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总有一个人独特的记忆（一座城一个人）

我想起来8年前，我初来北京的那一天，那一年，我成为“蚁族”中的一名的那段日子。

1 这里是北京？

2007年，我第二次考研失利，两次都是以英语成绩两分之差与心心念念的北京师范大学失之交臂。可是从小向往的北京城仍然在内心深处低低地呼唤我。我不甘心：考不上北京的研究生，难道就能阻止我去北京的脚步了吗？于是，不顾所有家人的反对，我辞去了在家乡教中学的工作，独自一人踏上了北上的路。

大年初八那天，多少次在梦中呼唤的北京城就在自己脚下了！这个城市从小小的黑白照片走出来，一直走向我的内心最深处，并在那里生根发芽，直至枝繁叶茂。如今，一张车票，一天颠簸，理想便照进现实，这怎么不让我感慨万分呢？

举目看去，车站里熙熙攘攘，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有的人跟我一样，带着一脸的新奇，初到北京梦想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有的人却是满脸的疲惫和沧桑，在北京经过几番摸爬滚打后，最终敌不过现实的残酷选择黯然离开。

那时的我，只有一纸不知名的本科毕业毕业证书，还有不到一年的工作经验。伴随我的只是一身简单寒酸的行囊，以及一千多元的生活费。在遍地是人才的北京，我就像毫不起眼的小蚂蚁，没有资质，没有背景，没有金钱，但是依旧对未来怀着美好的期待，立志要在这个偌大的城市站住脚。

2 我的心在整个北京城上方飘扬

不管怎样，我终于在北京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顾不上休息，赶紧把行李拿出来，放在小屋子相应的位置上。很快，屋子变得更加拥挤了，除了一张床一个桌子，剩下可以走动的地方只有弹丸之地。这样，门口一块小小的地方便成为我的厨房了，需要蹲在地上炒菜才行。

一层小小的院子里住满了六户人家。他们收拾完屋子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上班的人都已经下班回来，院子里顿时像一锅正煮着的饺子一样，拥挤而热闹。他们有的聊天，有的做饭，有的吵架，有的洗衣服……还有人经过我的门口，从屋子旁边的楼梯上“噔噔噔”上楼的声音。

我锁好了门，来到了巷子里转悠。这个村子虽然破旧，但是内容丰富：主道路上灯火通明，除了一个挨着一个的门头房里做着各种买卖，摆摊的也是无所不有：各种吃的、用的、穿的、看的，价格也相对低廉。出来逛街的人也很多，而且脚步没了白天时候的匆忙，大多悠闲地走路、说话。话吧里生意最好，因为这里打长途一分钟一毛钱，让这些流浪异乡的人可以时常在想家的时候打电话回家，而不至于花费太多。

除去房租和押金以及打车的钱，我带来的钱只有一千左右了。我在河南烩面馆吃了一份面，又买了脸盆、碗筷等一些生活必需品，不知不觉又花费不少。在一些灯光阑珊的小岔道上，总是有一些打扮妖冶、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对每个路过的男子都献上轻俏的笑，用极富挑逗的声音说：“来嘛，来玩。”还有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到了晚上就精心打扮，踩着恨天高，摇曳着小细腰遁入村子旁边豪华的“东方威尼斯夜总会”，直到清晨才重新回到村子。

与西局只有一路之隔的马路对面，以及东西南北，是繁华的都市。那里车水马龙、霓虹耀眼，而他们围起来的这片像是丑陋补丁一样的西局村则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晚上，我在日记里写道：这里，像是被上帝遗忘的弃儿，却成为初到北京的人的天堂。他们在这里出发，在这里迷惘，在这里成长，也在这里走向真正属于自己的舞台。西局，对于那些自强不息的人就是一个中转站，转向更好的地方，但对于自甘堕落的人就是一个死胡同，兜兜转转怎么也走不出去……

我又用很大的字在日记的最后写上：“虽然我的身体安放在一个方寸之地，但是我的心却在整个北京城上方飘扬。北京，我来了！”

3 为生计差点成为“皮条客”

尽管很快找到了工作，但是距离发工资的日子遥遥无期，我的手头变得非常拮据，我就一直琢磨找个兼职赚点外快。那时候西局的电线杆子上总是横七竖八地贴着一些兼职信息，什么KTV日薪3000元，什么兼职打字员在家可以赚钱等等。贴的最多最招摇的是关于“招聘发卡员”的小纸条。那时我也不清楚所谓的“发卡员”是什么工作，只是最下方“工资日结”的大字吸引了我。那时候我的生活已经容不得“工资月结”这样的方式了。

　我按照招聘广告上的电话报了名，傍晚就跟着大约七八个人的队伍出发了。到了北京最繁华的中心地段，一群人一起下了车。召集者神神秘秘地从包里拿出一叠名片模样的卡片，给每个人分发了一把。

　这是一些广告卡片，与普通广告不同的是，广告正面印刷着不同的妙龄女郎图片，她们的脸蛋或清纯或妖冶，身材却无一例外地火辣与裸露。卡片上用大字写着“在校女大学生”“上门服务”之类的字样。而他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卡片塞到高级酒店各个房间的门缝里。

　我看着那些图片和字样，不由得脸红耳热起来，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最终分配给我负责发放的酒店竟然是北京饭店，那个富丽堂皇的高档酒店。

　打退堂鼓不是我的风格。既来之则安之，尤其是想想发完就可以到手的40元钱，我还是鼓起勇气同意了。

　第一次体会到做贼的感觉。记起来召集者说要做出自己就住在这个酒店的样子，我压抑住狂乱的心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走进了酒店。我知道自己找一个洗手间待一会，把卡片扔在里面，出来说自己发完了，召集者也没有证据怀疑。但是我绝不允许自己那样做，既然要收别人钱财，那就兢兢业业帮人办事吧。

酒店的走廊里铺的都是鲜红高档的地毯，我踮起脚尖轻轻走在上面，抽出两个卡片塞进门缝里面。刚塞了一个门，正准备塞第二个，迎面就走来了一个保安，厉声喝住了我。我就像是偷窃时候被人抓了现行，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脸像是发烧一样烫。

剩下来的事情我更是第一次经历。我被保安喊道安保处，又是拍照存档，又是写检讨，又是被恐吓再犯一次马上送到派出所。其中一个大年纪的保安，义正言辞地对我说：“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在旧社会，你就是那拉皮条的！”

我不知道所谓的“拉皮条”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却知道自己的行为确实够严重，够丢脸。

很多年之后，北京的大街小巷经常会看到地面上像是刮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密密挤挤地贴着的“包小姐”的小纸片，我总是会想起当时那个为了赚40元，拉过一次“皮条”的自己。

后记：11年了，尽管我没有在北京买房，但是心里已然把北京当成第二故乡。这里安放着我不屈不弃的灵魂和肆意张扬的青春。那些流下的眼泪，那些欢畅的笑容，那些细细碎碎的往事，那些直戳心灵的瞬间……清晰如昨，也会一直陪伴在心。

《城市微旅行》中冯唐说：“像一把茶壶，茶叶在茶壶里，泡过一段时间，即使茶水被喝光了，即使茶叶被倒出来，茶气还是在的。北京是个大茶壶。”是的，在这个大茶壶里，我奋斗过、生活过，深刻地在感受过我的存在。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