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爷爷外婆(想起老爷爷)

想起老爷爷

王甫亚《白浪情》网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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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上了岁数,就会怀旧,封尘的往事,历历在目。在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就要到来时,我想起了老爷爷。

想爷爷外婆(想起老爷爷)(1)

在我老家苏北地区的睢宁县,都管老爷爷叫做“老太”,因此,我从小都叫老爷爷为“老太”。老爷爷生于1893年,农历是壬辰年,属相为“小龙”。1976年去世时,已是84岁高龄,这在那时是绝对的高寿了。据《王氏族谱》记载,老爷爷的王姓,是山东瑯琊王后裔的一个分支,属“黑树王”,“三槐堂”。老爷爷在老家的庄上,按辈份属“范”字辈,名字叫王范成,在家里排行老三,庄上的人都管他叫“三爷”。老爷爷办事讲程序,一字一板,凡事都要认个“老理”,庄上人给他取个绰号叫“老封建”。老爷爷的个头约有一米八左右,体型高大,身材魁梧,身体健壮,干活有力气。青年时期都是靠给“大户人家”抗长工、打短工为生,到七八十岁的年纪,还坚持每天挑水浇园,一天能挑几百挑水,那个水桶之大,我到十几岁后也挑不动。老爷爷生前,勤劳耿直、诚实忠厚、和蔼纯朴、心地善良、艰苦朴素、勤俭持家,为我们树立了良好的家风。

老爷爷年轻时代,恰逢国内军阀混战,匪患猖獗,又遭倭寇入侵,国家动乱,民不聊生,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挣钱养家糊口,他与村里的一帮年轻人一起,凭着自己的体力,用自制的那种农村木制独轮小推车,到“东北”去“推盐”,就是到青岛、日照、连云港等地的盐场,为当地的官府运送食盐,挣点人力运费。一次能推好几百斤,有时也推上千斤,除去路上的吃喝盘缠,也能落个几两银子,就够家里购买粮食了(主要以“地瓜干”等粗粮为主),每次也能够全家人吃上十天半月的。有一年秋天,当“推盐”路过新沂县境内时,遇到了一队“马子”(土匪)。他当时想,如果“马子”将盐抢走了,那可就血本无归了。当即与本庄上一起推盐的王范元老爷爷(也是一米八左右的大个子,不知什么原因,庄上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老拐”,我小时候都叫他“老拐老太”)等人,将小推车连同食盐一起,往胳肢窝一夹,迅速逃往大秫(玉米)地里,可见力气之大。土匪见是一片“青纱帐”,根本无法追赶,就朝玉米地里胡乱的放了几枪,就走人了。可就这几枪中的一颗子弹,顺着老爷爷的前额头擦过,当时就肿了一个大包,流出了鲜血。因土匪用的是土枪,威力不大,如果这一枪打中了,后果将不堪设想。真可谓是“福大命大”,死里逃生。后虽经治疗,伤口痊愈了,但很遗憾,额前这个包却一直未消,留至终生。

老爷爷为了解决全家人的生计,还自学纺纱织布。就是过去农村织的那种土白布,也有叫“老粗布”的。他用木头自己制造了一台纺线车和一台织布机。又用“推盐”挣到的钱购买棉花,再轧去棉籽,由我“老太太”(老奶奶,姓鲁,一生没有名字)负责纺线,将棉花纺成线轴,然后由老爷爷将那些轴上的棉线,按一定规律装到织布机上,再经过他亲自操作织布机进行加工,就织成了白大布。有时候老爷爷没空时,老奶奶和我奶奶也能上机织布。后又将织成的白布用青柿子水浆一下,再加上其他燃料,将其染成蓝色、灰色或黑色,再拿到集市上出售,有时也直接将白大布拿到集市上去卖。先后经过二三十年的努力,积攒了一些家底,就又添置了十几亩薄地,种植一些小麦、玉米、高粱、大豆、山芋(地瓜)等农作物。又建了鸡圈、猪圈,养鸡、养猪,这样就可以基本解决全家人的温饱了。为了解决犁地用牛问题,老爷爷还养了一头耕牛(解放后成立合作社时,就交给集体了),遇到夏秋播种时,就与别人家的耕牛配对,将两头牛组成一组进行耕种,节省了很多人力。在我国解放初期,划定阶级成分时,土改工作组将我们家划为“下中农”。

想爷爷外婆(想起老爷爷)(2)

老爷爷种地那是一把好手。无论种庄稼或蔬菜,也无论地块大小,他都先将土地进行深翻,然后整得平平展展,再拉上绳子,踩上印子,才进行播种。并且种的整整齐齐,排列有序,正看成行,斜看成列,就像士兵在列队操练一样,非常壮观,庄上人看了无不称奇。那时没有化肥,老爷爷没事时也出去拾粪,加上家中厕所的人粪尿,以及鸡圈、猪圈、牛栏里的家禽家畜的粪肥,混合着给庄稼和蔬菜施肥,再加上老爷爷坚持每天挑水浇园,因此,我们家的庄稼和蔬菜都比别人家的长得要好,收成也多。记得我小的时候,一次老爷爷在家门前的几分自留地里种萝卜,别人都是随便的往地里一撒种就完事了,可老爷爷将地深翻又整平之后,先用绳子将地块打上约20厘米见方的方格子,而后在每个格子的交叉点种上几粒种子,村民们都有些不解,都说他这样种少了,有点浪费土地。可老爷爷认为,这样种,植物得到的阳光充足,且又通风,农作物一定长得好。到了收获季节,别人家收的萝卜,一个个都是“小不点”(可能是肥料不足,又不勤浇灌造成的)。而老爷爷收获的萝卜,又肥又大,最大个的萝卜,约与我的个头差不多高,有十好几斤,我都抱不动。这也就应了农村那句老话,“人勤地不懒”吧。

老爷爷一生艰苦朴素、勤俭持家。在解放前,我老奶奶已经过世了,她老人家没能享到新社会的福。解放后,我爷爷和我爸爸、妈妈都在外地工作,家里就老爷爷和我奶奶在家,带领着我们一大家子人生活。我奶奶负责在家烧饭,还要到生产队里参加劳动。老爷爷平时也去生产队干活,收工后还要去湖里捡拾柴火,供家里烧饭用。他平常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粗布衣服,而且还是补丁摞着补丁,一件衣服能穿十几年。按他的话说就是,“是饭充饥,是衣遮体”。那时候没有水利设施,苏北农村还不能种水稻,所以没有大米。就是种点小麦,磨了面也舍不得吃,留着逢年过节或来亲戚时,蒸馒头、擀面条或者包饺子用,一年到头全家人都吃粗粮,一般以地瓜干煎饼为主。老爷爷每次吃饭,都将晚辈们掉到桌子上的饭粒,用手一粒一粒的捏起来,放进嘴里,细爵慢咽。他常对我们说:“一米一株来之不易,不能糟踏(浪费)了”。记得他有一件“棉袍子”(相当于后来的棉大衣),是右大襟扣纽子的,就是清朝和民国时期的样式。据说是我老奶奶生前,用自家织的土粗布,经过染色,为他缝制的。在老奶奶去世后,是我奶奶又帮他补了又补,一直穿了几十年。再后来,这件“棉袍子”已经不能起到保暖作用了,可他还是不舍得丢掉,直到我爷爷在外地出差,给他买了一件皮大衣后,他才退掉了这件“棉袍子”。

老爷爷一生最大的嗜好,就是抽烟、喝酒,还爱吃“芥末”,并且延至终生。尽管平时艰苦朴素、勤俭持家,可老人家的烟酒就是戒不了。每次中午和晚上吃饭前,老爷爷都要喝上两盅,大约二三两的样子,菜也没有荤菜,就是自家淹的咸菜、盐豆子、萝卜丝之类。老爷爷喝的酒,是用塑料桶到县酒厂门市部打的散酒,说是比商店卖的便宜。每次打个10斤左右,就够喝上个把月了。解放初期,我爷爷曾任小乡指导员,后来到一个偏远公社任食品站长,一般一个多月能回来家一次,爷爷每次回来,都要带一些猪尾巴、猪下水之类的副食,说“这个比猪肉便宜”,而且那时老百姓也不买这些东西。这样我们家就可以“打打牙祭”、解解馋了,但主要还是给老爷爷喝酒用的。每次逢年过节或来亲戚吃饺子时,全家人都是蘸着大蒜吃,可老爷爷都喜欢蘸着“芥末”吃,说是“有味道”,可我是一点也受不了,有一次我也想尝尝,就上去蘸了一点点,可刚放到嘴里,就被呛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老爷爷抽的烟是当地的“旱烟”,烟叶是自己种的,晒干后用火烤一下再搓碎,用一个小布袋装起来,抽烟时再装进烟袋窝里抽。也不舍得买火柴(那时还叫“洋火”),就用火刀、火石、火绳和火桶。火刀就是一块小钢板,在集市上可以买得到,当时也就毛吧几分钱一块,很便宜。火石是从地理捡的,火绳是用玉米樱子搓成的,火桶是用细竹竿子自己做的,这些都不需要花钱。每次打着火后,点上烟吸着了,再将火绳装进火桶里,待下次再抽烟时,再将火绳拿出来,用火刀和火石一打,火绳就着火了。点着烟后,再将火绳装进火桶里,这样就非常节约了。

老爷爷对我特别的疼爱。在我们家,从老爷爷到我这辈儿,全家已经是四辈人,也就是“四世同堂”了。而且我又是长子长孙长曾孙,所以就对我特别的疼爱有加。那时,我妈妈原在一个公社的供销社工作,后被组织安排,到我老家的那个大队,担任大队长、党支部书记。老家那个大队特别大,有23个生产队,三四千口人,整个面积约有20几个平方公里。我妈妈每天几乎都要到各个生产队走一趟,检查督促各项工作任务的落实和完成情况。因此,就把我放在了家里。在我几个月大的时候,因那时还没有牛奶及奶粉之类的东西,每当我饿的“哇哇”哭叫时,老爷爷就会把我抱起来,整个满大队的跑,去找我妈妈给我喂奶,待喂饱后再把我抱回家。再到后来,我慢慢长大了,到五六岁时,老爷爷就喜欢让我跟在他的脚头睡觉,特别是冬天,都让我在他脚头给他“捂脚”,据他说是,“‘小孩身上有火’,这样暖和”。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每当老爷爷吃饭喝酒的时候,都要拿筷子蘸一点酒,放到我的嘴里,让我也尝尝,其实是逗我玩的。我原本看着老爷爷喝酒很香,也想尝一尝,可那酒真的尝到嘴里后,确是很辛辣,便苦着个脸,张大嘴巴,不住地往外“哈……”。可几次过后,我也尝到了甜头,有时老家那个三钱的小杯子,我也能一口给他喝完。可喝完后,自己便不是自己了,有一次喝酒后,我在自己老家的宅子上玩耍,总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双腿也发软,路也走不稳,突然不幸摔倒了,滚到了宅子下边,却怎么也爬不上来,应该是喝醉了,晕倒了,就趴在地上睡着了……。还是老爷爷发现后,把我抱回了屋里的床上。

1975年夏,我高中毕业后回乡,那时农村普及初中教育,我被安排在另一个大队的学校初中班(由三个大队合办)当老师,也经常买些点心看望老爷爷。在1976年夏秋的一天凌晨,老爷爷不幸去世了。其实,老爷爷的身体,一直非常健康,一生未患过什么毛病。可就在那时才得知,老爷爷到老年时患有一种高血压病症,每天失眠睡不着觉,痛苦难耐,有时吃安眠药也不管用,他可能是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就这样悄悄地走了……,没有给晚辈增添任何的麻烦。在我们家给老爷爷送殡的时候,我的头上戴着一顶孝帽子,孝帽子顶上,还特意缝了一块红布条,这是苏北农村的一种风俗,意思是,在“四世同堂”家里为高寿老人送殡属于“喜丧”,第四辈人都要这样戴。在送殡的前一天晚上,我就在给老爷爷搭的“棺棚”内铺上麦草,躺在“棺棚”里睡觉,给老爷爷守灵,想多陪陪老爷爷。第二天送殡的当天,我就一直跪在“棺棚”里,给每一位前来吊唁的来宾和亲戚磕头还礼,就这样,我两天一夜没起身过,实在是舍不得老爷爷。在给老爷爷送往墓地(与老奶奶同穴)安葬时,我挑着一根“柳枝”,上面拴着几串“洋钱”、“银元”、“元宝”之类的祭品(一种苏北农村祭祀用的东西,只有长孙、长曾孙可以挑),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头,一直默默的垂泪……。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在老爷爷去世后不久,我就参军入伍去了部队,时间一晃,40多年过去了。我现在人在他乡,每年回老家探望父母时,都要带上孩子们,到老爷爷的墓前去祭奠,烧纸上香,缅怀先贤,寄托自己的哀思。值得告慰老爷爷的是,您言传身教的优良家风,正在我们晚辈们身上发扬光大。您的子孙们,一代一代也都过的很是幸福,已经基本过上“小康”生活了。

想爷爷外婆(想起老爷爷)(3)

在又一个清明节到来的时候,我思念的是,老爷爷,您在天堂还好吗?

2019年3月27日写于临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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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方迎欣《白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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