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救援队救援条件(救援分文不收欠款28万)

送到手边的60万元感谢费,陈海军硬生生给退了回去。

陈海军是一支民间救援队——北京房山蓝天救援队的队长,不久前,他和队友帮人在山坳里找到了失踪多日的亲属,对方信守承诺,登门把60万元赠送给救援队,可陈海军说什么也不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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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救援队不差钱,他们太需要钱了。小到救援补给,大到潜水装备、电台等都需要花钱买物资。陈海军和队员们就把工资拿出来,维持救援队日常开销。最惨的一次,陈海军的银行卡里只剩下9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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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军(中)与队员们处理队务。郑子愚摄

但陈海军和队员从创队之初就坚持“无偿救援”。如果收了费,陈海军担心有人不会及时呼叫求援,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救援难度肯定也会有所增加,危险也会增加。即使近来网上不断有声音呼吁,向主动涉险的“驴友”收取救援费以节约公共资源,可是他们始终坚持初心。

像房山蓝天救援队这样的民间公益救援队不少,地震、火灾、洪水……他们常常出现在各种抢险救灾现场。他们千方百计让遇险者活下去,但作为民间组织,他们没有稳定的资金来源,自身也面临如何活下去的困境。

分文不取

去年8月9日上午,李大旭的父亲失联。李父罹患阿尔茨海默病,李大旭给父亲配了GPS定位器,以防父亲走失。可他发现,本该挂在父亲身上的定位器留在家中,到点该回家的父亲迟迟不见人影。

他急了,立刻报警。监控显示,李父进山后再没出来。家人、警方、消防出动寻人。

“山区救援得找上蓝天救援队。他们是无偿的。”李大旭从朋友那儿,第一次听说了他们。民间救援队中不乏户外登山爱好者,熟悉当地山势水情,这也使他们在这类救援中的角色举足轻重。他从网上搜到陈海军的电话号码。

接到求援,陈海军立即在微信群里发布救援公告。没到5分钟,一支20多人的搜救队伍集结完毕。分散居住房山各处的队员朝救援地点赶去。

陈海军身先士卒,一头扎进山里。野山常年无人问津,灌木丛生,搜救的路靠人一步一步蹚出来。山势复杂,线索模糊,山野救援无异于大海捞针。数小时后夜幕降临,搜索无果。山里出现强对流天气征兆,陈海军从电台通知各路人马下山。

往后数日里,这支由专业救援队、数支民间救援队和家属们组成的联合救援队天天出动,但始终没找到李父踪迹。一般来说,山野救援的黄金时间约为7天。7天之后,救援队伍陆续撤出救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每一位被救援者家属都会有的想法。放下手头工作的李大旭悬赏10万元,希望救援队继续帮忙找到父亲。部分救援队继续搜索,悬赏甚至还吸引来几个无搜救技能的人。没过几天,悬赏金额抬高至50万元,最终达到60万元,但没有换来李父的一丁点消息。

李父失联20多天后,只剩陈海军的人马坚持搜救。条件允许,他们都会组织搜救人员进山,只字不提悬赏。陈海军曾对队员们说:“为了钱进山找人的都找不到。你们信不信,最后找到人的,还得是我们蓝天。”

9月5日,李父失联28天,一支13人组成的搜救队上了山。晚些时候,李大旭接起电话,是陈海军的声音,“你来看一下,应该就是了”。到了现场,李大旭从衣服辨认出,那就是自己的父亲。

人找到了,没有奇迹。陈海军下了收队指令。

李大旭料理完父亲的后事,提了5万元现金,拜访房山蓝天救援队队部。表达感谢之余,他想把承诺悬赏的60万元交给救援队,还外加赠送一辆皮卡。陈海军死活不收。

“那我加入你们。”李大旭说。他以入伙的方式回报分文不收的救援队。

贴钱救人

一个纯公益的组织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陈海军回答说,如果你目睹过一场场被救者和家属生离之后的紧紧相拥,就不会这么问了。

2012年房山境内,一个游客溺水。一支商业打捞队下了水,但什么都没捞出来,一上岸张口向游客家属索要一万元打捞费。

这跟挟尸要价有什么本质区别?陈海军生气了。他气的不光是乘人之危的行为,还是房山山多、水多,需要救援的事件频发,但当地没有一支能迅速响应到场的、不收费的救援队。他萌发了在家门口建队的想法。

2013年3月,陈海军和队友组建了房山蓝天救援队,为民间非营利纯公益的救援组织。2016年10月14日在民政局正式注册。队伍里没有全职的救援人员,队员们来自各行各业。目前有正式队员157人,预备队员400多人,志愿者600多人。

救援队任务包括山野和水上在内的各类公共安全救援、重点地区消杀、为熟悉山路和锻炼体能的拉练、各类救援技能培训以及应急服务。只要当地有需要的地方就有他们的身影。2013年到2019年,房山蓝天救援队累计救援330多起,成功救助1136人。2020年,光是山野救援就有92起,平均每4天就要进山寻人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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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队队员进行消杀作业。郑子愚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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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队队员进行消杀作业。郑子愚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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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杀作业后,队员汗水直流。郑子愚摄“非营利纯公益”意味着分文不收,陈海军执着于此。队规第一条就规定“救援时严禁动家属和政府的任何东西。小到一支烟,一瓶水。救援结束后,严禁接受家属的宴请,或者钱、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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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山蓝天救援队清退条例。郑子愚摄作为被救援者家属加入救援队,李大旭理解这种情怀。有着千人公司管理经验的他也很快发现了这支公益救援队存在的最大问题——何以为继。这样一来,队伍就没有了“造血”功能,大伙只能往里贴钱干。队部是通关系借来的场地,简易棚里靠墙铁架上堆满了潜水服、氧气罐、电台、小指粗细的绳索等专业救援装备,地上放着数台用于疫情消杀作业的烟雾机,中间是几张草草拼在一起的办公桌。如果不是外墙写着“房山蓝天救援队”,只会被人当作仓库……除了人钱地物紧缺,救援成本还高。搜救李父那次,救援队光是补给、油费等人均就要500元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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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房山蓝天救援队队部外墙。郑子愚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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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房山蓝天救援队队部。郑子愚摄

救援队成员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和社会角色,业余时间参与救援。陈海军是一名初中政治老师。有几次上课,他手机振动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学生们倒是很兴奋,“老师,快接电话吧。可能是又有救援了。”师生之间有默契。他是一名丈夫。好几次救援都在凌晨结束。妻子睡觉浅,他怕回家吵醒妻子,干脆就在车里猫一宿。“夏天还好,冬天车里可难受了。”他说。

队伍里需要买装备,他绝不含糊。潜水服、绳索、锁扣都是买最好的。一次,队员在救援时带了一个望远镜,陈海军发现这个望远镜倍率完全不适合救援。事后,他二话没说买了一个1.3万元的专业望远镜。

陈海军一个月工资不足万元,大部分钱都会投在救援队里。最惨的一次,离发工资还有好些时日,卡里只剩9分钱。

每次救援前,队里都会为队员买一份保险,每人每天3.3元。陈海军说:“国内没有针对民间救援队员的保险,这个算是意外险。死了赔10万元,进医院报销1万元。”

不少蓝天救援队队员都自费考过应急救援证、潜水证、讲师证等专业执照,也会被邀请参与到户外运动比赛的后勤保障,以及救援知识授课。主办方会通过购买服务的形式支付车马费。不过,队员们有共识,这笔钱从来不会分到个人,而是直接交给队里财务,用作队里采买物资等日常开支。

“一个字,难。两个字,很难。三个字,难难难。”陈海军说。

有偿之争

如果对部分救援收费,也能缓解生存困境,这是部分境外同类救援队的生存之道。

最近,“驴友”遇险频发,网友呼吁有偿救援,一来引以为戒,二来也是心疼民间救援队的付出。陈海军依旧对这不感冒。

今年5月9日下午,副队长陈文明正在和朋友爬山锻炼,熟悉山路。陈海军联系到陈文明:“出事了,上山吧。”陈文明离事发地不远,可此时的他已经爬了快一整天的山,身上的补给也已消耗得七七八八,他把一块有队徽标识的蓝色头巾套在头上,折道进山。

不久,陈文明一行4人遇到“驴友”队伍。一问才知,一块约50千克的石头滚落,砸到了人,另有11人走散。而这些人并未按照原计划路线行进,有人受伤且迷路了。眼瞅着天就要黑了,搜救难度远比预想的要高。

入夜,山里伸手不见五指,气温骤降,救援队依靠头灯来辨识脚下的路。5月10日0时许,陈文明看到了山体另一侧发出微弱光亮,人找到了。可遇险者已经披上了保温毯还瑟瑟发抖,伤口还在流血并伴有头晕呕吐症状——失血过多,出现失温症状,这会致命。陈文明赶紧对其止血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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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明为遇险者包扎。受访者供图权衡之下,救援队员打算把遇险者背出山,累了就换人接力。路难走,窄的地方得侧身才能过,身下是断崖。一段仅400米落差的山路,一行人走了4小时。后半夜,整个队伍没水了,可谓弹尽粮绝。陈文明摘了几片野生花椒叶,让所有人含在嘴里,这样就感觉不到渴了。好在天微微亮,出山的路就在眼前,增援和补给陆续到达。中午11时30分,大家安全下山。陈文明也感叹,这可能是他这几年来最难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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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员们的手上满是伤口,都是在山野救援时被植被划伤的。郑子愚摄

这时,其中一个“驴友”从包中拿出两瓶水,烧水沏茶。“山上刚才都没水,你哪来的水?”陈文明激动地质问。

事件蹿上微博热搜,“救援队断水‘驴友’却烧水泡茶”的细节引发声讨。

5月13日晚,房山蓝天救援队发布回应声明:这是极个别人的行为,也是人之常情,希望网友不要过度指责。“作为救援队我们也非常的自责,误判了救援的难度,补给带得不足。”这些话并非陈海军为了平息舆论不得已而说,他觉得,人在身处绝境时,很难以道德来衡量所作所为,“留一手,真没毛病”。

日前,中国登山协会发布的调查显示,近年来,越来越多“驴友”参与到户外徒步运动中,这也导致他们遇险频发,且连年递增。网友们不依不饶,呼吁对这类“驴友”有偿救援的声音一浪接一浪,“‘驴友’主动涉险,浪费公共资源,救援费用就该他们出。”有网友评论。

另外,我国《消防法》《警察法》中都将公共救援作为一项义务,这些规定针对的是专业救援队伍。《旅游法》中规定:“旅游者接受相关组织或者机构的救助后,应当支付应由个人承担的费用。”近日,安徽游客王某某未购票直接进入了黄山风景区未开发区域,后因山势过于险要被困,寻求救援。经事后计算,王某某的救援包括公共救援和有偿救援两部分,发生的救援费用累计15227元,有偿救援费用3206元,由王某某自己承担。这里面,有偿救援费用就包括引入第三方救援力量等费用。

有法可依条文相谐,案例典型合乎情理,也能有效制约涉险行为,民间救援力量有偿救援呼之欲出。

“没有人会为了遇险而去徒步,每一个需要被救援者的身后都是一个家庭。”陈海军有自己的看法,回溯过往救援经历发现,需要被救援的“驴友”其实是老手了,多以锻炼身体、开阔眼界为目的。他们遇险,多数是因为遇到突发灾害事故和突发情况。如果收了费,陈海军担心有人不会及时呼叫求援,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救援难度肯定也会有所增加,危险程度也会增加。

有偿救援的讨论由来已久,纵使有千百个可以有偿救援的理由和契机,陈海军坚定无偿的理由只有一个——生命是无价的。

“与其有偿救援,不妨让他们心存感恩,也能传播正能量。他们第一时间想到公安消防,也想到我们房山蓝天,知足了。”陈海军说。

其实,陈海军最担心的是,一旦开了收钱的口子,队伍的初心和性质随之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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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队队员进行消杀作业。郑子愚摄

医院也是收费的,救援为什么不能收?李大旭认为:医生以全职行医,收费有严格标准;而公益救援队的成员都是兼职,一群有着相同信念和坚守的人聚到一起,没有必要,也不该收费。今年3月,陈海军找到李大旭,借款14万元。细问之下,队里需要购买一辆用于救援的大车,要28万元。

陈海军向队里两人借款,李大旭是其中之一。李大旭觉得机会来了,随即表示,款项可以由自己捐给队里。陈海军不愿意,说:“不用还,我就不借了。”李大旭拗不过他,也心知这钱一时半会还不上。他们商定以无息借款的形式,借款时间为一年半。陈海军写了欠条,贴在队部的柜子上。这天一项救援任务结束后,陈海军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抽着烟。一位队员把救援车加油的发票交给了他。他看着发票出神,夹在指间的烟慢慢燃尽。屋里满墙几十面锦旗,正对着两张总共28万元的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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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墙的锦旗。郑子愚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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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张欠条,总共28万元。(图中马赛克为隐私信息)郑子愚摄

来源:解放日报·上观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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