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原风景创作了多少年(永远的惠民山记第一次回乡)

编者按:作者杨建华 原云南澜沧县惠民农场五连北京知青。

世界名山众多,或清逸俊秀,或险峻峭拔,引人入胜,令人向往。

而我时常想起,心向往之的却是名不见经传的惠民山,她坐落在云南省澜沧拉祜族自治县旱谷坪乡(现为惠民哈尼族乡),是我们三百多北京知青1968年下乡落脚之地,是我们的第二故乡,是我心中永远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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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时的惠民山

每年11月16日(1968年我们离开北京的日子)前后的几天,惠民人会相约聚会。大家津津乐道的还是云南,惠民,连队,以及发生在那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那时,物质匮乏,劳作繁重,生活艰苦,业余生活单调而乏味。然而,惠民山的青春岁月,总会在不经意间拨动我们的心弦,使我们怦然心动!

在惠民生活了四年多之后,1973年元月,离开了惠民山。辗转陕西、河北,于1978年回到北京。

回城后,不再挖坑定植,开荒扛柴,脱坯盖房,不再承受日晒雨淋,生活相对稳定安逸。却再也没有了雨季半夜拉练摔个跟头,一窝鸡枞出现在眼前的惊喜;没有了正在山上干活,一阵瓢泼大雨骤降,躲避不及,索性站在山上用斗笠迎着风雨,谈笑着等大雨过去的潇洒;没有了逢下午学习不出工,中午我们几个女生跑到四连水塘游泳的畅快;没有了仅仅为解馋,星期天几个女生跑几十里山路,到景迈茶山的寨子里,满山跑着抓鸡,鸡窝里掏鸡蛋,买茶叶,恣意玩耍的心劲儿了……

一切都那么平淡无奇,让人有点提不起精神。我是不是有点贱?

几十年,在为工作、家庭、文凭、职称等乱七八糟的事情奔波忙碌之余,我常会想起云南,想起那片红土地,心会随之飘向遥远的惠民山……

近些年,很多同学陆续回去看望那片红土地。尽管后来惠民已不再种植金鸡纳,尽管当初一起生活、劳动的老工人已分别迁往思茅曼昔茶场(思茅因商业化改叫普洱,我很不以为然)和孟连勐阿农场,尽管惠民山已经几乎没有熟人,同学们还是不断地回去,一趟又一趟。去看什么?我心里不十分清楚,大家恐怕也说不明白。

每每有人回去,回来大家便聚在一起,讲述看到的惠民山,述说心中的感受。每个人在惠民的经历不同,惠民留在每个人心里的印记也不一样,感受各异。是恨是爱,说不清。或许,恨也是一种爱?道不明。

没回去之前,我曾在心中无数次想,如果有机会回去,站在惠民山,回到连队,我会有什么样的心情?激动?平静?还是……一切都无法想象。

直到2005年8月8日中午时分,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惠民街上。

2005年8月,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出差昆明。飞机飞行了4小时,降落在巫家坝机场。

1968年11月到昆明后,我曾到这里看望过在这儿当兵的同学。那时武斗刚结束不久,路边建筑物墙上弹孔随处可见。大街上空荡萧条,路灯没几盏能亮,晚上黑漆漆的。公交系统尚未恢复,没有公交车,我们上街都是腿儿着。和同学在机场溜达,军用飞机起降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机场周围是稻田,远离市区。时间久远,我已想不起是怎么跑到巫家坝机场的了。

如今巫家坝机场已军转民,每天络绎起降的是客机。十几分钟车程即到闹市,几乎和城市融为一体。

踏上云南的土地就像回家,激动欣喜,听到云南话如闻乡音,亲切入耳。

办完事,走在昆明的街头。北京正热,这里却凉爽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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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有了城市雕塑、步行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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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昆明街头

街边高楼林立,人群熙来攘往,与内地的大城市几乎没有区别,昆明已大变。不由想:惠民如今怎样了?昆明离惠民已经这么近,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这个念头一起,便不能放下。马上打电话向头儿告了休假,跑去买了第二天到思茅的车票,又订了晚几天的返程机票,联系上乔场长的女儿小芬,一颗心再不能平静,急切地等待着出发。

2005年8月7日早8点,金孔雀豪华大巴从昆明出发,在高速路上飞驰。记起一次和余晓映回惠民,出了昆明,公路质量差了许多,车况也不好,颠簸的厉害。我俩坐在最后一排,一个大坑,被从座位上弹起,头撞在一起,疼的直叫。如今,豪华大巴的司乘人员一水儿空乘装束,女乘务员身材高挑,年轻漂亮,头戴贝雷帽,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车上还有车载卫生间。今非昔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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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闪而过的红土令人心头一颤

多年前站在大卡车斗里,前往未知的惠民,一路风尘的情景恍如隔世。透过宽大明亮的车窗,瞥见一闪而过的红土,不禁心头一颤。哦,红土地,我回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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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的金孔雀专用餐厅

途中在金孔雀专用餐厅吃饭,窗明几净,乘客凭车票用餐。当年途中打尖,猪狗鸡鸭在篾桌下钻来钻去的情景不见了。6小时急驰,下午2点到了思茅。等候在长途车站的小芬带我去吃米干。和小芬约好,从惠民回来再去看望乔场长夫人。买了去澜沧(思澜公路)的车票,继续前行。

在车上与乘客闲聊,打发时间。没想到,其中一人竟是我们七营副教导员王富——当年我们政边工作队负责人——的亲戚!世界真小!从他那里得知,王富副教导员已于前些年去世了。这消息令我唏嘘感慨了好一番。王副教导员是北方人,我们从心理上就感觉亲近。初识觉得他很严肃,熟了知道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除了领导我们工作,闲时还和我们一起聊天、打扑克。玩得高兴了,早把他副教导员的身份忘记。轮到他出牌,我们没大没小的叫着“毙了!毙了!”他如果没牌,就风趣地说“我闭眼睛!”1971年下半年,我和晓映探亲超假,反复检查通不过。王副教导员知道后,打电话给老文,一句“是让她们做检查重要,还是传达中央文件重要?”解了我们的围。王副教导员对我们的好,记了一辈子。

由于雨季,路不好,当晚8点左右才到澜沧县城,找了个小店住下。当年从昆明到惠民要走五天,每天一早六七点出发,下午三四点住店。现在尽管路不好,也快多了。虽快,却再也看不到翻山过河时的美景了。一次和王运昌从昆明回惠民,车到山巅,云在脚下缭绕翻飞,阳光穿过云层,景色旖旎。运昌兄不由发出“啊~”的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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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时澜沧县政府,后来有了更大的变化。

澜沧县城是我和晓映工作过的地方。1971年4~8月,我们在县政边办公室帮助整理全县政边材料,住在县政府大楼里。出县政府大门往左,不远处是61医院,往右是澜沧冶炼厂。在办公室一起工作的有几位军人,其中栾教导员和小吴来自61医院。栾教导员名栾汉三,北方人,对我们特别好(多年后电影《闪闪的红星》里有个恶霸地主胡汉三,我总会莫名地想起待我们如亲人的栾教导员)。

他给我们讲文革时在昆明,晚饭后和一位同事在操场上抽烟遛弯。“啪~”一声枪响,黑暗中不知什么人将烟头的亮儿当了靶子。他俩赶紧掐了烟,弯腰一溜儿小跑脱险的事。当年昆明武斗之厉害可见一斑。小吴大名吴新志,贵阳人,学生兵,年轻,俏皮话张嘴就来。人特正派,看到不平事总要仗义执言。栾教导员时常提醒他注意,免得吃不必要的亏。栾教导员常邀我们去他家过周末,我们乐得去蹭吃蹭喝。教导员夫人很漂亮,说一口温软动听的昆明话,一改我认为昆明话粗野不好听的印象。后来我和晓映探家经过昆明,应邀到栾教导员老丈人家去看望。老人家是知识分子,文质彬彬的。带我俩去大观楼公园玩,用地道的昆明话吟诵那著名的长联“五伯(百)里滇池奔来淹(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

办公室里还有孙干事、谢干事等。孙干事是昆明人(名字忘了),也是学生兵。他夫人从昆明来探亲,我和晓映在他家第一次吃到了炒米干。他很风趣,干什么事,如果夫人和他意见不一致,他脱口就是“你反(放)狗屁!”一点儿不顾知识分子的文明。他夫人听了笑笑,就随他了。

当年我的裤子裤兜处被钥匙磨破,就那么破着穿。孙干事见了,用昆明话揶揄我:“你们小伯(北)京咋个一点都不讲究嘛,裤子破了都不补”。听他这么说,我拿伤湿止痛膏从里面贴上破处,凑合事。在此多说几句,那时北京知青真的一点儿不讲究。正干着活,如有顺车去澜沧,穿着干活的破衣烂衫抬脚就上车进城。在澜沧大街上看到衣衫不整,甚至光着脚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多半是“小北京”。上海知青绝~对不会这样!如不换上整洁衣服就进城,哪怕仅仅是县城,他们都会觉得“勿大好意思”,要不怎么是“小阿拉”呢。

现在的年轻人以穿着簇新的、特地磨出各种洞洞的裤子为时髦。不知孙干事们看了作何感想?隔壁办公室的军人老关常来我们办公室聊天。自他第一次说我和晓映长得像之后,很多人都说我们是姐儿俩。他叨唠着“我们宽(昆)明人,哪点不讲究,的确良的衣服岑(层)落岑(层),毛料子裤子匝(扎)草顺(绳)”。让我们知道了当时昆明的时髦。

如今他们在哪里?那时年轻或正值壮年的他们,现在也都老了,祝福他们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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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店鳞次栉比的澜沧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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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沧县剧场,当年我营宣传队曾在这里演出,引起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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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沧县早市,苦子果、辣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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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沧县早市,苤菜根、萝卜等新鲜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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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在澜沧百货公司买的提花长毛巾,仍保存在衣柜里。

第二天(8日)早起,买了到惠民的车票,草草垫补了肚子,准备到了惠民,再好好吃一碗想了多年的米干。

拿着数码相机绕县城转了一大圈,拍照,录视频。葫芦丝《月光下的凤尾竹》悠扬婉转的调子在大街上轻轻飘荡,撩人乡思,令人心动。

当年,我俩每天中午和晚上吃完饭,各一次在县城唯一的石子儿铺的路上溜达。街上人迹寥寥,街边不多的商铺里的人几乎都认得我们。常有人指点着:“看,阿(那)两裹(个)小伯(北)京!”

县政府修了现代化的大门,气派多了。主要街道还是那条我们走过无数次的路,铺了黑色路面,多了几条与主路平行或垂直交叉的道路。各种通讯产品、时装、鞋帽的专卖店鳞次栉比,外来人混迹在南来北往的人群中,再没人关注。店铺里的商品没了民族特色。那时县百货公司卖傣族妇女包头的提花长毛巾,上海产,质量很好。我俩各买了一条,我的现在还在衣柜里。县城有了公交车、出租车,有了超市,菜市场扩大了很多,什么菜都有,包括爱伲族爱吃的苤菜根、苦子果等,十分新鲜。这里有人养宠物狗,颇感意外。在云南养狗再自然不过,当宠物养,有点装。五连男生养了一条叫“老段”的狗,逢老乡或外人进连队就狂吠,有点狗眼看人低的意思;场部老赵医生的狗叫pig,跟他出诊。看见pig,就知道赵医生随后就到。

遗憾的是,在环境这么美,空气这么新鲜的地方,人们却在用含有害挥发物的人造板等建材装修店铺门脸!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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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人造板装修门脸的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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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澜沧到惠民途中。

十点,客车准时发出。因为雨季,车子不时绕过塌方路段,速度不太快。离惠民越来越近,心中有些激动,也有些忐忑,不知惠民变了没有?五连又是什么样?

突然,车停了。司机喊:“惠民到了!哪裹(个)要在治(这)点下车?”我丝毫没有思想准备,愣了一下,迟疑着站起来,向车窗外张望,试图找到些许当年惠民的痕迹。泥泞的公路上,车来车往,路边有些店铺,人们忙着各自的事。看不见穿民族服装的爱伲老乡,听不到叮叮咚咚的牛铃声,闻不到新鲜的牛粪味,小小的邮电所也没了,我们为解馋多次光顾的小米干店更是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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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民变得破败而狭小,让我不知所措。

眼前的一切让我有点懵,惠民变得破败而狭小,与留在我脑海中的印象相去甚远!

“是惠民吗?”我问。“就是了!”看我犹豫,司机有点不耐烦。“是旱谷坪吗?”“是呢!”“是呢!”车上的乘客也纷纷搭腔证实。我将信将疑,拿了东西下车。车门“砰”地在身后关上,车子抛下我,车轮卷起一溜泥水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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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边时,在惠民的公路上。

政边时,我和晓映、马力住在工作队在旱谷坪大队的办公室兼宿舍里。每天穿过公路,去营部打饭。印象中公路平整开阔,路旁行道树森然茂密。眼前公路泥泞狭窄(实际应该是比以前宽),树木稀少了很多,可以看到公路下的沟底,路边盖了些房子,不时有年轻人骑着摩托车疾驰而过。

看着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我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站在留下我们青春足迹的惠民山发呆,这是我无论如何没想到的。

到惠民吃一碗米干的打算,彻底没戏了。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慢慢回过神来。在路边找了家小馆,胡乱塞了肚子,即去寻找我们流浪在这里的青春。

我迟疑着往原来营部的方向走了几步,看到一位正在水管前洗衣服的妇女,有了点年纪。于是抱着侥幸,上前向她打听当年米干店的老板娘。她很热心:你问肖明珍诶(我还真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家就在粮店阿邦(那边)。谢过她,顺着指点,在离我们说话不远的地方,找到了肖明珍家。尽管老板娘并不认得我,但一说是当年的知青,马上热情地把我让进家。她说,她早就退休了,她家老倌(惠民商店的老白)去世了,上次知青来惠民捐书,还来看过她老倌。边说边给我做了一大碗米干,还打了两个鸡蛋。她说:现在的米干都是机器做的了,不好吃。果然,没了当年的味道。

令我们馋涎欲滴的米干,竟引着我找到了第一次回乡的起点,这也是我没想到的。

当年缺油没肉吃不饱,小米干店的骨头汤永远飘着诱人的香味,勾引着我们。我看过老板娘作米干。开水大锅里一个浅浅的铝制大圆盘,盘里抹上猪油,磨好的米面倒在盘里,双手晃着,使之均匀地薄薄地在盘子里铺展开,然后放到开水锅里蒸几分钟,揭下来,像北方做面条那样叠起,切成宽面条样,放在碗里,撒上葱花等调料,浇上滚烫的骨头汤,一碗香喷喷的米干就好了。想起来就流口水。

在老板娘家见到她的两个女儿和几个孙子、外孙,已是儿孙满堂。她女儿很像她年轻时,漂亮。二女儿也在卖米干。我把东西放在肖明珍家,请她的两个孙子白勇和白翔陪我回五连,她那个叫白勇的孙子很聪明,数码相机的使用一教就会,帮我照了好几张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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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干店老板娘肖明珍与儿孙们,举V字手势的是白勇。

米干店老板娘亲手做的米干,曾慰籍过我们年轻时饥饿寡淡的肚子,我们与她有着特殊的情感。

2008年回访惠民,是北京知青下乡四十周年系列纪念活动之一。计划中的书——《八千子弟》已完成。还有一台演出,因故拖到2010年元月。其中有个表演节目需要蓑衣,在八千子弟中没征集到。2009年底我再次出差昆明,接下了买蓑衣的任务。谁知惠民的商店早已不卖蓑衣、锄头等货了。我跑去求助肖明珍。她听说后,马上带我到她孙子白翔的住处(此时白翔已结婚),二话不说,从白翔的褥子下拽出一件铺垫的蓑衣,让我拿上。我要付钱,她说,一个蓑衣嘛,要哪样钱!坚辞不收。这件蓑衣使我们的演出圆满完成,顺利结束了系列纪念活动。

2013年重走青春路,在惠民的告别宴上,知青们特地邀请了老板娘。她热情地说:二天你们克(去)我家,我杀鸡,给你们做鸡汤米干吃。

2018年我独自回去,在惠民的集市上碰到肖明珍的二女儿。问起她妈妈,她告诉我,她妈妈已经去世了。

这位老朋友的逝去令人黯然神伤!但她和惠民的那碗米干,却永远留在了我们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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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干店老板娘肖明珍:二天克(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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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在惠民,知青和米干店老板娘在一起。

我和白勇、白翔来到五连,路口和小路几乎是老样子(1970年3月,惠民农场组建为生产建设兵团,各队变成了各连队。为叙述方便,以下均称连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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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五连的路口变化不大,只是树少了些。

往事如潮……

当年,来自六十五中、二十七中、五中、女二中等八十多名男女知青分在五连,是知青最多的连队之一(四连九十多名知青),男女生比例大致1:1。二连男女生比例严重失调,2008年回访后,叶研写下《兄弟我贼心不死》,“愤然”述说此事。那是后话。初到惠民那段时间,陆续有人来,投奔哥哥姐姐或同学朋友。有的留下了,有的待了一段时间,又悄悄离开了。夏伦勤的妹妹夏伦进,卢燕林的妹妹卢沈英,刘秀琴的弟弟刘月明来投奔哥哥姐姐,梁泽玲的弟弟梁泽甫来投奔姐姐,还带来了两位同学,六十五中的徐昌年从插队的陕北跑到惠民来和同学会合。后来弟弟们到了二连,略略改变了二连男女生的比例,妹妹们留在了五连,徐昌年则到了六连。

五连的特点是高中生多(约50多名),能人多。能写会画的,能歌善舞的,吹拉弹唱的,爱钻研的,擅运动的……人才济济。在全营,乃至全团的各种活动中,五连都有不俗表现。遗憾的是,五连副连级干部中没有知青。后从二连调马焕金任五连副连长,她老爱哈哈笑,获赠绰号“马哈哈”。

加上20多位当地各族老工人,共一百多人。队长文运华(组建兵团后为副指导员),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十分精壮,干活是把好手。有些自私,有点小心眼儿,也有些心计,对付刚出校门的知青绰绰有余。他带着老丁(老婆)和四个孩子(三个女孩,云妹子们,一个男孩,金根,老五尚未出生)作为骨干从别的农场调过来。

现在想想,老文的自私和心计也情有可原。一大家子6口,他们夫妻俩的工资加起来不到60元/月。印象中老丁身体不大好,大的孩子要上学,老丁和小孩子要营养,是得算计着。我们那时年轻,不谙世事,对老文那些自私的做法颇不以为然。老文对知青也有看法,尤其对顶撞过他的,仗着手中有点权力,要么把人调离,要么找机会整一下。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像姐姐一样照顾、维护我的张红英,被他调离惠民,令我气愤。

当年我和老文多有争执,被认为不尊重领导。最后在住瓦房的事上,被摆了一道。1972年,五连开始盖瓦房,土坯墙,玻璃窗,带廊子。住瓦房大家梦寐以求。近年底,房子盖好了。老文不知听谁说我和晓映要调走,分房时,我们这排房的人都分了房,高高兴兴搬走了,没我俩啥事。老文放话:过两天就撤电线,推房子。

我一听,火冒三丈。站在要推的草房前大声说,敢推房子,我就敢在露天住!然后我去营部找李振声,说明情况。并强调,口口声声让我们扎根边疆,连房子都不给住,怎么扎根?!李振声听我讲的有道理,马上打电话找了老文。第二天在全连大会上,老文说:由于我们考虑不周,有的同志这次没分到房……。会后有男生对我说,你一去找营里,老文就道歉了。我愤愤地说:他没点名,我不认为他道歉了!当晚老文找我谈话,说,瓦房住不上,给你俩安排一间草房,一人一盏灯一张桌。那时两人住一间房,且每人一盏灯一张桌肯定不行。这样安排,对老文来说,已是很大让步。我就坡下驴,不再计较。我俩舒舒服服住了一段,晓映的调令来了,送走了她。过了一周,我的调令来了,也走了。

几十年,我们经历过人生的跌宕起伏,见识过尔虞我诈,领略过为达个人目的的拙劣表演。相比之下,老文的作法顶多是农民的狡黠,小儿科。

多年后,老文和老丁到北京来,大家相聚。我问老文:还认得我吗?老文说,你不是杨建乏(华,湖南口音)嘛!老丁说,现在晓得你们为什么非要肥(回)北京了,北京是比费(惠)民好多了。大家都笑了。后来听他女儿们说,她们爸爸妈妈经常念叨我们这些知青。后来我们和老文的儿女们成了朋友,每次回去,他们都热情招待我们这些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叔叔阿姨。老文家老五——海云的茶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多次帮我们做纪念茶饼。如今老文和老丁都不在了,逝者为大,愿他们安息。

刚到惠民时,盖的草房仅满足居住。后来陆续开菜地、搭猪圈、修球场、盖会议室等。我觉得,五连的篮球场、请示牌、菜地等,在全营都算得上首屈一指。

高中的男生在连队建设方面有想法,也有办法,干起事儿来有板有眼。他们从生活用水处,另用竹筒接出一支饮用水。为保证饮用水卫生,专门砌了沉淀池和过滤池。水先沉淀,再过滤。过滤池里一层层放置了过滤材料——有自己动手烧的炭,找来的粗砂,鬃片等。经过滤后的水引进厨房,用于洗菜做饭。整个池子被封闭起来,饮用水的卫生得到了保障。

菜地的男生想方设法让北方的菜籽在南方生长,云南的西红柿很小,长不大。他们每年从北京淘换来菜籽,种出的西红柿又大又红。还种了茄子、辣椒、洋白菜等蔬菜,基本解决了吃菜问题。

故乡的原风景创作了多少年(永远的惠民山记第一次回乡)(20)

当年远眺勐满坝,梦想着回家。

故乡的原风景创作了多少年(永远的惠民山记第一次回乡)(21)

2005年回到惠民山,从五连眺望勐满坝子。山河依旧,物是人非。

那时每个单位必备请示牌,就像现在有的单位上班必备打卡机一样。五连请示牌上的字和画,都出自二十七中能写会画、心灵手巧的胥涛之手。后来二连新建请示牌,也请了他。

“早请示,晚汇报”曾经是天天要进行的政治仪式。每天开始工作、学习前要向“毛主席请示”,晚上睡觉前要向“毛主席汇报”当天的工作、学习情况。时间一久,这种仪式仅流于形式。

故乡的原风景创作了多少年(永远的惠民山记第一次回乡)(22)

当时在请示牌前手捧毛主席语录留影也是一种时髦。 大家的表情却很耐人寻味,看起来有些呆。

故乡的原风景创作了多少年(永远的惠民山记第一次回乡)(23)

清爽整洁的连队,同宿舍的姐妹。

故乡的原风景创作了多少年(永远的惠民山记第一次回乡)(24)

在我们当年盖的房子原址翻盖的土坯房也破旧了,门楣上有门牌号码。白勇拍摄

时过境迁,这次回到五队,不仅请示牌不见了踪迹,会议室也没了。当年那也是个重要所在。在那里,老文曾高声大气地念着知青给他写的稿子“逢丹丹(红彤彤)的太阳当头照,革命的逢(红)旗夫(呼)拉拉的飘……”,他的口音加白字,令大家捧腹;复转军人毕新华是某排排长,他当值训话的口头禅“这个这个~呃”,引起知青们一片“啧啧”声,气得他让大家用玉米核去刷嘴;“一打三反”时,各种戏码在这里上演,莫名的揪斗、批判一起来的同学,令人愕然、悚然、茫然……

当时成家的人不多,只有老文和两三位年纪稍大的人有家。知青们在房前种木瓜、芭蕉等植物,美化环境,草房墙上写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要准备打仗”等标语。整个连队整齐清爽,井然有序。

现在房子间盖了堆满柴禾的柴棚,鸡鸭们走来走去觅食,自留地里种着白薯、芋头、蔬菜等,有了烟火气。篮球场、房子和厕所基本在原处,我们亲手盖的瓦房已翻盖过,虽有门牌号码,注明惠民茶场×队×号,但显得杂乱。

惠民农场后来被柏联公司收购,种茶。

五队还是五队,但已不是我们的五队了。

转完回到肖明珍家,取了东西,谢过她全家,赶下午去景洪的班车。在勐满回望,惠民山又笼罩在雨雾之中。

故乡的原风景创作了多少年(永远的惠民山记第一次回乡)(25)

云雾惠民山

当晚宿景洪。

第二天(9日)早上,买了下午到思茅的车票。看着街上的人群,想起1968年第一次到景洪时,天色已晚。拉我们的大卡车亮起车灯,扫到路边几位傣族姑娘身上。窈窕的姑娘们裹着各色筒裙,短小的浅粉浅蓝或浅绿色的上衣,头上打着包头,袅袅婷婷站在榕树下。这亮丽的风景,这惊艳的一瞥,让灰头土脸的我们一阵惊呼!

故乡的原风景创作了多少年(永远的惠民山记第一次回乡)(26)

舞台上表演的民族风情

故乡的原风景创作了多少年(永远的惠民山记第一次回乡)(27)

准备给游客表演的姑娘们

如今,景洪街上没了令人艳羡的风景线,民族风情只在舞台上表演了。

故乡的原风景创作了多少年(永远的惠民山记第一次回乡)(28)

景洪遇到热情好客的傣家人

下午出发前,联系了小芬,她说到了思茅她哥小华给我安排住宿。没想到,路上大雨,车走得很慢,我手机电量不足。到思茅时天已黑透,手机没了电。无奈,只好找了家旅店,办了住宿手续,用店家的电话联系上小芬。她问清了我的位置,兄妹俩开车找到我,退了旅店,接我到小华单位安顿下来。思茅那个漆黑的夜晚,小华和小芬的到来让我倍感温暖。

第二天(10日)上午,小芬带我去乔场长家,见到了乔场长老伴周阿姨。家中陈设简朴,周阿姨身体尚佳。墙上挂着乔场长的遗像,睹物思人,我们聊起了乔场长和惠民。其实周阿姨多半也不认识我,但只要是知青,她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般热情款待。中午,他们全家请我在一家馆子吃菌子。

故乡的原风景创作了多少年(永远的惠民山记第一次回乡)(29)

在乔场长家和周阿姨

故乡的原风景创作了多少年(永远的惠民山记第一次回乡)(30)

周阿姨全家请我吃菌子。

因为已经买了11日的返程机票,当天要赶到昆明,饭后必须离开了。周阿姨嘱咐:“再来啊!”我答:“一定!”临行,拥抱了周阿姨。想起乔场长对他从北京接来的三百多知青的关爱,望着慈祥的周阿姨,忍不住鼻酸眼热。

第一次回乡,来去匆匆地结束了。

后来,2008年和2013年两次回访惠民。在思茅,大家又去看望了周阿姨。遗憾的是2013年回访后,我去了寨子,没能再见到她老人家。几年后,接到周阿姨去世的消息,再也没有了看望她的机会。

我是一个反应迟钝,后知后觉的人。离开惠民多年后,我才逐渐意识到:短暂的青春,在人的一生中占有相当重的份量!进而体会到,对于每个人来说,青春,大概是一个人除生命之外,最重要的时段。不管那段岁月多么艰苦,经历多么坎坷,青春依然美丽!

这也许就是我们常常想起惠民山的原因。

仔细想想,大家一次又一次回去,大概是去探望我们曾经在惠民山的青春岁月。

或许,是对青春的一种祭奠。

17岁,懵懂青春,下乡云南,初识惠民山,是邂逅,是被动,虽无奈,也是缘分。70岁,古稀之年,身在北京,常想惠民山,是挂念,是思恋,是感恩,更是致敬。

感恩惠民山!致敬我们的青春!

岁月沧桑,五十余载,我们和惠民山都变了模样。

故乡的原风景创作了多少年(永远的惠民山记第一次回乡)(31)

流光溢彩的惠民,2013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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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民夜景,2013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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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民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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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民,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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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民街上的烘焙小店,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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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具特色的小茶馆,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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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民街上一个名为“在路上”的小咖啡店,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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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民一直“在路上”,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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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民热闹的集市,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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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伲老乡也不再光脚了,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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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联五星级酒店,2018年

故乡的原风景创作了多少年(永远的惠民山记第一次回乡)(42)

柏联五星级酒店,2018年

惠民山越变越年轻。作为澜沧县旅游小镇,年轻人在街上开起面包房、咖啡店(虽然吃面包喝咖啡的人不多),有了小资情调;除普通旅店,还有了五星级酒店;晚上流光溢彩的景观灯,勾勒出惠民山的倩影;景迈茶山正在申遗;路宽了,车多了,喧嚣了,惠民山不再静谧拙朴……

我们则日渐苍老,来日无多。慢慢走不到惠民山,将不能亲见她的变化。但我们的心会时常飞回惠民山,直到我们离开这个世界。

不管惠民山怎么变,她永远是我们心中那座——青春的山!

2021年12月于北京玉泉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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