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悔的就是对不起我的孩子：让你出生在这样一个时代

编者按：

世界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变化时期，深深的不确定性包裹着许多人。

CNN的首席气候记者比尔·威尔（Bill Weir）的孩子恰恰出生在此时，他和妻子不得不隔着口罩来亲吻他们的孩子。

威尔一直关注着地球的气候和环境问题，他曾去过美国49个州和50多个国家，采访过2011年的日本海啸，在阿富汗躲过塔利班的子弹，也亲眼目睹过被火灾烧毁的村落，采访过因气候问题而减产的农民。

气候问题的严重性以及人们对此的不重视总是让他深感忧虑。

孩子于此时出生，他既怀着喜悦但同时也忧心忡忡，他为孩子出生在这样的时代而感到抱歉，当然也会有祝福。

于是，他写下了下面这封信：

《写给我那在新冠疫情和气候变化期间出生的儿子》

（To my son, born in the time of coronavirus and climate change）

你克服重重困难，在灯塔里受孕，在新冠大流行期间出生，等到一切都结束时，你还将体会到足以让你埋怨我们的生活。

对不起。

对不起，我们毁坏了你的海洋和天空，还缩短了夜莺的翅膀。

我很遗憾，大堡礁不再似从前般雄伟，我们如今更看重亚马逊（商城）而不是亚马逊（雨林），你在我怀里呢喃时所在的那个海滨街区，会在你还没资格申请房贷前，就因海平面上升而被宣布不能居住。

你毛绒绒小脑袋的香味几乎让我的心脏爆炸。你那蜷缩着的小脚趾让我心中充满了爱，那爱足以点亮纽约城。

如果只是这样，该多好。

刚出生还在打盹的里弗（River）

事实上，你瓶里的牛奶是用肮脏的、古老的燃料加热的，正因如此，你将学着在一个对人类来说愈加炎热的星球上行走、生活。

我们现在正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但作为你的父亲，最令我心酸的画面，是看到你的母亲不得不隔着一个 P100 口罩初次亲吻你。那闻上去似乎有点儿烟味。

我很抱歉，我的孩子，但是我们被警告，必须这样做。

里弗和妈妈隔着口罩第一次见面

你知道吗，几十年来，科学家告诉我们，一旦人类不小心，就会在丛林中释放出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侵入我们的肺部。但这曾是一个很少有人愿意相信的故事。

因此，我们继续砍伐丛林、草原、红树林，以及破坏仅存的几处野生动物栖息地，来铺设、犁地、开发，继而吞噬里面的一切。

等你长大后，或许很难理解这种行为。但是我们被创世记第1章第28节（注：“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的咒语所蛊惑：要统治一切有生命的存在。我们有一种奇怪的冲动，想要在自然的曲线上雕刻出直线，我们被一种叫做“利润动机”的独属于人类的力量所吸引。

布鲁克林大桥通向曼哈顿的摩天大楼

当我们终于意识到，那些忧心忡忡的科学家们没说错时，人们开始害怕起来，开始寻找药剂和保护措施。他们清空商店货架的速度，比洗劫雨林还要快，所有看不见的敌人都摘去了面纱。

正值此时，你出生了。

我和你妈妈都吓坏了，我咬着牙，花了600美元，从无情的匿名网络商家那里，购买了原本只需50美分的 N95 口罩，突然想起，那正是我在报道加州大火时用来保护肺部免受伤害的口罩。

它也许能让你妈妈免受病毒的侵害，所以我把它和我的防飓风靴、疟疾药片和防弹背心放在一起，那个背心上贴着写有“ PRESS”（媒体）字样的贴纸。

在报道消防员如何从易燃火灾中拯救里根图书馆时，韦尔保留了他的口罩

如果我不得不装好上面那些东西去出差，越来越频繁地同你吻别的话，爸爸对不起你。

我们被提醒必须这样做。

几代人以来，科学家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不小心，一种来自不同物种的隐形敌人，会从我们的农场、工厂、住宅和汽车里跑出来，进入大海和天空，终结我们所知的生活（注：Life As We Know It 是美国电影，此处用了双关）...... 但这是一个几乎没人愿意相信的故事。包括我。

但是，就像今天的冠状病毒一样，二氧化碳和甲烷分子并不在乎我们相信什么。物理定律也不管我们是怎么大选的，当然也不在乎我们崇拜什么。

这将是你人生的第一堂课，小里弗：我们是人类，不像其他所有的动物那样，我们是由故事组成的。

父子俩

我们的大脑能够想象各种不同的事物，能够向我们的孩子、邻居以及成千上万的陌生人传达新奇的想法，这种能力使我们成为已知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 我们有很多的故事！

如果把我们这个有45亿年历史的星球的寿命和我这个年龄相比的话，那么智人（注：Homo sapiens，是人属下的唯一现存物种，一般认为是由直立人进化来的，晚期智人是解剖结构上的现代人）大约会在三个月前出现（写信此刻为时间点）。当你能阅读这封信的时候，工业革命才开始，而那一眨眼的地球时间（Earth time）里，你所属的物种从洞穴猴子变成了半神一样的存在。

我们从一群无足轻重的、受大自然摆布的狩猎采集者，发展为拥有日益强大的武器和工具的城市建设者，移山改河。

一路走来，人造世界中的一切——旗帜和国界、货币和市场、法律和宗教——都源于我们讲述自己的故事。一些故事比另一些更古老。它们随时间和地点而变化。所有这些都处在不断的修改中。

古老岩石上留下的弹痕

拿你的奶奶帕特（Pat）举例吧。她满怀激情地相信着一本非常古老的书中的故事，我们一家从威斯康星州（Wisconsin）一路追随她的梦想，穿越圣经带（注：Bible Belt，美国中西部正统派教徒多的地带），那里的英雄是耶稣、牛仔和石油商。

所以我们无缘无故地燃烧汽油。我们骑着摩托车穿过坦吉尔湖（Lake Tenkiller），在商场停车场坐着，唱着“道路永无止境，派对永无尽头”。

事实证明，并非如此，并非那样。我很抱歉。

在佛罗里达州坦帕市附近，一只燕鸥坐在 Hillsborough Bay 对面的一座燃煤发电站上

与此同时，每逢圣诞节和暑假，我都会去科罗拉多山区拜访你爷爷比尔，在我们徒步旅行、划船和探险的时候，我会听到许多不同的故事：那些故事是讲述约翰·缪尔（John Muir）、爱德华·艾比（Edward Abbey）、蕾切尔·卡逊（Rachel Carson）以及尤妮斯·牛顿·福特（Eunice Newton Foote）等英雄的。

她（尤妮斯·牛顿·福特）是一位艺术家兼科学家，有一天，她在玻璃管中装了不同的气体，并把它们放在花园的阳光下，她发现二氧化碳比空气更能吸收热量。

“含有这种气体的大气会给我们的地球带来高温，”她写道。

科西嘉岛干旱地区，马匹在找草吃

但在1856年，很少有人会注意穿裙子的科学家。她需要一位善良的男人在论文和会议上发表她的发现，因为，你要知道，那时的女人甚至不能投票（尤妮斯也因此被称为“妇运斗士” ，所以她帮助改变了这个荒谬的故事）。注：suffragette，妇女参政权论者，指20世纪初叶英国和美国的妇女争取选举权团体的成员。

尽管许多男人复制了她的发现，但仍很少有人愿意去思考化石燃料的肮脏秘密，因为我们太忙于燃烧它，而无暇去建设一个富足、辉煌且舒适的世界。

但我们也不断地在天空中建造了一个看不见的温室。

由于所有的这些吸热气体，我们的海洋每天的每一秒都在吸收相当于五颗广岛原子弹的额外热量。

自1961年以来，我们的星球已经失去了相当于美国国土面积大小的冰盖，其厚度达到16英尺。

太阳照在阿拉斯加安克雷奇附近的斯宾塞冰川上

在2019年的独立日，也就是在她（尤妮斯）把玻璃管放在花园的阳光下156年后，安克雷奇（注：Anchorage，美国阿拉斯加州最大城市，位于美国北部）已经比基韦斯特（注：Key West，美国本土最南端城市）还要热。

就像病毒猎手一样，尤尼斯·牛顿·福特是对的。早在上世纪80年代，当我梳着鲻鱼头发型（注：mullet haircut，是一种头发在头顶和两鬓都被剪短，而在后脑勺留长的发型。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在欧美十分流行。）逛商场的时候，大型石油公司就已经知道她是对的，并且非常精准地预测到了我们随后会经历多糟糕的事。

但是有些故事，总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被接受，尤其是当它们挑战了那些我们自认为关乎人类荣耀的事情时。

尤其是在他们不得不与恐惧、贪婪和由它们滋生的谎言竞争的时刻。

在加利福尼亚的帕拉迪斯，一座雕像矗立在被营火烧毁的房屋的废墟中

就在你出生的前一年，我横穿美国进行了一次公路旅行。用科学来做我的地图，我从佛罗里达群岛（注：Florida Keys，佛罗里达州南部狭长的珊瑚岛群）出发，前往阿拉斯加，从中心地带（注：Bill Weir曾去爱荷华州和内布拉斯加州采访当地的农民，他们的农作物因受气候危机的影响而产量大幅度下降）到被烧毁的天堂镇（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Bill Weir 曾来此探索并与野火科学家交谈），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去设想非自然灾害将如何改变我们的未来。我遇到了农民、消防员还有渔民、政治家、抗议者以及古气候学家，回到家的时候，我完全心慌意乱。

因为，伴随着我成长的那种美国人的生活方式已经不复存在了。允许人类繁荣发展的金凤花姑娘（注：Goldilocks，美国传统的童话角色，她喜欢不冷不热粥，不软不硬的椅子等等“刚刚好”的东西，所以后来美国人常用金凤花姑娘来形容“刚刚好”。）式的气候已经成为过去。而似乎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爱荷华州农场上的风车

如果我们遵循科学的警告，并且尽一切努力去避免你们这一代人会遭受的最大痛苦，这将意味着权力、食物、建筑、交通、经济和政治都会彻底重组。这将意味着被太阳能电池板、风车和碳捕获种植园覆盖的景观，我们与土地和水之间的亲密关系，都会回归游猎社会的那种形式。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呢？这将意味着可预测的生长季节、航班时间表和供应链都将终结，会出现资源战争、数以千万计的气候难民，这将改变我们所知道的关于边境、邻人和陌生人的一切。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会显示出人性中最好和最坏的一面：会有最先反应过来的英雄、创新者与领导者，也会有虚伪的骗子、阴谋论者及暴君。

一名消防员用软管扑灭了新南威尔士州林区大火中的树木和飞溅的余烬

没有人知道哪一方会获胜，所以也难怪有人认为，把你带到这艘即将沉没的船上是自私的、不道德的，也是虚伪的。

但是如果我们放弃了生而为人最原始的工作，我们不就已经迷失了吗？

第一次看见你脸庞的那天，我从超声波室走向了由格蕾塔·桑伯格（注：Greta Thunberg，瑞典气候女孩） 领导的气候大游行。你会读到很多关于她是如何被封为圣徒、又同时被妖魔化的书籍，但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和你姐姐一样大的女孩，当我们见到那个用细瘦的胳膊夹着手绘的瑞典抗议标语的她时，她非常害羞。但是她充满求知欲，能够消化到科学家们的警告，她也很诚实，能够指出所有成年人身上的无知的傲慢和傲慢的无知。

格里塔 · 桑伯格(中)在纽约领导年轻的活动家和支持者，他们要求对气候危机采取行动

那次超声波检查给了我一线希望，让我希望，我的孩子也能拥有同样的超能力。奔走，呼喊，阻塞交通，这些证明了故事或许正在改变。

所以，你会被培养成懂得投身的人。认识到，在灾难降临前，最强大的社群会齐心协力起来。你们将以同等的同情心对待支持者与否定者，理解到：我们都只是我们所讲述故事的产物。

作为一个“工具包”，我承诺会给你我从世界上最快乐、最健康、最有弹性的社会中所学会的经验和教训：美洲原住民的消防技能和荷兰的水资源管理能力，以及希腊蓝色地带岛屿（注：Blue Zone，希腊的长寿村）的秘密，那里的人们忘记了死亡。

当现代世界的公民们被迫意识到每天都是地球日的时候，你将需要书中的每一个本土技巧。

你的奶奶帕特会称你为上帝派来的奇迹宝宝。

杜布罗夫尼克附近的一座灯塔，为威尔开启了新的篇章

你的爷爷比尔，他将你归为人类生物命运的光荣转折，因为大家（包括我自己）都认为我和你的母亲早已过了做父母的年纪。你是我们在去克罗地亚度假时期待着的“礼物”，那儿是你的曾祖父弗兰克的出生地，我们在爱彼迎上找到了一座杜布罗夫尼克灯塔（Dubrovnik lighthouse）。

在你体会到坠入爱河的感觉前，这个故事会让你脸红害羞，甚至局促不安，不过对这位我们期待养育的男孩，我想不到比这更好的预兆了。

灯塔看守人警惕而可靠，他们尊重自然的力量，并致力于拯救生命。这将会是你的命运，我美丽的里弗。

故事的厉害之处在于，它们总是有待订正。现在，去尽情书写一个幸福的结局吧。

主要参考资料：

cnn/2020/04/25/weather/climate-change-bill-weir-letter-to-son/index.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