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最伤感情诗(世间最好的相遇)


白居易最伤感情诗(世间最好的相遇)(1)

很多著名的古诗人,生命中至少都有一个绕不开的地方,比如杜甫的夔州,杜牧的扬州,苏东坡的黄州,以及杨万里的永州……

这个现象很有意思。

但更巧合的是,他们在当地,无一例外都遇上了好领导,夔州有柏茂林,扬州有牛僧孺,黄州有徐大受,永州有张紫岩。

而对于白居易来说,这个地方叫江州,这个好领导叫崔能。

因为他的存在,身为贬官的老白,享受到了不少便利,不用操心工作,不用担心生活,还有大把的时间觥筹交错、宴饮作乐,留下了不少诗文佳作。

长诗《琵琶行》,就是写于此时。

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舟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问其人,本长安倡女,尝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年长色衰,委身为贾人妇。遂命酒,使快弹数曲。曲罢悯然,自叙少小时欢乐事,今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因为长句,歌以赠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逢秋悲寂寥,离别最销魂。

枫叶荻花皆瑟瑟,江水茫茫淡淡月。

这种画面里出现的琵琶女,剧情肯定不关风月、无关艳遇。

那白居易为何会移船相邀、置酒相待?

诗里有交代:

一是“举酒欲饮无管弦”,如果没有歌舞助兴,宴饮便没有灵魂。

二是“主人忘归客不发”,琵琶女技艺高超,天籁之音让闻者欲罢不能。

但藏在小序里的一句话,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原来琵琶声中,有白居易最熟悉也最怀念的京城曲调,他这才下定决心,要看个究竟。

笔未动,情已浓。

一般认为,描写音乐最出名的三首唐诗,分别是白居易的《琵琶行》,韩愈的《听颍师弹琴》,以及李贺的《李凭箜篌引》。

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

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

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皇。

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

嗟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篁。

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旁。

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

颖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

——《听颍师弹琴》

前半段写曲中境界,后半段写听者感受。

刚刚“昵昵儿女语”,瞬间“勇士赴敌场”,先是“浮云柳絮”,后又“喧啾百鸟”。

音乐节奏的曲折多变,折射的是作者起伏跌宕的人生。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

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李凭箜篌引》

李贺则将奇幻跳跃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

全诗只有“吴丝蜀桐张高秋”“李凭中国弹箜篌”两句,写到乐器和乐师,剩下的言语,却忽然说起女娲、神妪、吴刚、玉兔,简直“惊天入月,变眩百怪,不可方物,真是鬼神于文”。

什么叫天马行空,这就是。

此处插一点题外话。

曾任《汉语大词典》编委、《咬文嚼字》编委的金文明,曾一口气找到余秋雨各类新书中的100多处“文史差错”,然后汇编成册,书名就叫《石破天惊逗秋雨》。

这句话,正是出自李贺的《李凭箜篌引》。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琵琶行》

和李贺通篇运用神话素材不同,白居易的《琵琶行》,则全是现实中的景象,不是“急雨”“私语”,就是“玉盘”“莺语”,极具生活气息。

这还不是最大的区别。

白居易历来主张“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注重以情动人,以情感人。

诗中除了展示琵琶女绝妙的才艺,还详细交代了她的出身、叙说了她的命运。

这些内容,和当晚的音乐无关,却与白居易的内心相连。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琵琶女才华横溢,年少成名。前景可待,未来可期。

白居易何尝不是如此。

十六岁时,他曾带着一本诗集,去拜访名士顾况。

顾况戏称:“年轻人,名字取得挺好,但京城米贵,居大不易啊。”

但读到《赋得古原草送别》,他却拍案称绝:“妙哉,妙哉。有才如此,居亦易矣。”

经顾况力荐,白居易瞬间就成了长安城里最明亮的少年。

二十九岁时,他再赴京城,用实力续写传奇。

三千人大考,十七人及第,白居易就是其中之一:

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

随后,他相继通过吏部铨试和制科考试,“三登科第”,荣耀至极。

再然后,凭借一篇《长恨歌》,彻底征服宪宗皇帝,在基层待了不到一年,就被火速提拔为翰林学士、左拾遗。

那些年的白居易,该是何等春风得意。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年老色衰后,琵琶女的命运急转直下。

红极一时的“京城女”,也只得“嫁作商人妇”。

多少个独守空船的梦里,都是秋月春风的回忆。

而白居易的锦绣前程,也被君王叫了暂停。

先是频繁上书言事,“凡数千百言,皆人之难言者”,说尽了别人不好说、不敢说的话。

宪宗终于忍无可忍:“拔擢致名位,而无礼于朕,朕实难奈”,将他降为京兆府户曹参军。

后来,宰相武元衡被刺,身为东宫属官的白居易,又上书朝廷,建议火速出兵,刷耻雪恨。

军国大事,岂容一个低等小吏说三道四。此举自然激怒了掌权者,被定性为“越职言事”。

领导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不久,朝中便传言,白居易的母亲系赏花坠井而死,他的多篇诗作,却以“井”“花”为题,毫不避讳,失德无行,不堪大用。

母亲坠井而亡,儿子的文字就必须和“井”绝缘,这是什么逻辑?

就像韩愈为李贺鸣不平时所言,难道父亲的名字为“仁”,儿子都不能为“人”了?

更荒诞的是,皇帝竟然相信了这番言论,准备外放白居易出京,担任一州刺史。

宰执却认为白居易德不配位,不适宜主政一方,于是便改为江州司马。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世间最好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刻苦求学,功成扬名。巅峰过后,繁华落尽。

白居易的人生轨迹,和琵琶女几乎一模一样。

对于琵琶女,他不是简单的同情和怜悯,而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诗人不禁感怀生情,这才主动“翻作《琵琶行》”,写倡女的幽愁暗恨,写自己的惆怅苦闷。

韩足以惊天,李足以泣鬼,白足以移人。

——清·方扶南

将身世之感,融入字里行间,是《琵琶行》和《听颍师弹琴》《李凭箜篌引》最大的区别,也是诗文传唱不衰的秘诀。

后世的秦观,就是因为“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即便写的是艳词,也能做到“媚而不俗,艳而不浮”。

当然,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经典之作和传神之笔,大多与技巧无关。

白居易的《琵琶行》,能够脍炙人口且深入人心,一个最关键的因素,就是在对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

如果初见琵琶女时,老白已经功成名就、志得意满,又岂会“我闻琵琶已叹息”“江州司马青衫湿”?

又或者,弹奏琵琶的,是一个正当红的倡女,达官贵人、富商巨贾都趋之若鹜,两人又怎么可能互为知音?

其实,在贬往江州的路上,白居易也曾遇见一位歌女,场景和琵琶女十分相似。

夜泊鹦鹉洲,江月秋澄澈。

邻船有歌者,发词堪愁绝。

歌罢继以泣,泣声通复咽。

寻声见其人,有妇颜如雪。

独倚帆樯立,娉婷十七八。

夜泪如真珠,双双堕明月。

借问谁家妇,歌泣何凄切。

一问一沾襟,低眉终不说。

——《夜闻歌者(宿鄂州)》

若是和这位歌女一样,琵琶女总是“沾襟”“低眉”“终不说”,白居易也就不会“因为长句,歌以赠之”了。

没有敞开心扉的琵琶女,哪来直抵人心的《琵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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