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宫花园全景图(乾明寺街38号七探秘王花园)

第七篇 探秘王花园

文/ 刘醒明 编制// 刘醒福

乾明寺老街集诸多学宫殿堂、名巷名园于一街,虽长不足一里,却藏龙卧虎,百行百业能人辈出。我外婆住的38号坐落在乾明寺老街中段,在我眼里,我外婆、舅舅、表哥也都是(能)人加好人。

这天,我带着三弟醒福从城陵矶来岳州看望外婆,还提着两双母亲赶制的礼物—雨天穿的“油鞋”。

“嘠嘠!”一进门,三弟亲昵地扑向外婆,老人家惊喜地一把搂住她的三外孙:“啊哟,我的抗战伢儿也长这么大了,真威武!”

原来,三弟虽只有5岁,却长得虎头虎脑,身穿一件不合时宜的黄呢子外套,头戴一顶船形童子军帽,这一身打扮是用一件“战利品”改制的。小日本投降后,我们回到了满目疮痍的城陵矶,住进了家徒四壁的老屋。

在城陵矶滞留待遣返的“太君”们也都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一个个饿得像丧家之犬。一名日兵讨饭到我家,嗯妈见那大兵饿得直不起腰,也正好老三没冬衣穿,便用一升糙米换来了他身上的军大衣,这才有了颇为怪异的衣帽。

“嗯妈说油鞋已油过三遍桐油、上过好多道秀油才做成的哩。”我递过见面礼说:“这双尖脚油鞋是您穿的,这双大脚油鞋是表哥穿的!”三弟抢着说:“嗯妈说这油鞋比木屐(一种鞋底有4个大钉的无后跟木板雨鞋)好多了,不会达高子(摔倒)。”

王母宫花园全景图(乾明寺街38号七探秘王花园)(1)

王母宫花园全景图(乾明寺街38号七探秘王花园)(2)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前岳阳人必备的雨鞋,后已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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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木屐的尴尬,有点像穿高跟鞋掉跟。

我顺手将一摞钞票塞给外婆。外婆抹了抹泪水:“……伢儿呀,你们家里也不宽裕啊!”

大舅忙不迭地从烤缸中挑选了两个蜜甜的烤红薯塞给我们。三弟抚摸着大舅残疾的脚背说:“下雨天,您千万莫出(去)呀!”大舅笑了笑说:“小能事,我再跟你做一个九龙钻海。”三弟摇摇头:“二哥早已把那个宝贝送我了,我现在最想要一些比洋关(城陵矶海关)上更索丽(漂亮)的花,移栽在我家后院里,气死那些摆臭格(摆谱)的高鼻子。”

“有志气!”大舅拍了拍胸脯说:“搞花的事包在我身上。先趁热吃,趁热吃。”

大舅不停地用铡刀切着晒干了的各种野草,三弟好奇地问:“舅爷,切這些(野)草搞么哩(什么)?”大舅答说:“莫小看这些雅草,都是你嘎嘎诊病的草药啊!”

那时,外婆已是岳州小有名气的儿科郎中,她见我对草药感兴趣,便从墙上取下一件奇怪的大褂,大褂前后布满了二十来个口袋,都装满了不同的草药。外婆逐个翻开口袋,说这是蛤蟆草、这是飘兰根、这是水灯芯、这是鱼腥草、还有药艾蒿……

王母宫花园全景图(乾明寺街38号七探秘王花园)(4)

外婆“游医”时穿的大褂,前后布满了二十来个中药口袋,每袋一味中药,伸手可得。(刘醒福电脑制作)

原来,外婆“游掌柜”的生意已改为“游医”,凭祖传的小儿科医术,每天就穿着这件装满常用中草药的大褂走街串巷。外婆即诊即给药,当时不收费,待病好后再适当收取,对付不起药钱的穷苦百姓则分文不取。

说着说着,表哥挑着卖油担子回来了,我急忙接过担子:“表哥,放暑假了怎么还在忙啊?”表哥不停地摸着我俩的脑壳,不说话。

“唉,打垮了日本鬼子,可时局又吃紧了。”外婆叹了一口气:“嘎嘎我老了。你们大舅织袜子的原料断了,只好卖零酒、烤红薯赚两个钱吃饭。现在你们表哥的书也读不成了,只得沿街叫卖小麻油,贴补贴补……”表哥埋怨说:“嗲嗲(奶奶),您说这些搞么哩噻(干什么)。”大舅说:“松林回来了,开饭了,喝肉骨头炖茴凉皮呀,吃了(解)凉的!”

正在这时,对门一位老倌子前来沽酒。只见他满嘴胡茬,身穿长衫,胸前挂着一副老光眼镜,右手握着三尺多长的铜嘴旱烟杆,左手提着一只精致的锡酒壶。大舅见是王家花园的王长嗲,不由分说取来洋铁吊子,从那个古旧的绿色酒缸中打了四两珍贵的祖传特制药酒,小心倒入锡壶中。

手握着三尺多长铜嘴旱烟杆的王长嗲

“嗯,有劲……”长嗲迫不及待地呡了一口酒:“我就好这一口,月底结账。”大舅说:“长嗲见外了,您满意就行。”长嗲盯着三弟:“咦,这个小把戏(小孩)好神气哟。”大舅趁机赶紧说:“淘气哟,成天跟我(找麻烦)。”“为么哩?”“老找我要花栽噻。”

“小菜一碟嘛!”长嗲揪了揪三弟的耳朵“包在我身上,咹!”三弟急忙向长嗲行了个颇为滑稽的童子军礼:“长嗲好!”

外婆家对面围墙内,是一座小巧精致的花园,这就是有名的乾明寺老街“王家花园”。

王母宫花园全景图(乾明寺街38号七探秘王花园)(5)

大舅掰着残疾的右腿,拄着拐杖带我们兄弟跨进了花园大门。

园内栽满了长嗲父子栽种的鲜花,芳香四溢,还有一个池塘,养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大眼泡大尾巴金鱼,十分可爱。

园主王长嗲是一位老巴陵,以忠厚传家,只是脾气有点古怪。他的花园向来是非请莫入的,否则,长长的旱烟担就会重重地侍候你!

正在呡酒的长嗲见我们来了十分热情,连说:“想要么哩花?喏,鸡冠花、栀子花、月季花、万寿菊尽管挑,可就是那兜海碗大的大丽花不能动,咹!”

王母宫花园全景图(乾明寺街38号七探秘王花园)(6)

我咬着耳朵对三弟说:“悄悄的弯头锅脑(犄角旮旯)仔细瞄!”我俩分头在花丛中钻来钻去,巴不得挖回一大堆各色花苗才好。

突然,三弟兴奋地大叫说:“二哥喂,不搞花了,把这些草都挖回(去)!”我赶紧走近一看:“嘿,佛笃(乳名),你是真糊涂了吧?这可都是(野)草哇!”

三弟说:“不是一般的雅草,好像是嘠嘠最喜欢的草药。”我一看,果然是些蛤蟆草、飘兰根、水灯芯、鱼腥草、药艾蒿……

王母宫花园全景图(乾明寺街38号七探秘王花园)(7)

我俩每样草药扯了一大把,立即返身来找长嗲:“长嗲,我们挑选好了。”长嗲正在吸烟,定睛一看:“哼,乡里伢儿,只认得草。”三弟急了:“长嗲,我们不栽花了。”我也肯定地说:“我们决定只栽这些珍贵草药。”“为么哩?”“我嘎嘎要这些草药给人治病呢!”

“孺子可教哇!”长嗲一听大吼一声,激动地将烟锅往石板上猛地一扣,脚下升起一股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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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自家花园抽烟的王长嗲(刘醒福电脑制作)

我们吓了一跳:“长嗲,这个……”长嗲继续吼道:“么哩这个那个的,要花要草尽管挑,尽管挑!”说完,从瓜棚上摘了一个大香瓜递给我们:“吃吃吃,有的是,尽肚子饱,咹!”

正吃着,不远处传来一阵拉琴唱戏的声音:“忽听万岁宣应龙,在朝房来了我保国忠……”“停,黄腔走板,重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琴音。

我俩循声走去,只见綠荫丛中有一青瓦凉棚,竹靠椅上坐了几位时髦的男女客人。一位梳长辫穿旗袍、穿金戴银手拿胡琴的女琴师正在指点一名时尚青年:“要提神运气,不能吊儿郎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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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大声笑着说:“嘻嘻,还冇得我二哥唱得好听。”鸭舌帽青年气冇地方出:“哪来的小屁股(小孩),嗯乱喷么哩?”我不屑地说:“外行。”鸭舌帽:“外行?那嗯来嚎两句!”“不就是一段《打严嵩》吗?”“哟嗬,嗯还晓得打严嵩!”三弟自豪地说:“我二哥最喜欢唱打坏人的戏。”女琴师朝我招了招手:“小朋友,你来吊一段试试看好吗?”我打了个拱手:“请赐一段西皮流水。”

琴师拉响了强节奏的过门,我有板有眼一气唱完,博了个满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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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打严嵩》剧照

“好!”鸭舌帽朝茶几上猛击一巴掌,刚好掰到凉棚的大舅见状大惊,忙说:“啊,得罪得罪,小伢崽不懂事,请王师傅多多原谅!”鸭舌帽大声说:“不得了,了不得,这伢儿唱的是正宗麒派呢!”

大舅陪着笑脸说:“是唱得奇……奇奇怪怪的。”又转身对我说:“这位是长嗲的大公子王纪民大哥哥,在岳州街上修理各种机器那是响当当的咧,你们快给王大哥鞠个躬!”鸭舌帽王哥忙说:“啊呀惠臣叔,倒是我要向这位小朋友拜师哩!”说完给我真诚地鞠了一躬。

王母宫花园全景图(乾明寺街38号七探秘王花园)(11)

七十多年后,我(刘醒明,85岁)和王长嗲的大公子王纪民大哥(97岁)在洞庭南路历史文化街区拍摄百位老街坊《巴陵面孔》时偶遇。

琴师却反常地向王哥鞠了一躬:“我今天也要向你这位桀骜不驯的票友深表敬意。”王哥急忙回敬一礼:“您是我们岳州的琴坛泰斗,请王巧云姐姐随时指教!”

我趁机向王哥说:“请大哥支持我们扯草药,济贫民。”王哥高兴地大声宣布:“义不容辞!”

王哥随即出面,请羊乂街机器铺刘秉义老板派出脚踏三轮车,装了一大梱草药苗,送我们兄弟回城陵矶栽种。

德高望重的长嗲还破例赠送我们一株十分索丽的红色大丽花,让我们带到城陵矶“气死洋关上那些摆臭格的高鼻子们!”

“王门有德呀!”临行时,长嗲叭着长烟杆感慨地说。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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