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沧东爱情故事(李沧东的冷峻与悲悯)

北京日报客户端 | 作者 梅生

韩国电影大师李沧东以作家身份在中国推出的第二本小说集《鹿川有许多粪》,收获着持续的反响。与他2020年在国内出版的首本小说集《烧纸》一样,本书收录的作品都是他写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旧作。其时,他还没有进入电影圈成为导演。这些小说,奠定了他后来导演兼编剧的六部“作者电影”的主题基调,也为他的电影剧本提供了情节的养料与细节的支撑。

李沧东爱情故事(李沧东的冷峻与悲悯)(1)

韩国导演、作家李沧东

电影处女作承接小说创作

李沧东的小说,多是现实主义题材,粗略划分共有两类。

《烧纸》《脐带》《龙川白》等,以家庭内部的撕裂、父子两代的冲突,道出朝鲜战争的阴魂不散。战争过去几十年后,南北对立依然影响着许多普通家庭的日常运转。父亲不舍剪断的那条脐带,在儿子看来属于令人窒息的枷锁。

《舞》《为了大家的安全》《鹿川有许多粪》等,则借助普通小人物的命运沉浮,折射韩国工业化、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种种社会问题。生活,在李沧东看来,正如他在《鹿川有许多粪》中所写,“是建立在肮脏发臭的垃圾堆上的谎言”。身上留有农耕时代的残迹、以纯真笨拙的面目示众的人们,如果不想成为工业怪兽、城市巨兽的奴仆,就会被它们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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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沧东第二部小说集:《鹿川有许多粪》

后面这一类主题,贯穿于李沧东的电影创作。我们看他1997年执导的处女作《绿鱼》:

服完兵役的莫东的心愿是——早已分开生活的兄弟姐妹能像他们小时候一样,聚在母亲旁边,一家人开间小餐馆度日。影片结尾,莫东的家人将被高层公寓重重包围的破落院子翻修一新,使其变为兼具饭馆与居住功能的新家,同时合力将新家操持得有模有样。只是,莫东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无法亲见夙愿达成。挂在餐馆收银位置的家庭合影,见证他的遗憾与欣慰。

莫东的妹妹招待一对开着豪车前来就餐的夫妻时,考虑到“现在是谁也不能相信的时代”,为了打消两位食客对于乌鸡汤食材新鲜程度的疑虑,诚邀他们观看抓鸡、杀鸡的经过。她不知道的是,莫东死于对两人的百分百信任。

男客做过帮派老大,莫东曾是对他感激有加、言听计从的小弟,女客美爱则是逃不出他手掌心的情人。美爱看不到活着的希望之时,从单纯善良、正直刚烈的莫东身上获得许多安慰,两人结为灵魂伴侣,同时瞒着老大有了肌肤之亲。莫东帮老大铲掉劲敌之后,老大也让莫东命丧黄泉——既阻止杀人之事败露,也免得莫东把美爱从他身边夺走。更残忍之处在于:他强迫美爱观看了莫东痛苦死去的过程。

无法改写莫东和自身命运的美爱,能做的事情只有一边痛哭流泪,一边大声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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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鱼》剧照

李沧东其后执导的影片,同样以城市与工业扩张为背景,讲述有着一定生理或心理缺陷的小人物的悲歌。这些人物身上,多多少少有着莫东的影子。鉴于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韩国社会与家庭的结构已经有了重大改变,他们很难和亲友维持亲密的关系,也很难与陌生人和平相处。在李沧东看来,可选择的道路,要么是被时代洪流裹挟着向前,要么是站在原地裹足不前。

散在社会角落的个体

2002年的《绿洲》:脑袋不大好使的忠都由于不懂社会法则,被全家上下当作负担。他顶替犯罪的大哥进了牢房,一家人不仅没有感到难过,反而有些高兴,好像终于扔掉了沉重的包袱。他服刑期间,家人从没前来探望,以致冬天出狱时,他只能穿着夏天入狱时所穿的衣服。但在寒风刺骨的街头,他开心地为许久未见的母亲,买了一件自认为既实用又好看的毛衣。阴差阳错与他成为情侣的恭洙,作为一名脑瘫患者,命途亦是坎坷。她在哥哥嫂子眼里的价值,差不多只是可以换取一套政府给残疾人专门提供的新公寓。两人拿到新房钥匙之后,把她扔到旧屋。那些受两人委托照顾她的诸位邻居,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在乎的只是两人所给的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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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洲》剧照

2010年的《诗》:像诗人余秀华一样活得自尊自爱的老人美子,尽管生活贫困,但会用得体的衣服、美好的手段,装饰身体与灵魂,盼望能够写出一首好诗。但她只能零星写下偶然飘进脑海的短句,无法写出完整的诗作,因为现实的八花九裂,扰乱甚至打断了她探索生活之美的步伐。与她一起生活的外孙,由于一直得不到母亲的疼爱,形成冷酷的性格,不仅经常把她当作空气,还和同学一道强暴少女并把少女逼迫致死。在校方的运作下,其他犯罪少年的家长与受害者家属私下达成金钱赔偿的协议。美子不识社会险恶,疲于听人安排一切,但是因为解决不了赔偿金,她如含恨而死的女孩般,身体与心灵接连遭受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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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剧照

1999年的《薄荷糖》:亚洲金融危机以及朋友的背叛,彻底击垮了金永浩,让他失去了生活与未来。

2007年的《密阳》:带着儿子来到亡夫故乡密阳生活的申爱,原以为密阳与首尔相比,会是一处世外桃源。但她很快发现,密阳正在紧跟首尔的发展脚步,风土人情也在向首尔靠近,失去温度。

无法化解痛苦的宗教

韩国社会与家庭的功能逐渐瓦解的同时,各式各样的宗教势力趁机而上,但宗教能像过去的儒家文化一样,让社会与家庭重新恢复秩序吗?

李沧东早在1987年发表的小说《灰与火》中,便给出了否定答案。身为作家的父亲,对于自己三岁的孩子被卡车意外轧死一事,始终不能释怀,对于妻子固执地借助宗教告慰早夭孩子灵魂的行为,也感到非常愤怒。在他看来,如果上帝真能给一个三岁孩子的死准备永生和复活,那么为什么要放任他的死亡?难道,一个刚刚开始观察和学习这个世界的天真无邪的孩子,他的突然死亡还藏着某种法则和天意吗?

李沧东的电影里,也到处是宗教的身影,并且像《灰与火》中一样,并不与精神抚慰或者救赎发生关系,只是民众试图用来化解现实痛苦、但效果非常有限的载体。对于宗教组织或团体而言,它则是一件带有功利色彩的工具。

《绿鱼》中的牧师,关心的不是如何传教,而是怎样与女信徒发生肉身关系。《诗》中的美子,在教会为自杀少女举行的祈祷会上,看到了场面的冷静以及神职人员的敷衍了事,几个犯事的孩子则像没事人般,继续在游戏室、篮球场放纵青春。《绿洲》中并不信神的忠都,为了逆转他与恭洙的处境,央求神父为两人祷告,但两人的命运进一步滑向深渊。

《薄荷糖》里金永浩的妻子饭前向上帝发出的祈祷,没有挽救他们的婚姻,也没能拯救丈夫的性命。原本热爱艺术的温柔男孩金永浩,早就被军队、警察局所代表的暴力集团,改造成了一头不知爱情与理想为何物的野兽。即便没有金融危机,他也会走向灭亡。《密阳》里申爱的儿子被人绑架杀死之后,她投入教会的怀抱。但当她发现杀死儿子的凶手也声称自己归信了上帝且得到赦免之后,她愤怒于其中的“不公平”,走向渎神之路。

李沧东最近一部电影,是他2018年根据村上春树的《烧仓房》和福克纳的《烧马棚》两则短篇改编的《燃烧》。片中,上帝在资源分配与贫富差距越来越悬殊的现代社会消失不见,生活无比优渥的年轻人扮演起上帝的角色,把金钱变作甘露。只是,这些新型的上帝没有拿甘露布施,而是将其变成“审判游戏”的诱饵。被他们挑中吮吸甘露的可人儿,不过是像遍布韩国乡村的破旧塑料大棚一样——可以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生命卑微低贱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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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剧照

诗意时刻与情义光芒

“我想描写的不仅是压制个人生活的现实,还有与现实中的痛苦进行抗争,同时寻找个人生活意义的人物形象。”诚如李沧东在《鹿川有许多粪》一书的中文版序里所言,无论在小说还是电影中塑造的人物,哪怕被社会现实蹂躏得遍体鳞伤,也会努力制造诗意时刻,让观众看到情义的光芒。

《绿鱼》里莫东的大哥,看似痴傻,却在莫东退伍那天,早早来到车站等他回家。临近尾声时,片中不时出现的垂杨柳,让美爱认出了她吃饭的地方,正是莫东向她念叨过的“家”,预示两人的情缘,也许并没随着莫东的死亡烟消云散,她怀着的婴儿,或许是莫东的亲生骨肉。

《诗》里的美子,不仅写出了一首感人的诗作,还让原本觉得她莫名其妙的邻居,变得愿意观察生活。

《绿洲》里的忠都,在被警察抓进监狱之后,担心他“美丽的公主”会因害怕窗外的树枝投射到“绿洲”挂毯上的阴影不敢入睡,伺机从警局逃脱,爬上恭洙窗前的大树,砍断了那些枝杈。恭洙回应这份爱意的方式,是打开收音机让音乐在房间流淌。

《密阳》中的宗灿,也很让人感叹。这个外表粗犷内心柔软的修车工,遇见申爱之后,便把她当作女神守护。正是他不离不弃的臂膀,让申爱用血泪叩问活着的意义时,找到了真实有力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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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阳》剧照

如果说类似《绿鱼》中一家大小开开心心同吃同住的场景,对于身处城市化与工业化进程中的现代人而言属于人生奢望,两颗灵魂也许可以像申爱与宗灿一样,相拥着冲破迷障。

李沧东小说《舞》的结尾,如此写道:“就像原始人在漫长艰辛的战斗之后庆祝胜利一样,他和妻子一起,在小偷劫掠过的这片触目惊心的残骸之上,兴致勃勃地舞蹈。”(作者:梅生 责编: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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