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虾情侣爱恨情仇（没有人关心爱情）

奥斯卡因为评选程序上的忽视，难以抹杀这部电影的精妙和残酷。它就像是一支利箭，射向了家庭和婚姻，这个现代社会最脆弱的心脏。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只为逃避孤独的虚伪爱情，更是可悲。

希腊导演欧格斯•兰斯莫斯在2011年时，凭借一部“反家庭”的《狗牙》，拿下了戛纳“一种关注”大奖，并入围了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惊世骇俗。那部用极端条件比拟父母权威的作品，让世人感受到希腊电影的另一种魅力—原来在西奥•安哲洛普罗斯、潘多利•弗加瑞等老一辈导演之后，还有如此具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新锐。从《狗牙》到《龙虾》，虽然离开了希腊神话的爱琴海，但那种清冷的诗意依然存在，即便在爱尔兰的森林和城市里，兰斯莫斯也在时刻拷问现代文明的制度基石，因这是全人类的悖论。寓言足以浓缩社会，提炼人群，《龙虾》把婚姻与独身的二元对立，用杀戮、变形和自残的极端方式呈现。整个世界观就建立在一种荒诞的游戏规则之中：单身、失去伴侣的人被送到郊外的酒店，如果他/她不能在45天里找到伴侣，那人就会变成一只动物，被赶出人类社会，放逐到自然之中。那些不愿结婚，又不想变成动物的独身者，只能逃到城市外的森林之中，并伺机向这个社会、整个制度反扑。

△《龙虾》讨论的主题被舆论认为具有相当的哲学意味，而影片正式海报的设计也非常具有艺术性

影片上半部的酒店与下半部的野外形成了鲜明对比，前者看似富足有序，后者缺衣少食，但都处于暴力的恐惧和压抑之中，让人感觉到冰冷彻骨，全然没有人类作为群居生物的温暖。电影中两个群体互相猎杀的场景，与近年大热的“反乌托邦”青春片中的场景类似，都是极权制度与“革命者”的绞杀，但那些《饥饿鸟》《分歧者》的诉求终归幼稚，远没有这部《龙虾》来得犀利和巧妙，那种无法颠覆的失落感，透入到每个角色的宿命之中。毕竟影片中每个人的生存希望，并非简单地干掉一群敌人、一个领袖，而是整个社会的伦理基础，即便是侥幸突破了酒店的壁垒，也仅仅是换了一种极权束缚，换为更暴力的游戏法则罢了。《龙虾》的世界里，始终维护的是“伴侣”的强迫性，联系到西方传统社会中，上帝允许的婚姻是社会稳定、民族繁衍的基础，与爱情并没有必然的关系，导演虽然没有具体的理由，但一个稳定持续的最大受益者，只能是统治者。站在秩序对面的，是那些信奉“独身主义”的游击队员，他们传播的思想是破坏社会稳定的恐怖分子，就连爱好也是离经叛道的电子乐，无法像合唱或吉他伴奏那样与伴侣分享。

△全片的冷色调试图营造出一种现代爱情寓言的冰冷气氛，对当下情感关系的探讨颇值得玩味

《龙虾》中随处可见传统与新价值观的暴力对抗，但讽刺的是，两个群体都不是基于情感的要求，也没有给真正的爱情留下存在的空间。婚姻与否，在影片中上升到了法律的高度，警察像抓捕嫌疑犯一般，盘问着街上的每个独行者，这在结婚率降到历史新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独身的今日欧洲，显得特别有讽刺意味。镜头下的男男女女，情感上显得十分冷漠，一如2014年那部《寒枝雀静》所呈现的，导演大量使用冷色调来渲染疏离感，死亡常常不期而至。酒店里的人们彼此毫不关心，在45天的生死条令下，也没有多少吸引异性的手段，只能机械地寻找生理上、性格上的“相似点”，酒店方所描述的所谓“有伴侣”的各种好处，更像是一种洗脑式宣传，既非爱情的因，也非爱情的果。科林•法瑞尔饰演的男主角大卫，并非“大表姐”那样的英雄人物，一个最平庸的普通人，如果没能在酒店里找到合适的伴侣，就只能变成最爱的龙虾了。最讽刺的是他其实找到了志同道合者，却又不能成为伴侣，在教条主义的“相同法则”思维下，他还要通过自残，去创造与相爱的女人重新生活的条件。这个颇具黑色幽默的男人，带有逆来顺受的广泛性，又不失坚持自由的勇气，不像本•卫肖饰演的瘸腿男，宁愿装上一辈子“沙鼻子”，只为和一个不爱的女孩混过余生。

△部分晦涩的情节和人物行为让电影的主旨立足于小众的艺术电影，但是演员阵容却是标准的欧洲商业片配置

“婚姻到底是什么？”这是《龙虾》提出的设问，导演不断地考验着伴侣的忠诚度，质疑着完美家庭的存在性，从酒店的高管夫妻，到瘸腿男与沙鼻女，反抗队长的父母，再到法瑞尔和蕾切尔•薇姿的“自由恋爱”，无论是虚伪的幸福，还是真实的残酷，几乎都没有个美满的结果。在表面上完备的婚姻体制下，蕾雅•赛杜饰演的反抗队长代表了一种更极端的价值观，抵制一切感情的差异化，用狡诈和残忍来处罚异见者，最终诉诸于暴力，这种无政府主义的哲学，不正是前几年希腊信贷危机的缩影嘛。

所以，在《龙虾》中每个人都被畸形的社会伦理和法律异化了，他们的情感被忽略，命运只剩下放逐这条思路。“在一起”不过是体制的需要，实在合不来就“分配”一个孩子，一如森林中的那些动物，没人关心爱情是否存在，眼睛瞎不瞎都无妨，因为整个世界都是茫然的存在。

撰文 | 董铭

图片 | 豆瓣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