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人怎么游长沙（在长沙坐趴趴趴的记忆）

风萧萧兮湘江寒，一到落雪结凌的月份，广大长沙人民的出行就成了一大问题。汽车易堵，摩的太冷，于是乎，集敏捷与保温两大优势为一体的电动三轮车，成为了可遇不可求的最优交通工具。

打比如像我娘这样命最要紧的人，不管什么情况，打死不得坐摩的，也不准我坐。但是电动小三轮这种，她就从来不拦我，视为允许乘坐的安全车。

用我娘的话讲就是，那两只轮子又何什比得上三只的稳当咧？

其实，这种载客的电动三轮车并不少见，国内外四路子都有。在中国，它有一个萌萌哒的学名：小蹦蹦；海外洋名叫Small Bounce。北京人叫它三蹦子，长沙人就比较傲，叫趴趴趴（三声）。

不管叫什么，不管在哪里，基本上电动车头、带人后箱和遮风篷罩这三部分，它一个都不得缺。

据说，被叫趴趴趴是因为最开始这种小三轮是烧柴油的，开起来车尾排气管一颠一颠地像放屁一样的排废气，人坐在上面的体验感也是一阵一阵抽抽，一传十十传百，趴趴趴这个俗名就此流传了下来。

坐趴趴趴的体验感是一阵一阵抽抽

开趴趴趴的师傅们清一色的男同胞，年龄跨度非常大：二十多的有，五六十的也有。

他们表面平和，互不放让，冇客的时候称兄道弟扯卵谈扯得尽是个劲，到有客的时候就互相醒门子，哪个门帘子灌风，哪个车子噪音大，哪个座凳还钉歪哒，到自己就是冇一句空话讲。

要是客人左挑右选货比三家最终坐上了自己的车，那春风得意的劲就一分不差的全都挂得脸上，回过头来还要怄别个一句：咯就不好意思唻，赚米米去哒啊！

工作日早上7点到8点半、下午4点到7点和周末上午11点半到下午1点半、6点到7点半以及晚上9点之后是趴趴趴的主要生意时间段。

工作日的常客，是上下班的通勤一族和接送细伢子上学放学的娭毑爹爹，周末就人多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满哥妹坨和连带猫猫狗狗的一家三口都有。

对趴趴趴的需求来自于小区与地铁站、公交站的天然距离——虽说只有一两公里路，但是走起来累，打车还麻烦，起不来又赶时间，那就只能委屈下钱包，多一笔零碎的交通开销。

这种细分出来，在夹缝中诞生的精致需求，是长沙人爱摆式样会享受的直接体现。又因为人多需求量大，自然供养起众多的趴趴趴师傅们。

当然，后面有了摩的的存在，趴趴趴无法垄断市场，春秋两季气候好一点的时候，自然就被摩的抢了生意。

因此，其他人盼着天朗气清，趴趴趴师傅们只求刮风下雨。

不过据我观察，摩的司机和趴趴趴师傅们彼此之间奉行着类似“同行勿入”的一套职业操守——井水不犯河水，各有各的据点，要是放客下车的地点临近敌军阵营，莫讲开烟，绝对连头都不抬，车屁股一甩就往回赶。彼此间有那么一丝保持距离的自觉。

俗话说，国有国法，行有行规，趴趴趴师傅们也自有一套共同遵守的价格体系。

从开福寺到竹山园，就是5块钱，无论什么趴趴趴，哪个师傅拉，都是5块钱。哪个要是良心发现给你打个折，那他就是不懂味，就是舍了本还要被呸起扰乱了他们一伙人精密的价格体系。

不过事情也不是那么绝对，都是出来混生活，不至于跟钱过不去。当数十辆趴趴趴停在红星市场门口等客的时候，你就可以想办法讲下子价，反正有路跑总比冇得跑要好，薄利多销也是条致富之道。

趴趴趴师傅有自己的一套精密价格体系

住在我家楼下车库里的刘师傅就是开趴趴趴的，2000年初来长沙挖金，英雄不问来路，只爱扯些琐碎见闻，日复一日在中山亭一带蹲点。

我五六岁在青少年宫学画画的时候，就经常在放学后和爷娘一起，坐刘师傅的车到五一路百货商店逛街。

那时候我们一屋三口人，挤一挤，从中山亭到五一路就是2块钱。现在坐趴趴趴从乐和城到悦荟也就5块钱，再算一算这之间将近十七八年的物价变化，趴趴趴市场也还算紧跟时代潮流的。

刘师傅跟其他趴趴趴师傅大不一样，不把趴趴趴当营生工具只讲性能和性价比，反倒是视为闯荡江湖的忠心坐骑。

他每天上班之前要拿湿抹布抹一通又用干抹布擦干水，冇事的时候，还会给车内框架上挂的塑料叶子，装点的红蓝小彩灯打打扬尘灰，过年过节就在挡风玻璃上贴个小贴纸，圣诞节贴圣诞老人，过年就贴福字。

虽然车不怎么样，开快了风从左到右打对穿，但他这么点小心思，还真不是白花的——在茫茫趴趴趴海中，他的车就是最亮的那颗星。

就像街上发的塑料扇子，别个是一面素，他是花花绿绿打的广告，虽然都很笸箩，但是就显得隆重那么一点点。

这么一点点的用心，还不只是在装饰上。坐过趴趴趴的人都晓得，像这种廉价的小型交通工广受欢迎，有赖于三大法宝：插道、逆行、闯红灯。讲到底，就是靠违反交通规则来迎合风驰电掣、越快越好的用户需求。

当然，求快是把双刃剑，省了时间添了危险。

坐个趴趴趴脑壳撞到顶篷上是常有的事，毕竟图个快嘛，减速带自然就不减速，碰到石头骨也冇哪个会绕道。只要不出交通事故，脑壳上面起宝塔那都忍一忍就过去了。

不过我玩得好的一个背时鬼还真就出过事，有回他坐的趴趴趴在绿灯下横穿湘春路，结果一辆面包车从侧面驶过，趴趴趴师傅猛打一龙头，车翻了还尤自可，他自己直接被甩到明德旁边的一家精品店门口，离翻车地点米把远。

这样的小灾大祸在趴趴趴上时有发生，但刘师傅讲他跑车这些年冇出过事我是信的。

有天中午我从华夏要到竹山园，碰上观音菩萨生日，开福寺堵得水泄不通，只能走新河那边绕道，结果刘师傅直接开到人造板厂那边上的沿江中路。

我急得要死：“刘伯伯你何解不走新河咯？跑得咯远吧远我上学要迟到哒咧！”

“新河路是单行道走不得咧七七妹子哎！那冇办法啵，下回就要记事唻晓得不啰！”

我一回神，那还确实是。

听刘师傅这么一说，我想起背了就忘的八荣八耻，不免有点心虚。马路上横冲直撞的趴趴趴啊，到底是开车的师傅扰乱秩序在先，还是坐车的人用金钱制造了这种混乱的习惯呢?

不管是哪一种，我只知道刘师傅堪称业内的一股清流，也是我见过唯一的一个用心遵守规矩的趴趴趴师傅。

从我记事起，趴趴趴就在长沙的大街小巷横行，直到2009年5月，随着《长沙市城市道路车辆通行若干规定》的出台，由城管和交警联合组建的围剿大队将目标锁定在了趴趴趴上——明文严禁在城区上路，销售门店清理整顿，不定期蹲点整治，下定了一举歼灭的决心。这一下，趴趴趴师傅们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了。

为了规避被扣车罚款的风险，不少师傅在挡风玻璃上贴上“自用”的标签，盘算着查处时借此据理力争；有的猫在城管目不所及的角落中停靠，哪怕提心吊胆的随时准备跑路，也不歇业，毕竟可能又是5块钱；还有的养成了察言观色的好习惯，以前见人过身会喊一句“走不啰”，现在只要和你目光对视哪怕一秒，马上像特务接头一样，低声问“到哪里啊”。各人又养成了一套业务技能。

各人练成了一套待人接客的业务技能

2014年之后，城区里查处的力度有所加大，刘师傅就逃到浏阳河那一线拉客去了。

有次我回家碰上他，他讲准备卖了车回乡里做点水果生意算了。我突然想起以前问过我爸爸，刘师傅这么靠得住的人，何解你们单位不喊他去搞后勤咧，天天在外面风吹日晒也很苦唻。

我爷讲，刘师傅进过监狱，单位不得招。

好像趴趴趴师傅们就和他们开着的趴趴趴一样，因为和现实规范之间难以调和的不合理，只能漂泊，没有根，也不能停留。

趴趴趴，其实早已消失在很多长沙人的视线中，成为了记忆。该消逝的事物，终将消逝，长沙城在大踏步往前走，我们还是要努力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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