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2012年都市言情小说排行榜(当代作家联盟小说连载)

笔趣阁2012年都市言情小说排行榜(当代作家联盟小说连载)(1)

作者简介

房浩然,1990年生人,毕业于大庆师范学院,教育学语文方向。毕业后主要从事语文编辑和语文老师的工作,业余从事写作。经常辅导学生写作,曾指导学生获得省级一等奖。曾获得2018年戴氏教育教师比武大赛校区一等奖,全金部二等奖。2019年戴氏教育华东区教师比武大赛文科组总冠军。2020年获得优秀教师奖。本人热爱写作,在美篇上发表小说,并将在山西作协的官方杂志《名家名作》发表中篇小说。

笔趣阁2012年都市言情小说排行榜(当代作家联盟小说连载)(2)

舛(49—57章)

黑龙江 房浩然

四十九

继父是酒厂的副厂长,厂子效益不好,继父主动离职了,他炒了酒厂的鱿鱼!

那段时间正是下岗大潮,有的人主动下岗,有的人被迫下岗。在公有制企业养尊处优惯了的职工,面对未知的未来,面对自力更生,都很迷茫。在迷茫的大军里,还有继父和母亲。未来的生活怎么办呢?种地吗?又不是农村户口,家里没有地。做生意吗?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哪有生意可以做,而且又没有本钱。就这样,整个家庭就“瘫痪”了。

那是一个早春三月,天蒙蒙亮,寒冬还没有完全褪去,地平线上的“鱼肚白”冷清中透着一股苦涩。我穿着好衣服,背上书包,准备去上学。街上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地面上坑洼里的水结冰了,透着一股寒气。周围很肃杀,而我的肚子却叫个不停。集市两边的店铺都开始营业了,店铺里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晃,勤劳的商贩在搬运货物。这时我被一坨红色吸引过去,那一坨红色的外面还包裹着油腻的白色,是一大块猪肉!我的眼睛不能移开了,我的嘴里开始分泌唾液淀粉酶,而且量很大,像洪水,我的嘴唇无法阻止这场“洪水”的侵袭。是啊,我好久没有吃过猪肉了,自从继父下岗我就没有吃过猪肉。我突然意乱情迷,满脑子都是猪肉炖粉条里散发出来的香气。

放学后,我又经过那个猪肉摊,我死死地盯了很久,幻想在变换,但万变不离其中,每一种幻想都离不开把猪肉变成香喷喷的菜。回到家后,面对菜桌上的土豆炖白菜条,我眼神失神了一下,然后将菜汤倒入米饭中,品了一品,麻醉自己,告诉自己,味道还不错。

之后的几天,我都故意经过那个猪肉摊,看上一会儿,咽一下口水,告诉自己,看看就够了。后来的某一天,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明显愧疚了一下。她没说什么,蹲坐在小板凳上,将柴火放入炉子中。

没过多久,继父和母亲就加入了老姨家的养鱼池,他们一起承包养鱼池。

过了一年,家里的境况就好了一些。有一次全镇停电,继父和母亲带着我去亲属家串门。闲聊的时候,亲属突然问起,你们今年干活怎么这么拼,老王他们家一家子还在闲呆着,什么事儿也没做,坐吃等死呢!

母亲说,哎,小川上学的时候,每次经过猪肉摊都不动地方,我知道他馋肉了,而且我看孩子学习这么努力,我们哪有不努力的道理!

在场的大人都笑了,感觉这不是一个沉重的话题,而是一个风趣幽默的笑话,但是我却能感觉其中的温馨和感动。我什么也没说,因为不善于表达,我只是低下头,有些羞赧。微弱的蜡烛照耀下,我看到亲属投来的赞许的目光。

贫穷对一个孩子来说,感受是不深的,因为有一部分苦难被父母分担了。而父母所承受的苦难,你体会不到,也看不出来。他们不会向你倾诉,只会默默承受。但那鬓角的银发闪亮你的眼睛的时候,当皱纹爬上他们额头的时候,你才恍然大悟,原来,岁月从来没有轻饶过他们。

岁月会轻饶你吗?不会!当你离开父母庇护的时候,岁月也开始将魔爪伸向你。

五十

养鱼池的生活有点“原始”。

早春,母亲和继父会到县里买很多鱼苗,放到养鱼池里。然后,继父会开着拖拉机满镇子找“屎”,作为鱼苗的饵料。东北的小镇,所有的厕所都是户外的,寒冷未退,每一家厕所里的屎都被结冰的尿包裹着,像一坨冰疙瘩,没有臭味。继父的脸皮很厚,边装屎,边和屎的主人聊天,而且相谈甚欢。我想,刚开始,人们会投来鄙夷的目光,可是聊着聊着,发现这是致富的门路,再看看自己家快揭不开锅了,也就没资格嘲笑继父了。装完屎之后,继父还会开着拖拉机到酒厂去装酒糟。酒糟运到养鱼池边还是热乎的,“袅袅升起”的“白雾”在鱼池上飘动,弄得鱼池像天上瑶池一般。

整个夏天是鱼苗快速成长的阶段。为了防止有人偷鱼,继父自制一杆土枪,还买了一条大狼狗,并且在鱼池旁边盖了一座砖房,彻夜在那里守着。每天午夜钟声响起的时候,继父就会背着土枪,带着大狼狗在鱼池的堤坝上走一圈。野外清冷的月光分外明亮,万家灯火早已经熄灭,一人,一狗,一枪,在涟漪边挪移,多有意境的夏夜图呀!

每天,当太阳下山的时候,母亲会给继父去送饭。

那次,全镇突然停电了,天黑得也格外早。母亲送饭送晚了,于是拉上我,一起去给继父送饭。刚出小镇,母亲望向鱼池的方向,心里犯起了嘀咕,还有好多路要走呀!母亲看看我,说,走,我带你走一条近路!我点点头。

那条近路非常偏僻,我从来也没有走过,而且也根本不是什么路,就是一片荒郊野地。我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我有时会上一个坡,马上下来,然后又会再上一个坡。我问母亲,这是什么鬼地方?母亲说,这是坟地!我当时脊背发凉,才明白,我刚才走路一起一伏是走上坟包了!我回头看看那些被我踩踏过的坟包,突然感觉坟包上开始冒青烟,一股被打扰的怨气飘来飘去!

母亲用手拽了拽我,说,别发愣,快点!绕着坟包走,别把死人踩活了!

我被母亲的话吓得满脑门都是汗。我感觉周围有骨骼活动发出的“咔嚓咔嚓”声,我好像看到有尸骨从坟包里爬了出来!

母亲也感觉自己刚才开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用力拽了我一下,说,快点,你继父还饿着肚子呢!

继父如愿吃到了晚饭。

继父吃完饭后,我和母亲带着空碗和空盘子准备回家。刚走出鱼池,母亲看看我,说,我们从原路返回吗?我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母亲说,看你那点出息!

我被刺激到了,说,好吧,那我们原路返回吧!

母亲说,那算了,看你胆小,我们还是从大路回去吧!

我心里想,到底是谁胆小?

马上要到家的时候,母亲看到有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种着小青菜,于是对我说,你看他家篱笆多矮,黑灯瞎火的,你去给我摘点,回家我给做菜吃!

我满脸黑线,心想,有这样的母亲吗?

我站在那里不动,母亲看我变成了“木头”,自己进到菜园子里······

回家的路上,母亲边扒拉小青菜上的土边说,真水灵的小青菜!

我满脸的黑线更深了一层······

五十一

养鱼池的生活别有一番风味。

你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满池的游鱼,其不知,养鱼池还有很多未知的生灵在“蠢蠢欲动”,他们是真正的“隐士”,远离喧嚣,远离世俗,优哉游哉地“安贫乐道”。我想,他们是鄙视人类的,鄙视那些浑身铜臭味的人类。

有一种动物,学名我不知道,我们都叫它“水耗子”,它生活在养鱼池堤坝下面。其实,这种动物是很可恶的。堤坝是土堆成的,本来就不牢固,水耗子为了有个自己的窝,在堤坝打个洞,这样,堤坝就“千疮百孔”了,早晚有一天堤坝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于是继父用土枪到处猎杀水耗子,与此同时,我们餐桌上也多了一道美味。

继父把抓到的水耗子,先扒皮,然后把水耗子浸泡在盐水里“消毒”。水耗子的皮挂在院墙上晒干,多收集几张就可以做衣服了。我每次看到洗脸盆里浸泡的扒了皮的水耗子,都会莫名地恐惧。扒了皮的水耗子静静地躺在水盆里,很安详,像一粒尘埃,跑出来的血液弥漫在它的周围,看起来很诡异。我有时看着看着就失神了,但是,看到水耗子那两颗突出出来的门牙,又觉得好笑。

水耗子是什么味道我早已经忘记了,我好像都没吃过,继父倒是无所畏惧,大快朵颐。水耗子的皮也没有成为衣服,可能送人了吧。

养鱼池需要很多帮工,只靠继父和老姨家是远远不够的。在我印象中,养鱼池的砖房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就是“臭”。养鱼池散发着鱼腥味,砖房里黑洞洞的,堆满了杂物,臭气熏天,大量的苍蝇和蚊子围着杂物飞来飞去,让人心烦意乱。就连养鱼池里的人也是臭的。感觉小镇大街上的人都是居家过日子的人,而养鱼池的帮工都是一些“妖魔鬼怪”,老大不小还没结婚的,小学还没毕业就出来打工的,父母早亡的,眼睛有些斜视的。我每次看到他们都感觉他们不修边幅,一年四季都穿一样的衣服,身体塞进橡胶服里,皮肤黝黑黝黑的,满脸的皱纹,千沟万壑,浑身散发着臭气。当时我很嫌弃他们,他们每次看到我都傻笑。现在想想,他们不是坏人,尤其是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他们比那些西装笔挺的“衣冠禽兽”要好太多了。他们生下来就是不幸的,但是他们没有作恶。他们身体是臭的,但是灵魂是干净和淳朴的。那些所谓的“精英人士”,浑身散发着昂贵香水的味道,你一接近,就会闻到“人渣”的味道。

我和那些帮工接触很少,印象里他们就是“傻笑”,除了傻笑还是傻笑。继父和母亲很少提及他们,即使提及了,也用的是代号,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之类的。我很想给他们写个小传,但是我对他们全无了解,我想他们的人生会很“精彩”,苦难的“精彩”。

后来,那些人在我生命中消失了,我的脑海里甚至他们的样子我都记不住了,但是,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感觉他们会做出一些高品质的事情,做出那些人性光辉的事情。可能是我的臆想吧。其实他们就是普通人,一群被上帝遗弃,却依然苟活的人。他们会老死,会病死,甚至会老无所依,甚至无人送终。我想,他们已经麻木了,不在乎了,活完这一世,不会再想第二世了。

生而为人,我很后悔。

五十二

继父买了六十只山羊放在养鱼池,白天把羊放在堤坝上吃草,晚上撵回羊圈里。

我对羊有一种本能的“痴迷”。我就是觉得他们很可爱,可爱到我想把他们当成宠物养。我不太喜欢绵羊,因为绵羊的毛很脏,黑乎乎的。山羊看起来就可爱很多了。

山羊毛上的虱子很多,特别多。怎么形容呢,你远看山羊,洁白得像圣洁的神兽,一扒开它的毛,你会发现,每一根羊毛上都成串儿地挂着虱子,就像一串葡萄。于是,我的爱好就来了,我会抱起一只小羊,帮它挤死虱子,而且我对于这个爱好乐此不疲。虱子越多,我越开心,我可以不停地挤,不怕挤完了没事情做。这个爱好让我一天过得很快。

有时我挤入迷了,忘记了时间。母亲和继父也发现了我这个爱好,不但没有阻止,还任由我去。

那天我照旧抓住一只小羊,我给它取名叫“咩咩”,我把它放在怀里,然后开始我的“兴趣爱好”。母亲和继父在旁边偷笑,他们拿过来一个大木盆,说,赵川,你抱着羊坐进去,我把你推到养鱼池里。

我看着他们,又看看养鱼池,不远处黄色的芦苇在随风飘荡,很有意境,我点点头。

就这样,我抱着小羊,坐在大木盆里,在养鱼池里,静静地飘着,飘着。我与周围融为一体,低着头,手不停地挤着虱子,痴迷而又执着。挤虱子发出来的“噼里啪啦”声像是大自然的奏乐。

后来我对放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年我上初二,放暑假。母亲让我去看养鱼池,外加放羊。养鱼池也不是白看的,如果有人来钓鱼,无论这个人钓多少鱼,统一每竿收十元钱,收到的钱全归我所有。我当时乐疯了。

暑假那段时间,我每天带上卡带机外加几盘磁带,先把羊放到堤坝上,然后坐在堤坝上,面朝养鱼池。

一般有闲情逸致来钓鱼的都是政府里的干部,我远远地看到有人拿着鱼竿朝这边走来,就会跑过去,问,是钓鱼吗?十块钱一竿。

那些人也大方,不会和小孩子计较。我看着轻而易举得来的“巨款”,满脑子都是熏好的“鸡腿”,我可以用收来的钱买很多大鸡腿!收完钱,那个人爱怎么钓鱼就怎么钓鱼,我会回到羊群那里,身边的卡带机放着当时流行的歌曲,悠扬的歌曲在高远的天空下特别应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六十多只小羊点缀在堤坝上,像绿毯上的小白点。

这时我会抱起一只小羊,疯狂捏它的鼻子。羊的鼻子是三瓣儿的,非常柔软,捏起来手感非常好。小羊在我的怀里边嚼着嫩草,边接受我的“蹂躏”。我看着它安详的样子,就更想捏它了,不过,我想小羊心里一定是“一万只羊驼(草泥马)在奔腾”。

有时羊也会打架。它们吃着草,吃着吃着,脾气就上来了,不过羊打架很“文雅”,它们只是用自己的羊角顶住对方的羊角,就这样僵持着。这时,我会跑过去“拉架”,把它们的羊角拉开。有一只老山羊叫“歪嘴”,因为它的嘴是歪的,最喜欢打架,可能是它的颜值太低了,在刷存在感吧!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把羊赶回羊圈,拿着一天收获的钱,跑到熟食店,看着橱窗里各种熟食,口水是真的控制不住呀!大鸡腿又肥又大,熏鸡腿特有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这是东北特有的制作方法。

那段岁月,我的生活干净到透明,宁静到完美。我好像过上了真正的隐士生活。我真的很想就这样过下去,就这样美好地过下去,无论年华老去,无论世事变迁。可是,谁知道,我之后的人生会180度大转弯,不但打破宁静,而且直接把我抛向残酷的未来!

五十三

母亲常说,舒服是留给死人的。也就是说,留给活人的,只有艰辛。

家里生活依然艰难,为了维持生计,母亲和继父每天奔波在养鱼池。母亲已经很久没有买新衣服了。继父本来黝黑的皮肤更深了一层,而且脸上刻上了更多岁月的划痕。透明的天空、泛起涟漪的池水、奔向自由的蜻蜓,所有这些都是留给有闲情雅致的人,而母亲和继父忙碌的身影、肮脏的衣服、浑身的污泥则与整个氛围格格不入。每次放学回家,都会在祥和的背后看到他们的隐忍和疲惫。而我,在亲情的包围下,无法看到残酷的世界。

初二那年的夏天,我忘记带笔袋,于是匆匆忙忙赶回家。家里,异常安静,只能听到轻微的鼾声,我循声过去,看到母亲和继父瘫倒在床上,睡死过去,他们太累了,时间停驻了,他们睡得香甜反而使这个场面更加悲凉。与此同时,更让我悲凉的是有几只蚊子正在吸吮母亲和继父的鲜血,而他们却全然不知,他们太累了。我寻着蚊子的踪迹往上看,发现屋顶上密密麻麻地排着很多蚊子,就像是一块饼上面的密密麻麻的芝麻。蚊子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母亲和继父。我彻底愤怒了,我踩上床,把蚊子当成嗜血的恶魔,我要把它们全部消灭掉,我每伸出一次手,墙上就会留下一朵“鲜血梅花”。每一朵“梅花”都来自于母亲与继父的体内,他们已经够累了,你们怎么还这么残忍,充当“吸血鬼”的角色!

“饼”上的“芝麻”不见了,整个房间回荡着母亲和继父的鼾声,他们全然不知。我静悄悄地回到房间,拿起笔袋离开了。关上房门的那一刻,鼾声跑了出来,又被我强行“按”了回去。

为了使家里更宽裕,那六十只山羊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山羊白天在养鱼池边吃草,晚上母亲和继父把它们赶回到家里的后院。这样,家里就更乱了。到处弥漫着羊身上的臊味以及羊粪的臭味,感觉这个家彻底沦陷了。

那天,母亲和继父在后院数羊,而我却像得了失心疯了一样,满屋子追狗,本来家里乱作一团,被我这么一闹,就更乱了。继父气急败坏,冲到我的房间,看了我一眼,“啪”地给了我一巴掌。这是继父第一次打我,我看着继父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便嚎啕大哭起来,吼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父亲也吼道:“谁说的!”至此,很长一段时间我和继父很少交流。

有一次我感冒,在自己的屋子里躺着,饿却不想吃东西,肚子瘪得“前胸贴后背”,母亲去养鱼池了,只剩下继父和我在家。我想,就这么饿着吧,饿死算了。这时,继父走进我的房间,手里端着一盘炒饭,我们没有交流,我接过炒饭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真香!吃到后面我发现,这不是蛋炒饭,米饭混着黑色的小颗粒,可能是牛肉吧,可是牛肉怎么会有白色的喉管呢?不管了,反正挺好吃的。

后来我问起过继父炒饭里是什么,他说是牛肺子,我才明白为什么炒饭里会有喉管。

我和继父共同生活了十年,这十年里我们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相对于那些“穷凶极恶”的继父形象,他已经算好的了,至少对于我是这样的。我对于他的情感很复杂,如果从我父亲和姐姐的角度来看,我应该恨他。可是,如果从母亲和我的角度来看,我又没有那么恨他。

人的情感都是复杂的,更何况是我呢?

五十四

养鱼池春天下苗,夏天鱼儿成长,到了秋天,鱼“膘肥体壮”,该是“丰收”的时节了。可是“丰收”的场景更显悲凉。那是我一生最难忘的场景。

首先,帮工取来水泵,将养鱼池里的水全部抽到另一个养鱼池里。我站在堤坝上,看着满鱼池的水一点点消失,鱼池底部的另外一个世界即将呈现在我的面前。

鱼池里的水没了,一条条鲜活的大鱼活蹦乱跳地在鱼池的底部“挣扎”着。鱼池底部全是淤泥,像夜空,而鱼,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这时继父和母亲,还有那些帮工,会只穿着短袖和三角裤头,踩进满是泥泞的鱼池里,每一脚,淤泥都会没过他们的膝盖,他们“行动迟缓”,“步履蹒跚”,仿佛是无路可走必须深陷沼泽的人。他们手里拖着大筐,看到鱼,就把鱼扔到大筐里,等到回来的时候,满筐的大鱼,非常壮观。

我站在堤坝上,看到了一个身影,是我母亲,她穿着一件白色短衫,下面穿着一件红色裤头,白皙的大腿在黑色淤泥的映衬下,格外扎眼。她和其他男人一样,拖着大筐,把长成的鱼扔进大筐里,当汗水模糊母亲的眼睛的时候,母亲用手一擦,一道黑色的淤泥抹在了母亲的脸上。母亲甩一甩手,一大片泥点飞溅在母亲身上。等母亲回来的时候,头发上,脸上,身上,全是星星点点的淤泥。而那膝盖以下的腿和膝盖以上的腿,“泾渭分明”,一个是“白昼”,一个是“黑夜”。我就那样站着,心里说不出来的酸楚。这就是母亲的命运吗?这就是母亲应该承受的吗?那个曾经风情万种、嬉笑怒骂的女人已经被生活奴役了,奴役到失去自我,奴役到没了自尊。我就像傻子一样站在堤坝上,一个纯粹的傻子。

堤坝上站着的还有很多鱼贩子。刚捞上来的鱼要及时卖给鱼贩子,要不然鱼就不新鲜了。每一筐打捞上来的鱼都要过称,然后老姨夫和老姨算好账,鱼贩子交钱,这笔生意就做成了。

每次上学,我都会经过集市,我看到那些鱼贩子盆里游来游去的鱼,我心都会想,这是我家养出来的鱼。

那段时间,三姨夫因为糖尿病,死了。三姨家变得一贫如洗。她的两个儿子没什么本事。母亲为了接济他们,就把鱼低价卖给三姨的大儿子,然后让他转手卖掉,赚点生活费。我管三姨家的大儿子叫大宝哥,每次看到他凌晨来拉鱼,就感觉生活是如此的艰辛,他以前也是个帅哥,可是现在,变成了一个满脸沧桑的“小老头”。大宝哥临走前,母亲都会给他煮一大锅方便面,好大一锅,他全能吃掉,然后他踩着晨晖,骑着摩托,消失在地平线里。

有一年养鱼池的生意不好,养出来的很多鱼没有卖掉,于是就堆在冰箱里冻起来。那个冬天,我几乎天天吃鱼,天天吃鱼,镰刀鱼,老头鱼,鲢鱼,鲫鱼,各种鱼,轮番上阵。做的花样也多,清蒸,爆炒,闷炖,到后来,不管是什么鱼,什么做法,都提不起我的兴趣。

我吃伤了!之后很多年,我都没动过鱼肉,一筷子也没动过,看到鱼我就想逃!

世界上有没有一个人,上天放过了他,让他幸福地、没有任何波澜地过完这一生。我不知道有没有,至少我没见过!每个人都是带着伤痛,带着残缺,继续过他的人生。既然苦难,何必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又何必苦难呢?

五十五

那简直是一场闹剧。

继父与他前妻有一儿一女。继父离婚的时候,他儿子正好高三。一边继父闹离婚,一边他儿子备战高考,可想而知,他儿子怎么能考好!哎,他儿子连高考都没参加!

继父“净身出户”后和我母亲过上了“甜蜜”的小日子,他的那一双儿女,早已经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继父的大儿子辍学后,在煤矿工作过,太苦太累,放弃了。后来又向继父要了两万块钱做生意,结果被做生意的伙伴骗了,那家伙卷款私逃,连个屁都没留下来。继父骂过他,可是每次骂到兴头,他都会说出那句:要不是你闹离婚,我早就考上大学了,这还不怪你吗?

这时,继父就会闭嘴沉默。然后,他悻悻离开。

我十三岁的时候,他二十五岁,在社会闯荡了几年,一事无成,不过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他女朋友很贤惠,他也很喜欢。可是,结婚是要钱呀,继父答应他给他五万,一次付清,如果不够也不管了。可是,婚礼花钱如流水,这儿需要钱,那儿也需要钱,五万哪里够!后来,他又向继父要了一次钱,继父咬牙给了。他走之前,继父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钱,以后别来要了!

过了一个月。那天,天空漆黑一片,万家的星星点点的灯光,幽暗中透着一股冷清。继父和母亲在厨房里做晚饭,像平常一样。

他又来了。一进屋,他就说,爸,还没吃晚饭啊?

继父知道他又来干什么了,说,对呀,晚饭在这儿吃点呀?

他说,不了,我就来说个事儿,我房子要装修,给我挪点钱!

继父说,你他妈的就是个“无底洞”,你到底要多钱?啊?结婚是你自己的事情,又不是给我娶老婆,啥玩意都靠我,你是废物吗?

他也怒了,我是废物?要不是我高三的时候你闹离婚,我也能考上大学,现在我没钱结婚,还不都是你的原因?

这个理由继父听过无数遍了,彻底听腻歪了。吼道,放你娘的狗屁,你自己狗屁不是,都怪在我身上?家里抽屉里还有最后五千了,你爱要不要,以后一分也没有!

他也吼道,装修房子五千哪够呀?

继父也没等他说完,把抽屉里的五千摔在他身上。他根本没有走的意思,大喊,这根本不够!

继父气得满脸通红。这时,母亲把我拉回房间,拿起拖把就冲出来,照着他的肩膀就打了一下。他吃了一惊,叫了一声“阿姨”。母亲也不管那么多了,拿着拖把就抡了起来。母亲边打,他边往后退,时不时用手去抓拖把。继父看这架势,只能挡在母亲和他之间,后面母亲用拖把打的那几下,全落在继父的身上。

打着打着,他们都退到了马路上,左右邻居听到声音全都赶了出来,里三层,外三层。有驻足观望的,有议论纷纷的,有拉架劝和的,有抱着孩子在旁边嗑瓜子的,反正,“热闹非凡”!

他还不打算走,开始耍起无赖,说,你要是不把钱给足我,我就不走!

继父气急了,看到他来时骑的自行车,举起来就扔进旁边的壕沟里。继父的这个举动把他吓坏了,带着哭腔说,要不是你,我早就考上大学了,我毕业了就能在粮库工作,也不会向你要钱,你那点钱哪够办婚礼?连铺个地板都不够!我还是你儿子吗?你帮人家养儿子,你自己的亲生儿子却不管,你还是人吗?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场面很尴尬。

五十六

母亲听他这么说,更来气了,再次抡起拖把向他打来。

继父听着周围人议论纷纷,向他大吼道,你到底滚不滚?

他虽然怂了,但嘴还硬,说,我不滚,反正你不把钱给我,我就不滚!

局面就这样僵持着,旁边有邻居出来打圆场,不停说好话。

这时,他拿出那五千在继父面前晃来晃去,说,这五千够干嘛的?你打发要饭的呢?

继父也急眼了,伸手夺回五千,吼道,到底要不要?不要的话,我扔到壕沟里!

他明显害怕了,但是仍然嘴硬,说,你扔呀!不扔你不姓孙!

继父怒目圆睁,把钱甩在他身上。钱洒落在地上,到处都是。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带着哭腔,弯下腰开始捡钱。周围的邻居也开始帮忙捡钱。继父拉着母亲回到屋子里面。门关上了,最后一点光亮也带走了。

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瑟瑟发抖,我感觉刚才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我。母亲走进我的房间,看到我两行泪,说,你哭个屁!我说,妈妈,我以后不读书了!

母亲觉得好笑,说,关你屁事,老实呆着得了!

这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我感觉,天这么黑,那些散落的钱不可能全被捡起来,嗯,一定是这样。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了,透过窗玻璃,我往外眺望。我坚信,一定有钱没有捡起来。我左瞧瞧,右瞧瞧,终于发现,大门口的小沟里,有一张像五十元的纸币。我偷偷走过去,发现果然是五十元钱,我把钱捡起来,交给了母亲。

母亲说,这五十元钱先放在她那里,一点点给我花。后来我才发现,母亲给我买的零食根本不够五十元钱。

继父的儿子后来结婚了,妻子很贤惠,还生了一个儿子。不幸的是,他的妻子三年后突然脑溢血死了。特别突然,前面还没有征兆,在家里和别人聊天,聊着聊着突然倒地晕过去了。刚开始送到县医院,县医院说治不了,又送到市医院,等到了市医院,人已经没了。

继父的儿子找到继父哭诉,说,其实人是能救过来的,就是耽误了。继父面无表情地听着,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

再后来,他实在找不到工作,正好当时继父在开修车部,就把他叫到身边。那时我才真正与他照面。我看着他满手的油污,又看看他满脸的油污,说不出来的心酸。他看到我,对我说,来,小川,把那个水壶拿过来,往我手上倒,我洗洗手!

我照做了,他边洗手边说,你看,不好好学习,就会像我一样。

我闻着他手上的柴油味,感觉很好闻,脑子里一片空白。

之后听说他又娶了一个老婆,开了一家饲料店,之后再也没有他的音信。

后来,我去了南方,呆了很多年,有一次我要迁户口,需要联系他,才知道他得了重病,心脏搭桥。我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悲凉。

他是不幸的,可谁又是幸运的呢?他被戕害了,成为生活的受害者,老天也没给他什么补偿。是谁说的,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又给他打开了一扇窗。我感觉,上帝不但关上了他的门,也关上了他的窗。岂止是他,我又何尝不是呢?老天,你到底爱谁,我不知道。反正不爱我就是了。

五十七

我和数学“同床异梦”,它无法走进我的内心,我也无法理解它。

我的数学成绩永远徘徊在及格线,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稍微往前一点,安全;稍微往后一点,坠崖!直到他的出现。

数学老师颜值很低,大方脸,黝黑,寸头。四十多岁的年纪,岁月已经爬满了他的脸,大大的黑眼袋,总感觉他一直失眠。

岂止是我,我们班大部分人都和数学“有仇”,老师讲的公式和算法,对我们来说就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转机出现了。

那次,数学老师照例发了一张课后练习,全部都是基础题。我看着那些题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仔细一看,又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我回到家把数学练习做完,第二天草草交上去了。

练习发下来,不出意外,刚刚及格!我两手一摊,孤独、弱小又无助!数学老师开始讲,我认真订正。心想,订正也白订正,反正以后也不会再遇到同样的题目了!

第二天数学老师又发了一张课后练习,谁知,竟然和昨天的一模一样,我惊呆了,揉揉眼睛,不敢承认这个事实!我回家凭借着自己之前的印象把过程和答案写上去。等到第二天老师对答案,我得了八十分!这是我有史以来最高的分数!我很开心,但是我也很遗憾,如果上次再认真听讲一下,或许我会得更高的分数!可惜,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八十分已经很好了!

第二天,数学老师又发了一张课后练习,我的天啊!竟然还是之前那张一模一样的试卷!我心想,数学老师是疯了吗?他是不是只有这一张试卷?我不管,这次我一定要抓住机会!我每道题都认真写,写完又认真检查。

第三天,当数学老师把练习发下来的时候,我竟然得了一百分!没有一处错误!一个大红勾,一个鲜红的一百分!我感觉我的人生被点亮了!聪明的人可以得一百分,我这种笨人也有得一百分的机会!数学老师走到我身边,微微地点点头。

之后我对数学充满了信心,第一遍错很多,没关系,我好好订正,第二遍我一定让它全对!那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当我打开试卷的时候,我发现所有的题目全是老师曾经讲过的,我兴奋异常,但是我告诉我自己,绝对要仔细,绝对不能让会做的题目错掉!

那次期末考试,我的数学成绩是一百分!我是全班唯一得一百分的人!

当然,我从“笨鸟先飞”那里尝到了甜头,但是笨人毕竟是笨人。暑假数学老师组织了一个奥赛班,我作为全班数学最高分也入选了,但是,说实话,数学老师讲的我都不太能听得懂,而且也不会给我第二次订正的机会!没上几次课,我就退出来。

后面我对数学老师的情感是复杂的,你有体会过一个人帮你却又看不起你吗?我从数学老师那里体会到了。他一方面全力帮助我,针对我的习惯和性格特点,布置教学内容和课后练习。另一方面,他却非常看重我们班的孙瑞红,一个女生,虽然成绩不如我。我猜测,数学老师可能看到了我作为一个男孩子身上所不应该有的敏感、柔弱和多愁善感,却在孙瑞红身上看到了一个女生难能可贵的硬气。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是这么多年我只有这一个能说服我的解释。

高中我读了文科,文科生一般数学都不太好,但是我凭借初中打下来的好基础,高考数学考了一百多分,我比较满意。可是总感觉有一根刺扎在我的心里,我想拔掉,又看不见,可是,一回想,又隐隐作痛。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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