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震云人生感悟(刘震云一日三秋)

刘震云人生感悟(刘震云一日三秋)(1)

刘震云笔下的乡土与世情,时常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与不堪,弥漫着浓郁的“伤心悟道”的意味,然而这并非说他行文滞重,相反他的语言一贯活泼、圆熟,故事演进爽利流畅。第八届茅盾文学奖颁奖词说:“刘震云建立了极尽繁复又至为简约的叙事形式。在行走者与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缘起缘尽中,对中国人的精神境遇做了精湛的分析。”然而刘震云似乎不愿意直抒胸臆地将他的分析与洞察展开,他让人物来说话,让读者来品咂。他对底层生活与乡土众生,有着与生俱来的悲悯与深情。他善用反讽与黑色幽默,在写作这门手艺上,他是天然的矛盾体,是调和家,是太极高手。

这部《一日三秋》中,刘震云再次把创作视域放在他的故乡河南延津小镇上,并以此为主要锚点,打破故事的时空园囿,熟稔地以小镇人物和世情琐事为食料,以精熟的后现代和神鬼传奇手法,为读者烹制出一锅味道别致的黑暗料理。《一日三秋》描画了世俗生活的艰涩与无奈,庸常与不经,在叙事手法上展现出打破日常生活壁垒的惊人想象力。

故事以我和小镇六叔的对白做引子,借六叔画画的创作谈,渲染了整部小说的底色,十分巧妙。“延津不在黄河边,他画中的延津县城,在黄河渡口,黄河水波浪滔天。延津是平原,境内无山,他画出的延津城,背靠巍峨的大山,山后面还是山……一个俊美的少女笑得前仰后合……我便问,这人是谁?六叔说,一个误入延津的仙女。我问,她在笑啥?六叔说,去人梦里听笑话,给乐的。”原来,六叔画中的延津小城,正是马尔克斯笔下的马贡多,刘震云的魔幻现实主义画卷,也徐徐展开。

以下来说一说,这本小说中,为我带来阅读快感的几个地方:

1有点及面运用反讽。反讽叙事是刘震云小说形式的重要特征,也是其小说艺术魅力的重要体现。刘震云擅长以点到面地运用反讽手法,将语言反讽、情节反讽和结构反讽有机结合,强化反讽刺虐的艺术效果。例如《一日三秋》中,在《白蛇传》戏里扮演白蛇的樱桃,没嫁给扮演许仙的李延生,却嫁给了扮演法海的陈长杰。舞台下的“法海”,从男人嫉妒心的角度,为“许仙”和“白蛇”说戏,最终该成就了一出经典的戏剧桥段,而这一经典桥段偏偏定格在三人摊手同唱:“奈何,奈何,咋办,咋办。”捧腹之余,令人不胜唏嘘,这戏词无疑充满了对人生的嘲弄。更讽刺的事,若干年之后,变成鬼魂的樱桃,跑进了李延生身体里。李延生去找算命的老董摸骨。李延生说,我跟樱桃左不占亲,右不带故,她捎话,咋死活缠上我?老董却说,当年你在《白蛇传》李演许仙,她演白蛇,你们是夫妻呀。满纸荒唐,一腔苦涩,刘震云三位一体的反讽技法,让他的小说,非常耐咂摸。

2故事视角调度精湛。《一日三秋》绵延着数十年的故事时间线,但故事不是并不是连续地展开,也不是通常所见插叙、或倒叙。不同的故事章节,有着不同主要人物,不同的人物,有着不同的视角,每个人都会以各自的主视角,带读者在故事的时空体中切进、切出。各章节相互独立,又互为支撑。这种精准切换人物,调度视角的写作手法,阿根廷作家胡里奥·科塔萨尔非常擅长,在他的短篇小说《南方高速》《秘密武器》《魔鬼涎》中都有体现,而刘震云把这种中短篇小说中的视角切换技法,熟练地应用长篇小说,增强了故事带代入感,也增强了代入的丰富性,同时也让读者从广阔的时空,体会到了小说叙述的激情和语言的张力。

3人物刻画细节精准。作家池莉在论述文学创作时,曾说过类似的观点:“我偏爱生活的细节。我觉得人类发展了这么多年,大的故事怎么也逃不出兴衰存亡,生老病死,只有细节是崭新的,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人群,拥有绝对不同的细节。”事实上,刘震云在刻画人物上,是非常吝惜笔墨的,因此那些看似不经意,却生动真实的细节描写,尤为耐人寻味。比如他写:李延生找扫街的郭宝臣借钱,未料郭宝臣竟让李延生借钱给他做资本,然后去赌场赢钱回来再借李延生。一向老实的李延生别无他策,只好回家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小说这样描写:“李延生打开门,从货架后边的墙缝里,掏出仅剩的十块两毛体己钱,把两毛放回去……郭宝臣拿到钱,一脸严肃……”

第二天,郭宝臣赌场输了钱,却好无愧意,竟然大言不惭地推荐李延生去找昨晚赢他钱的老尚借钱。

“他说,能借你一百。”又说:“可丑话说前头,三分利啊。”

这两段人物描写,用字极少,不但精准地刻画出两个人物的性格特点,而且在情节上形成反差,风格上与整部小说的讽虐气质丝丝入扣。正如汪曾祺曾在《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一文中写:“沈先生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要贴到人物来写’,很多同学不懂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以为这是小说学的精髓。据我的理解,沈先生这句极其简略的话包含这样几层意思:小说里,人物是主要的,主导的;其余部分都是派生的,次要的。环境描写、作者的主观抒情、议论,都只能附着于人物,不能和人物游离,作者要和人物同呼吸、共哀乐。作者的心要随时紧贴着人物。什么时候作者的心‘贴’不住人物,笔下就会浮、泛、飘、滑,花里胡哨,故弄玄虚,失去了诚意。而且,作者的叙述语言要和人物相协调。写农民,叙述语言要接近农民;写市民,叙述语言要近似市民。”刘震云的“贴人”笔法,看似不施力,却熨帖到位,极简地几笔,令人物丰满立体,笔力高超。

4俯拾即是的黑色幽默。刘震云有一次去参加《锵锵三人行》,窦文涛说:“咱们刘震云老师,出了名的幽默。你先给咱们讲讲河南人的段子呗?”刘震云脱口而出:“河南人在一块儿是不正经说话的。”片刻之后,他又补充说:“我曾经写这个《1942》的时候,我有一个深刻的体会,最后我突然理解了河南人,1942年的话呢,就是河南因为旱灾的话呢,饿死过三百万人。”原来河南人的幽默基因,是建立在苦难的历史记忆基础上的。这就是黑色幽默的诞生。黑色幽默不同于一般幽默的地方在于,它在荒诞不经、冷嘲热讽、玩世不恭之中包含了沉重和苦闷、眼泪和苦楚、残酷和无奈。因此,它笑中带泪,甚至笑里藏刀。

《一日三秋》中的大量情节,都蕴含着黑色幽默在其中。而故事的主线亦是如此:陈长海和儿子陈明亮靠开火车和炖猪蹄维持着各自的家庭,他们尝遍了人间的苦甜酸辣,在不同时间和地点悟出:一个重要的瞬间,在人生中一日三秋,但这瞬间永不再来。在这明媚欢喜的时刻,父子二人得到多么痛的生命领悟,这领悟无疑是黑色的,是黑色的幽默。正向刘震云在书中写到的“花儿娘”一样,她常去别人梦里听笑话,要是那人没笑话,花儿娘就变成大山把那人压死。人生中有很多笑话,注定要留着眼泪听完。我们摊开双手同唱:“奈何,奈何,咋办,咋办”,却将一幕幕人间悲喜剧引向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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