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煮熟的蛋(熟不了的蛋)

那天晌午,军子说他看见自家牛圈房梁上挂的老笼里面,扑棱扑楞地飞出来一身花毛的老母鸡,跳到牛粪上咕蛋咕蛋地叫,他敢肯定,那只老笼里面,一定有颗刚下的蛋。我和阳子听他边说边比划,已经忘记了其实我们三个正在玩捉迷藏,刚才阳子还藏在柴堆里面,这会顶着一头的鸡毛蒜皮和烂枝破叶子。

我们来到军子家的牛圈,那只老笼就高高地挂在头顶的房梁上,我们任何一个人伸长了胳膊都够不着老笼底,我和阳子搬来梯子,架在老笼上,可一踩着梯子,老笼就在空中来回的摆动,军子说,让他爬上牛槽就够得着,我和阳子圪蹴在地上,军子踩着我们两个的肩膀,趴到牛槽的边缘,踮起脚,伸长双手刚够到老笼的沿儿,脚下就没了劲,扒着老笼的沿儿在空里荡起了秋千,几圈后,连同老笼噗通一声摔倒在牛粪上,老笼里的碎麦秸洒了一地,我和阳子直勾勾的瞪着眼,看着一颗白润的鸡蛋正静静的躺在麦秸堆里。

很难煮熟的蛋(熟不了的蛋)(1)

军子也顾不上沟子疼,和我们趴在一起盯着那个鸡蛋,生怕他长出翅膀飞了,阳子小心伸出手去摸了摸鸡蛋,我和军子也摸了摸,确实,这是一颗真正的鸡蛋,白白的壳儿,个头不大也不小,一头尖一头圆,军子小心将鸡蛋捡起来,撩在粗布衣襟里,我和阳子跟着他,来到涝池边的柴堆边,在这个炽热的晌午,这里是最热也是最安静的地方,大人们早就在自家的炕上睡着了,放羊的老汉也赶着羊群在沟里的石崖下晒背,没有人能够看着我们。

军子把鸡蛋小心地放在柴堆下一个土洞里,土洞大约拳头大小,应该是个老鼠洞,他先用土疙瘩将洞里面堵死,防止有老鼠从另一头钻了出来,然后再小心的铺上干草,鸡蛋就安静的躺在干草堆上,我们三个一字坐在土洞下面,毒辣的日头晒的额头冒油,但军子却说,太阳越毒,鸡蛋才能够早点被晒熟,我和阳子点了点头。村里似乎也听大人说过,天最热的时候,晌午天把鸡蛋放在地上就能够晒熟,但我们都没有真正晒过,因为我们从未有过一颗属于自己的鸡蛋。

阳子说他渴得不行,太阳把他的汗都晒干了,我和军子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阳子说我信你两,鸡蛋熟了你两要不给我吃,我就告诉军子他爸去,我和军子对视了一眼,对他点点头,阳子便起身拍了拍沟子一溜烟的跑了,不一会,他端着满满的一马勺凉水回来,我和军子咕咚咕咚的将自己灌了个饱,军子抹了抹嘴,去看土洞里面,鸡蛋安安静静的还在洞口躺着,他伸手去摸了摸,给鸡蛋翻了个身子,继续坐在下面等。

很难煮熟的蛋(熟不了的蛋)(2)

日头有点偏西了,阳子摸了摸鸡蛋,我和军子也去摸了摸,没人知道到底熟了没有,军子问我,我问阳子,阳子又问军子,军子将鸡蛋从土洞取出来,两只手小心握了会摇了摇头说,鸡蛋肯定没有熟,上次他去镇上吃过一个煮熟的鸡蛋,比这个要烫手多了,这个鸡蛋最多是热了。

老院的窑洞里早就没人住了,阳子说,听他太爷爷说,什么东西都能烧熟,鸡蛋也应该可以,军子负责照看鸡蛋,我和阳子将老院硷畔上的干黄蒿搂到一起,抱到窑洞里面,搬来三块土疙瘩垒起来,最上面留了个刚好能够放下鸡蛋的小孔,把黄蒿填到下面,阳子和军子说他们都没有火,我只好钻出窑洞,小跑着回到家里,后晌大人们都下地去了,一把铁锁当然锁不住心急的我,翻过土墙,跑向院里的小锅台上,但锅台上空空如也,大人不会将值钱的火柴放在这里的,我找来一根木棍,把灶膛里面的热灰都扒出来,在里面找到一个指头大大小还未燃尽的火炭,用两个细木棍夹住,一边走一边给火炭吹气,当我回到老院窑洞的时候,火炭虽然剩下了一小丁点,但一吹,依然红通通的,把火炭塞进干黄蒿里面,趴下身子,轻轻的吹气,直到看着有白烟腾起,火苗紧跟着嗖的窜出来,阳子连忙继续填着干黄蒿,火苗从最上面的小孔钻了出来,军子将鸡蛋放在上面,瞬间就被熏成了个黑蛋,但他并不怕烫,一边吹一边为鸡蛋翻个,地上的干黄蒿很坏就烧完,我让阳子去外面找硬柴填上火,烟虽然小了,但火却更旺了,我看看阳子和军子,他们的脸上被烟熏的一片黑一片白的,他们哈哈大笑的说我成了三花脸,我示意他们小声点,可不敢给路过的人看见了,要不然肯定会告诉军子他爸。

一堆柴火很快就烧尽,白鸡蛋也变成了黑鸡蛋,军子说他看到鸡蛋都烤出了水,估摸着一会就熟,我甚至闻到了空气中有了鸡蛋的香味,但阳子却说,要多烤会,万一没熟呢,只要不烤焦就行,我便又去外面找了一堆硬柴,看着火苗将三个大土块几乎都烧得通红,军子说鸡蛋非常烫手了,没法用手翻,就干脆从裤腿上扯下一片破布,垫着去翻鸡蛋。眼看着窑外被晒得发白的村庄逐渐的变红,窑口似乎也有发凉的暮气扫过,军子小心翼翼的将鸡蛋放取下放在土上,我伸手去摸了一下,是有些烫手,但阳子说,刚出锅的熟鸡蛋如果要剥皮的话,蛋壳和蛋清分不开,要等彻底凉了才能够剥皮。我们三个只好在地上坐成一团,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颗被熏黑的鸡蛋。

外面的村庄眼看就要被暮色所吞噬,鸡蛋不知道被摸了多少次,但还是很热,最后阳子说涝池底还有点稀泥,去吧热鸡蛋放到泥水里凉的快。很久没有下雨了,涝池一圈都是干裂的口子,只有星星点点稀泥水,正在鄙夷地看着我们,我们脱了鞋,踩着稀泥来到最里面,在稀泥里挖了个坑,军子将鸡蛋放到泥坑里面,我为上面在盖上稀泥,一会后,扒开稀泥,黑鸡蛋成了黄鸡蛋,阳子说这下应该差不多了,我们从涝池里爬上来,在涝池边的干枣树杆上,军子拿起鸡蛋,我和阳子坚定地点点头,军子便朝树杆磕去,鸡蛋还没挨着树杆,军子就收住了手,我和阳子焦急的看着他,他说鸡蛋可能没熟,刚才他觉得鸡蛋里面好像一晃还咕咚咕咚的作响,我和阳子不信,军子便将鸡蛋放到我的耳朵边使劲一摇,果然有轻微的咕咚声。

天就快黑了,我们三个闷闷不乐地站在涝池边上,盯着那个鸡蛋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抬头,我看见,窑背上的烟囱里炊烟升起,走,我们去烟囱上蒸鸡蛋去,我们三个挨家挨户的找到一家窑背最低的人家,为了以防万一,我伸手放到烟囱上面一试,手心火烧火燎的疼,我们捡来三片小石板,将烟囱口围出来一个小出口,军子将鸡蛋放在上面,很快,外面的黄泥就被熏干并掉了下来,这次一定能熟,我拍着胸脯对他们说,隔着窑背,我听到院子的窑里面传出了男人和女人的咳嗽声,紧接着,烟囱的烟开始忽闪忽闪的通过小孔外涌,阳子和军子被呛的也咳出了声,我的双眼被熏的火辣辣的疼,紧接着,院里传来开窗声,我闻到了从窑面上升上来的烟味。

很难煮熟的蛋(熟不了的蛋)(3)

天渐渐暗下来了,烟囱里的烟也小了很多。这回应该差不多了吧,军子撩起衣襟,紧紧的包住鸡蛋,我问他,鸡蛋烫不烫,他使劲的点了点头,我和阳子总算放下了心,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出来一声大呵,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人来到窑背上,我们连忙撒腿就跑,我和阳子在前面,军子撩着鸡蛋紧跟其后,刚下了一个土坡,我就听见噗通一声,一扭头,只见军子绊倒在了黄土里,我和阳子连忙将他拉起来,那一刻,我看见他的衣襟上,粘稠的蛋液和碎蛋壳粘在一起冒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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