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被严重低估的国产电影（这部只有一个人物的国产神片）

作者： 才东亮

最聪明的电影不是指高智商类型，更不是剧情最复杂的，那是《故事会》要做的事，所以《七宗罪》《盗梦空间》《记忆碎片》《穆赫兰道》等都不够，尽管后者还有别的招数，也不一定是经典艺术片，我们通常用功力精湛来描述大师，而不是说他多聪明。

白话的说，到底什么样的电影动脑筋最多呢？

电影镜头作用有三：叙事、传情、表意。

举教科书上经典的例子：世界名片《天堂电影院》讲了一个少年成长过程中割舍了情感离开封闭的村子选择去到外面的大世界闯荡的过程。

开端几秒钟的镜头是从海面上往室内回拉，经过窗台上枯萎的盆景和飘动的窗帘，落到老母亲面前桌子上的餐盘上。

叙事，镜头往回来，就是老母亲思念儿子，盼望他回家乡来和自己团聚。

传情，飘动的窗帘就是她的心绪。

表意，大海就是外面的世界，花盆就是这个封闭的村子，枯萎的盆景就代表了留在村子里的少年，桌子上的餐盘食物就是亲情。

我们发现，短短几秒钟的镜头，就逆向地复述了电影的整体内容并透射出关于成长的主题，可见表意功能之强大！

这才是属于电影的智商表现，是吧？

但随后这个电影的表意功能就很少了，包括中外很多的电影都在开端摆了一个POSS后，就恢复到叙事 传情的日常二重唱了。

这里面的逻辑是，表意是高端的，所以，都在开头显摆一下，但又是很难的，没有办法一直玩下去，弄不好还会影响到叙事的流畅和抒情的自然，得不偿失，说白了就是，不会玩和不敢玩。

那么假如一个电影的表意从头玩到底，所有细节、局部都有意象，而这些意象又能形成一个逻辑链条，在表面故事的下面又构成一个完整的新故事，是不是就更难了？

有人敢这样玩吗？

只有一个人站起来说，我TM脚后跟都比你们聪明，我会玩我敢玩，不信你们就看看！

这个人就是姜文，他拿出来的东西就是《太阳照常升起》。

我们现在来检查他做到了没有（太难了，先公布答案，再分析吧）。

《太阳照常升起》在男欢女爱的A故事下面藏着一个由意象形成的B故事，现在抛开叙事层面的A故事，把B当成本体故事来讲述一遍。

B故事简介：有一群人能歌善舞心灵丰沛，但在42年，由于执行了文艺为政治服务的方针，致使文艺凋亡，人们精神单一心灵贫瘠。58年有机会跟随苏联老大哥走开放的路线，可惜这群人依然选择了封闭，人们眼界狭窄情感饥渴，形成了可悲可叹的局面，女孩子以会唱王铁梅为美，男青年连女人肚皮像蓝丝绒都不懂，女人把国骂当表白等等，到了76年，太阳落山的一年，人们悲怆、反省、呼唤、寻找自由而幸福的生活。

这就是电影要表达的。

这个简介与影片中的一个片段相对应——西部篝火列车驶过。

姜文、黄秋生等在新疆篝火晚会载歌载舞，为什么是西部新疆呢？

因为中国西部是世界文明发源地之一，是中华文化的源头之一，最显著的是开放性，在航海时代来临前，那里是中国与世界交流的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通道，多民族多族群曾经在那里混居，心灵自由性格活泼唱歌跳舞，但一辆列车开了进来，焚毁了这一切，而在这辆列车轨道上诞生的孩子房祖名长大后尽管不笨（算盘打的很好）但心灵贫瘠的连“你老婆的肚皮像天鹅绒”都不懂。周韵站在列车上喊“我知道了，列车在上面停下了，他一笑天就亮了”，进行思想性翻译是这样的：马列主义被它的发明者在最高层调整改变了，我们的孩子未来会有新的生活。

这是“西部篝火列车驶过”这场戏的思想意义，也是电影的纲领，电影中是发生在58年，其实意象覆盖了全片。

西部新疆只是中华文化的源头之一，但它是开放性多样性个体自由的代表，与后来的单一封闭整体性形成对比，所以，选择这里是最恰当的。

在故事简介中，我们看到这个电影的解锁密码就是：425876。

58和76就是电影给出的年份，42年何来呢？

黄秋生被当成流氓擒住后，他说了一句台词“42把手电筒照着我”。

在那种情况下，黄秋生不可能看清楚，也没闲心去计数有多少把手电筒，“42”这个数字代表了什么呢？

电影的字幕一直在强调地点和年份。黄秋生对陈冲说了另一句非现实性的台词“你看起来像16岁”。42加16等于58，而58年是电影的一个重要年份，所以，42的意思是1942年。

查中国大事记！

42年，制定了文艺为政治服务的方针政策，随后开始了整风运动。

58年，苏联老大哥和我们分手，他们走向了开放，而我们进一步封闭，走极左路线。

76年，就不用说了。

看电影时，我没注意到“42支手电筒”的台词，所以我看的也是云山雾罩，后来在网上看到有人说这句台词指的是42年的方针，才豁然开朗，打开了这个电影的密码锁。

“42”

黄秋生会弹吉他会唱歌，在那个年代绝对是文艺青年，是那些脑残闷骚女人们的男神！

1942年毛主席在延安进行文艺讲话，制定了为政治服务的文艺方针，随后开始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整风运动。

所以，“42把手电筒照着我”这句台词的意思是“42年的方针针对了黄秋生这样的文艺人”。

所以，陈冲是护士，给黄秋生打针“治病救人”，而黄秋生说“我不怕刀，最怕针”，所以黄秋生要竖起一指，所以陈冲说“我受不了一指之软”，“一指”也有针的意思，有深层次的诙谐嘲讽。

所以，黄秋生之死，真正的意思是“文艺的消亡、精神家园的毁败、高洁心灵的同流合污”。

所以，电影让本来清高的黄秋生与姜文、陈冲玩起了三P。

所以，黄秋生自杀于母亲留给他的柔软枪带，是自绝于民族美好传统，是清雅人格的消亡，而不完整的强权性人格以那把枪为代表被姜文接收下来。

“58”

42年造成的局面，在58年有了改正的机会。这一年苏联人开始转向，制定了与世界和平友好相处的开放的政策路线，但我们与之分道扬镳，自我封闭，走上了极左的路线，大鸣放大跃进开始了。

所以，58年就与“路”有关了，列车开了进来，房祖名是诞生在轨道上，李不空也上路了等等。

李不空的枪越来越短，说明他是个高级干部，他上路去苏联了，他被三枪打死了，他不是烈士，那么他是什么人呢？当然代表了想跟随苏联走新道路的那一部分人。

当时，我们与苏联的分歧主要体现在三个文件上。当时我们的政策被称为三面红旗三个法宝，所以，李不空的遗物衣服上是三个弹孔。

矛盾的核心是对待世界的态度，是开放还是自我封闭，所以，李不空遗物中有黄红黑三条不同颜色的大辫子，表面情节上可以认为他是个花心男，但其实人们对多样化的外部世界的向往。

李不空的死，其实是一次走向开放道路的失败。

因为58年的极左路线，社会呈现癫狂状态，疯妈周韵就是代表。她抱着羊上树，她想从一棵树下面钻到另一棵树上面，她经常打儿子等等，都是社会性行为，但她自我意识开始醒悟，她质疑教师的说教，她开始追打鹦鹉（鹦鹉意指我们对老大哥的鹦鹉学舌），她认为军人李丛喜是怪物，她忏悔对儿子的家长式强迫，她脱掉了社会强加给她的削足适履，开始光脚跑在山路上，她开始寻找人性的鱼鞋。她说自己差点就真的疯了，她的结局可以认为是投河自杀了，其实是她重新找到了心灵的归宿。所以，她漂在河中的衣服是跟着鱼鞋子走的，意思是她褪去了社会给她的统一的人格跟随个体的天性而去。

42年的方针造成文化的干涸，58年的路线造成精神的困境，人们心灵贫瘠性格分裂，把国骂当表白，连“女人肚皮像天鹅绒”都不懂，羊上树人消亡等等，个体消亡，社会表现出千人一面的整体性。

剩下的就是姜文这样活得明白的现实主义者，自我人格呈随时可变的动态分裂状，在社会丛林中时分时合忽隐忽现扭曲前行。

“76”

76年，中国人都知道那是落日的一年，但电影的名字却是“太阳照常升起”。

《圣经·旧约》："一代人来，一代人走，大地永存，太阳升起，太阳落下，太阳照常升起”。当电影在戛纳失败后，姜文还以圣经文字做了一首诗歌。

其实，姜文对毛主席非常有感情，欣赏崇拜，而毛主席对中国人民又是最有感情的。

电影的名字很有味道，电影最后的一幕也很有味道，周韵站在火车上对着一轮落日呼喊“他一笑，天就亮了”。

电影镜头的情绪悲怆而复杂，怀念伟人又想往新生活。

可以说《太阳照常升起》里面没有人物，姜文没想塑造谁，人物只是虚幻意象的载体，他们共同组成一个实体表达的人物——中国人。

篇幅所限，现解锁《太阳照常升起》部分细节密码，其他请自行脑补。

鹦鹉、鱼鞋、我知道、树上的羊和疯妈。

鹦鹉喊着我知道我知道，指的是我们对苏联思想的鹦鹉学舌。

鱼鞋是自由的人性，鱼水之欢才是正道，但鹦鹉却把鱼鞋挂在树上，是思想和主义，让人性之鱼与之水分离，让人、鱼、羊上树，让人格呈现出个体人格与社会性人格相互对立的分裂状态——即疯妈的表现。

周韵这条鱼本来生活在大海边，被李不空用我知道忽悠来到山里成为疯妈，当她醒悟过来后，开始追打鹦鹉，脱下了象征社会、思想的旧军转，放到河水中，跟随“人性的鱼鞋”，在“梭罗河流向大海”的歌声中回归“自由生命的海洋”

阿廖沙、遗衣三个枪眼、三条辫子、戴口罩的孩子们。

阿廖沙是指跟随苏联走革命路线的人。

李不空想跟随苏联转向走开放的道路，其背后三枪眼是指开放的意愿被政策压制。

红黑黄代表不同人种的三条女性大辫子，指的是拥抱全世界。

房祖名说请叫我阿廖沙吧，周韵打他，因为此时的周韵醒悟了，不想让他也跟着父亲走同样的道路。

房祖名跟孔维做爱时也这样说，是指他没有建立起个体意识，只能以革命身份描述自我。

姜文让孩子们一起戴口罩摘口罩，给孔维看，意思是千人一面个体消亡，中国男人没啥意思，你一个归国华侨就别好奇心了。

警察、大夫、李丛喜。

周韵对房祖名说，你要把我交给警察和大夫，我就掐死你。意思是她的疯病不是身体和精神的，是思想的。

李丛喜是个警察，他忽隐忽现忽明忽暗忽人忽鬼，可能是指未觉醒前的李不空或者是残余思想阴魂不散，试图阻止周韵的觉醒。

白色鹅卵石、树、树上的疯子、鹅卵石小房子。

周韵在树下挖出白色鹅卵石，并要用水烧开煮熟了它，即它的意思是“蛋”，蛋是孵化生命的，但石头蛋是没有生命的，所以白色鹅卵石的意思是无生命的不符合人道的东西。

在这样的石头蛋上长出来的大树自然是没有生命，那么为什么周韵没说它不能活而是只说大树往一边歪呢？意指一切都偏向了政治偏向了整体，忽略了文化文艺精神，忽略了个体。

大树上的人指的是失去了自我的癫狂政治者。

鹅卵石小房子，里面的东西碎掉了，生活在这样环境中的人的梦想必然是短暂的卑微的、脆弱易碎的。

普希金讲的“树上的疯子和井边的傻子”的故事自然就很明白了。癫狂的人忽悠无知的人搞事情。

漂浮的草坪。

周韵能驾驶河水中的草坪上漂浮，是因为此时的周韵醒悟了，她褪去了心灵上的政治包裹回归了自我天性，她这条鱼找到了自己的水，她自由了她放飞了。

房祖名不能，是因为他精神还是沉重的，他的人格中还有着政治社会的成分。

两支插曲《万泉河水清又清》《美丽的梭罗河》

万泉河是革命歌曲，只有政治，简单直接铿锵有力，只有我们唱。

梭罗河是风靡亚洲甚至世界的印度尼西亚民歌，歌颂人性爱情，向往自由新生活，非常的迷人，“滚滚的波涛流向远方 ，一直流入海洋 ，你的历史就像一只船 商人们乘船远航……”既有对自由开放的海洋文化的想往，又铭记历史光荣传统，又贴近现实生活，简直就是为这个电影定制的一首歌。

水中飘浮的鱼鞋、衣服、裤子。

黄军装的衣服裤子跟随鱼鞋子而飘浮，即跟随人性而行，此时《美丽的梭罗河》歌声响起，周韵魂归大海。

42支手电筒、打针。

黄秋生回想被抓情景说“42支手电筒照着我”，意思是“42年的文艺方针政策针对了黄秋生这样的文化艺术人”。

枪带、残破的枪、树杈、打鸟、崔健等。

黄秋生有一把残破的枪，可以给姜文，但枪带却要留下，说，枪带是妈妈就给我的。然后他与姜文、陈冲三P，然后他上吊自杀，且夸张地死于枪带。

意思是高洁心灵人文精神的消亡，是懦弱的中国文化人自绝于美好传统，而勇敢精神的中国人的代表李不空又被枪毙了，所以，剩下的中国人就是姜文这样能伸能屈的现实利己主义者了，即欣赏高雅孔维，又享受身边陈冲的低俗肉欲，即遵守规则不教学什么读书只打猎，又知道保护孵化的鸟窝，即掌握枪权在体制之内向体制进贡，又厌恶体制向展开锦旗的房祖名开枪。独立人格中被嵌入了社会人格，这是那个时代的人的写照，其实现在也是。

崔健给姜文做思想工作时，给他画了一个五角星，劝他看开绿帽子的事情。就是指姜文既是体制内的又是本质不坏的人人。

天一亮他就笑了与他一笑天就亮了的区别。

前面58年，阿辽沙，别害怕，火车在上面停下来了，天一亮他就笑了。这句台词的含义是：58年追求新道路的人，别害怕，苏联的思想列车已经停下了，上面会支持咱们，加油干吧。

后面76年，他一笑天就亮了。意思是，我们还得主动求变革才能迎来明天。

二者之间的区别是被动和主动。

西部篝火

“西部篝火”这场戏可以为电影的纲领：中国西部是世界文明起源中国文化发源地之一，曾经是中国与世界交流融汇的唯一途经，多民族混居，快乐自由，有一天一辆列车驶入焚毁了一切，在这辆列车上诞生的一代心灵贫瘠个体精神消亡。

姜文用象征、暗喻、借喻、指代、双关等技巧所形成的意象密码从头铺到尾，实在太多了，列出来的只是一部分而已。虽然它有问题，不是最好的电影，但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没见过哪个电影动了如此多的脑筋，《太阳照常升起》确实是最聪明的电影。

（本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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