循着鹅卵石的记忆,古南蛮之地

在雨中,轻风仍吹出凄冷与感叹

寻找落寞的魂灵,在相仿的路段

找到一节河流,沿岸的青树

又换了一春,篁竹的根紧扎岁月

永贞革新,被贬是开弓时的伏笔

立一座柳子庙,为官似潭水之清

百姓心中的司马,做人硬朗如石

雾凇掉落,砸碎一地阳光

期待的心还在山脚时,太阳已上山

车到南天门,满地的冰来不及让路

十二块钱一副的冰爪,是颗定心丸

步履蹒跚地上行,追寻未化的雾凇

冬日暖阳正在回归,身处冰天雪地

寒气并未侵袭到骨髓,一两根冰条

顽皮地钻进后脖,颤抖才身临其境

被压弯腰,或压断身躯的松树在笑

一场冰雨,从路两旁的松枝上落下

满地的雪水,自发地流成一条小溪

雾凇频频掉落,砸碎一地金色阳光

火神祝融心情灿烂,极目远眺千里

北方的雪,仍在证明冬天的坏脾气

登顶一座山,春天正从不远处赶来

将进酒

斗酒诗百篇的李白,逢酒必饮

万般愁绪甩身后,只留下醉意

在山水豪情间,被时间风干

熙熙攘攘的功名,不敌一缕酒香

贵妃的华清池,汪伦的桃花潭

是一杯杯浊酒,还是一汪汪清泪

只一叶轻舟,便过春夏与秋冬

白居易的长恨歌,又奈历史几何

痛饮非痛,尽是畅快淋漓之心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

纵有千金,不如再次举杯将进酒

纵有好友杜甫孟浩然,就算高适

反目不救,也要干完这一坛酒

即便露宿衡州,梦里句句皆大唐

与卧龙先生煮酒

到古隆中寻访,早已不见先生踪影

深秋的正午,老龙洞的水缺乏寒意

太阳猛照,温暖得有些不合时宜

舀一瓢六角井的水,到草庐亭煮酒

等卧龙先生归来,如当年等他开门

那日中午的酒,还有些香气飘荡

一直飘到草船,飘得将士涨红了脸

整条长江惊涛拍岸,从此难以忘却

斟满酒杯,先敬叔父诸葛玄荆州行

再敬好友徐庶的惺惺相惜唯才是举

还要敬刘皇叔,入世之访委以江山

醉酒前再喝一杯,十年躬耕天与地

耕出三分天下之计,耕出武侯之位

山水之上,有谁能将历史翻云覆雨

藏经殿前的野菊花

深秋的细雨,爬上高山寒意更浓

深藏于南岳衡山的藏经殿前

野菊花无畏风雨,开得格外的香

每一朵都是佛在世间的一张笑脸

诗人们也是满眼的虔诚和温暖

纷纷命名野菊花,想让花容长存

在晨钟暮鼓声中,继续修行

每一种形态和颜色,都浑身禅意

寻找无限花期的路,布满青苔

走吧,上山是山,下山亦是山

久经磨练的石阶,皱纹舒展了些

不见陈妃的美人池,一只野蛙

仰天长叹,传说在无意花语间

仿佛隔世重现,北风已翻开经文

耒阳有什么自创的诗(第38届青春诗会诗选)(6)

程继龙,1984年生于陕西陇县,现居湛江。文学博士、副教授。近年开始发表新诗、散文,也致力于新诗批评、研究,有诗集《若有其事》、诗学专著《打开诗的果壳》等。

程继龙的诗

你从海上来

——献给无限的同代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竟然再次

和你坐在同一张桌上,碰响酒杯

你从海上来,我的目光

从两条雨线之间穿过去

感到了宏大而古怪的空茫

好在两条雨线,落在同一片

海面上。还有无数的人

等待我借着酒力一一找寻

那和我在同一张架子床上打着手电筒

读过孙少平的人,一直看着我

却突然转过头去的人,告诫我

把钱装在自己口袋里才是真理的人

他们一一踏上这片海

慢慢地坐在你我身边

共同举起酒杯,不再争吵

不再少年意气,不再各奔东西

酒杯里的潮声越来越静寂

父亲的证明

很多次历经这一情境:

我们跟着出了院子,沿着岁暮的雪线

一直爬上去,无限好的河山

这一处是母亲等待你们

年轻的爱情的核桃树下

那一处是你带领年幼的我们

收获劳动的幸福的田垄

如今只有纸烟火星的闪烁、夜禽的孤鸣

我们站在壁立的悬崖上,你摸摸索索

从胸口掏出一张证明,白纸黑字

证明你是我父亲,无论我怎么劝说、哀求

你都不能收回那只执着的手

那张纸飘飘悠悠,落下悬崖

一直要落到人间的底层,岁月的尽头

为此,数年来,我想尽一切办法

哄你说话,督促你吃药

延缓那日益迫近的老年痴呆症

妈妈和植物心连心

妈妈进门来,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就打开各种袋子、盒子

冬枣的表皮泛着月色

葡萄一颗颗玲珑成七层宝塔的模型

还有数不清的小米粒,制成各式点心的

小麦,最优秀的仍然是核桃

它们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果肉上的

薄膜,以便我不费力气就能剥掉

我几乎能想见,它们紧急地

离开初秋的枝头,在黑暗的

机舱里格噜噜响,想像妈妈那样

倚着舷窗,向外张望

故乡的样子、宇宙蔚蓝的本相

冰箱里香气馥郁,我数千里之外的

小家,变成了植物果实的仓库

那些圆的扁的孩子,仍恪守着

它们母亲的话,一心要对我好

要奉献给我,全部的香与甜

野蜂蜜

野蜂蜜,来自最野的蜂

最野的行动

父亲扛着树桩掏成的蜂巢

深入野地,架在最野的山野

野孩子吃过最狂野的野味

野蜂蜜埋葬无数的野蜂

酝酿月光,也残留着野蜂刺

二十年来我从不看

乏味的保质期和波美度

空空的山野野着万千野花

野蜜蜂搬运着一个野逸的王国

野性的血液

自由的元素

林中空地

驱车到山顶,然后步行

去往一片更高远的青葱

如释重负

暂时获得了天上人的心境

其实只是抵达了一个松林中

古老的阴影围成的一小片空地

蝴蝶翅膀打开,又合上

白色日影自上而下照着白色细沙

好像什么神圣的事物,已经气化

但并没有消失。我们就在那里

站定,落座,烧烤

想起“远上寒山”的诗句

仿佛在老家,老父亲为我们

留守的那个庭院。而故园未远

村庄就在手边野花稀疏的山崖下

最后我们收拾垃圾,挥手告别

就像随手锁上一把无形的锁

半岛的孤独

小镇,人们认真地打鱼、晒网

问路时热情地比划,粗糙的手

指向远方,其实每一条路

都结束于近在咫尺的海

只有我独行堤上,成了

看风景的人,镜头追逐着早晨的波光

渔船上迅速散开的炊烟

延续着人间的气味

而海岬,尖锐地突入陌生

因为太过漫长的爱恨或无意义

其余,无休止的海浪,永远伸出手去

抓住又放开,整个半岛的孤独

歌声

在雨幕中,歌声响起

所有的音色都是在复制你

隐秘的热情,肉质的喉咙

地上弹起的水花

都指向你的念想

这么想未免太感伤了吧

一生一半的思想都付与了空幻

不如在窗下起身观看

杉树拥有怎样的威仪

恰当地分开自天而降的银亮

浑身轻微地颤栗

它配得上远处,无形的另一棵树

或许它已经化作一只鸟

啜饮乍破的水银,停在波峰上

是容易的,而遗留谷底需要隐忍

为了配合这潮湿而无边的歌唱

我们环火而舞

在夜晚的海滨,加入我们的

还有在海上迷失又回来的人

他把那段消失的部分投入火焰

烤蚝发出清新又悲壮的香味,还不断有人

从泄露着黄光的房子里出来

加入我们的坐席,烘烤他们自己的故事

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心思平静

又正式,这些都离不开那堆火

父亲带我进城赶集,这是三十年以前

确定的事情,同样确定的是

我们那天清早在山路上的饥寒

父亲爬上树索取它的枯枝,不惜得罪乌鸦

于是有了火。当历经一番繁华

疲顿地踏上归途,暮色中我看见

那堆火成了别人的,我挤过去

在人背后伸出手臂,可是所得的

温暖和安慰非常有限

我发出一声幼小而又哀怨的叹息

这叹息,火理解,但我当农民的父亲不理解

他习惯了有着缓慢的过程性的事物

比如一连十几天,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鹤嘴锄

一棵一棵锄那些碧绿而又消极的植物

被遗弃的事物到底美不美

火……你那时候青春而冲动

但总是打不破那最后的界限

你和她依偎在一起,但仅仅是把肩部

幸福仅限于微小的局部,还需要更深的占有

没错,是占有,那也是她所渴望的

你体内的火焰必须分给她,共同拥有的

滚烫财产,不惜做一具命运实验室

里的连通器。为此,你和她撕掉

被目为伟大的著作的空白页,点燃

以便迎来一个全新的开始

可是你并没有跨出那一步

天知道为什么。那鬼魅的力量

铸就了让你冷却下来的无奈

那没有被纳入身体的部分,徒有焱焱的形

至今凄凉而美艳

我们曾在月华临抚的田野里

散步,诵诗,谈各种禁忌之物

触手的是草木的零露

我们想到巨大的美目,有了开悟

的醉感,我们的衣袖开始飞扬

在一个城市之郊秋夜的后场

我们没有感到害怕

但始终都知道发挥巨大作用的有

不远处寺院里彻夜不熄的灯火

在关上门的瞬间

他坐起来,从嘴里掏出一缕金黄的火焰

想送给我们,送给世界

可是来不及了,只能把那熊熊的至洁之物

饱餐一顿,他和火焰互为食物

抱在一起,扭打在一起

那个人也可能是你

那个人也可能是我

意识到这个,我仍然要写诗

仍然要烧开每天的炉灶

耒阳有什么自创的诗(第38届青春诗会诗选)(7)

编辑:王傲霏, 二审:曼曼, 终审:金石开

耒阳有什么自创的诗(第38届青春诗会诗选)(8)

编辑:王傲霏, 二审:曼曼, 终审:金石开

耒阳有什么自创的诗(第38届青春诗会诗选)(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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