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农其一和其二完整版(悯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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悯农其一和其二完整版

其实在乡村里,一天真正的开始,不该是第一声鸡鸣,而是烟囱里飘出的第一缕烟。

农人们起的是极早的,吃的也很简便,因为要赶在日头完全变烫之前把上午的农活做完。中午日头强烈,若非事出紧急,农人们是不出活的。头上一顶草帽,肩上一把锄头,贴身的短背心,过膝大裤衩,胶头解放鞋,是十分常见的打扮。脖子挂着一条汗巾,腰间一杆玉口烟枪。休息的时刻,就坐在地头,抄起衣角抹一把汗,嘬一口烟,看潺潺流水里,老牛甩头吊尾赶蚊蝇,一天的日子也就这么打发了。农人没带表的习惯,做起活来也不方便。到了饭点,只需要往家的方向一看,烟囱里长烟滚滚,嘿,心喜的很。想到这里,不由得把手里的长鞭一紧,往虚空那么一甩,身前的老牛闻声把头一沉,拉的更起劲了。

逢着节日盛事,烧火做饭专是女人的事了。男人们则立在院子里围成圈,岔开双腿,一手插到口袋,一手端着烟管,在云腾雾绕中抖着两瓣嘴谈天论地,气氛热烈,笑声震天,有时候话题断了,就嘬一口烟,等待话题跳回来。他们也时不时拿眼瞧着忙碌的女人们,或是蹭过去看看有什么忙可以帮,乖巧的好比于宫门口等待被临幸的妃子。哪知这心思一眼就被窥破,女人们多是一脸嫌弃,招招手,让男人们一边玩去。男人们涎着脸,倒也不放心上,弹了弹烟头,挺直身子,退出去继续摇唇鼓舌,依然偷偷看上几眼,笑声波浪般起伏,裹挟着青紫不定的炊烟扶摇直上,消散入虚空。

其实烧火是个极好的差事。农人把柴草一把一把捅进炉中,看着稀疏的火苗变得蓬茂,火光由暗变亮,再由亮变暗,由热烈变的萧瑟,不管先前他们的内心如何动荡,如何的淤泥板结,也会很快松软、平静如古井之水。他们静静的凝视着火光,一次又一次把柴草推入火中,伴随着铮铮作响的爆裂声,他们会感受到火光中的热烈、狂暴、激情、爆炸,这些都是老农一手培育出来的情感。就那么短短的时间,经他的手一送,火光大起大落,柴草们就便走完了整个生命的最后时刻。过几天农人清理炉底,它将被抛洒在良田肥地,如落红化泥,也可以称得上是得其所了。只有在某个夜晚,几点猩红的火芯在烟宠里刮刮杂杂的升上来的烟火中跳脱如鹿的时候,老农才会想起,这柴草的筋骨。此外,它是绝不会令人记住的。

农人多以被机器脱了粒的麦杆为生火材料,这麦秆从庄稼地里成批拉回来,经日晾晒,堆成草堤,随用随取。这种草料材质轻、软、薄、柔,易燃的很,生出的火焰也是身段有形无骨,优柔妩媚,烟不成色,势若游丝。庄稼地里最狂暴的燃烧物当属黄豆的枝干了。根也好,豆荚也罢,从上到下,虽然比不起合抱之木的一条尾根那么粗壮,可是一填入火里,就嘭嘭哗哗、刮刮杂杂、呼啦啦的烧个不停,炸声四溅,它是那样的热烈、专注、彻底、不管不顾、毫无保留。它的火焰俏直雄浑,气质凛然,仿佛在对着人怒目而视,它生成的烟铁直而饱含力量,远远看去,仿佛是一把无锋的重尺,雄赳赳的捅入高空。此外你也会在秋风萧瑟中,看着农人跟在风的后面,扫拾落叶断枝,以备冬用。

老农终究是要被岁月带走的。

子辈在外奔波,早已厌倦了与黄土打交道,尽管在外生活的他们也并不体面,收入与支出水涨船高,他们也坚决的走上一条与父辈不同的路。孙辈开始还是留在老农身边,学了几年农活的皮毛,却并不深刻。不禁意间,老农成了联结两代人的枢纽,直到他闭上了眼,也还是带着忧愁,手指对着南边的田地,硬撑着不肯落下。儿辈依旧闯荡在外,当年鼓起勇气背叛黄土的行为,始终令他自豪,给他动力。孙辈要去城里读书念字,谁都无法像老农一样驾驭旧的生活方式,庄稼地被撂荒,拴牛用的木桩霉了烂了,锄头蒙了尘。儿辈教会了孙辈用煤气、天然气,然而孙辈对使用煤气、天然气是心存恐惧的。它藏身于液压罐,孙辈无法知晓它的本来面目,却感觉它也似这铁容器一般冰冷坚硬,包括它的蓝色火焰,根本无法令人亲近。每次磨开阀门,都满怀心悸,总觉得会有凶焰高腾,窜出来焚尽一切。尽管内心忐忑,可为了吃上热饭,还是得继续。直到关上阀门,孙辈的内心才会舒坦极了,感觉幸运女神眷顾了他,让他不至于罹难,后来竟也完全爱上了这冷焰。十几年的黑烟囱一天天的冷下去,炊烟从此断了,村落从此颓了。

刚开始,炊烟和村落是毫无瓜葛的。后来的人背叛了自己的种群,远迈群山万水,在沃野膏壤里种植了黍稻,建了房屋,驯养了猪狗羊牛,靠农业过上定居的生活,至今也不过7000余年。而自然意义上的村落出现于两晋时期,打那时起,炊烟和村落才关系紧密,至今也有千五百年,炊烟一直被视为村落的符号。可如今它颓唐的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大批人背离这生养之地,去城市谋辛酸。背叛,似乎总能令人更好的生存。然而那温情脉脉的小农时代,由谁来唱挽歌?

必有未亡人!

他整日游荡,不拘形迹,徙倚彷徨,丧如苦鬼。细看其打扮,则长发遮面,荆条团腰,麻衣委地,行迈摇摇。背后有大路朝天阔,两边是荒野千里横,头顶浮桀鹰渊涂纵。他立于天地之间,是如此的渺小,如千山之一木。可是狂风一起,便看出他竟是衣履穿决,形容枯槁。只见他手舞足蹈,舞的绝决,撩发凄嚎,如吟楚歌:“昔我往矣,人烟依依;今我来思,仰天徒泣……”

得其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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