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日夜思念的人啊(有我日夜思念的模样)

“回驸马,公主死得很安静”来报信的人是周青的亲随柳叶,一身黑衣,站得笔直,甚肖其主,今天小编就来说说关于那是日夜思念的人啊?下面更多详细答案一起来看看吧!

那是日夜思念的人啊(有我日夜思念的模样)

那是日夜思念的人啊

“回驸马,公主死得很安静。”

来报信的人是周青的亲随柳叶,一身黑衣,站得笔直,甚肖其主。

彼时周青正在绘一幅美人丹青,笔尖一滞,美人脸上便多了粒痣,恰在眼下。

眉眼温婉,却因这痣,平白多出三分妩媚。

如此一来,本来有八分满意的我便只剩两分满意了,妖里妖气,不像好人呐!

奥,你问我是什么角色?

我是公主,就刚刚死得很安静那个,现在应当是个鬼,在周青边上飘着。

我的驸马是个冷情人,对我的死情绪也就波动了那么一下,而后他平静地吩咐众人料理我的后事,从大到小,面面俱到,作为当事人听着也挑不出错。

不过我觉着周青还是被打扰到了,因为他一边说话一边将刚画好的画卷了起来,而那画,明明墨迹未干。

不满意归不满意,我也是个好丹青的,况且那画还有三分肖我,这般毁了甚是痛心。

哎哎哎,还没干呐!

我飘过去拦他,手却穿过了那张画,甚至穿过了他的手掌。

我一愣,望着自个儿的手,周青也一愣,望向我的脸……

他瞧得见我?!

我吓得屏住了气。

“公主去得突然,宫里我亲自去吧。”周青开了口,话是对我身后的柳叶说的。

还好还好,他瞧不见我。

我缩了缩脖子,飘到周青身侧,生平第一次,肆无忌惮地将我的驸马瞧了个仔细。

啧啧啧,本公主眼光真是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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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将画随手一放,便出府往宫里去。

日头初升,红艳艳的晨光里他白袍白马,如谪仙临世。

我在他一旁飘着,一会儿飘到左边,一会儿飘到右边,开心得像个两百斤的傻子。

父皇母后对我的死接受得很平静,原因我也懂,我这人,生来能过的日子就是倒数的。

十九年前,本朝第一位公主生于惊蛰,那万物复苏的日子,新生的孩童却生来有缺。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跪在帝王脚下告罪,给公主下了个死亡预告——活不过双十年纪。

这太医世代从医,又曾是我父皇的伴读,父皇自是信他,但他又不肯放弃,用帝王威严压着太医保证能救我。

太医也是难做,声声道着尽力而为。

其实他和我父皇都明白,我的命,可能需要个奇迹才能扭转。

随我一日日长大,奇迹终是没有出现,太医眼中的不忍也越来越明显。前几日召他时,不惑之年的男人当着我的面落了泪,我便知道,我的人生到头了。

我没有难过和害怕,也没有遗憾和不舍。

帝王独女,世间的尊贵荣华,天子国母的宠爱,我都享过。

周青,丞相幺儿,自小遁出凡尘修道,满京都少女想都不敢想的男人,我嫁了。

这十九年,单我自己而言,真真一丝遗憾都无。

只是,略有些对不起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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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这人有些传奇色彩。

刚出生的时候,府上来了个高人,高人颇有些能耐,为其卜了一卦后说了四个字,入世误人。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丞相自然求解决之道。

高人深思片刻后给了个法子——公子五岁时他再来为他算一卦,若命理不变,则带他出世。

周青五岁时高人如约而至,第二日满京都便都知晓了,丞相幺儿,如玉般的小娃娃,出家了。

周青出家时,我方出生,周青成名时,我方及笄。

也是他倒霉,多年避世,却在我春心萌动时入世,误他一生。

那是个极好的日子,我去京郊赏花,见到一身道袍的道士哥哥自花下过便叫住了他。那时的我有些不认命又有些小姑娘心思上头,命他为我卜卦命理。

周青是个正经人也不知我的身份,仔仔细细为我算了一卦,完了看着卦象出了神。我的命,说贵极贵,说好,那真是不好。他没法说破,便找了些云里雾里的字眼呈上。

我哪里肯依,便纠缠上了他。

此为由头,我们开始有了交集。

再后来不用我说,旁人便让我父皇知道了我的心思。

再再后来,周青入世,成了我的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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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成婚三载,周青待我若座上宾,尊敬又冷淡。

对此,他高不高兴我无处知,反正我挺满意的。因为我这破身子骨,一半的日子在病中,另一半的日子能偶尔与心上人喝喝茶聊聊天,同住一个府上,已足以高兴到做梦笑醒。

至于别的,周青无心,我有心无力。

其实想想,若我没死,日子这般成年累月地过终有一日他也会厌烦,所以我还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在他厌烦前死了。

而且死了之后,也太爽了吧!

我可以日日伴在周青身侧,不用担心他会嫌我花痴,也不用担心身上的药味会熏到他,最最重要的,我不用担心我太过热情地追着他会惹他生厌。

能陪着他还不会令他生烦,要早知道死了能有这等好事,我早就不吃药了。

不过开心之余还有一事,我总担心传说中的勾魂使要来勾我去地府,为了能多享受一段日子这种快乐,我到了午夜便躲去周青床上,借他一身阳气来盖住我的鬼气。

每每这时,我就很高兴我找了个睡相很好的的驸马,因为他睡觉只占半张床的位置,令我不必太过憋屈地缩床脚。

直到后来,我发现,这个人,表里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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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这厮,是在我死后两月的花朝节露的馅。

花朝节的时候京都的花开得极盛,他与同僚去了城中最好的花楼吃酒。

这节日恰值春末,男男女女颇有错过今朝便无明晨的架势,加之他的同僚是定国公的儿子,有名的风流人物,周青像是个圣僧被带入了妖精窝,沾上满身的脂粉气。

我在一旁气得想踹那厮,奈何当鬼也有弊端,伸出去的腿穿过他的差点踢到周青。

虽然我晓得我就算踢到也不会对周青造成什么伤害,但是我还是不想这样做,急急收了势头,以至于一头扎到了周青身侧的花娘身上。

这一扎,扎出了奇迹。

怎么这么说呢?因为我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附身。

正常情况下我应该是震惊之后便是狂喜,但是我震惊还没过去,周青便变了脸色,他拽着我附身的花娘冲出了门。

慌乱中,我瞧了眼那定国公的儿子,好吧,他也一脸懵。

“嘉禾,出来!”

嗯???

奥,忘记说了,本公主叫嘉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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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附身,尚不太熟练,几乎是周青话音刚落我就从花娘的身子里弹了出去。

我出去后花娘便清醒了,开始有刹那的疑惑,但在看清拉着她手的人后娇面上立刻浮起红晕。

这模样令边上的我急得跳脚,想再扎进去一回。得亏周青反应快,我尚未来得及动作他便放开了那只手,匆匆道了声得罪后转身离去。

我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头。

倒也不是我自愿做这般小媳妇模样,只是经我这段日子的试验,我是一只只能呆在周青边上的鬼,最远离他不过三尺,像极被磁石引着的小铁钉,他不动,我不能动。

不过寸步不离这种事,我活着时便求之不得,死后如愿,自然满怀欢喜。

今夜的朱雀大道很热闹,宝马雕车,灯火璀璨。

唯周青不往热闹里去,穿街过巷,一路走到双子河边方停下。那河面上的各色花瓣打着旋儿,是春日的京都才有的好景象。

我的驸马转身看着我,眼里满是无奈。

我转头望了望,身后无人,所以真的是在看我。

“嘉禾,方才这般的事往后可不能再做了。”他说。

虽然心里约莫有些数,但闻言我还是差点飘河里去,指着自个儿结结巴巴地问他:“你你你你……真的是在和我说话?”

“嗯,”他顿了顿,又说一次:“日后不可再附身活人了,知道吗?”

嗯?周青能瞧见我?

不仅如此,他还能听见我的声音?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羞得扭头就跑,他居然能听见我每天起床第一句,是先给他拍个从头到脚指甲盖的彩虹屁,还能听见我日日碎碎念本公主的驸马真是厉害,本公主的眼光真是绝佳……

这是什么人间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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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跑不了,我就是个小铁钉,驸马他引力巨大。

可恶的是这人与我坦白的时候没直视我的双眼,只立于我跟前,长睫低垂,一派正经禁欲模样,严肃得好像是要同我说什么朝堂要事。

这般模样引得我腹诽不已。

信你个鬼啊!这两个月天天接受我彩虹屁的男人难道不是你吗?不涉凡尘的谪仙还有两幅面孔呢!

迫于他如今能听见,这话不好说出口,我只能将唇抿得紧紧的,怒视他。

不得不说,我挑驸马的眼光委实有些独到。这个男人在我怒视之下居然顶着他那张极好看的脸冲我笑了,笑得好似这大晚上的有春风扑面,春阳笼罩。

一派暖意里,我听到他轻轻浅浅地哄了我一下:“乖,不气了,回家。”

注定当不了一个意志坚定的鬼,我荡漾了,在这男色中不用桨便荡漾开了去。走走走,回家回家。

至于看我独角戏这件事?小事情啦,可能驸马是害羞也说不定呢!

因为我的无师自通,周青给我订了两条禁忌——不可附人身,不可冲撞方外之人。

仅两点而已,比我活着时的不可为少多了。我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还极听话地往他身边挪了挪,见他没反应我便又挪了挪,几乎要贴到他身上去。

做鬼嘛,一高兴飘起来就有点不受控制,再低头时发现他的手臂已然与我的重叠,我看驸马这个正经人还是没注意便大着胆子张了张手掌。

成功了,十指相扣。

我的嘴角控制不住,疯狂上扬。

这一夜的双子河畔,风都是可甜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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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能瞧见我,这层窗户纸一捅破陪他沐浴与他同床这种事做起来就没那么自然了,我改守在浴房门口同他挥手:“驸马你要快快洗哦~”

他立时倒是没什么反应,仍是端着一副高冷模样。不过我眼神好,瞧见他耳朵红得跟涂了胭脂似的。

哎呀,驸马还有点害羞呢。

放飞自我了这么些时日,我一下子不太收的回来,望着浴房的门神伤,哎,驸马怎么不继续装下去呢?真令人怀念先前能看他玉体的日子呀。

驸马听我的话很快很快便沐浴完了,然后与我一同坐到了贵妃榻上。我瞧他手里捏了块玉,成色不错,但没到珍宝的地步。我还以为他要同我聊天,结果灯台上新点的蜡烛都燃了一寸他也没开口。我坐不住了,催他:“我们快去睡觉吧!”

我累了,今天飘来飘去去了太多地方,还扎了别人身子一回,皆是些耗大力气的动作,这回来吃饱了供奉后早就困得眯眼睛了。

周青没立刻应我,甚至面上浮起一丝犹豫。瞧他那模样我睡意去了一半,难道因为他看得见我就连一起睡觉这个福利都没了吗?本公主又不占他地方!

我气鼓鼓地看着他,打算他要是这么做我便扎进他身子里自个儿去床上睡!

好在他犹豫半天还是没拒绝我,收了玉佩应了声好,照常躺到了外半张床上,我亦飞快地飘了过去。

夜色如墨,驸马这院子伺候的人很少,熄灯后除了他平稳的心跳声我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大晚上的,很适合说悄悄话。

“驸马,我有一点害羞。”我望着轻纱帐顶说,面上烧得能煮茶。

周青的呼吸顿了一下,而后问我:“那我……背过身去?”

我的脑袋在枕上滚了滚,然后朝着他的方向,态度坚定:“不用啦,我会努力克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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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入世之后,仍是脱俗模样。

虽然他将身边所有的事都处理得很好,亲人,朝堂,乃至府上奴仆,无人能在他身上挑出一丝错,可所有人还是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最最寻常的烟火气,包括身为妻子的曾经的我。

我强嫁周青,我父皇给了他或者说整个丞相派系许多优待,还承诺我死后驸马不必服丧,不必守制。所以从公主府的喜幅挂上起,大家都明白,他尚我,不过圆了我一个愿而已。

因此在我刚死那阵,我以为他会将我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走过我这程,他便回到他原来的路上修行,继续做他的方外之人。

可是周青留下了,留在这座死了女主人的公主府中,留在我们的家里,陪着我这个只有他能看见的鬼魂,日日看我胡闹。

女孩家的心思翻来倒去千百回,我猜,驸马他应该有点喜欢我。只是我无法从他的表现中得到确定的答案,只能委婉地提问。

“驸马你对人鬼情未了这种事情有什么看法?”

对话发生在我们下棋的时候,我摸不到棋子,便由他为我执子,不想我一问完,他指尖的黑子滑落,走了步死棋。

“……”

黑子是我的。

场面一度很尴尬。

周青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掩饰,于我道了声歉,随后便去挪子。

“哎呀!你先回答我嘛!”我急了,若不是碰不到他,不然我非要扯着他的袖子甩一甩才好。

周青大概就是仗着我不能干涉他,没有理我,只将棋子挪到我先前说的位置便陷入了沉默。

我瞧他这模样便明白不该问的,周青是什么人啊,比七窍玲珑心还要多一窍的人,哪里不明白我真正的意思,后悔如我,只恨地上无缝,不然我必钻进去。

周青很会给我制造惊喜,他沉思须臾后将手伸了过来,恰恰好的,与我的重叠。

外头的光映进屋内,我瞧清了他满眼的温柔,这个世界很安静,我只听见他的声音。

他说:“嘉禾,我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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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说,他心悦我。

我有些在梦里的恍惚感,在问这个问题时我确实想得到这个答案,但现在当真听到了,我却怕了。

他的喜欢我还不了的呀,我是已经死了的人,在这世间,谁若真的喜欢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那他真是最最可怜的那个人了,周青不能变成这样的人。

想到这,我的后悔便如双子河的水那般深。

我当年非要嫁给周青的原因其实有二,都不是能摆上台面的理由,因为一是见色起意,二是他在别人口中的完美。

一脚踩在鬼门关的人,因着嫉妒他的完美,所以将三分喜欢表现出了十分,就像泥里挣扎的人总想把云端的白衣仙人也弄脏,同样狼狈才好。

又恰恰好的,我享着那样泼天的荣宠,只要世间有的,我都可以得到,所以,我成功了。

可这成功,在这三年里渐渐变成一个深潭,

我一步步陷进去,周青却始终站在岸边,我并不难过,因为本就是我强求。当我已然没顶时,看到他还在岸边,我更高兴,因为他好好的,依然是那个云端仙人,没有因我而沾上尘泥。

但现在,他也要往这深潭里走了。

“不行!”

我将手缩回来,急急忙忙地拒绝他。

本来就碰不见,重叠不过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一收手,琉璃棋盘上便只有他的了。

他的手也是极好看的,白皙修长,周青将掌心翻上,五指张着,手中空荡荡的。

那一刻,我才知道人的情绪转变有时是会那么明显得,我的驸马很失落,几乎是一瞬的事,他整个人从温情里脱离出来,像个失了珍宝的孩子,有些茫然地瞧着手心。

他这模样,活似我是个始乱终弃的浪荡子。

可是,我已经死了呀,他不能喜欢我的。

我想说些话宽慰他一下,可是喉咙口好像塞了一团浸醋的棉花,张了张嘴只叫了他一声。

我那样喜欢他,喜欢到死了都要留在这世间缠着他,这样的我如何想的出拒绝他的话。

说不出话来,还哭得好像我才是那个被拒绝的人,哭得他苦笑着哄我。

“嘉禾,别哭……”

“是你拒绝我呢,你哭什么啊?”

“嘉禾你知道的,我碰不到你,我都无法为你擦泪。”

“乖乖,别哭了……”

*************

“你是不是可以送我离开?”

我和周青并排躺在床上,我不再挨着他,一个鬼自己贴着墙。

我现在想起来了,借阳气这种事,本就是伤他利我。我这般自私,活着时就给他预备了鳏夫的名头,死了还要缠着他伤害他,真真十八层地狱都不够我下的。

周青翻了个身对着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床里边挪了挪,我是鬼,却能感受他他身上的暖意。

“你要去哪?”

“去地府,去极乐世界,去死人该去……”

“嘉禾!”

他打断了我,坐起来,拧着眉看我。

“我在。”我不敢看他,睁大了眼睛看床顶,他的床帐是天青色的纱,能看见床顶的梅花架子格。

“就这样与我一起,你不开心”?”周青同我说话,声音很轻,有些小心翼翼。

不,当然不是。

只是会难过而已,难过自己运气不够好,没等到奇迹。

我摇头,还是不看他,心里头委屈极了,“我会害了你的。”借阳气也好,耽误你也好,都是害你。

他半晌不出声。

外头开始下起雨来,起初并不大,雨声淅淅沥沥,不一会儿却电闪雷鸣,雨水若瓢泼。

雷打得我有些怕,恰在这时听见他说话。

“嘉禾,我没关系的。”

”嘉禾,若我不想你走,你还要走吗?”

“嘉禾,我……做错了吗?”

一道响雷劈下,潮气从门窗缝隙里侵略进来,好像有个我从我身体里分裂出来,窥探了我心底的欲望后回答他,“我不走,我想和你一起,就算以后要下十八层地狱,我也想和你一起。”

我太想和你走这一世,最好能走遍这世间,一起去天山看雪,去大漠看落日,去江南看烟雨,去南疆看海浪,世上有人三十万万,可唯有你,是我的舍不得。

周青眼里重启星光灿烂,他声音轻却坚定:“不会的,我不会让你下十八层地狱。”

我睡过去之前,心里头有个愿望,希望能去十九年前,告诉要出家的小周青,十六年后千万别去西郊的杏花林,那里有个害人丫头,特别特别坏,她,会害了你一辈子。

世间万物自有因果,我不堕地狱,地狱自要有人替我去,那这人,还能是谁?

(公主篇完)

**************

“道长哥哥不若为本公主算上一卦,瞧瞧本公主未来,是否是顺风顺水?事事如意 ?”

嘉禾着一身杏花同色的衣裙,苍白着一张脸,唇上抹着鲜红的口脂,这颜色非但没提起些许气色,反而压得她病容更显,她睁着那双幼鹿般的眼,拦在我身前,狡黠又可爱。

成婚后,我总想起初识这日,小姑娘虽满身的朝气被病体所累,说话多些都要歇一歇,却不见久病之人常见的郁结之气,反而端着公主之威……调戏一个方士。

当时的我何样心境我不太记得了,似乎是怜悯吧,成婚时好像也是,毕竟命理也瞧了,确实不是什么平顺的命。

那时的天子赐婚,我能拒,我爹不能,他劝我:“嘉禾公主重疾缠身,你就当做做善事吧。”

知子莫若父,反过来也适用,虽我不是常年着家,但还是与家中联系还算多,该知晓的都知晓。丞相大人自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我听他这话也就明了,我被卖与天家,价位还不低。

名义上出这俗世多年,生身血脉却还是世间剪不断的那根线。

很快我与那小姑娘成了婚。

那日公主府阖府的红和喜,我听着那锣鼓喧天,瞧着那个裹在厚重喜服里的身影,心中怜悯更重了一层。口脂也好,喜事也好,其实都无法将她的虚弱盖住,反之,是突显了。

嘉禾像朵未开便要枯萎的花,所有人都在倒数她的命,包括她自己。

饮合卺酒时,她自顾自喝了,而后红着一双眼笑,她与我说:“驸马,我耽误不了你多久的。”这笑,实在是令人心疼。

我要承认,嘉禾生了一双太好的眼睛,应当是,太对我胃口的眼睛。当时的我虽不知情滋味,但她那般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那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哪怕是要天上星,我都会去想搭天梯的法子。

可嘉禾什么都不要。

后来的日子里,她要得很少,日落陪她吃饭,休沐陪她画画,偶尔陪她下棋,身体好时陪她出去走走,也就这些而已,就像是,她用泼天荣宠求来的我,只是来当个玩伴。

这样子的认知,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好在嘉禾小我几岁,又因病弱无人敢不顺她意,所以这小姑娘,实在是有些藏不住事。她每每看我时的眼神,都令我觉着我是在蜜糖罐子里腻着。我虽未涉足过红尘,但又不是没见过,她这样一日日的,我那点不是滋味倒也一点点尝出了味儿,好像也是蜜糖罐子的味儿。

*****************

成婚三年里的两年多,我都以为,嘉禾的病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严重。她虽虚弱了些,脸色差了些,但我一直见到的小姑娘,是没有腐朽之气的,若是慢慢调理,我们的日子应当也是长的。可直到在她离世前半年,我不小心打碎了她想让我看到的幻象,我才知道,我这想法有多愚蠢。

那时初入冬,我回府的时间比秋时早了些,手里拎着份去鸣江楼买的糖粿子往东阁去。因她病着听不得吵闹,东阁里服侍的人都是些身兼数职的能人,少而精。

然那日我一路进去都未曾遇上仆从,以至于少了平日里通传那一步直接进了她房里,这不寻常,可我来不及多想。

嘉禾房里点了暖炉,窗户关得严实,过高的温度,层层叠叠的药味,这屋子里的一切都与我平日所见不同。

我隐隐猜到了些许,却阻止不了自己一步步往里去。

暮色渐渐沉下来了,在微光里能看见有个人侧躺在床上,纤细的背裸着。

她弓着身子,脊骨一节节凸起,青丝满枕,但这又没有美感,因为那单薄的背没有一处是好的,大片大片的乌青若泼墨一般在上头,再看仔细些,还能瞧清她身侧还有散落的药渣。

“初兰……”她唤侍女的声音近乎呢喃。

初兰自屋外进来,无声无息地朝我行了一礼,我立刻明了,眼下我瞧见的这一切并非偶然,应是嘉禾手底下的人瞒着她要给我看的。

初兰走向床榻,跪在榻前,静闻吩咐。

我听到嘉禾同她撒娇“实在太疼了,给我个婆娑丸好不好?”

初兰轻劝她:“殿下,林大人说过,婆娑丸不可多用。”

“不嘛……太疼了,驸马都要回来了,快给我一个嘛……”她停了一下,又说:“反正我没多少光景,你让我舒舒服服过吧,好不好?”嘉禾说得轻松,旁人听得却心中抽痛。

我再听不下去,逃似的离开了东阁。

婆娑丸不算药,虽镇痛有奇效,但更大的作用是使人神明开朗,亢奋异常,在以前被多数文人墨客喜爱,后因其毒性大于其功效,服之不亚于饮鸩止渴,在本朝已是禁药。

糖粿子已然冷了,油星氤出纸包,我瞧着这小零嘴,已半分记不起买它时的心情。

那日我没有去嘉禾那陪她吃饭,我去拜访了一直为嘉禾治疗的林太医后又马不停蹄地回了青云观,师父云游未归,我便求到了早已闭关的太师祖座前。

无回春之策,命数如此。

我的小姑娘,若风中的残烛 ,无人能阻止她的熄灭。

********************

后来的半年,嘉禾见我次数少了,开始是我不想她多食婆娑丸找了几回理由不去,再后来是她实在撑不住,清醒的日子屈指可数,那林太医几乎长住在了东阁。

府中已无往常的规矩,日日夜深时我进出东阁也无人再拦,这种默契和安静,压得人脑子到心都是疼的。

床榻上的小姑娘形销骨立,我为她掖了掖被角后走出屋子,外头是月半圆月,苍穹之下皆被银光笼着,那唤初兰的侍女跪下同我了个大礼。

“奴婢犯上之责,欺主之错,全因驸马大善才苟活至今,奴婢,谢驸马大恩。”

我莫名烦躁起来,一个两个的,都在用种种方式提醒我嘉禾要死了,我的小姑娘要走了。然后呢?这世间,是真真一点盼头都没有了吗?

便是这天夜里,我做了个极自私的决定。

****************

那日柳叶来报信,公主死得很安静。每个字都若一把刀捅在我心口,我应该高兴的,因为那个喜欢穿得花团锦簇的小姑娘,终于脱离了病痛,可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一分喜悦。

我描着纸上那人,还是只有三分相似,半年的练习好似无用功,仍画不出她的模样。

我是驸马,公主走了有一堆的事等着我去处理,但我站不起来,我只能坐在这不像她的画前,感受着浑身温度被一丝丝抽离去。

我想我在等一个人,我怕她来,又怕她不来。

可幸,她来了。

我的小姑娘脱离了日益腐朽的躯干,自由,欢乐,只是,好似有些怕我。

那日迎着初升的朝阳,嘉禾陪着我,去向这世间宣告了她的死亡。一路上我看着兴奋乱飘的她,心口暖和起来,虽是下下之策,但她开心就好。

她,应当是开心的吧?

我一直在寻一个机会同嘉禾坦白一切,花朝节那日是最好机会,然我没能说出口,再后来我不过表明了我的心迹就将她吓得要离开,我更是说不出口了。

再后来,便没了机会,我想着不说也好,若她知道我是烧着我的命将她留下,应当是更不愿了。

如果我师父没有云游回来,应当无人能看破我做了什么违逆天道的事。

不过没关系,那时我已大限将至。

师父看着我满目的失望与痛心,他斥我痴儿,斥我罔顾天道。我却一点都不难过和后悔,我爱一个人,我希望她高兴,恰好我自己也能圆满,那这世间,还有什么好遗憾?

我死的那日,嘉禾很惊慌,她一遍一遍地要帮我擦嘴角的血,傻姑娘还是忘了,生死相隔,哪里能如她愿。

大幸的是,不过多久我便能为她拭泪,拥她入怀了。

“驸马”

“嗯?”

“我若是早些投胎,现在都快十岁了,也能来找你了。”

“胡话,我可不喜欢黄毛小丫头。”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你这样的。”

“那我以前也是黄毛小丫头。”

“没关系,以前我也是垂髫小儿。”

“……”

(驸马篇完)#古言##推文##故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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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许多年后,离京都十万八千里远的西南小城里,有两户人家同日产子,恰好的,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路过的云游方士为两孩子取了名,男孩唤周青,女孩唤嘉禾,一个住在城西一个住在城东。

再后来的杏花林里,嘉禾遇上了周青。

“哥哥哥哥,我想要那支花,帮帮我好不好?”

“好。”

(全文完)

文/阿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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