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灭亡时间表 黎明前的黑暗年代

在《子夜》问世之前，中国并非没有长篇小说，但是在“五四”运动以前，小说结构大多数是文言文，结构都是章回体，章回体结构在表现现代社会生活复杂矛盾上带有很大局限性。

1932年，茅盾发表了《子夜》，中国文坛才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具有现代长篇结构的小说。

所以今天我就先用文字来讲述这篇小说的主要情节和茅盾先生的创作背景。

《子夜》问世三个月，开明书店就重版了4次。截至1949年，累计重版多达22次。这部小说的畅销，还因为读者群体非常广泛：比如，当时中共的地下组织，就将《子夜》作为读书会的必读书目，因为小说中有革命政治斗争的深入书写，鲁迅还在写给苏联朋友的信中，骄傲地表示，我们左联有《子夜》，国民党御用文人就写不出来。与此同时，资本家的少奶奶、小姐妹们，也在争相阅读《子夜》，因为小说对她们的生活也有细致的描绘。小说更赢得了广大青年读者，当时复旦大学有1000余名学生，就购买了400部《子夜》，平均三个人就有一部。此外，《子夜》也是中国少有的赢得世界声誉的巨著，1988年，日本学者把它排入20世纪十大文学名著之列。

我们看，《子夜》在它出版的年代如此畅销；但是，如今阅读这部经典的人却很少。为什么呢？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小说描写的是民族资本家吴荪甫与帝国主义买办赵伯韬之间的金融斗争，如果对这些历史不熟悉，那就很难读懂。

《子夜》刚出版的时候，茅盾亲自给小说题写了英文书名—The Twilight: A Romance of China in 1930。翻译过来就是，“子夜：1930年中国的一个故事”。

1930年的中国，是怎样一个情形呢？当时，中国的民族工业在国外资本压迫、农村动乱和经济破产的影响下，面临绝境。翻开当时的报纸，满版都是经济不振、市场萧条、工厂倒闭、工人罢工的消息。尤其是公债市场的变幻莫测，早已经成为各大公馆里闲谈的话题。公债市场的每一丝风吹草动，都牵动着工业家、金融家、交际花，甚至是普通市民的神经。

1930年代的中国社会众生相

小说中的公债，是指当时蒋介石统治下南京国民政府发行的债务。政局不稳，人们对南京政府的前途捉摸不定，所以公债市场上的价格经常大幅涨落。当时，新旧军阀的“中原大战”激战正酣，战局胶着。如果蒋介石领导的中央军获胜，那么公债价格就会上涨；相反，如果冯玉祥、阎锡山代表的西北军获胜，公债价格就会下降。公债在上海汉口路的华昌证券交易所上市后，很受当时上海投机者的欢迎，还出现了很多代办公债的经纪人。公债采用保证金交易，到了交割期，输家必须如数付款，转眼之间倾家荡产；赢家可以得到现金，立刻腰缠万贯。

1930年5月的上海轮船局码头，燥热沉闷，挤满了躲避战乱来到上海的乡下人。

1930年代的上海外滩

小说主人公，上海工业界大亨、裕华丝厂老板吴荪甫，与他的二姐夫、金融投机者杜竹斋一起，接到了从双桥镇来避难的父亲吴老太爷，以及四小姐惠芳、七弟阿萱。结果半生瘫痪的吴老太爷由于久居乡下，不曾体验过都市生活。一到上海就神经备受刺激，当晚过世。

子夜剧照

第二天，吴府大办丧事，形形色色的吊客们像潮水一般涌到。金融投机家赵伯韬，上海滩有名的公债大王，想联合杜竹斋，一起拉吴荪甫下水，合伙组织公司做公债的多头生意。而吴荪甫对金融并不感兴趣，他心心念念的是中国的资本主义工业发展。然而第二天，双桥镇的产业却遭土匪抢劫一空，这让吴荪甫一下陷入资金困境。这时，他不得不决定接受杜竹斋的建议，与赵伯韬联合起来炒公债，与孙吉人、王和甫这些实业家联合成立益中信托公司，希望可以通过在公债市场的获利，以求积累资金，实现他们建立资本主义工业帝国的梦想。

交易所开市在即，前方传来中央军败退的消息。此时赵伯韬利用与军政界的关系，买通西北军，让他们后撤三十里，最后获利丰厚。跟着赵伯韬买多头的吴荪甫，也获得了全面的胜利。他让人把双桥镇产业的资金转移到了上海，也全力投入到公债当中，希望继续壮大资金，以投入更大的生产。借着金融危机，他还用五六万收买了估价三十万的八个工厂。

第一次做公益就大获其利，这让他深感兴趣。他把汇集起来的五十六万资金全部拿来炒公债。双桥镇的损失需要填补，刚买来的八个工厂需要生产，他的资金很快捉襟见肘。就是这样资金紧张的情况下，吴荪甫为了实现自己的工业帝国梦想，盯上了乾和丝厂的干茧和意大利进口的机器，他想要吞并它，来支持自己丝厂的生产。

而此时，吞并契机来了：乾和丝厂老板朱吟秋之前借了杜竹斋八万元，这会儿正请求宽限还款时间。吴荪甫便与杜竹斋密谋，重新做个押款合同，让他以乾和丝厂的干茧作为抵押。但是，朱吟秋却想抵押丝厂机器向赵伯韬借款，不愿意抵押给吴荪甫。

朱吟秋与赵伯韬的联手，让吴荪甫惴惴不安。他担心赵伯韬又有什么阴谋，所以下定决心：先要在公债市场上打倒赵伯韬，然后再将资金放在产业发展上。他派李玉亭找赵伯韬谈判，请他不要在吴荪甫和朱吟秋的事情中搅局。

赵伯韬知道吴荪甫已陷入经济困境，他对李玉亭表示，如果吴荪甫执意要吞并乾和丝厂，益中公司三个月后就会因资金紧张而出问题。李玉亭劝吴荪甫放弃乾和丝厂，并与赵伯韬休战。但是，吴荪甫没有听从劝说，反而要求杜竹斋赶快再凑出五十万投入公债市场。杜竹斋认为这样干风险太大，最终退出了益中公司。

杜竹斋退出带走了20万资金，还有一笔10万元的借款因为杜竹斋不愿意作保无法及时到账，果然，益中公司陷入了资金流转困境。

赵伯韬来找吴荪甫商谈合作的事宜。他表示要救助益中公司，他要介绍总数三百万的贷款给益中公司，第一批先付五十万，条件是用益中公司的全部财产做担保。

最终，吴荪甫将八个厂抵押给日本的财团，机器、存货、原料一共作价六十万，加上公司实存现款七万多，就能保住益中公司。吴荪甫同意他的想法，并决定继续全力做公债。

此时，王和甫带来公债市场的消息：赵伯韬打算用“国内公债维持会”的名义，电请南京国民政府禁止卖空，这样做，当然是给“多头”壮胆。而吴荪甫抵押出去的五十万全做了空头，如果再不补进，他的保证金就不够了，会被交易所强制卖出全部公债。

危机之下，王和甫提出，三个人再凑五十万，并且让吴荪甫去动员杜竹斋也做空头，大家齐心合力对抗赵伯韬，争取渡过难关。吴荪甫孤注一掷，又将自己的工厂和公馆拿去押款以应急需。

当天晚上，吴荪甫找来杜竹斋交谈，推心置腹地把市场上虚虚实实的内情，完完全全地告诉了杜竹斋，劝他做空头，跟自己做“攻守同盟”，然后一起击败赵伯韬。而杜竹斋心里早就很清楚，孤注一掷的吴荪甫必败无疑，所以，他只是表面上答应了吴荪甫。

交割的当天，吴荪甫来到了交易所。他把最后的资金抛出去了，公债的价格开始快速下跌。如果杜竹斋及时介入做空，这场他们就赢定了。可是，如果相反呢？这时，电话铃声一阵猛响，吴荪甫接到电话后就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杜竹斋会跟他玩这一手，他居然加入赵伯韬一方做了多头。杜竹斋的临阵倒戈，让吴荪甫彻底失败。他一阵狞笑，拉开书桌抽屉，抓住一支手枪来，把枪口对准了自己胸口。吴荪甫最终没有扣下扳机，他长叹了一口气，整个身子一下跌落在转椅上，手枪也啪地掉在地上。

吴荪甫知道，现在他什么都完了。

小说受到普遍赞誉，很重要的原因正如茅盾自己所说，他“敢于写他人所不敢写的重大现实题材”，能够“大规模地描写中国社会现象”。

茅盾原名沈雁冰，浙江乌镇人。茅盾的父亲虽然是参加科举的旧式文人，但骨子崇尚现代科学，他用西式教材给茅盾做启蒙教育。茅盾后来进入商务印书馆工作，从事外国文学的翻译之余也积极撰写文学评论，24岁便成为文坛的盟主，俨然社会贤达，受到各方重视。后来在陈独秀的介绍下加入共产主义小组，成为中共最早的党员之一。1926年，国共第一次合作开始，茅盾以个人身份参加国民党，担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的秘书。

当时部长是汪精卫，毛泽东则是代理宣传部长。那年，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一文中，就认为中国民族资产阶级从其阶级地位出发，既可能需要革命又怀疑革命，存在着所谓民族资产阶级的两面性，并认为实现民族资产阶级统治的国家，是完全行不通的。茅盾也深受毛泽东阶级分析方法的影响，关于民族资本在中国发展不下去的思想，都在《子夜》中较为完整地体现了出来。

茅盾清楚地看到了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以及国内政治的混乱，工商业破产，民族资本家举步维艰，工人运动蓬勃发展；他想要通过《子夜》来表明自己的观点，就是：中国并没有走向资本主义发展的道路，中国在帝国主义的压迫下，是更加殖民地化了。这正符合了毛泽东对中国近代社会“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科学论断。

与此同时，茅盾之所以将笔墨放在金融领域，这跟他特殊的经历也分不开。在北京大学的预备学校读了三年之后，茅盾因为表叔卢学溥介绍进入了当时中国最好的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当时卢学溥是财政部公债司司长，后来先后担任交通银行董事长，国民党中央造币局局长，是声名赫赫的金融界巨头。

1930年，茅盾从日本回到上海，遵从医嘱在家疗养，常常呆在卢公馆。那段时间，茅盾周游于上海金融界、工商界的人士之间，对金融界的殊死斗争、工商界的尔虞我诈了如指掌，对公债市场的风云变幻有着敏锐的嗅觉。因此，茅盾将叙述的重心逐渐集中在民族资本家与金融资本家的对抗中，也就是《子夜》中的吴荪甫与赵伯韬的金融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