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第十六回三进无底洞,续西游记海外仙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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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仙山记

懒残著

第四回泥犂洋太白传消息 隐祥县唐僧降世间

却说行者和八戒听得说话,急忙回头观看,原来是太白星君。八戒忙上前拖住他的袍袖,笑道:“老李,老李,你讨喜酒吃来耶?”行者也起身施礼道:“老官儿,怎得有闲到此?”太白星君笑道:“闲来到此走走,却不料与你们相遇。听说你们逃下灵山,又得逍遥自在,只是保唐僧往西天这段功德,白白丢了,其实可惜。”八戒摇头道:“莫谈,莫谈,西方人家说是极乐之地,老猪其实不耐烦。老官儿,师兄保我往东天,路上招驸马,还少个媒人,你去凑个数,不知可使得?”太白星君正待回答,忽见东方一股红光冲天而起,紫气弥漫,半日不散,因指着向他们笑道:“你们可曾看见?”八戒道:“这个我常常见来,不知谁在那边烧山取炭。”行者睁开火眼金睛,留心细看道:“这是瑞气哩,不知是哪位神圣降凡,圣人出世?”

太白星君笑道:“大圣之言不错,那就是令师尊三藏圣僧,又往东方度世哩。”八戒、行者一齐跳起来道:“这话真耶?”太白星君笑道:“怎的不真?他由西方往东,我在路上亲眼见来。你们知他因何降凡?因他自闻你们入世,他忽然悯念下界生民久受刀兵之苦,想降凡救度,这念头刚才一动,便被佛祖知道,即送他到玉帝案前。玉帝因东华国扰乱已久,正没真人下界,便把令师送了去也。”八戒笑得打跌道:“好顽要子哩!这老和尚又去做孩子耶?”行者喝道:“笨货!正经事也由得你打浑,快闪开,不则打你二十孤拐,再送回花果山宰来吃!”八戒撅着嘴走开,喃喃的道:“泼猴头,又想做妖王吃人哩!”

行者不睬,又向太白星君道:“老官儿,你知他降生在哪一城,哪一家,可用得我们去见他吗?”太白星君笑道:“怎的用不着你们去?东华虽然扰乱已久,却未乱到极处,现今妖魔鬼怪,恶煞凶星,纷纷出世,大乱之后,方得太平。牛魔王等也便在那里乘势扰乱,全仗你去帮他削平群雄,再归正果。令师弟卷帘大将,因此也被佛祖发遣下山,八戒也该同去。令师现降生在东华隐祥县韦家村,那里有个韦员外,单名一个德字,安人姓阳,夫妻俩十分好善,并且九世善良厚道,合该得一大贵子弟,故此令师便降生在他家中。”行者唱喏道:“老官儿,多谢你指教。”太白星君笑道:“多礼,多礼!我还有事要往别处走走,再见,再见。”说完,打个稽首,纵祥光而去。

行者叫道:“八戒,你要不要去做驸马?”八戒正撅着嘴报得,听见行者问他去不去做驸马,忙又上前笑道:“哥啊,我等就去走走,果然中得他们的眼,便在那里安身。几时等佛祖要我们回去时,还去做净坛使者也。”行者笑道:“呆子,惯会打退步儿,你知道佛祖还要你回去也不?你要去做驸马,得先依我一件事,依得便去,依不得休想。”八戒忙道:“依得,依得。哥啊,莫说一件,便一千件一万件也依得。”行者笑道:“从来说得好,一日为师,终生如父。师父降生在东华隐祥县韦家村的韦长者家中,我兄弟俩须得先去瞧瞧他,顺路再去相亲。”八戒道:“依得,依得,我们就去走来。”行者笑道:“这样去还不行,要变得俊些,这般嘴脸,可不把韦长者一家都吓坏了。”八戒忙道:“使得,使得。”说着,摇身变作一个黑胖和尙道:“我们走啊。”行者也变作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和尚,叮嘱八戒道:“见了什么都不许多开口,犯了便招不成亲。”八戒点头道:“理会,理会,我只装个哑吧儿,装手势,不说话可好。”

行者欢喜和他一同驾起祥云,径投东华隐祥县。东华原是东牛贺洲的一等大国,虽然其时因各地藩王屡次变乱,战争不息,地方却还十分富足。那隐祥又是一等大县,光是一个县城,足有几十万居民,市肆隐间,十分热闹。两人在隐僻处降落云头,走入城中,只见来来往往,挨肩擦背,满街之上,都是行人。行者寻个老诚的人,打个问讯道:“借问施主,贫僧两人是找韦家村去的,不知出那个城门,到那里有几里路?”那人见行者是个得道高僧,忙答礼道:“韦家村在城南约有三十里,出南门一直走大路可到,两位长老打那里来?到韦家村去,可是找韦员外?”行者道:“正是去找韦长者。听说他新近得了一位公子,不知取甚名字,可还平安。”那人向行者上下打谅道:“长老想是也听得这奇事?”行者道:“有甚么奇事?”

那人道:“哦,长老原来还没知道也。这位小公子真有些希奇。他出生之时,屋上有许多黄云,经三四日不散。出世后,一落地便盘足而坐,好似入定的和尚一般。这还不算希奇。”行者道:“还有什么更希奇的?”那人道:“这位小公子是带着胎里疾的。”行者惊道:“什么胎里疾?想是瞎子,再不然是跷子。”那人笑道:“长老猜的都不是。据医生说,是阴阳怪疾。”行者正待再问,八戒忽然在旁边撞胸跌足的大笑。行者忙问他:“做什么?”八戒只顾大笑,一面又装手势。行者忍不住骂道:“呆子,这笑什么?还不快些说!”八戒慌道:“哥啊,刚才说过,教我装作哑吧儿,怎么又叫我说话耶?”行者道:“该说的便说,怎么又贪懒不说?”八戒想说,忽然又拍着腿大笑。行者要打他,八戒忙道:“莫打,莫打!我要说哩。”行者道:“快说!”八戒笑道:“哥哥,你知道师父为甚这样安分?那一次往西天取经,许多妖妖娆娆的女人,百般媚他哄他,他都不动心,老猪就有点不相信,今天才知道他是阉的。”行者道:“你怎么知道?”八戒笑道:“刚才这位施主,不是说他有胎里带来的阴阳怪疾,想是老和尚虽然又转一世,还没把那话儿生全哩。”行者骂道:“呆子又要胡说,想是要讨打哩。”八戒撅嘴道:“自己叫我说,说了又要骂我。”咕着走开去了。

那人向行者道:“这位师父说话,教我一句也不懂,是怎生的?”行者道:“他是我的师弟,素日有些言语不清,颠颠倒倒的疯疾,施主不必理他。且说那小公子是怎生般的怪疾?”那人道:“这个怪疾,人间少有。我长到四十岁,从来没听说有这般希奇的病儿。每到快要天明的时候,会大笑三声;每到日落的时候,便要大哭三声。除此以外,不啼不食,整天合着眼,百般将乳,哄他也不肯吃。近处的名医都请完了,却没些儿效验。听说前几天往京中请马太医,敢怕今日早到也。”行者道:“多谢指教,原来有这个奇疾。”当下辞过那人,和八戒出南门,径奔韦家村。

不多时,已经问到。只见韦员外门口挤着许多人,都要进去看奇孩子,却被门上的挡住,不得进去。众人叫噪得利害,门上的索性把门关上,由他们在外面喧呶。众人越发气愤,聒噪得利害,行者和八戒也不得进去。正在没法,忽见十多个人,簇拥着一乘轿,如飞而来。众人一路喊着说:“马太医来也!马太医来也!”行者往轿中一看,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夫,气派十足,忽然计上心来,上前拦住轿子,打个问讯道:“马施主请了。”那马太医见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和尙拦住去路,有些不耐烦,略略把头一点道:“你这老和尚,可是化缘来的?我向来就不信游方和尙、云游道士,请你上别家去吧。”行者笑道:“贫僧一不化缘,二不度世,却是闻得马施主医道高明,特来与施主比赛比赛。”马太医听了,十分恼他无理,哈哈冷笑道:“你这和尚懂得几个草头方儿,便要与人比赛,快快走得远些,免得韦员外知道讨打。”行者笑道:“贫僧虽没别的本领,皮肉却斤结,还禁得几下打,你今天要医不了,看你怎样下台。”马太医愈加生气道:“你知道什么?世间自有七十二种不治之症,我若医不好,你难道医得?”行者笑道:“我若医不得,还和你比赛?”

马太医气得连声叫好,向旁边一个骑马的少年道:“好,好,你们既请得好医生,还请我做什么?就叫这和尚去医吧。”那少年连忙躬身笑道:“马先生休怪,这位长老想是有点疯疾的,家叔何曾请他过来?”说着,又上前向行者道:“请长老快闪开吧,医病要紧,不是顽的,不要躭误人家的事情。你若是想化斋,家叔向来好布施,管情教你吃个饱。”行者笑道:“也罢,也罢,莫教难为主人,稍待和你说语。”那少年叫开门,带着轿子,一拥而入。那些看闲的人,也便跟在轿后,如潮水般拥将进去。看门的几个壮汉,连忙阻住,关上大门时,早已有十多个人挤进里面,那呆子也混在人群中挤进了。行者在外面踌躇半日,不见开门,乘人不留心,变个小鸟,从屋上飞落天井,还变作老和尚模样。

再走进一重院子,只见有十多个人,在阶下伸长额子,乱嘈嘈的向内探望。那八戒也在中间,把个头往东西乱幌,因为他的化相很矮,躲在众人背后,更看不见前面的东西。行者在他脑后拍一下,呆子吓一跳,回头见是行者,忙道:“哥啊,你到这时才进来,那老和尙不知在那里呢?”行者喝道:“不许乱说,什么老和尙耶?马太医呢?”八戒道:“胡子先生给众人簇拥着进去了,我们被喏喏这几个野人拦住,不得进去。”行者整整僧帽,向阶上立的几个庄丁打个问询道:“烦为通报一声,我是替你们治病来的,那马太医本领太差,一定医不好,若不把我请进去,明年也还没好。”那几个庄丁见行者说话奇怪,齐声道:“老师父叫什么法号?打那里来?我们好去通报。”行者道:“你只说花果山悟空和尙要见。”众庄丁答应一声,分一个进去通报,其余仍在阶上站立,半晌半晌不见出来。行者性急,有些恼了,也不能再管师父在这里,大喊道:“你们这里好会待慢人!人家好意来替你们治病,怎的只是叫我们站在阶下等?”这声叫,宛如半天中起个霹雳,震得房屋俱动,庄丁和看闲的人莫不失色。不片刻,那庄丁和一个少年慌慌张张的出来道:“待慢,待慢!劳老师父等久了,莫怪,莫怪!”说着,便邀行者进去。行者看那少年,正是骑马和马太医同来的,当下招呼八戒一同进去。

只见马太医和一位老员外、几位客人同坐在客厅上。行者因瞧在师父面上,不敢轻慢,赶紧走上几步,那主位上的老员外便忙着起身迎接。行者忘其所以,深深唱个大诺,道:“员外请了。”韦员外暗暗吃惊,暗想:这和尙相貌像个有道的,怎的却不懂礼数?一面答礼。众人都起身见礼让坐,独有那马太医满面怒容的坐在上面,动也不动。八戒见没人理他,禁不住叫道:“我是一般的和尙,你们却怎的只待他一个,不款接老猪也?”这一声叫,把众人都吓得胆战心惊,马太医也顿时失色,不自知的站将起来。行者喝道:“呆子,休得撒野!又忘了叮嘱你的说话,那话儿我又不保举你去了!”八戒吓得喏喏连声,立在一旁,一声不发。

韦员外恭恭敬敬的请他们坐下。行者更不客气的说道:“小公子的毛病,可请大夫瞧过,怎生诊治?”韦员外道:“服药可愈。”行者笑道:“服药敢怕到明年,此时还不曾好,也可请抱出来,老孙不须开方,不须吃药,包管几句话,就把公子的怪病治好。”马太医不待员外回答,便接口冷笑道:“诸位请听,世上那有不用吃药,只几句话便能治病之理?”行者笑道:“不用你多嘴,少待自然明白。”韦员外忙叫奶妈把小公子抱出来。不多时,一个奶妈,三四个妇人,簇拥抱着一个婴孩出来。行者和八戒连忙起身迎接,近前一看,面貌宛如三藏无二,只是双目紧闭,如入定之状。行者忙深深唱个大喏,叫道:“师父,老孙和八戒在此望你哩!”一语未了,忽见那婴孩睁开双目,向两人怔怔的看,满面堆着笑容。韦员外等都十分惊奇,马太医亦骇然失色。行者向韦员外笑道:“小公子不睁眼的毛病,不是医好了吗。”

韦员外道:“这病儿虽好,却还有几件,不肯吃乳,向晚要大哭三声,天明要大笑三声。”行者道:“既有这个怪疾,我一发替你们医好了。”说着,又向那婴孩道:“天有阴阳,时有昼夜,无阴阳不能成天地,无昼夜不能成四时。如来又曾说过,佛门中无一切相,做婴儿不吸乳,这不是有我相邪?”那婴儿听了,面含微笑,似有点头领会之意。行者向韦员外笑道:“好了,好了,都治好了。”员外不信,可就给乳他吃。韦员外喜得眼花眉笑,连忙叫乳娘喂乳。那婴孩果然一口口的吃得十分畅快,众人都觉骇然。八戒喜欢道:“你们看我的哥哥的手段如何耶?”

韦员外忙叫奶妈抱进去,好生抚养,转身向马太医道:“这位师父果然有些神通。”那马太医满面绯红,半晌方道:“告诉员外,我看这两个和尙定系妖怪幻化而来。只听他们刚才说的话,我们可有一句懂着?我幼年曾受仙人指点,颇知遣神召将之法,情愿替员外把这两个妖怪降了,免得受祸。”韦员外和众人都道:“这两位师父看来都是很有德行的,怎说是妖怪?”马太医冷笑道:“我善会望气,少待自见分晓。”八戒拉着行者道:“哥啊,这胡子先生把我们当妖怪拿哩。”行者笑道:“由他去,由他去,看他会请的什么神,遣的什么将,试试老孙的本领。”那马太医更不打话,起身走到阶前,拔出佩剑,作起法来。行者悄悄向八戒说几句,八戒拍手喜欢道:“妙啊、妙啊,哥啊,你快去施为,莫的耽误大事哪。”说声未绝,忽见一朵白云如飞的降落庭中,一员神将气象威猛,全身金甲,拿着一根金鞭,向八戒头上便打。不知他们如何应付,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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