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让人瞧不起 为什么让人百看不厌

1972年，《教父》上映，2022年刚好是50周年。很多地方都举行了纪念重映活动。

50年间，它被无数影迷反复观看，IMDB评分9.2，位列全球Top250第二名（很长时期内曾是第一名）。豆瓣评分是9.3。

它的恒久的魅力就在于故事和故事烘染下的人物，将传统电影叙事美学推向巅峰，成为“经典中的经典”。

文|陈令孤

每一次看《教父》，每一次都能形成精神沸腾，每一次都有更深入的体会。

《教父》的经典意义有三：

一是将犯罪题材拍成了史诗风格，其恢弘气势与生动细节完美结合，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二是对人物性格成长和命运转折的讲述，其中蕴含的谋略智慧，写就了一部社会生存哲学书；

三是卓越的场面调度、流畅的节奏把握以及演员对角色的立体式塑造，营造出极致电影美学。

全片时长175 分钟（约3个小时），远超一般电影，但观看时丝毫不觉得疲惫，因为它的叙事一环扣一环，让人沉浸其中，进入一个传奇的世界。

1、婚礼（0-27分钟）

选择婚礼作为开头很巧妙，在这样的场合，各色重要人物都会出场，便于突显他们的性格，让观众产生初次印象。

同时，这个场景也暗示“家族”这一概念，因为亲情是电影的核心主题，也是黑帮电影的创新所在。

老教父柯里昂：压迫感与亲和力的综合。

一边沉着说话，一边抚弄着猫，威严和柔情集于一身，既是平凡的，又是非凡的，这种矛盾的张力，是整部《教父》塑造人物的重要方法。

养子汤姆：沉稳冷静，是教父的重要帮手。

电影通过麦克的话交代了他的出身：他并不是亲生子，是教父收养的。这让他在家族中的地位有点尴尬，但又是和外部打交道的调和剂。

联系后文剧情：当索罗佐要暗杀教父时，劫持了汤姆，让他去做中间调停人，一方面是因为他有大局意识，另一方面就是他并非家族嫡系，用不着为教父拼命。

大儿子桑尼：暴躁和好色。他藐视前来搞侦查的警察，并将记者的相机摔碎；

在妹妹的婚礼上，和情人躲在屋子里乱搞（不过，两人的私生子，将成为《教父》第三部的主角，教父家族的继承人）。

二儿子弗雷多：随性，不经事。在和麦克打招呼时，他俩表现得最亲密，似乎从小就玩在一起，但最后也是他俩的关系最惨痛，前后的强烈反差。

三儿子麦克：性格复杂，冷静，不苟言笑。

一方面，当他向女友讲述父亲派人用枪威胁乐队的故事时，很镇定；另一方面，为了获得女友信任，他又极力撇清自己与家族的关系。

但越是想脱离，越是脱不开。这是经典叙事套路：人物不想干的事，命运偏偏将他推向那条道，由此产生戏剧张力。

注意：麦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低垂的，不敢正眼看凯，这预示了他内心的不自信，或者说他其实是渴望参与家族事务的。

同时要注意到：麦克出场的时候穿的是军装，暗示他从过军，有武力的一面，并不只是书呆子。这也让他之后的转向真实可信，“武”的潜力会被激发出来。

来客巴西尼：老奸巨猾。当他看到记者拍照时，警觉地把底片取下来扔掉了——将是教父家族的最大敌人。

司机波利：当他看到新娘子在婚礼上收了大量的彩礼时，非常羡慕，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爱财的人。

后来教父被枪击时，他正好不在场，由此可推断他被收买了。

2、恐吓电影老板（27-34）

对麦克那句“家父提了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的具体阐释。

婚礼是宏观，这个段落是微观，进一步展现教父的权威。

汤姆到洛杉矶恐吓电影老板时表现得非常熟练，说明他经常干这样的事，同时也说明了柯里昂家族的势力影响之大，已超越纽约的范围。

这次恐吓是为了帮助歌手汤尼，后来当麦克要把生意扩展到拉斯维加斯时，汤尼又反过来帮助了他——前后呼应。

3、拒绝毒品生意（34-40）

前半个小时介绍完了人物和背景后，此时开始交代故事的起因——教父拒绝毒品生意，引起之后的谋杀和帮派斗争乱局，电影进入正题。

恐吓电影老板是“邪”，拒绝毒品生意是“正”，两者对比说明了教父是一个讲原则的人。

4、教父中枪（40-58）

教父中枪是冲突的进一步发展，此后，双方正式展开对立和斗争。

这一场景里的桔子，是整个系列电影的重要道具和标签。

当教父遭暗杀时，陪在他身边的是二儿子弗雷多，表现得非常恐慌和无助，连枪都没有拿稳，显示了他性格中的懦弱。

之后，胖子克里曼沙杀掉了“不称职”的司机波利，而在之前的婚礼上，两人之间还嘻哈说闹，这一前后对比情节，隐喻了帮派生活的残酷。

5、麦克去医院探望父亲（58-70）

麦克到医院后发现竟然没有守卫，他敏锐地意识到这里面存有问题，把父亲的病床移到另外一个房间，然后站在医院门口，竖起衣领，做出是枪手的模样。

这个情节展示了麦克处变不惊的能力，以及他对父亲的忠诚和爱。

在这个段落里，有两个地方值得注意：

一是凯打电话给麦克，她爱他，但是麦克却没有回答“我爱你”，而是“我知道”。

他已经预示到自己可能会接触家族事务，和凯的爱情没有结局，所以产生犹豫。

联系后文：多年之后，当麦克从西西里岛回到纽约后，去向凯求婚，说出了那句“我爱你”，便是对这一次的补偿。

二是他在医院门口被警察局长打了一巴掌。一方面意味着敌对势力和警察勾当，情况复杂；另一方面也意味着打断了麦克以往要走的路——正路未必就是正。

6、麦克在餐厅枪杀仇人（70-90）

从医院回到家后，麦克决定杀掉索罗佐为父报仇。

在这里，镜头特意将麦克置于画面的中心：他翘着腿坐在凳子上，汤姆位于他的右后方，桑尼站在他的前方……随着镜头前推，麦克逐渐放大，占据整个画面。

这个构图设计已经暗示了他将成为家族的核心。

在餐厅里，当麦克从厕所取出枪后，他回到座位，目光不敢直视对方，眼珠不停转动，表情忧郁，可见他内心的挣扎。

之后，他嘴角微动了一下，下定决心，突然拔出枪，杀掉了索罗佐和警察局长。

这一次杀人后，他正式踏上了黑帮之路。

整部电影剧情也以此为节点，划分为前后两个段落：前90分钟讲述麦克如何走进家族事业，后90分钟讲述他如何开始经营家族事业。

7、教父回家（90-96）

这一段是过场戏，但有三个情节为此后的剧情埋下了伏笔：

一是弗雷多被桑尼派去拉斯维加斯管理赌场，这将成为弗雷多与麦克兄弟冲突的开始。

二是桑尼准备大开杀戒，清理敌人，他的暴躁和杀戮使他成为敌人的靶子。

三是在餐桌上，女婿卡洛提出参加家族事务，被桑尼拒绝，这也是桑尼被谋杀的前奏。

8、西西里岛生活/桑尼被杀（96-126）

在这一段落，电影采用了平行蒙太奇的手法，将麦克在西西里岛的田园生活和桑尼在纽约被杀的情节进行交替讲述，最后汇聚到两次死亡事件：

桑尼被射死和麦克的妻子被炸死。

由于桑尼去世，教父失去了继承人，于是麦克回到纽约，准备接手家族事务。

麦克在西西里岛的美好生活看似游离于整个故事氛围之外，显得突兀和不协调，但恰好对比了他之后的阴狠毒辣。

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段纯真时光，当这种美好被毁灭后，他彻底失去了对人性善的耐心，在性格上也锤炼出了当教父应有的素质。

注意一个细节：之前，凯曾去教父家里寻找麦克，看到了院子里停了辆坏车，汤姆撒了个谎。但不久后，桑尼就在开车时被射死。

汤姆还撒谎说不知道迈克在哪，实际上麦克很快要回来了。

凯的这次来访，是对两个事情的预见，也将兄弟俩的命运联系一起。

凯两次去教父家，都是穿的红色衣服，然而红与黑不相融，寓意两人的差别。

9、教父召开议和会（126-136）

教父在议和会上做了三件事：一是表示自己退让，以便稳定形势；二是向各大家族发出威胁，不准伤害麦克；三是发现了巴西尼才是伤害桑尼的幕后主使者。

这是老教父最后一次展现自己的威严，但为麦克接手家族事业铺好了路。

麦克回到纽约，在向凯求婚时，他首先说的是“我需要你”，然后才说“我爱你”。其实，他需要的是有一个女人来组成家庭，以便能正式继位。

这也造成此后他与妻子关系的恶化，因为谎言总是容易被戳穿的。

10、麦克正式继位（136-146）

在这个情节中，老教父的形象发生了巨大变化，头发苍白、老态龙钟，穿着朴素的居家衣服，伺候花草，毫无以前的气势可言。

与他相比，麦克却西装革履，位于房屋正中，向众人发布命令，当有人提出异议时，老教父坚决地站在麦克一边。

这种形象的反差，意味着新旧交替的变化。

当麦克上台后，汤姆的权力马上被削弱——这也是为什么电影开头会让麦克来讲述汤姆出身的原因，他更在乎血缘关系，也对教父中枪后汤姆的表现不满。

这时候老教父出来打圆场，安抚汤姆。可以说，此时的麦克还是锋芒太露，不够沉稳。

为了展示麦克的能力和手段，电影专门讲述了他前往拉斯维加斯谈生意的事情。在这次行程中，他表现得非常强硬，既铁面无私又胸有成竹。

而他对弗雷多说“不准你再联合外人起来反对自己家族，绝对不准”，为第二集中他除掉弗雷多埋下了伏笔。

爱与狠在他身上同时存在，这是人物矛盾性的一点。

11、老教父去世（146-156）

这个段落可分为三个情节：

一是老教父对麦克的最后遗言，表达了他一生的理想是为了不被别人操控，想让麦克努力成为议员。

二是老教父在和孙子玩耍时，突然倒地去世。这个情节展现了老教父普通人的一面，显示了人性中的温暖——也与片头婚礼场面呼应，重视家庭。

三是在老教父的葬礼上，麦克发现了内奸是泰西欧。

虽然是葬礼，但麦克脸上看不出悲痛，反而是一派阴沉，他仔细观察前来吊唁的人的举动，并且还与手下人商谈事物。

这也是麦克与老教父的区别，老教父非常重视亲情，但麦克只看重事业。

12、最后的屠杀（156-176）

这是影片的高潮段落，电影再次采用平行蒙太奇的手法，一边是麦克在教堂参加侄子的洗礼，一边是他的手下向敌人复仇。

善良与邪恶，诞生与死亡，信仰与屠杀，布道声与枪声……通过多重对比，展示了社会的百态和人性的复杂。

这是一出伟大的悲剧，是文明最残酷的注解。

通过这12个段落的叙事，《教父》完成了麦克从一个小白到一个大佬的成长和转变，娓娓道来，紧致有序。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值得咂摸的情节：

1、老教父三次牵挂麦克

尽管老教父从一开始就不准备让麦克染指家族事务，但是由于命运的变化，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其实在潜意识里，教父心中最好的继承人还是麦克。

第一次：开头的婚礼上，当家人聚在一起准备照相时，老教父突然发现麦克不在，询问之后决定推迟拍照。

第二次：老教父从医院回到家中，枪伤还未好，手下向他报告情况，而他最在意的是麦克在哪儿。

第三次：在议和会上，为了保护麦克，老教父向在座的首脑发出了强烈的警告。

反复牵挂之人，就是自己的心头好，也是最理想的接班人。

2、桑尼之死与卡洛之死的对比

由于卡洛的出卖，桑尼被射杀，而麦克为了帮兄长复仇，又杀了卡洛。这两人死亡的情况有很多相似之处。

一是，桑尼在街上毒打卡洛，电影给了一个卡洛瘫倒在地上的俯角全景镜头。

之后，当桑尼被射杀时，他爬到车外，瘫倒在地上，电影同样给了一个俯角全景镜头。

二是，桑尼是在车上被枪杀的，而麦克处决卡洛也是在车上。只不过，前者的车窗玻璃是被子弹打碎的，后者的车窗玻璃是被卡洛的脚蹬碎的。

3、人物形象的对比

教父的三个儿子：老大桑尼太强硬，老二弗雷多太懦弱，只有老三麦克冷静沉稳，能成大事。

家族的两个手下：克里曼沙是矮胖身材，性格活泼；泰西欧是瘦高身材，性格冷峻，心思多——故事层面和视觉层面，都形成对照。

两个敌人：索罗佐过早暴露，手段又简单粗糙，很快就被枪杀；巴西尼沉稳老练，隐身幕后，到最后才灭亡。

麦克的两个女人：西西里岛的姑娘死得残忍，现任妻子凯活得痛苦。

其实，《教父》在叙事上的成功，就是把握住了两点——对应和对比。

从时间纵向上看，一个故事的发展总是由小到大，由弱到强，前面为后面提供伏笔，而后面的发展必须要照应到前面。

而在同等时空中，不同人物的性格和命运又形成对比，多条线索交错，丰盈有致。

所以，《教父》既是一个人的纵向变化，也是一个家族、一个社会的横向展示，大格局恢弘有气度，小细节生动有张力，是为史诗。

初稿：2012/11/6

修订：2022/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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