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宇森 喋血双雄 访谈（吴宇森最佳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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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及《喋血双雄》的源起，与两部电影有关：一是法国导演让-皮埃尔·梅尔维尔执导的电影《独行杀手》，一是日本导演石井辉男执导的电影《双雄喋血记》。

《独行杀手》

吴宇森本人在上世纪60年代受西方电影尤其是欧洲电影的影响很大，由法国巨星阿兰·德龙主演的《独行杀手》完美的将1960年代的法国次文化、美国黑帮电影元素及日本武士道精神融合在一起，并以极简的场景、灯光、表演和台词等开创了电影史上暴力美学和杀手美学的先河。《独行杀手》中杀手和歌女的关系也被吴宇森套用在了《喋血双雄》中小庄和珍妮（叶倩文饰）身上。

《双雄喋血记》是1964年石井辉男导演、高仓健主演的《亡命之徒》的港版片名。这部电影在香港和澳门都有取景，很容易引起吴宇森的共鸣，加之吴宇森又特别喜爱高仓健，因而对这部电影印象深刻。《双雄喋血记》中，高仓健饰演一名职业杀手，并与丹波哲郎饰演的警探惺惺相惜，最终化敌为友，他们二人的关系设定也被吴宇森直接挪用在了《喋血双雄》的小庄和李鹰（李修贤饰）身上。

《喋血双雄》

吴宇森本人就是一个品位极高的超级电影发烧友，他又精通电影的拍摄技术，在凭借《英雄本色》打破香港票房纪录之后，吴宇森想要拍一部能够容纳和包含影响过自己和自己热爱的所有电影的元素的电影，这就是《喋血双雄》的雏形。但由于没有完整的剧本，吴宇森只能靠一些概念性的东西去说服电影公司老板投资，在徐克的支持和帮助下，终于有人最终答应投资，但条件是男主角必须是周润发。

一开始，吴宇森想要在《喋血双雄》中启用新演员，投资人要求男主角必须是周润发着实让吴宇森头疼了好一阵子，因为那时周润发已经凭借《英雄本色》成为当红炸子鸡，用吴宇森的话说，就是“全世界的片商都要周润发，每天都有两三组戏在拍，非常红”。没办法，吴宇森只能硬着头皮找周润发，好在周润发非常讲义气，立刻推掉了一部戏进吴宇森的组，之后又找到了李修贤饰演第二男主角，好友徐克亲任制片人，如此《喋血双雄》才有了开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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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双雄》好就好在，它不仅仅是吴宇森电影暴力美学的巅峰，也是电影艺术性与商业性平衡的最好的一部。

周润发与李修贤

吴宇森师承张彻，暴力美学青出于蓝，然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相较于他电影中展示的暴力元素，吴宇森对于美学的追求也不遑多让。吴宇森曾说：“我拍电影很讲究美感，不管是演出的美感、摄影的美感，还是构图的美感、动态的美感。我觉得一个导演最大的责任，就是怎么把心目中的演员拍出一份美感，不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或者小孩，甚至是一只鸽子，我都要拍的很美。”

周润发

拍摄《喋血双雄》的时候，吴宇森43岁，周润发34岁，就导演和演员的职业周期来讲，两个人都处于能量最充沛精力最旺盛创作力最强大的绝顶巅峰期。周润发戏路宽广，演技精湛，作品众多，和很多导演都合作过，但唯有吴宇森最能抓住周润发的特质和神采，就好像黑泽明之于三船敏郎，王家卫之于梁朝伟，吴宇森总是能够通过各种角度、特写、光线、神情、动作、姿势甚至剪影的调度和配合来表现周润发强大的演员魅力，尤其在《喋血双雄》中，周润发的形象高大魁伟，犹如神祇，同时又静默沉郁，好似暗夜中一头伫立的雄狮，真正是静如山岳，动如雷霆，仅就外形和颜值来讲，也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周润发从影以来罕见的完美高光时刻，而且这种男性之美充满了传统的阳刚底蕴和神秘的杀手气息，尤其是周润发的枪战戏份，真正是荡气回肠，达到了“人枪合一”的最高化境。

作为张彻的弟子，吴宇森是为数不多真正理解、运用并创新恩师电影暴力美学真义的人之一，他将角色的形、神、体、气、言融为一体，辅之以精心打磨的构图，恰如其分的配乐，妙至巅毫的剪辑，以一部前无古人的《喋血双雄》，再次昭示了港片黄金时代商业性和艺术性完美融合的极致探索。

吴宇森的特别之处还在于他对于自己的作品精益求精，打磨细致，会“死磕”和“硬抠”每个看似不经意的细节。

成龙曾在自传《我是成龙》中披露过自己与吴宇森的第一次合作，当时两个人都是新人，吴宇森正在指导自己的导演处女作《过客》，成龙和元奎做他的武术指导。

成龙说：“跟吴宇森合作之前，按照我们已有的经验，所有的动作戏都是到了现场才开始套招的。往往都是导演把任务布置下来，武术指导带着武行开始套招，导演就去拍文戏了。文戏拍完之后，导演就会把动作戏全部丢给武术指导，自己在旁边睡大觉或者干脆收工。”开拍第一天，成龙以为吴宇森也是这样的，因此到了片场才开始和元奎套招，谁知吴宇森拍完文戏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跑过来仔细询问打戏的拍摄细节，这让成龙和元奎很是意外，而且吴宇森一直不停的追问动作设计的下一个镜头是什么，逼得成龙和元奎只能现设计现展示，一时间弄了个手忙脚忙。

双雄对决

吴宇森自己也说过：“我不像别的电影（导演），一到动作戏就交给动作指导，让动作指导去分镜头，去拍，去剪辑，动作指导爱怎么拍就怎么拍，（这样做的结果是电影会）变成两个或三个不同风格的电影，我要统一风格。”拍摄《喋血双雄》的时候，虽然程小东是动作指导，但吴宇森仍然会参与动作设计，吴宇森极为重视演员，会根据演员的个性和特质来设计他的动作，甚至会根据演员手的大小来选择他使用什么枪械，吴宇森也非常注重细节，包括演员头发的飘动，演员细微的动态差异，就连演员怎么拿枪都有一定的标准。除了欧洲文艺片，吴宇森也十分喜爱歌舞片，因而他会用歌舞片的原理来设计动作，这使得他的电影动作场面在火爆刺激之外充满了节奏感极强的音乐之美和律动的诗意之美，这也是吴宇森作品区别于其他动作片的最大特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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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剧本，拍摄《喋血双雄》的时候吴宇森会非常注重现场的灵感和感受。

周润发饰演小庄

在一场小庄刺杀汪东源（叶荣祖饰）的戏里，吴宇森巧妙的把龙舟竞赛和杀手刺杀用剪辑平行蒙太奇放在一起，但其实所有龙舟竞赛的镜头都是吴宇森在开拍前5个月就已经拍好的，那时甚至连故事都没有，当吴宇森得知有龙舟竞赛的时候他马上请两个摄影师将竞赛的画面拍成了一个简单的纪录片，随后又开始构思故事，琢磨怎么将画面插入到电影剧情当中。有意思的是后来剪辑师竟然对于这两段内容不知如何下手，最后是由吴宇森自己花了整整三周时间才剪辑完成。

还是这场戏，当小庄在刺杀汪东源的时候，其实还有另一个杀手在暗处埋伏，想要狙击小庄。如果是一般的拍法，就是小庄上岸，抬头一看，发现山上还隐藏了一个杀手。但吴宇森觉得这样表现不出小庄的神采，于是他让小庄戴上墨镜，走到一棵树的旁边时发觉异常，然后摘下墨镜，这样杀手狙击枪上瞭望器的亮光就反射到了小庄的镜片上，再然后反光又反影到了小庄的眼睛上，这样设计下来，配之以周润发精彩的演绎，顿时将一场平平无奇的戏变得紧凑紧张精彩绝伦，而当时小庄倚靠的那棵树是临时由剧组抬过来的，当时香港乡下的农民很凶，吴宇森后来说：“你砍他们一棵树，他们会拿刀砍你的。”可见当时拍摄条件之艰苦。

《喋血双雄》剧照

在拍摄另一场小庄和李鹰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神情坐在同一位置并不断切换的戏份时，吴宇森坚持要找一座法国式的大房子，并且这座房子要有一个环绕的大落地窗，当时剧组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一座有落地窗的古旧大厦。拍摄时吴宇森要求摄影师让镜头在窗外一格一格的移动，第一格是杀手小庄，第二格是一个人影，第三格是同样姿势的警探李鹰，下一格，又换回了小庄。一开始《喋血双雄》签约的摄影师是鲍德熹（后来他凭借电影《卧虎藏龙》获得第73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摄影），但鲍德熹只签了45天，而且很多时候鲍德熹也不明白吴宇森为什么要那么拍，45天之后，电影还没拍完，吴宇森又找回《英雄本色》的摄影黄永恒，才把整部电影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