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八记中最著名一篇 文论成少华探寻

永州八记中最著名一篇 文论成少华探寻(1)

永州八记中最著名一篇 文论成少华探寻(2)

黄海/摄

探寻“永州八记”辩证之美

文/成少华

贬谪永州的柳宗元在“永州八记”中借幽美奇丽的永州山水倾吐了积郁于心的块垒梗阻,树立了游记体文学至今尚无法逾越的高标,其艺术魅力在于情景的深度交融与契合,永州之野自然状态的山水俨然是柳宗元情绪化了的个性化山水,同时《永州八记》也深蕴艺术辩证法,对立统一的辩证之美灌注于“永州八记”的始终。清人王日照在《愚溪怀古》中咏叹:“山水得名从此始,非公谁与破荒烟。”正是柳宗元辩证地摹写山水,勾勒矛盾着的心曲,才使养在楚南边陲的永州山水得以进阶,升级到中国山水华章的璀璨篇幅中。

一、夸饰与真实兼容并存

夸饰,主要体现在“永州八记”首记《始得西山宴游记》对于西山"怪特"之美属意描写:“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无远不到……以为凡是州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这固然可以理解成铺垫衬托“西山”的笔致,但究其实,柳宗元踪迹真的踏遍永州之野“高山”“深林”“回溪”的话,如绵亘永州远郊的巍峨都庞——阳明山系,如盘旋于永州西陲的越城——舜皇山系等等,那么永州近郊的西山海拔实际不到两百米,谈不上所谓“高”,更遑论所谓“奇”“险”,可见这无疑是一代文豪柳宗元的夸饰之笔。诚如夏卫平先生所言:“西山本是永州城郊一座秀美的小山,不高,不奇,更不险。几乎所有的资料都没有记载其‘特立’的特性,然而柳宗元却把它变成了一座‘不与培塿为类’、翘首天外、挺拔无比的山。这种夸张和变形,完全是抒情的需要。为了抒情,客观真实服从了情感的真实。”〔1〕

《始得西山宴游记》的夸饰,还在于置身西山之巅后柳宗元刻意恢弘、廓大化的描写,所谓“尺寸千里”“萦青缭白,外与天际”以及衍生而来的阔达胸襟和极度舒展的心情。这种夸饰,当然是基于游西山这一真实的游赏行为,但更是心理意义上狂放和舒张,“居是州,恒惴栗”的柳宗元终于找到了游玩永州山水、抚慰、治愈自己的心理创伤,“游于是乎始”,于是,心理意义上的相对释重驱遣着柳宗元不吝以夸饰之笔来放大西山的“怪特”。柳宗元从“西山”的“始得”中寻找了生命全新意义的自我,涌动着在困苦境遇下发现新自我的喜悦,那就是发现了与永州山水交融、深契在一起的另一个自我之乐。

古往今来的游客慕《永州八记》而至,徜徉“永州八记”遗址之余,有的也不免慨叹,柳宗元笔下的永州山水其实也只是普通的江南秀丽丘陵山水而已。柳宗元的如椽之笔何以有如此之大的艺术魅力和魔力呢?也需要归因到柳宗元夸饰与真实兼容并用的艺术辩证法。

二、湮没、遗弃与发现、整饬的鲜明对比

“永州八记”原初风景在柳宗元踏足之前,或者被湮没,如“棒莽”“茅茷”阻隔怪特的“西山”,“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闭锁“小石潭”;或者被荒废,钴鉧潭、西小丘甚至被遗弃、被贱价转手;袁家渴、石渠、石涧、小石城山等,也被遮蔽在荒郊野外。这些风景,千百年来处于风剥雨蚀、自然自在的状态,只有谪臣逐客柳宗元及其随行的友朋们,经过艰辛的田野发现,才让他们闪身,进而通过柳宗元的生花妙笔开山水游记之滥觞。柳宗元迥异于俗人,俗人受制于生存负荷,没有精力和雅兴欣赏山水之美。柳宗元更迥异造物主,并颉颃造物主,执拗地替这些山水风景代言,状其美,摹其神,并彻底、深入熔铸自我的大写人格,并精心整饬、修饰这些美,镂刻、彰显这些美。在这些湮没、遗弃与发现、整饬的矛盾对立中,柳宗元焕发特立独行和高标独举的人格异彩,“美不自美,因人而现”,柳宗元投射自我核心人格于永州山水之中,在发现、整饬永州山水的实际行动中鲜明地彰显一代文豪柳宗元慧眼独具、匠心独运的艺术辩证法。

三、山水摹写与情意折射的错位反差

“永州八记”“以极其凝练、精致的语言描摹了永州山水,抒发了自己的游览之情。作者(主)把情感投射到景物(客)之上,既是写景亦是抒情,二者有时甚至难以分辨”〔2〕应该说,“永州八记”摹写之景在整体上与柳宗元的心境、人格充分契合的,才华高洁的柳宗元不遇于时,完全可以相埒、比附这些具有幽美之质而被弃置郊野的永州风景的,神与物游,情景交融。但是,在具体的山水描写当中,特别一些有生趣、有动感、有活力的山水片段又与柳宗元彼时彼刻的心境形成强烈反差,更深层次折射柳宗元抑郁、纠结、彷徨、错愕的心绪。

钴鉧潭修缮后,“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有声潨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予以见天之高,气之迥。”柳宗元似乎沉溺其中而陶然恬然,然而,结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於?”又激发起对故土长安的无限思念和政治前途的无限渴念、悬想。在这里,景与情的反差,身与心的分裂,莫此为甚。徐幼铮点评说:“结语哀怨之音,反用一‘乐’字衬出,在诸记中,尤令人泪随声下。”

《钴鉧潭记》“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斗奇状者,殆不可胜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之勃发生气;《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塘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日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之自由无碍;《袁家渴记》“每风自四山而下,震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之自在焕发等等永州之野景象,无不以乐写哀,在强烈的反差中激发、撩拨起近乎罪囚之身的柳宗元之拘执、惶惑、颤栗。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说“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迷失于永州之野的柳宗元这样剪辑活泼的、灵动的、鲜活的乐景片段反衬出自己戴罪南荒的羁縻、拘执、惴栗心曲。

台湾大学合唱团委托创作人陈炜智先生在《创作者的话一一陈炜智写<永州八记>》中说:“其实读完整个‘八记’,我自己的感觉是一一柳宗元仍然没能放下心理的那颗石头。他仍然在忧惧,仍然不甘心,仍然不曾完全超脱名利的羁绊,没能达到遨游物外、怡然自得的境界,撰写‘八记’,似乎是一连串的心理治疗,虽没能让他完全康复,但至少‘有所改善’:他的怨念、他的忧虑,最起码己经化成实际的动力一一购买房产来欣赏美景,整理‘弃地’来与自然接近,整理杂草朽木,让潜藏的美景透露在世人面前。这些建设性的举动,正是他自我治疗的过程,而这些点滴小事,竟然让一片荒山野地里的小山小水名垂千古。这应该算是艺术的力量吧?山水无情,柳子偏属意;山水幽美,柳子独伤神!

一方面是情与景的交融契合,一方面是身与心的分裂、融入与期待。柳宗元既流连、沉醉于永州的山川乐此不疲,暂得心灵的平缓、松弛和舒张,同时生机勃发、自由无碍、自在焕发的景象又撩拨起潜藏、深隐着的戴罪南荒、无志可伸之悲鸣。

四、对比、虚实、动静等艺术形式的辩证法更贯穿在“永州八记”始终

在柳宗元笔下,艺术形式的辩证法所在皆是也:永州幽美的山川与凋弊的民情形成强烈反差,如《钴鉧潭记》《钴鉧潭西下丘》的原住民,或“不胜官租、私劵之委”,或“弃地”而远走他乡。

多石与少人形成强烈反差,无论是《小石潭记》“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的“石潭”,还是直接聚焦“石渠”“石涧”“小石城山”之石,都客观呈现永州特有的喀斯特地形地貌,以致作者疑惑“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抒发自己谪贬南荒的寂寥萧索。

小山小水之“小”与大写的人格形成强烈反差,除了西山相对浩博外,“永州八记”中其他景物都可名之为“小”,西小丘,小石潭,小石城山......但“小”中寓“大”,因为这些景物安放着中唐时代最杰出的思想家、文学家之一的柳宗元在政治云端跌落现实泥淖之后的委屈心理。

“乐居夷”与“思中州”形成巨大反差,“永州八记”呈现的既是寻幽觅胜、借山水以疗伤、放浪形骸的柳宗元,同时又是一个身羁永州之野、心系长安社稷、期待振翮再用、不愿弃置南荒而念兹在兹的柳宗元,灵与肉、身与心的分裂都楔入“永州八记”的山水具象里。

至于文章体式短小与蕴意深长、白描与细描、动与静、实与虚、骈与散、正与侧、叙与议等等,也对立统一在“永州八记”的幽美意境中,显示了一代文豪柳宗元驾驭艺术辩证法的炉火纯青。吴同和先生说:“游记方面,‘永州八记’已辟山水游记一径,成为柳宗元的标志性作品……这高超的笔法,大大丰富了古典散文反映生活的新领域,从而确立了这种文学体裁在文学史上的地方。”

实际上,柳宗元的一生也是对立统一的辩证一生。立功不成,悲剧性的一生只能转型立言,其政治仕途上失意厄运与文学思想上的建树也形成了强烈反差,诚如柳宗元好友韩愈在其《柳子厚墓志铭》所评议的“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其人生如是,“永州八记”的艺术壶奥亦如斯!

参考文献:

〔1〕陈松柏 蔡自新主编.柳宗元与永州山水[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02年1月.

〔2〕刘诚.永州八记中的不遇之景与谪弃之臣[J].北京:语文建设,2020.03.

〔3〕陈宗华主编.成少华副主编.柳子文学——中学生柳宗元诗文读本[M].海口:南方出版社,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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