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了爸爸还管我(父亲逼我上大学)

□叶辉青少年时代,我做梦都想上学,但我做梦也没想过能考上大学,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关于大学了爸爸还管我?跟着小编一起来看一看吧!

大学了爸爸还管我(父亲逼我上大学)

大学了爸爸还管我

□叶辉

青少年时代,我做梦都想上学,但我做梦也没想过能考上大学。

我生活在一个蔽塞落后的穷山村,小学肄业。参加高考,于我是一个天方夜谭,是父亲逼着我考上大学的。

苦难人生

我1954年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三兄弟,我行二,父亲是杭州大学中文系老师,那时我们在西子湖畔有一个温暖的家。

厄运在1957年降临,父亲的密友将父亲给他的信转寄给杭大党委,在这封信中,父亲对镇反运动逼死无辜老师感到困惑,他认为是学校没执行好党的政策,党是伟大的,从维护党的形象考虑,这样的结果会损害党的威望。

父亲的这位密友曾是地下工作者,解放前曾得到父母经济上生活上很大的支持和帮助,那时父亲是一个激进的大学生,对国民党的腐败非常不满,对共产党充满向往。

父亲密友转寄的这封信把我们一家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父亲被划为极右,被遣送回乡监督劳动。

我们家的灾难开始了。

我们的祖籍在临海一个叫温家岙的小山村,百户人家,山环水绕,风光秀丽,就是穷,村民一年中半年吃红薯和红薯干,还有几个月缺粮。

回乡不久,大饥荒开始,我们家很快陷入绝境,粮食严重不足,父亲和奶奶首先得了浮肿病,父亲一次次饿昏在田头路旁,米糠,麦麸成了我们餐桌上经常的食物,城里长大的母亲带着我们挖野菜,挖植物根茎充饥。红薯收获季节,母亲发现红薯地里那些干枯变黑的红薯叶无人问津,便捡回来用水浸泡后煮着吃,一段时间,这在我们村连猪都不吃的东西成了我们的主食。

父亲性刚烈,由于个别干部欺凌刁难,他愤而反抗,结果加剧了矛盾,父亲的处境更难了。在精神和物质的双重压力下,父亲感到生不如死,他与母亲商量准备自杀。柔弱的母亲此时却变得坚强,她说:“我们死很容易,三个儿子怎么办?为了孩子,我们必须活下去!”

不久母亲又患了肺结核,被医院宣告不治……

为了活下去,父母决定将弟弟送人。当来人来领弟弟时,弟弟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不肯走,已病入膏肓的母亲泪流满面,她抱住弟弟哭着说:“要死,大家死在一起!”

最终,父亲没有自杀,母亲也逐渐康复了,我们一家挣扎着挺过来了。强体力劳动使父亲脱胎换骨,他因祸得福,原来患肺结核后一直羸弱的身体变得强健起来,他不但学会了大部分农活,还能挑180斤的担子。

1963年,父亲摘帽,1965年重回杭大工作。而母亲和我们三弟兄却留在了农村。

1962年,我踏上求学之路。

温家岙没有学校,我每天步行三四里到兰田村的龙岭公社中心小学上学。学校设在一座破庙里,教室窗户残缺,没有玻璃,窗内窗外畅通无阻,麻雀燕子时而会飞进教室,冬天天风浩荡,穿堂而过,冻得手脚麻木。学校实行的是复式教育——一个教师在同一个教室里同时教两个年级。学校没有图书室,没有图书,没有任何体育设施。

我的求学生涯是在饥饿中度过的。每天上下学,行走在乡间小道,我总是目光四顾,满心想着能捡到一个半个遗漏在田间地头的红薯或土豆。大豆收获季节,我和小伙伴一起捡漏,捡到后就会急不可耐地生火,将大豆连同豆杆直接放在火中烧,待火中的大豆啪啪爆响,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把火扑灭,然后从火中拣出大豆,直接往嘴里抛,直吃得满嘴乌黑。那时的小溪里螃蟹很多,我一有空就去捉,然后丢进火里烧,蟹壳一变红就连壳带肉一起吃掉;杜鹃花的花朵,去掉花蕊直接吃,有一股酸酸的甜味;一种甜根草,根茎白色,味甜,挖出来后用手抹去泥直接放到嘴里嚼。五六十年代的大饥荒死了许多人,我们家深陷绝境却没饿死,实在是奇迹。

喜欢读书,这几乎是我们弟兄与生俱来的爱好。我们三兄弟学习都很好,哥哥是全区有名的才子,他的作文常成为范文在其他学校传播,小学6年级时他就开始写小说,他写的几个中篇小说,父亲认为水平已达到大学一二年级学生的水平。但是,因为出身问题,他无法上初中。父亲的一位学生在黄岩县一所中学当领导,通过他的关系,哥哥参加黄岩县小学升初中的考试,成绩是全县第二名,但一封检举哥哥出身不好的信使哥哥读书梦破。

文革开始,我们这些“狗崽子”也受到打击,我曾被同学一次次打翻在地。一天放学,我在河堤下行走,突然一阵热雨从头上浇下,热水流进嘴里,骚味中有点咸,抬头,是一个同学狞笑的脸,他正朝我头上撒尿……

不久,全国性的“停课闹革命”开始,我离开了学校。几年后复课,但上初中须贫下中农推荐,我属五类分子子女,不在推荐之列。看着小伙伴背着书包上学,我只能暗自垂泪。

父亲是用英文写小说的大学老师,儿子却是个连小学都没能毕业的半文盲,这就是我的宿命。

离校后,我先是放牛,14岁参加生产队劳动。此后我学会了所有农活,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农民。

温家岙人不多田更少,一方水土养不起一方人,每年光在地里刨食吃不饱,为生计所迫,村民纷纷外出学艺。1968年,哥哥开始学木匠,三年后,我步其后尘跟着他学,弟弟则成为油漆匠。从此,我们三兄弟农忙时务农,农闲时游走乡村,在农家的屋檐下苦度青春岁月。

精神饥渴

大饥荒过去,父亲恢复工作后,我们家的生活开始好起来,我们不再被饥饿所困,但另一种饥饿——精神的饥饿开始困扰我们。尽管“知识越多越反动”,尽管交白卷的张铁生成了英雄,我们兄弟还是与生俱来地渴望读书。

父亲就读的是暨南大学英语系,他一生嗜书如命,即使沦落农村也坚持读书,尤其喜欢读原著文学作品,村里人讥笑他是“书呆子”“书腐”,特别是,他大便时都不忘手持一卷,这成为村民的笑料。文革期间,读书无用论喧嚣,父亲仍不断给我们写信,鼓励我们读书。他要我们失学而不失志,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放弃读书,即使当农民,也要当个有知识的农民。他告诫我们,读书可以启心智、长知识、增素养、拓眼界,知识能改变人的命运,只要坚持读书,总有一天会用上的。

父亲回乡时带回几百部文学名著,我从小学二三年级时开始阅读,因为许多字不认识,加上都是繁体字,我半懂不懂,但对杰克伦敦的《白牙》《野性的呼唤》等比较好懂的书就非常喜欢,托尔斯泰的大部头作品《战争与和平》《复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白夜》等较深奥的书就读得很苦。尽管半懂不懂,我还是生吞活剥地阅读。

在我短暂的求学经历中,数学较差,语文却是强项,尤其是作文。而作文的基础源于从小喜爱的阅读。当我半懂不懂地开始阅读的名著时,我还处在饥寒交迫中,每次阅读几乎都是在饥饿相伴中进行。但是书的世界太吸引人了,那时我对书里的“黄金屋”“颜如玉”毫无兴趣,书里描写吃的场面却常常使我直流口水。尤其是读左拉、巴尔扎克等作家的作品,看到那些布尔乔亚吃生蚝、牛排,喝葡萄酒,看得口水直流。精神和机体的双重饥饿给我的阅读留下了特殊的记忆。

遗憾的是,家里的名著还没来得及读完,文革开始了。一天,红卫兵冲进我们家,将所有书籍全部抄走,并就在我们家院子里堆在一起付之一炬。看着烈焰将这些我们视同珍宝的书籍烧掉,我的心在泣血,那是我们的精神食粮啊!

父亲回杭大后的15年中,他几乎每周都会给我们来信。父亲来信已成为维系我们父子之间的精神纽带,父亲用他那支惹祸的笔给我们写来一封封充满感情的信,他教导我们如何读书,如何做人,即使在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他也要求我们不能荒废时光,他给我们讲述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其实在那时,我们对阅读的渴望已脱略了功利色彩,更多是一种本能,一种精神需要,一种生活习惯,读书已融入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没有比读书更好的精神娱乐了。那时我们对父亲来信的期待已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邮递员的自行车铃声一响,我们便会冲出去询问有没有我们的信,在外村做工,晚上经常会跑回家,目的就是希望能及时看到父亲的来信。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高尔基说:“我扑到书籍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可在农村找书太难,我到县城的亲戚家借,向朋友熟人借,游走四方的木匠生活意外地为我提供了借书的机会,江南农村有耕读传家的传统,民间也会有一些藏书,每到一地,我就会打探谁家有书,就会想方设法去借,一旦借到,那便成了我的节日。当一天紧张的劳作结束,伴着一豆灯火读书,那是精神上的饕餮,一卷在手,我与古今中外的圣哲对话,倾听大家的灵魂私语,书的滋味经心的咀嚼,会氤氲成灵魂的香气,苦难岁月因此洋溢着幸福感。艰难岁月里,是文学作品滋润着我灵魂的成长。

一次到一个山村做工,在当地小学教师家,我意外地看到寻觅多年而不得的《牛虻》,我狂喜不禁。借到书的当晚,就着昏暗的煤油灯,我读得泪流满面,亚瑟与蒙泰尼里之间铭心刻骨的父子之情,与琼玛之间深厚的同志加情人的感情使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在我的阅读历史中,《牛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马丁伊顿》,这三本书对我的成长和人格形成产生了极大的作用,牛虻的坚忍,保尔的顽强,马丁伊顿的刻苦自学精神,深深影响了我,激励着我前行。在那个闭塞落后的山沟沟里,当苦闷吞噬着我干涩的灵魂时,是书籍给了我灵魂的滋养,帮我度过人生的苦难。

我并不知道,父亲对我长期熏陶培养成的对阅读的喜爱,正在一点点积蓄成自我拯救的力量,最终把我救出苦海。

山村蔽塞,落后,令人窒息,我一直渴望逃离,机会终于在1976年出现:临海县建筑工程队招募民工支援武钢建设,我应聘加盟。1976年柳芽初绽的春日,我们300多名民工赶赴武汉,我成为中国第一代农民工,在武汉待了3年。

到武汉当民工,这是我渴望逃离故乡的一次机会。但是,希望借此脱离农村生活,这是痴心妄想,在当时,没有人能挣脱户籍制度的束缚。我因此心情压抑。父亲知道我的心态,他不断来信鼓励我,要我多读书,用知识充实自己,使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他还写了长诗《雏鹰》激励我:

雏鹰翮初壮,

奋翅薄青云。

梦绕天涯远,

飘然辞故林。

御风双翼捷,

逐雪羽毛轻。”

“困厄终可度,

勿怨运来迟。”

“楚山花开日,

越水流碧时。

莫叹天涯远,

藕断尚连丝。

立身当自重,

后会自有期。

他在一首给我的长诗中激励我:

小鹰呵,亲爱的小鹰!

别泄气,你也别伤心!

生活里原不免有凄风苦雨,

世事也决非一帆风顺!

奋飞吧,迎着风雪奋飞!

别让忧思扰乱你的雄心!

只要自强不息,勇往向前,

你定能奔向灿烂的前程!

萧瑟的寒冬将会过去,

春来时就会有鸟语花香。

不论是他乡还是故园,

到处都将是喜气洋洋!

深沉的父爱,蕴藏在谆谆教诲中。一次,他寄来杭大中文系蔡义江教授的《红楼梦诗词注释》,我很兴奋,立即沉浸在阅读的欢愉中。

久违的权利

1977年高考恢复的消息传来时,我还在武钢工地挥汗如雨。这个消息对我们这些农民工来说,兴趣不大,民工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大部分人学历是小学和初中,高中生如凤毛麟角。但民工队伍中,有一部分人是城镇待业青年,有二三十个,他们中初高中学历者居多,他们是我们这支队伍中的贵族,平时不大看得起我们这些农村来的人。对他们来说,高考是解决待业问题的最好途径,高考的恢复为他们提供了一条新的就业之路,因此,他们比其他人更关注高考,也在积极争取参加高考。因此,这些人四处串联,打探消息,借阅复习材料。

我不关心高考,因为高考与我无关,我小学肄业,不可能参加高考。虽然青少年时代我做梦都想读书,但上大学,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望的天方夜谭。

高考对广大年轻学子是公平的机会,在这个机会面前,我们弟兄却没有搏击的资本,只能徒叹生不逢时。

工地上开始有高中毕业的工友报名,木工组第一个报名的是马义德,他是木工组的秀才,高中毕业,文学青年,闲暇时也写写小说诗歌,尤其是一笔漂亮的硬笔书法龙飞凤舞,是工程队公认的才子,他是一个挺拔英俊的青年,我们俩很谈得来。

“一起报名吧,反正是试试,考不上又没关系。”他动员我。

“我哪有资格参加高考啊,小学都没毕业,别笑话我了!”我回答。

虽然我知道马义德丝毫没有取笑我的意思,但我还是觉得这个提议对我来说太荒谬了。

但是,1977年的高考因为太匆促,工友们未能赶回老家参加高考,而异地高考又没有可能,因此他们没能参加这一年的高考。

1978年,经过争取,有关部门允许工程队民工在武汉参加异地高考。于是工程队有几十人参加高考。但没有人考上。

高考恢复后,父亲给我来信说,高考是一条极好的路,每个人都可以凭自己的努力闯出一条生路。虽然我们弟兄已无法参加,但高考却表明了一个现实:读书不再无用。一个正常的社会应该是读书越多,知识越丰富,对社会的贡献才会越大,也越受到社会的重视。虽然我们已无法通过高考改变命运,但多读书,对今后的前途还是有用的。

显然,当时父亲也没有想到我们可以通过高考改变命运,我更没想到自己的未来将因高考而彻底改变,当时的我目光短浅,没有看到这一机会实际上已经来临,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因此未能很好把握机遇。

1978年末,我突然接到父亲来信,他说,他的右派问题已得到改正,按照政策,受株连的子女可以回城安置,他让我马上终止工程队的工作,赶紧回杭州等待落实政策。

这意外的信息如天降福音,我大喜过望。离开杭州已20多年,我早已对回城绝望,而今突然听说能回城了,这一信息顿使我心中翻江倒海激动无比。我赶紧收拾行装,一路风尘赶回杭州。

此时,母亲已落实政策回到父亲身边,弟弟也被父亲叫到杭州等待安置。我们一家除了已结婚的哥哥无法享受安置政策,一家4口齐集杭州,我们家短暂团聚了。

等待落实政策的日子里,父亲的一个举动,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那是1979年四月的一天,父亲兴冲冲回家,说已为我和弟弟报名,让我们插班参加杭大高复班学习。闻此,我和弟弟都很激动,重回教室接受教育,这迟来的机会太难得了!

那天走进了杭大高复班的大教室,200多人的教室座无虚席,在此补习的学生应该都是高中毕业,只有我们弟兄俩年纪最大,那年我25岁,弟弟23岁,我们学历最低,身份最低贱,加入这个群体,我们感到强烈的自卑。

我们参加高复,初衷并不是为了参加高考。当时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是,我们面临安置,在杭州这样的城市里,我们能干什么?我对自己的定位一开始就很明确:环卫工人,如果再理想一点,那就是开粪车的司机。对我来说,能在杭州当一个环卫工人已很满足,只要有一个单位能接纳我,能旱涝保收地给我发工资,能有星期天可以上公园、看电影,与在农村比,那简直就是天堂了,只要能实现,我就非常满足。一个连小学学历也没有的人,能期望什么好工作呢?

高复班的两个多月收获还真不少,补习班的老师全是杭城有名的中学和大学老师,对我们来说,所谓的复习完全是全新的学习,因为所有课程都是我没读过的,我和弟弟马上沉浸在接受新知识的欢愉中。

进补习班半个月后便是考试,语文考卷中的作文题是:就“浅尝辄止”这个成语写一篇800字的议论文。我考得很顺利,几乎是一挥而就。我在作文中写道,学习不能浅尝即止,因为学习永无止境,知识没有穷尽,即使是博学的专家也有弄错的时候,我以恩格斯向鸭嘴兽道歉的事例佐证我的观点。

下一节课是由杭大中文系的平慧善老师讲评,她后来是我考进杭大中文系后的任课老师。平老师操一口方音很重的普通话为这次考试做了讲评。讲评到最后,她说,这次考试,有一篇作文写得不错,她拿起来读了几段。

怎么这么熟悉?与我写的作文很像啊!我开始不安。讲到最后,平老师说:“这篇作文是叶辉同学写的,叶辉同学来了吗?”她抬起头,环视教室说。

突然听到老师叫我名字,我吓坏了,紧张得浑身颤抖。旁边一个知道我名字的同学用肘部碰我:“叫你呢!”我忙用脚踢了他一下,我害怕当众站起来,极度内向的个性使我害怕在大庭广众面对大众。

这次作文使我有了一点自信——原来我还不算是最差的学生!

补习班激起我的求知欲,以前没有机会读书,现在有机会坐进课堂接受传道解惑,我很珍惜这样的机会,如饥似渴地学习。

1979年高考开始报名,我们要不要参加?这一次,我坚决地表示:参加!以前不许我们读书,不许我们进考场,现在允许了,就是为了履行这一权利,我们也应该参加!

我和弟弟理直气壮地走进考场,享受我们久违的权利。

考试结果有点意外,当年的录取分数线是295分,我数学、英语两门课弃考,4门课总分271分。父亲很兴奋,他认为,我小学肄业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如果脱产复习一年,考上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改变命运

人生的路很长很长,关键的时刻只有一步。我人生最关键的这一步是父亲逼着我迈出的。

对高考落榜,我很坦然,因为本来就没有期待;但是对落实政策的结果,我却非常绝望:在杭州等了半年,要求回城的人太多,狼多肉少,落实政策终止,杭州的城门向我们关闭了!

这一打击是那样的沉重,就像一个落水遇救的人突然又被推到大海,我非常绝望。命运一下子将我置于非常尴尬的境地:此时我回武汉没脸,回老家不甘,连死的心都有了。

父亲其实比我们还要痛苦,他反复说是自己害了我们。反复思考之后,他要我留杭复习参加次年高考,靠自己的努力争取前途。我却窝了一肚子气,非常逆反,认为父亲不切实际。我不顾父亲的挽留,决绝地回到老家,绝望地开始恢复原来的生活。

我的精神状态使父亲非常担心,他连续不断给我写信,一封封来信,每次都是厚厚的五六张纸,他给我讲道理,希望我振作精神。他认为,人生的十字路口把握好方向非常重要,路走对了,命运可能完全改变。颓废消沉只会害了自己,前途要靠自己去争取。

父亲的信渐渐消解了郁结在我心中的怨气,理性地考虑,父亲是对的。但我对通过高考改变命运还是没有信心,毕竟我基础太差,语文史地政治还可以短期突击,但在短期内把完全空白的数学和英语补上,几乎不可能,继续弃考两门,考上大学的可能性极小。父亲却坚持,虽然我没读过中学,但读书较多,起码语文已达到中学生程度,如果4门课都能考出高分,分数上线还是可能的,值得一试。他让我迅速参加高复,迎接明年的高考。

最终促使我同意父亲意见参加高复的还是我对父亲的崇敬,我一向对父亲言听计从,此时觉得父亲的意见无法拒绝,即便是为了安慰父亲,我也应该听他一次,考过了,考不上,他才会死心,不然他会一直不安心。

我参加高复的消息传出,引起一些非议,有人讥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人讽刺我“想读书想疯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小学没毕业也想考大学?”这使我压力重重。但尽管如此,春节后,经在临海当老师的婶婶联系,我来到临海二中插班听课。

第一次走进二中教室的情景我终生难忘。我在高三班插班,教室里没有空位置,我带着一把小方凳坐在过道后面听课。当我走进教室时,全班同学都转过头来盯着我看,那时的我,瘦骨伶仃,脖子又细又长,1.80米的个子,体重才100斤,像个丑八怪,面对这些十多岁的同学,已经26岁的我无地自容……

那个学期,我发奋苦读,只差悬梁刺股了。

1980年高考,我还是名落孙山,这早在我意料中。回到老家,我重操旧业,挑着工具箱游走四方。此时的我心如止水,终老山村,那是我的宿命,我认命!

1980年10月中旬的一天,我正在临海城西的三江村做工,忽接父亲来信:我已被杭州大学中文系录取,让我马上去学校报到。

原来,杭大中文系扩招设立专修班,我分数上线被录取。

接到来信,几疑身在梦中。我满怀希望时,希望离我而去;我彻底绝望时,希望却不期而至!

此后,哥哥做木匠时工伤改当民办教师,后也通过高考进了宁波师院,毕业后成为一名中学教师;弟弟落实政策回杭州安置,通过夜大学习成为出版社编辑。我们兄弟仨读书都少,最后都取得大专学历,靠知识改变命运。这是父亲坚持让我们读书的结果。

就这样,我挤上高考末班车。

高考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回望那个历史时刻,我心中充满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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