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的暴力案(轰动全城的硫酸伤害案)

几十年前的暴力案(轰动全城的硫酸伤害案)(1)

编者按:

聚焦大案是本报报道的一大特色,20年来,本报对很多发生在哈尔滨及省内各地的大案都做了及时追踪报道,从背景到当事人的心路历程,本报记者都曾做过深度挖掘。温故方能知新,从本周开始,本报将对20年来报道过的大案进行回顾和回访。本期首先回顾的是发生在1998年,轰动一时的硫酸伤害儿童案。为不打扰当事人现在的生活,除张妍外其他当事人均为化名。

天降硫酸雨

1998年4月7日下午,哈市一所小学刚刚放学。十岁的小学生石头和同学们蹦蹦跳跳地走出校门。突然,人群中窜出一个红衣女人,一瓶冒着热气的硫酸,瞬间泼到石头头上,同时受伤的还有周围14名小学生。惨案发生,全城震惊!这些小学生的伤势,也牵动着无数冰城人的心。

当年案发后不久,本报记者来到了石头的病房。只见石头脸上、脖子上都缠着纱布,黄色的脓水从眼角不住地往下滴。那个年代手机还远未普及,石头的爸爸李由是到家之后才知道儿子受伤消息的。他扔下刚给儿子买的玩具,骑上自行车直奔医院。在烧伤科,他见到往日活蹦乱跳的儿子被包成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不停地喊着:“疼,疼……”谁能下这样的毒手呢?“我李由从小到大也没有过仇人啊!”听了儿子断断续续的描述,他想到了张妍。

男人三次婚

李由结过三次婚,其中两次是跟同一个女人。他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石头的妈妈,婚姻没几年,这对年轻的父母就选择了分道扬镳,石头妈妈带着儿子去了青岛。说起这段失败的婚姻,石头妈妈反思“当初不该意气用事,我是急性子,他干什么又都慢,于是就吵架,一气之下分手了。”

张妍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李由生活的。1994年,李由的母亲生病了,张妍来到李家做保姆。这个24岁、来自山东衮州农村的姑娘,干起活来勤快麻利,为人忠厚热情。短短几个月时间,张妍把这个家收拾得妥妥当当。经过几个月接触,张妍和李由的感情也起了微妙变化,同年12月,两人登记结婚。

结婚头两年,小俩口过得还算幸福。虽然李由工资不高,但是张妍四处打工,再加上她勤俭持家,小日子倒也和美。期间张妍还给石头买了一台自行车和小霸王游戏机。婚后两年,张妍两次怀孕,但都做了流产。

1997年,张妍开始感觉到她的小家岌岌可危了。因为外面都在疯传,李由要和前妻复婚。这时张妍第三次怀孕了,她很想生下这个孩子以保住婚姻,可是李由一如既往地不同意。两人为此一度吵翻,张妍回到山东老家待产。李由追到山东,继续劝她打胎。那年9月,拗不过李由的张妍返回哈尔滨,做了引产手术。三次流产让这个原本就瘦弱的女人落下了病根:胃溃疡、妇科病,而雪上加霜的是精神上的打击。引产手术20天后,李由正式向张妍提出离婚,并给她1万块钱作为补偿。离婚当天,李由给了张妍2万元,让她独自一人回山东老家。

张妍对李由依然有感情,离婚一个月后,她给李由打了一个电话,意外得知李由已经与前妻复婚,给她的2万元钱中有一部分还是他前妻出的。刹那间,一种被愚弄、被欺骗的愤怒感觉涌上心头。在给朋友的信中,张妍写道:“我为他付出这么多,我爱他胜过爱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生命,我是那样信任他。当我发现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的人背叛我的时候,我做人是如此的失败,我现在没有了孩子,没有了房子,没有了所爱的人,这样生活下去是多么凄惨,我不知所措!生活对我太不公平了,我成了牺牲品!”

女人的复仇

积蓄已久的怨恨让张妍走向了极端。1998年4月2日,张妍在山东菏泽一家化工商店买了4斤硫酸。两天后,她带着硫酸和2000元钱重返哈市。正式下手前,她在李由家附近观察了三天,发现晚上家中总是亮着灯。她的心中一紧:那曾是她的房子。7日,她决定动手,确定了李由的儿子石头之后,她迟疑了一下,有些下不去手,这时孩子已经走出来了,“再不下手我就没有机会了,我想起了李由,他连见我一面都不肯,想到这儿……硫酸泼出去了,泼完我就后悔了。”

在后来的供词中,张妍说:“他父亲骗了我,逼我打掉孩子,他不让我好,我也不让他好过。我整不过大人,就拿孩子出气。”

行凶之后,她曾向一位前雇主借钱,未果后仓皇外逃。她先去秦皇岛看了向往已久的大海,然后回到山东济南。但是她不敢回家,她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哈市警方更是布下天罗地网,与她有关系的人都被布控。在济南刷了几天盘子之后,她决定投奔三姐,在到达的清晨即被当场抓获。4月23日,张妍被押回哈尔滨。

细说恩与怨

在确认凶手就是张妍之后,李由对她的做法并不理解。“老实讲,我俩分手对她会更好,她才28岁,还年轻,我真的没有对不起她。”在李由看来,张妍不是那种坏女人,她做出这种事出乎他的意料。“不仅是我,我的朋友也都觉得她挺老实的。她很内向,但是上来那股劲,谁说啥也不听,她以前也和我吵过,但只是说说罢了,没有什么过激行为。”

石头妈妈表示:“我和李由是走了一圈之后,还是觉得对方有好多值得留恋的地方,特别是孩子。我们这个家这几年聚散离合,但是孩子始终是我和他爸心中最重的,困难时是孩子给了我们希望。复婚后最高兴的就是孩子。他整天笑个不停,一回家一会儿叫声妈妈,一会叫声爸爸。”

张妍当年的辩护律师姜启凡20年后接受本报采访时,对此案仍记忆犹新。“接触中我觉得她不是坏人,就是个被感情伤害了的普通女子。她真诚地悔罪,充满了求生的渴望。当年张妍辛苦烙烧饼,赚钱买房子,原来是主人,一夜之间变成了连客人都算不上。再加上三次流产,不仅伤了她的身,更伤了她的心。包括在离婚时的财产分配,也存在不公,这些我认为男人一方是有责任的。但是这些在后来的判决中没有被充分考虑。”

庭审目击记

1998年7月21日,全城瞩目的张妍硫酸伤害案在哈尔滨市中院千人审判大厅公开审理,现场座无虚席。来自哈尔滨市检察院的公诉人表达了他的基本观点:“按照父债子还的封建逻辑,张妍把硫酸泼向了孩子,从孩子那生不如死的呻吟中,张妍获得了心理的满足。被告人张妍为报复他人,用残忍手段伤害无辜儿童,后果十分严重,影响极其恶劣。建议法庭对她实施最高刑——死刑。”

张妍在自白中说:“我第一次怀孕的时候,他说家里条件不好,要孩子就不能买房子了,于是我做了流产。不久我第二次怀孕,他说,我们单位领导知道了会挨罚的,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到了第三次怀孕,他又想让我打掉孩子。那时我已经怀孕6个月了,很想生下这个孩子。我们为此争执,但是最终我还是顺着他,第三个孩子也流产了。而他却背着我与前妻和好了。看着他的家中亮着灯,我却这么孤独,这些都是他害的!”张妍的辩护人姜启凡在辩护词中写道:“勤劳积攒了新房,又三次有了自以为是爱的结晶,当所爱的丈夫成了别人的丈夫,新房成了别人的居室,并不时发出刺眼的光,想到三个孩子已经付之东流,想到自己身单影只,无家可归又疾病缠身,她这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妇女举目无亲,走进了狭隘无法自控的死胡同。假如不是投入的真情换来了被愚弄,她能想到如此报复自己的爱人吗?张妍的犯罪源于婚姻失败,产生被愚弄感觉,虽然这不是法定从轻情节,但是毕竟和其他伤害有一定区别。受害的孩子不会因为一个带伤灵魂的离去而加快康复的进度,即便真的判处死刑,也请法庭考虑缓期两年执行。”在最后的自我辩护中,张妍说:“我很后悔,我并不想把他害成这样,要不是他爸爸对我那么不好,我也不会这么做,我请求法官、审判长能给我一个机会,我愿用我的后半生来补偿我的罪过。”最后一句话,张妍重复了三遍,可是依然没有改变冰冷的判决。审判长最后庄严宣布:判处张妍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张妍听后身子微微一抖,没有哭泣,没有反抗,更没有说一个字。而观众席上的张妍姐姐却突然大喊:“张妍,你一定要上诉!”

女死囚执行

张妍后来真的上诉了,但是9月8日省高院作出终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省高院的审判庭组成人员当时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10岁的孩子至今躺在医院里,左眼致盲,全身烧伤达12.7%,是三度烧伤,属于严重残疾。法律上找不到从轻的依据。”二审辩护律师则对媒体表示:“张妍属于初犯,而且罪行不属于极其严重,犯罪后认罪态度好,一审量刑过重。”法院接到了一些群众来信,表示同情张妍作为弱女子的举动,希望能够枪下留人。但是这些并没有改变二审判决的结果。

9月11日,张妍被押赴刑场。全程跟踪此案的本报记者杨小文回忆说:“张妍面无血色,仍然穿着犯罪时的红上衣。她看上去像个小孩,不爱说话,不管我怎么问她,她都什么也不说。”打开手铐脚镣之后,张妍被法警押赴刑场。全程她只对执法人员说了一句话:“通知我家里了吗?”执法人员问:“你说的是哪个家?你姐姐家还是?”张妍再次低下了头,什么都不说了。看守所的工作人员介绍,从她来看守所到被执行,只有姐姐来看过她一次,给她留下200块钱。她在看守所也没有什么过激行为,接到死刑通知时也挺平静的,一滴眼泪都没掉。

20年以后

当时一直跟踪报道此案的本报记者杨小文说,这个案子当年不仅轰动整个哈尔滨,几乎轰动全国。大家心疼孩子,也觉得张妍怪可怜的。

张妍的一审律师姜启凡认为,“这个案件不仅以现在的角度看,即使在当年,也是判得有点儿重的。她的行为肯定应该是重罪重罚,但并没有到‘非杀不可’的地步。大众对孩子的同情、舆论的关注、行政的干预,都影响了最后的判决。”姜启凡感到欣慰的是,20年来,中国的法治建设不断进步,死刑越来越被慎用,司法机关的判决也越来越趋于理性。“舆论不该干预社会生活,这会造成信息的不对等,司法也应该越来越独立。毕竟,法不容情。在处理一桩案件中,情占了主导地位,就很难做出客观的结论。”

当年小石头受伤的时候,本报曾联合他所在的小学发起募捐,这个惹人怜爱的孩子,牵动了无数善良哈尔滨人的心。20年后的今天,他应该是到了而立之年,如今过得怎么样呢?几经辗转,本报记者拨通了石头的电话,传来的是一个阳光自信的声音。“受伤的时候我还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伤养差不多了以后就上学了,我妈对我的学习抓得一直很紧,所以没有时间再想这件事儿。”

重返课堂的石头非常争气,几年前以620多分的成绩考入国内一所名牌大学的计算机专业,并读到研究生毕业,如今已是一名软件开发工程师。“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们家人都不愿再提那件事。再说现在生活挺好的,我妈已退休,我爸还在上班,我们更愿意享受当下,往前看。谢谢所有关心我的人。” (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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