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鞍华流泪 在许鞍华的眼里

文 | 王重阳lp

1991年,外滩的和平饭店点亮了沉寂已久的三十年代老式蓝色霓虹灯,彼岸陆家嘴的东方明珠也启动了奠基仪式。

当年的上海终于迎来了对外发展的生机,迎接一个明亮欢快的新世界。

同样也是1991年,许鞍华的《上海假期》在香港上映,这部电影后来在“六公主”重播过很多次,作为一部十分不商业的电影,她请来了看似与剧情片完全不搭调的演员来出演:

刘嘉玲、黄坤玄,还有一位午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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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午马演完燕赤霞,匆匆与宁采臣道别,不料随后又演了一次燕赤霞,在这中间也来上海走了一遭。他的出镜较之前两位更让我印象深刻,而且也是记忆中少有的出演温情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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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他与“孙子”顾明(黄坤玄 饰)爷俩骑着自行车在外滩边,午马用英语对孙子说“我爱这个家”……

这个画面十分许鞍华,但十分不午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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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今看这部电影,会惊觉原来片中的淋雨喷头和大木桶洗澡不但在上海已经成为了历史,在全国大多数地方,尤其是南方也早已成了过去的追忆,只是回头看去另有一番滋味。

空巢老人顾大德(午马 饰)的儿子儿媳都在美国工作生活,许多年未曾回来过,他只有一个干女儿姚莉(刘嘉玲 饰)时常过来探望自己。

在上海逼仄狭窄的弄堂里,顾大德过着孤寂的单身生活,时代的潮流似乎止步于弄堂口,自己又和隔壁年轻人冬生(孙鹏 饰)的母亲莫老太(王莱 饰)矛盾不断,生活看似便如此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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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一个孩子的到来:

孙子顾明要回国在自己家里暂住一些时日,闻讯的顾大德十分开心,他去菜市场买了一条鱼回来,路上停下自行车等绿灯的时候旁边两个路人开始对他手里的鱼评头论足。

一个说:“这鱼肥美,炸着吃好。”另一个说:“哪里能炸着吃?乡下人才喜欢炸着吃。”于是那个就不乐意了:“你说谁是乡下人?”两个人便在路上吵了起来,弄得顾大德左右为难又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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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情节设置得很有意思,一开始我以为编剧是内地人,否则不能深谙上海市井里可以引战的关键词,后来发现编剧居然是台湾的吴念真先生,只能感叹吴先生想必是在上海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否则断不会对这种几乎可以专属于上海的生活细节刻画得如此细腻。

同时这段戏的安排似乎也挺有深意,尤其是对应着后面来自美国的孙子顾明的处处嫌弃,似乎在更加“文明”的人眼中,也许彼时的上海同样也是一处“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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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满怀莫名其妙的顾大德回到家里之后,即将面对着更加激烈的矛盾:

他,和从美国回来的极具自我意识的孙子形成了价值观的对立。

顾明来到爷爷家里,惊讶于原来厕所和厨房是可以共用的,每家每户之间有着几乎面对面的距离,每到入夜时分,隔壁说话声音大一些他就能听到人家在谈论什么,这种在他看来毫无隐私的生活令他十分不适。

而在学校里,不善说中文的顾明屡屡被同学视为异类,老师和同学在迁就他,而他心心念念的还是美国的汉堡和炸鸡。

这些不适感也让顾大德看在眼里,为了尽可能地满足孙子的生活要求,他一趟趟地跑去银行取出积蓄,带着他去快餐店里吃炸鸡,但是顾明地冲动、任性始终与这片弄堂格格不入。这种迟早要爆发的矛盾也同样让左邻右舍不满。

每当顾大德喜滋滋地拿着钱回来时,隔壁的莫老太都会又嫌弃又心疼地数落他。当顾明因为要在家里用木桶洗澡的时候,八卦的莫老太问冬生:

“他们在用英语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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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生看着听着,忽然火冒三丈地冲过去质问眼前的小孩:

“你说中国人用木桶洗澡是狗?你再说一遍?!”

顾明也大怒:

“你偷听别人说话!你无耻!”

两个生活在不同文化环境、不同物质环境中的年轻人的争吵,即便放在今天也值得品鉴一番。

影片中还穿插了干女儿姚莉同顾明的交织,作为在改革开放中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姚莉似乎更能够理解来自异国他乡的顾明的感受。

与顾大德不同,姚莉善于接受外界的讯息,了解彼此之间的差距,这种理解也为后来的对话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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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伏笔到来之前,因为顾明的口不择言,顾大德怒极时当众打了他一巴掌,这让顾明在短暂的愤怒后伤心不已,在顾大德一声无奈的“我不过就是打了他一巴掌,难道就把亲情打没了吗”的自问中,顾明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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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不守舍的顾明居然扒火车一路来到了美丽的“乡下”,这是全片最温柔的情节:

满脸油污又衣衫褴褛的他遇到了当地的农民,人家把他带回了家悉心照料他。

家里的农村孩子瞅着这个看起来似乎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大哥哥”也是充满好奇,晚上吃饭时,男人热情地夹菜到他碗里笑着说“来,吃菜。”而家中的女主人也悉心帮他洗衣服,还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让他舒服地入睡。

此时的顾明不再嫌弃眼前的一切,不仅饭菜香甜,连在木桶里洗澡似乎也变得合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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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专属于中国人阡陌间的柔和与善良。陌生人的温暖让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在警察的帮助下他终于要回家了,临走时乡下人家送了他很多东西,女主人搂了他一下然后哭着跑开,孩子们依然好奇地看着他渐行渐远。

等顾明回来后,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床边,姚莉用英语问他:

“你还要炸鸡汉堡吗?”

他哭:

“不,我不要。”

经此一事,顾明变了,连顾大德和周围的人也发现他变了,变得不再用美式的眼光审视自己的亲人和这里的生活,相反开始逐渐融入到这个氛围中,甚至还劝六十多岁的爷爷顾大德追求莫大妈,教冬生玩滑板,一边教一边调皮地问他:

“你是不是喜欢姚莉?”

那处正在滑行的冬生吓得从滑板上摔了下来……

爷孙关系和对话的转变,从这里开始升华,作为一个别人眼中的“ABC”,顾明终于在善意中回归了文化母国、确认了自己的身份认同。

于是才有了本文开篇时顾大德在外滩上用英语表达心中所爱的场景。

纵观全片,顾大德一直都是一个善良有爱心的素朴老者,坦然接受远在海外的儿子一家人的轻慢,在迎送孙子的时候,他始终带着笑容,将文化差异带来的不适感一扫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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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顾明要回美国了,莫老太把他来时的外衣给他披上说:

“外面冷……”

弄堂里的爷爷和善良的人们伫立在巷口笑着望着他远行,而他一句“虾虾侬(谢谢你)”结合画面外的那首“长亭外、古道边”让人泪下……

生活在继续,拿走了一碗菜的莫老太又送来了一碗面,顾大德吹起了口哨,视线逐渐移向广阔的上海弄堂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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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上海假期》适合闲时独自观看,电影里时常弥漫着一种温馨,其中有三分戏谑七分甘甜,所谓的“假期”也不过是思想的放假。

导演许鞍华很擅长讲述人文主义情怀,并经常审视一个故事中的文化表述,就像这部电影一样,祖孙两代人的矛盾诗意化叙述,同时也把“不同”转为“趋同”的过程用善意温柔的手法表现出来。

至于影片中的上海弄堂生活,邻里之间的紧密联系和楼下楼下的相互串门,这些都是当时的中国城市居民们真实的生活,如今过去了三十年,却似乎成了一种再也难以畅想的场景。

这也是经历者最怀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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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假期》里并没有大是大非的非正即邪的价值观,只是单纯的琐碎的日常里自然的展现过去老上海的风景我认为这本身就很有趣:

用对比的强烈感获得某种层面上彼此的认同,这样的人文显得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来得更有说服力。尤其是当顾明私自跑到农村以后,看到了比城里更苦的生活,善良的农民过着的比城里还艰苦的生活状况,对比之下他才明白了爷爷的不易。

这也是不同环境成长的人,因为有着不同的经历和不同的生活体验,也就有着不同的价值观,看待世界的眼光也各不相同,似乎并不存在“孰优孰劣”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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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影片中展现的有关浦东大开发的广播公报、中国第一家肯德基开业的新闻、戴着红袖箍指挥交通的大妈等等,无不让人感觉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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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1991年真是一个好年份,融汇、碰撞、理解、共存,就像《上海假期》这部电影的拍摄者——

上海电影制片厂和台湾金鼎影业有限公司,以及香港的导演许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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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前进,期间就像午马先生后来在另一个《笑傲江湖》的时空里说的那样:

“虽有小波折,没有大风浪。”

如此,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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