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是一场阴郁的风暴(我冲动又荒废的青春)

我的青春是一场阴郁的风暴(我冲动又荒废的青春)(1)

口述|老徐 整理|刘尧

14岁的某天课间,我站在教室里发呆。一群外班的小“混混”站在教室门外叫我滚开,说我挡着了他们看美女的视线。

发呆的我没有及时避让,于是,他们中的一人从门外冲了进来,抡起凳子就给我打来。

铁腿木面的单人凳正中我的背脊,疼得我眼泪直流。他们人很多,我不敢吱声,更不敢反抗。围观的同学带着恐慌的神情目睹整件事发生,不敢上前帮忙……

组团

我是老徐,川南汉子,刚在中山开了一家淘宝服装店。儿子今年两岁,我想抓紧时间在他上学前积攒些资本,毕竟孩子越大我的负担越重。

我是比较早熟的男孩,小学三年级,当大部分同学还在疯疯打打、你追我赶,我已经变得安静起来,成绩越来越突出。劳动模范奖、成绩优秀奖等各式的奖状贴满了外婆家的堂屋。在十里八乡亲朋好友的眼里,我就是个学习优秀、精气神十足的乖小孩。

小学毕业,我考上了省级重点中学,遭遇人生重要的转折点。

在大熔炉一样的校园,我住进了有两个“混混”(不良少年)的四人间学生公寓。我和另外一个室友就是他们欺压的对象。

买的零食只要带回寝室会立刻被抢,被抢多了我就不再带零食回去。我妈不明状况,每次送我上学都费心的买水果、牛奶,心想给我补充营养,却不知道这些东西根本到不了我的嘴。每次她都乐呵呵的和混混室友打招呼,也不知道一到冬天,他们甚至会强行抱走我的被子。

那时,我心里非常脆弱,每天都生活在恐惧和害怕之中,最害怕的时候,连大哭都无法发出声音。初二以后,我渐渐开始改变,刻意学抽烟、逃课,追随“有力量”的人,当他们的小尾巴。最后用毁掉成绩的代价,换来平安无事的初中生涯。

升入高中后,我这个胆怯的,躲在大哥背后的小跟班迫切的寻求转变,打耳洞、留长发、染发、谈恋爱、逃课、打架……恰好遇上家里事业的上升期,父母给了不错的生活费,日子过得相对舒坦。

小伙伴开哥(化名)对港片《古惑仔》特别尊崇,他给我们讲述陈浩南、山鸡、大天二兄弟出生入死的故事,每个人都听得入迷,后来大伙去黑网吧看完影片后,就被古惑仔的万丈豪情、义薄云天彻底洗脑。于是,我们效仿剧情,歃血为盟,成立了自己的社团。

我们的装扮、日常行为、说话的方式、闹矛盾时的解决方式等全部照搬效仿《古惑仔》,甚至于社团里的人都会对照着角色对号入座。记忆中黑色的风衣是当时所有人的标配,我现在仍留有穿风衣时的照片。

社团只设“大哥”和平辈“兄弟”两个等级,彼时响哥势力最大,社团成立后,他就坐上了“大哥”座位。

响哥是初二下学期空降的转校生,当年我的同桌。长得很帅,皮肤白白的,经常收到女生的情书。但在转校之前,他在原来的学校就“声名显赫”,和恶霸圈子打得火热。

平日里“兄弟”最爱做的,就是刻意模仿《古惑仔》里的拉风情节,把“发展马子”、“扶持兄弟”、“交女朋友”看成最重要的三件事。社团规定每个成员都要招收小弟,以此增强自己的实力。

随着小弟越来越多,社团变得壮大起来,高一上半学期末,光是凑热闹我们都能聚集到上百人,热闹的社团生活让大家谜般自信。

但渐渐的,社团的性质变味了,大家也开始变得“敏感”和“易怒”。外人穿了和我们一样的衣服,我们会让他换;招惹了我们的姑娘,我们会去恐吓威胁;欺负我们的亲戚、朋友,我们就去出头。甚至走路撞到我们,和我们说话声调不对都能把轻易点燃我们的怒火。

受《古惑仔》打斗场面的影响,我们更偏爱直接用拳头快速解决问题。

转校

多事之秋这个词很有意思,我是深刻体会到了。

那是秋天一个无聊的星期六下午,大晴天,一两点的模样,有些热所以大家都乖乖的呆在宿舍。室友涛哥(化名),我初中时期结识的兄弟,把饭碗洗好后就顺势拿起木筷子和一个绿色的洗衣盆即兴敲锣。他毫无音乐细胞,几分钟的“演奏”完全是噪音,意识到毫无受众也就消停了。

突然,“bong”的一声响,寝室门被人踢开了,两个中等个子的外省籍初三学生提着一把约60公分长的刀站在门口,问刚在是谁在敲盆盆。涛哥看了一眼他们,扬起下巴,“我敲的,咋子嘛。”

两个学生瞬间爹娘祖宗的骂起来,朝着涛哥咆哮:“打扰到我们休息了!”

周末寝室战争瞬间被点爆。

混战中,涛哥被凳子打到了,那两个学生不敢用刀,也受了伤,看我们人多打不赢,他们悻悻地退到门口,让涛哥报上名字班级,撂下狠话走了。

门关上以后,涛哥朝地上吐了一口晦气的唾沫,就坐在了床边,寝室突然安静下来,大家各自回味着刚发生的一幕。桌上放着我才吃过一半的午饭,麻辣肉片的浓汁完全浸透了下层米饭,每一粒米都裹上了肉香,此时入口是最完美的,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如鲠在喉。

寝室一战后事情并没有结束,因为涉及到不同地域校园黑暗势力的对峙,谁也不想输了气势,掉面子,后来事情就变得越发复杂起来,最终牵动了校园黑势力的两拨人,一百多号人足球场对峙。

这是建社来第一次没能用拳头顺利的解决事端。对峙的那天晚上,乌泱泱的一堆人站在足球场中间,以中线为界,相向站队。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狠角色的模样,两百多只眼睛,紧紧的盯着对方。

球场的灯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我站在人群里突然有些眩晕,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难道此前一切都是海市蜃楼?”脑海中冒出的想法把我吓了一跳,身体里的器官似绞在一起一般,我有些反胃。

两队势均力敌,或许是另一种外强中干,开打意味着两败俱伤。在自家兄弟的环绕下,两队“老大”出场和谈,相互道歉结束了这场事端。

社团组建后我更无心学业,成绩永远倒数。我妈每次收到月考成绩单都会给我打电话,打一次哭一次,求我别再堕落,考虑前途问题。在她放声大哭无数次后,恍惚间我才想起了很多事。不知道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十里八乡的亲戚朋友已不再夸我,开始在背地里讨论我身上的烟味、耳钉、头发、穿着,老妈过年和外婆聊天,外婆会望着堂屋的奖状抹眼泪,老师是带着嫌弃的目光看我……

每每想起一丁点中学和小学的落差,心就像被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我想重新开始弥补过失,于是,我给老妈打电话提出了转校。

因为林林总总的原因,我转校不久社团也解散了,后来涛哥成为了这个学校的“扛把子”,统领了整个校园的黑暗势力。

生意

转校以后我重新读了高一,面对新环境,忽的有了一种老江湖的感觉,如何泡妞、打架、与陌生势力和谐相处、甚至是烟草贩卖,一切我都了然于胸,我的目的不在于此,对这些我已然失去了兴趣,可选校的失败让我又重蹈覆辙。

新学校离上一个学校只有一小时车程,碰见熟人机率很大。到校不久我就染指了校园黑势力,但整个高一我没有参与任何打架斗殴事件,只利用自己的关系买点烟抽,解决找上门来的麻烦,逃课打球。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结交的人越多圈子越复杂,麻烦也随之而来。

封闭学校里香烟是违禁物品,学生禁止吸烟,但是因为学生人数太多,私下就形成了很多黑烟市场。不敢带烟进校的校园烟鬼,就从“偷渡”烟草的校园黑势力手里花高昂的价格买烟。卖烟是块肥差。校园市场可大可小,如果把整个学校的香烟市场都拿下来,这个利润对学生而言还是相当可观的。

坏学生普遍的生活消耗都很大,抽烟喝酒女朋友,兄弟游戏搞聚会无一不花钱,每月从家长那里领的生活费最多半个月都见底。如果能在香烟市场分一块蛋糕,长期的生活补贴就有了,相对于压榨普通学生的生活费,香烟销售则是件你情我愿的事。上高二以后,一个兄弟决定“下海”,销售烟草,找我帮忙铺路。

转校以前,以宿舍楼为单位,每栋楼都有自己的烟场子,均被涛哥垄断,甚至全校放话,学校抽烟的人,如果让他知道抽的不是他卖的烟,后果自负。

一次,涛哥去上课没带烟,就想着去烟鬼聚集的厕所要支烟抽,走进卫生间却惊奇的发现厕所没有一个人抽烟,他问站在旁边的一个哥们有没有烟,那人把手揣在兜里说,“有,但是不敢拿出来,怕被涛哥的人晓得了。”当时就达到了这种程度。

涛哥的香烟日消耗量巨大,每月利润高达几万元,供自己和“兄弟”们挥霍。

转校后的新学校,以年级为单位售烟,互不干扰,每个年级都有自己的销售网点。但也有一条不成文规矩,高年级可以往下设香烟代售点,但低年级不能往上设点。

烟场子开业后,要聚拢一个年级所有“有头有脸”的混混,通知大家别再打“香烟生意”的主意,作为补充可以免费去烟场子抽烟,但每次去拿烟时卖烟的人也会给你挂个账。(私以为如果有一天混混翻脸不认人,这估计就是本秋后账。)

为了帮兄弟铺路,我不得已重新上道,联络人员、部署战略、聚集人谈判,费劲心思后终于和他打下了新学校香烟生意的“江山”,我因此重获“名气”,又再一次踏入了避之不及的黑势力范围。

彼时所有校园烟场子都兜售三种烟,7元的白塔山、10元的云烟、10元的白沙,基本论根卖,正常情况下售价为市价的两倍。学校管得严,贩烟者一经查处,至少留校察看处分。因此香烟只在寝室销售。我们日常的工作就是确保香烟供应和留意学校查处。

烟场子主要通过走读生人肉背烟的模式囤烟,新学校走读生稍微多些,保安对走读生盘查得松,一个学生一次可以偷运一两条烟进校,所以烟场子一天五六条烟的销售量靠学生运输就能解决。这个渠道则无法满足垄断全校香烟销售的涛哥,他只能打通保安,将香烟整箱整箱的运进学校。

铺路事件过后,校园生活过得很顺畅,直到三个月后,另一件帮朋友出头的事把我送进派出所,我也因此成为让老师和家长都惧怕的“黑势力”。

惹麻烦

圈内泡妞向来有个的规矩,最好不要染指圈里的人,先撇开姑娘自身的回应不说,圈里的“兄弟”可能会插手阻难。2011年11月上旬,朋友小张追女生被情敌“无敌”(外号)阻拦,由此和“无敌”结下了梁子。

当天晚上放学,小张就来找我聊这个事,我和他一边往烟场子走,一边商讨如何收拾局面。哪知刚走进烟场子宿舍楼道就被高三体训队的五六个人挡住了去路。他们挑衅地看着小张,开口第一句就问:“你是不是小张?”

小张回答是,“那你认识无敌撒!”

“对。”

小张的话刚落音,其中一人就向小张踢了过去,那一脚没踢中,被我一把推开,和对方大声的吼了起来。

打架的楼道正好对着烟场子的阳台,宿舍楼里的兄弟不一会就听到了动静,看到是自己人,赶紧冲下来帮忙。

场面混乱时,小张突然转身飞快的跑了,跑向几百米开外另一栋楼,他的宿舍。他准备回去取“雪铁龙”的,一把手臂长的大刀。等小张气势汹汹的提刀快追到楼下时,远远的就看见一堆巡寝领导正在楼外的小坝子聊天,他瞬间怂了,不得不收起刀灰溜溜的打道回府。

留在“战场”的兄弟打了胜仗。毕竟是在我们的地盘上,一场乌龙混战后,高三几个被打得满地找牙,主动道歉。

算起来这一架我们没有吃亏,但小张不解气,对方不按道上规矩玩阴招,他请我帮忙,再教训体训队找碴的人一次。

小张是我兄弟,我决定答应。

在月底放假前一个周开始部署我的力量。我给开哥打了电话,请他帮忙联系一批曾经一起混社会的老一辈青年,一共四五十人,包括邻镇的许多混混。

给开哥打完电话以后,我和小张就去拜访学校的各号人物,集结内部力量。

放假那天,我早早的就冲出了校门,门口的一百多号人全是我们的力量。开哥的武器——几十把砍刀,都由专人用装渔具的包背着。让我非常意外的是,当天涛哥和胡子(我在初中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也赶来了,想着他俩太远了我本没有通知,他们是从开哥那里知道的消息。彼时的涛哥已经成为了前学校的“扛把子”,虽然俩人都是只身过来,但身上仍带有压迫人的气势。

体训队的人吓到不行,过了很久才结伴从校门口悻悻地走出来。为公平起见,涛哥走上前准备和他们重新谈判约架,对方蔫了,一言不发。

学校离镇上有一段距离,估计有人报警,聚集不到两小时,警察就赶来驱散了校门口“热闹”场面。体训队的人趁我们不注意,逃了,带着“要放我的血”的狠话一起,跑得无意无踪。

我们走后,警察继续在学校调查聚众闹事,因为保安指证,当天我就被传唤了,去派出所做备案、举牌子拍照。

月假结束后,体训队其中一人的母亲来找我,哭着求别杀她的孩子。

因为此事我再次“声名远播”,最终被推上了学校黑势力的制高点,学校也送给我一个“留校察看”处分。过后,所有人在我面前都变得很谨慎起来,如同刚上初中的我一样。

淡出圈子

后来就没有再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学生发起绝食抗议活动,班主任立马来找我,让我不要参与闹事。别人还在以篮球占球场时,我只用在篮球场上写上我的名字,球场就没人敢用。

我成了最有号召力和魄力的学生,也成了自己曾经最害怕和最想远离的一类人。

慢慢的,人成熟了,看多了也就看淡了,彼时的女朋友,也就是如今我的妻子是班上拔尖的学生,她不喜欢我参与这些,她说这些对高考对我们的未来都是无用的,希望我能好好学习最后冲刺一把。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我答应了她,渐渐退出了圈子。

学坏容易学好难,淡出的过程远没有想象中容易。虽然我已经脱离那种不正常的集体生活很多年了,但高中时来自各方的崇拜感已经在我大脑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迹,时至今日,我有时仍不能适应。也只有打游戏时,沉浸在网友的注目中,才能找回我曾经盲目迷恋过的自豪。

现在,我有了孩子,更不会再去参与争斗,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学会在人前示弱,不会去争强好胜、去炫耀年轻时不要命的时光,即使被冷眼、嘲讽。等儿子长大,我会和他成为朋友,让他愿意和我交流,会从小给他树立信心和勇气,让他怀感恩之心生活。等他上学后我会尽量给他创造一个安全的学习环境,教他理性处理问题,不以暴力取胜。如此,就不会像我一样,产生偏执。

遭遇校园暴力,就应该立即反映,给老师说,给家长讲。老师解决不了就找年级主任,甚至校长,总有人能解决问题。虽然现在我也并不否认暴力能摆平部分问题,但这是个漩涡,由得你来,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如果当时我端正心态,现在又该是不一样的生活。

出社会以后我也遇上过暴力事件,我的第一反应是报警。人一旦过了那个懵懂阶段,会很快发现,曾经的行为是多么可笑。现在只能安慰自己,青春总有一段时间是用于荒废的。

后记(根据出场人物顺序,他们的现状)

初中同宿舍的两个“混混”:一个当了小家居店老板,一个在银行上班

开哥:目前在当地城市开了两间铺面,卖防水材料;

响哥:转校后和老徐闹矛盾,从此没有联系;

涛哥:目前给中石化开油罐车送油;

小张:装修公司业务员;

胡子:进入当地一个建筑公司,成为施工员;

体训队学长:未知(打架过后没有交集);

除了本文主人公老徐,以上人物都没有进过局子。

编辑|卢辉红

来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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