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葬礼的方式有几种(农村葬礼最让人不解的动作莫回头)

高二升高三暑假补课的一天,晚自习后爸爸忽然来接我回家。我什么也没问,一声不吭的跟他上车,然后顶着浓重的夜色往家里赶。直到快到家的时候,我才从爸爸的口中得知了爷爷确切的病情:不是简单的胃病,而是胃癌晚期。他匆忙离开医院,不是病情好转,而是清楚自己命不久矣:他不想死在医院里。爸爸这一次接我回家,就是预备着我见爷爷最后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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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各个房间灯火高照,奶奶和几个姑姑都还没睡,她们在提防着爷爷某一刻不经意的死去。我走进爷爷的房间,他躺在正中央的一张睡椅上,身上披盖着几条毛毯。血肉和精神都被病症完全的掏空。眼睛微睁着,透露出混浊暗淡的眼白。两颊深陷,若不是他时不时的侧过头往旁边的脸盆里吐痰,我会怀疑他没有了口腔。他的痰拖着稀稀拉拉的口水,已经盛满了脸盆的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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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到我进来,眼神没有丝毫的变化,或者可以说他已经没有了眼神。我战战兢兢的叫了一声爷爷,他近乎沉默的嗯了一声,依旧无动于衷。我站在那里发怔,不知所措,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犹犹豫豫的转身离开。临睡前,爸爸过来叮嘱我:明天回学校前,你要再去见爷爷一面,跟他说些话。停了一会儿又说:你就叫他坚持一下,等你放假回来再来看他。我点点头,心里恨自己,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却不知道怎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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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回学校前,我依照爸爸教给我的话对爷爷说了一遍,说得磕磕绊绊。爷爷仿佛是经历了漫长的挣扎,过了好久才喑哑的吐出了几个字:难啊,等不到了。我像面对一个极速飞来的排球一样,充满紧张的把它反弹回去:等得到的,等得到的。然后又程式化的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这次爷爷没有了任何的回应。我在那里等了一会儿,默默的走了出去。回到学校的第三天,爸爸打电话来告诉我:爷爷老了。老了即是死了,去了另一个飘渺空蒙的世界。我蹲在厕所里,哭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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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一生生养了四个女儿,两个儿子,捱过了漫长的贫穷饥饿,每一个都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虽然他们如今飘散在四面八方挣钱养家,但爷爷死的时候,这六个儿女都及时赶到了身旁,还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只有我在几十公里外的学校念书。奶奶说:"爷爷死的很圆满。"直到那时我才从奶奶那里知道了送终的真正意义,原来就是一挽苍凉孤寂的目送,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给予你生命的人的离去,束手无策,一眼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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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的时候,爷爷还没有入棺。隔着一张木板,我看见他躺在墙角的草席上。面容平静安详,只是已经没有了血色。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平日里劳作的粗布衣服,脚上是绿色的解放鞋。奶奶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话,仿佛给我做讲解一般:"你爷爷死的还好,没得磨,躺在床上要人服侍的时间不长。"我忍不住问奶奶:为什么还是穿这样的衣服。奶奶说:"我本来找出了他一直舍不得穿的皮鞋皮夹克,还是崭新的,但婆婆说去阴间不能穿皮鞋。"我想到爷爷一生劳苦,到死还是这身打扮,不禁感到一阵酸楚,扭过头去,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从小跟着爷爷长大,父母在外地做生意。爷爷那时已经年近七十了,还种着几亩水田。秋天割稻子的时候,他踩打谷机,奶奶割稻子,我捡稻把。后来他的脖颈上长了个瘤子,动了个大手术,从那以后水稻田倒是不种了,但还是保留了一些菜地。爷爷种菜多半都是为了卖。大葱好卖,他就大量的种大葱。生姜价格高,他就整块地都种上生姜。至于我们喜欢吃什么菜,他不在乎。他从来都不买排骨,他觉得排骨没有肉,全是压秤的骨头。花大价钱买一堆骨头吃多不划算。但他也舍不得买肉吃,而是经常大费周折的坐班车从镇上跑到市区买猪皮吃。猪皮便宜,一块钱就好几斤,他一次买一大袋子,放在小炉子上炖,吃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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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有两个书虫,其一是我,另一个就是爷爷。虽然我也在他那一大堆书里发现过《薛刚反唐》这种小说,但他大部分看的都是五行八卦算命方面的书。他有罗盘,有万年历,他会算命,会看风水。四乡八镇遇到婚丧嫁娶,开工动土,都来找他。他每天晚上睡前坐在床上都要看会书,研究一番,他对命运这种东西深信不疑。在癌细胞扩散变成胃癌的前一年,在七十三岁的高龄上他又动了一次大手术,这次手术让他熬过了那年春节。于是他经常跟人宣扬:"要不是多亏了科技发达,我今年本来是要死的。我早就算了,我的寿命就到今年为止。"

他也给我算过命。我没有要求他算,我对这种迷信的东西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但我父母信,他们觉得既然有这样便利的条件,试一试也无妨。但当我从父母的口中听到爷爷给出的答案,我变的愤怒起来。爷爷说我命中缺了某样东西,注定不会有什么出息。他不忘安慰我的父母,补充了一句:就差一点儿的。那是我唯一一次对爷爷感到一丝厌恶,他竟然这样断言他孙子的未来。但是他又经常对科学抱有好感,他相信是科技推迟了死亡命运的执行。在我父母回乡种田后,抛秧技术开始推行。他经常跟我讲:多亏了那些科技人员,要不然种田哪能变得这样轻松。他说这话是为了教导我:理论要与实践结合,不要老是闷在家里,要多出去走走,体验生活。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夜晚,我才开始理解他对命运的这种信赖。我们并排走在村庄黑漆漆的小路上,忘了是因为什么缘由,忽然谈起了命运这种东西。我义正言辞的说:没有什么命,我不相信这种东西。我以为爷爷无可反驳,或者是不屑反驳,但出乎意料的是,爷爷也以同样义正言辞的口吻说:你不信命,可你不知道,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我比你更不信命。我转头看他,但他的眼睛淹没在夜色中,我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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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命我多多少少听说过一点,他一岁多的时候死了父亲,七八岁的时候就和哥哥在水路上撑船运货。二十岁上下娶奶奶进门,家里没有一个像样的柜子,家什里唯一崭新的被子还是向别人借的。他后来认识了一些字,脑子又活泛,于是在大队里当了几年会计。村里人经常称道他骨头坚,干活拼命。那栋老房子就是他拼死拼活辛苦了大半辈子盖起来的,不仅用的木材很多是自己从山上砍的,而且为了省钱,盖房子的整个过程里全家老小都一齐上阵。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他要求把他搬回老屋里。他要在他一辈子的心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出殡的那天早上,长长的送葬队伍绵延在山间的小路上,我披麻戴孝,持竹节草绳一直把爷爷的棺椁送到早已选好的墓址。那里正对着一个陡峭的山头,风水师说这样的地方好。下午我和爸爸,叔叔又回到那里,我看着八仙们用绳子缓缓的把棺椁沉入墓坑里,然后随着父亲叔叔给爷爷的棺椁上抛下了第一铲土。随后我们几个各自用孝服兜着一包用红布包裹的泥土,跟随在吹唢呐的人身后往回走。爸爸叮嘱我,一定不能转头往后面看。我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觉得这是一件肃穆的事情。走到土地庙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白蛇传里的一个情节,白素贞把许仙送上从半步多回到人间的船上的时候,也是叫许仙不要回头看。许仙被法海变成的白素贞引诱,一回头,忘记了在半步多和白素贞的一切。我想,爸爸叫我不要回头看是不是也寄托了这样的意思呢。

我那时完全听从了爸爸的叮嘱,并没有回头看一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少的想起爷爷,

最后确乎是把爷爷给忘了,忘了他的音容笑貌,忘了他坐立言淡的样子。不仅我忘了,很多人也都渐渐忘了,只有奶奶还时刻记得。直到今天,奶奶每天走进她和爷爷同床共枕的房间,还是会立刻想起他来,然后流出眼泪。夜晚听到猫的动静,她还是会以为那是爷爷的魂灵回来了。

作者:陈文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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