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锦棠娶宋箫吗(他费尽心思要娶另一个女子)

中宫【番茄荔枝饭】

魏国光庆元年,新帝登基,称魏献帝。

长达三个月之久的七子夺嫡之争,至此落下帷幕。

先帝死于猎场,被突然闯入的野熊咬住,活活拖行百米才救下,人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先帝骤然崩逝,未曾留下只字片语,才引发了这场皇位夺取。

魏离亲封虞家丞相之位,以嘉奖虞家悍不惧死,辅佐拥戴之功。

除几个尤为猖狂的兄长被魏离下令绞杀之外,其他皇子皆囚禁于皇陵为先帝守墓。

朝野之上人心惶惶,魏离却依旧延用先帝在时的数位老臣,成功安抚住旧贵族势力和前朝官员惴惴不安之心。

同年三月,册封虞氏嫡女为后,入主中宫。

礼部负责制册造宝,并会同司礼监、内府等部门,备办各种用品,钦天监测算良辰吉日,以便“执六礼”。

圣旨送到丞相府的时候,正是山花烂漫的大好时节。

帝后大婚,是为国喜。

魏离任命大司农钱招至丞相府亲迎。

钱招手捧奉节、奉诏,浩浩荡荡奔向丞相府,皇帝的封赏恩泽至上及下,人人有份儿。

虞澜清身着金绣凤纹红罗长裙,戴凤冠霞帔,跪受金册、金宝,吉时已到,虞家众人一路跪送到外院,看着凤袍加身的女儿,登上了鸾轿。

“清儿。”

母亲唤她,良久,也没有更多的话语再传来。

入宫的路很长,虞澜清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从闺阁里,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

皇宫中早已张灯结彩,各主要宫殿都备足了鞭炮、红色烫金双喜字儿大蜡烛,御路上也都铺了红毡子。

庆贺帝后大喜的宴席摆在乾明殿,魏离刚刚登基,后宫还没有妃嫔,是以被引领嬷嬷牵着从钟南门走向乾明殿的路上,只能听见过耳的风声。

虞澜清目不斜视的走过四周站着的魏国重要大臣们,他们将目送她踏上乾明殿前长而陡的阶梯,走到当今天子的身边。

虞澜清的眼里,只有上方的那个身影,她忽略掉他冰冷漠然的神情,耳边是嬷嬷们喜庆祝福的话语,之后手里就被塞上了红绸,魏离没有多看她一眼,拉着另一端,大步走进了殿中。

高位上坐着太后,正慈爱的看着向她走来的一对璧人。

“小心脚下。”

身边的人帮她拉高裙摆,轻巧的便跨过了眼前的火盆。

之后便是跪拜太后,礼成,外边臣子们的恭贺声响彻整个清明殿。

虞澜清被簇拥着入了洞房,乾清殿的东暖阁里,已经用红漆及银殊桐油粉饰过,洞房门前吊着一盏双喜字大宫灯,照得四处都红红火火。

从乾明殿一路过来,过道里竖着一座大红镶金色木影壁,取“开门见喜”之意。

进了房中,喜床上铺着厚厚实实的红缎龙凤双喜字大炕褥,床上用品有明黄缎和朱红彩缎的喜被、喜枕,枕边有象征“吉祥如意”的玉如意一柄。

虞澜清坐在床榻上,直等到夜幕降临,宴会散场,才等到带着一身寒气到来的魏离。

跟着进来的嬷嬷们喜气洋洋,把帝、后各自瓠内的酒掺和到一起,即是“合卺”。

魏离盯着虞澜清,冷声开口:“都出去。”

嬷嬷愣了一下,皇后美得似天仙般的人儿,又是如此大喜,年轻的皇帝怎么是这个表情?

不敢等魏离再说一次,领头的嬷嬷到底是先帝在时就在宫里伺候的人,让人把合卺酒放下,便催促着所有人都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魏离走到对面坐下,烛光照不到那么远的地方,虞澜清的睫毛颤了颤,刚要开口,就被打断了。

“明日瑶瑶进宫,朕,准备封她为德妃。”

魏离明明白白告诉她,一天他也不愿意多等,迎苏瑶瑶的仪仗已经备好,明日到虞府,直接把人抬到玉坤宫中。

坤,与乾相对,魏离此举亦是让她明白,纵使她做了天下人的国母,在他的心里,能和他相对比肩的人,只有苏瑶瑶。

虞澜清的眸子黯淡下来,他果然还是不记得了。

“虞家的女儿,端的是一身好本事。”魏离嘲讽她,跪到太后跟前逼着他改了圣意,实在让他觉得恶心。

虞澜清脸色煞白的坐着,滚烫的红烛也照不暖他们之间的冰川。

沉默良久,虞澜清突然站起身来,朝着魏离那边过去,魏离眯着眼睛,嘴角勾着一抹冷笑,直到虞澜清的手触碰到他的腰带,才伸出手把她推开一些:“做什么?”

虞澜清盯着他,眼里是一片漆黑:“臣妾伺候皇上更衣歇息。”

无论如何,今晚都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魏离把她推的更远一些:“虞将军教出来的女儿,就是这般不知礼义廉耻的么?”

虞澜清的脸色骤然变了变,她站直身子,魏离坐着,是以呈现一种俯视的姿态,她握紧了拳头,也勾着嘴角笑起来:“伺候君王,服侍夫君,在皇上眼里竟然是不知廉耻的行为吗?臣妾也很好奇,明夜皇上在玉坤宫里,是否也会觉得身下承欢的苏瑶瑶,是个不知廉耻之人?”

魏离被虞澜清气笑,他脸色铁青的站起身来,逼得虞澜清后退一步,他伸出手,掐紧虞澜清的下巴,她倔强的眼神刺得魏离太阳穴突突直跳。

连句求饶的话都不会说,这张倾城绝美的脸蛋,只让他想起用美艳外表掩饰毒性的曼陀罗。

“虞澜清,你费尽心机图谋后位,骗得了母后,骗不了朕。”魏离突然撒手,一双清明的眸子带上了狠色,“你嫁过来也没用。”

说罢,魏离打开门,负手离开。

虞澜清听见他吩咐门口的嬷嬷:“送皇后回凤羽宫。”

外头很快就乱成一团,按照规矩,虞澜清要明日午后才会被送到凤羽宫去,更何况。。。合卺酒都还没有喝呢。

绣心推开七嘴八舌的人进来,一眼瞧见像柱子般站定的虞澜清,扶住她的时候,发现她的手已经凉透了:“娘娘。”

虞澜清回过神来,她环顾一眼这红火喜气的花烛洞房,无声笑笑,大步走出房门,冷眼看过去,便镇住了七嘴八舌的嬷嬷们。

“娘娘,鸾轿还在外头,咱们。。。”领头的柳嬷嬷被推上前来说话,她看一眼皇后的脸色,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这个年轻的皇后,受了这般的委屈侮辱,眼中连丝怒意都看不见,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无端端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回凤羽宫吧。”虞澜清开口说话,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小事。

柳嬷嬷应下,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来,小声问一句:“那柄玉如意,娘娘要带走么?”

按规矩,这是吉祥如意的好兆头,大婚过后,是要放到寝宫床头去的。

虞澜清没有停顿,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要了。”

苏瑶瑶是虞澜清的表亲。

八岁那年,苏瑶瑶的父母外出办事,惊了马车摔下悬崖,连尸骨都没能找到。

祖母可怜这个外孙女,把她接到虞府来的时候,虞澜清刚满九岁。

虞千齐带了一辈子兵,习了一辈子武,最骄傲自豪的事,却是娶了虞澜清的娘。

她爹这辈子没有纳过一个小房,没让她娘受过一丁点委屈,每逢醉酒,还总爱缠着她娘说话,一说便是大半宿。

虞澜清是家中的幺女,往上数,还有两个哥哥,作为独女,自然是从小娇宠着,金贵着,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家里人也会想法子摘下来给她。

“清儿,这是瑶瑶,从今往后,你便有伴儿了。”这是祖母把苏瑶瑶带到虞澜清跟前时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候的苏瑶瑶,怯生生的样子处处透着可怜,虞澜清不认生,晓得她没了爹娘,便伸手拉她:“祖母说我年长些,往后我是你姐姐,你跟着我便好。”

谁知这一拽,苏瑶瑶像被掐疼了似的大哭起来,祖母护着她,看向虞澜清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生气。

“清儿,你别欺负瑶瑶。”

从那一刻开始,虞澜清便不大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祖母怕两人之间太显得亲疏,苏瑶瑶心里总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小小年纪,心头种下疙瘩便不好了,所以不管是吃的穿的,还是配饰玩具,苏瑶瑶总和虞澜清是一样的。

并肩站在一起,虞夫人还打趣说过一句:“瞧着跟孪生姐妹似的。”

相处不久的人,是分不清谁是谁的。

“娘娘。”

柳嬷嬷喊了好几声,虞澜清才回过神来,水蒙蒙的眼睛撇了她一眼。

“皇后娘娘,德妃已经抬进玉坤宫里了。”柳嬷嬷说完,叹了口气。

虞澜清靠着栏杆,水榭支出的这处凉亭风景很好,她舀起鱼食撒进液池,不甚在意:“这才第一日,嬷嬷怎么就叹气了。”

往后不受待见的日子,可还长的很。

柳嬷嬷不敢再说,实在瞧不明白皇后在想什么。

“嬷嬷叫什么?我瞧你年纪不大,总这么喊,别扭得很。”虞澜清喂完了鱼食,才转过身来端正身子,对着她浅淡的笑。

柳嬷嬷在虞澜清的笑容里流连了几秒,赶紧垂下眼帘回话:“奴婢贱名月颖。”

柳月颖。

“是个好名字。”虞澜清自己默念了两遍,“我叫你月颖可好?柳嬷嬷叫着,太生疏了。”

月颖赶紧跪下:“皇后娘娘直呼奴婢贱名,是奴婢的荣幸。”

虞澜清伸手把她拉起来,刚站稳,就见绣心慌慌张张的从长廊那边跑过来,喘着粗气,一脸委屈的开口:“皇后娘娘,皇上赐了德妃明黄绸缎一匹,说。。。”

虞澜清眯了眯眼睛,位列贵妃或皇贵妃,才能赐明黄绸缎,以显贵重,也表明其有辅佐中宫之贤能,自魏国开国以来,得到明黄绸缎的女人不少,在妃位上便得了的人,苏瑶瑶是第二个。

绣心缓过气来,声音都在发抖:“皇上说,登基以来的第一份明黄绸缎,只为德妃娘娘一人。”

如今宫里人还不多,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迅速传遍三宫六院,更何况是如此大事。

太后身边的京香姑姑把事情经过说了遍,太后脸色不好看几分,搁下手里的热茶,撇眉道:“皇帝这是要做什么?!昨个儿把皇后送回去便罢了,德妃刚抬进玉坤宫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不像样子!”

京香笑笑:“那太后要请皇上过来么?”

太后消了些火,又重新把热茶端起来喝:“皇后呢?”

“奴婢问过了,皇后娘娘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在喂鱼。”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

太后心下多了几分宽慰,吩咐一句:“去请皇后过来吧,咱们婆媳两人也有一段时间没好好说说话了,你告诉皇后,叫她别理那混小子。”

京香憋着笑,俯身称是,她是看着魏离长大的,小时候魏离做错了事,太后也是这么骂他的。

虞澜清来的快,听见太后的传召,连衣裳都没有换便赶来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亲自伸手把虞澜清扶起来,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上上下下打量她,她今日换了身湖蓝色的常服,妆容雅致,不像哭过的样子,太后才放下心来。

“好孩子,叫你受委屈了。”太后叹口气。

当日召虞澜清入宫,太后就是想亲口问她一句,对皇帝究竟是什么用心。

她永远记得那日,虞澜清跪在她面前,眼睛里像是坠满了星星:“皇上身边孤零零的,臣女愿意到皇上身边去。”

“可他一心念着你表妹,你去了,委屈不委屈?”

“不委屈。”虞澜清明媚笑起来,“臣女心甘情愿的。”

论样貌性情,论家世门楣,太后都是看中了虞澜清,苏家的没落小姐做了皇后,不晓得又有多少是非。

魏离是她的儿子,她绝不会让她的儿子刚刚登基就被世人诟病,他要如何宠爱苏瑶瑶都好,只一点,中宫皇后的位置,轮不到苏家的女儿来坐。

“皇上昨夜。。。”太后握住虞澜清的手,想为自己的儿子辩解一句,可昨晚上的嬷嬷们全都看的清清楚楚,魏离走的时候,脸色可难看的很。

“皇上刚刚登基不久,日理万机,尚有国事要处理,臣女不敢为一己私欲留下皇上,若母后为此责备皇上,便是儿臣的罪过了。”虞澜清顺势跪下去,她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容,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京香给跟着虞澜清来的月颖使眼色,月颖跪在虞澜清后边,伸手把虞澜清扶起来。

“在家里的时候,你娘叫你什么?”既然虞澜清已经帮魏离把话圆了,太后也不多做纠结。

“清儿。”

“那哀家也这么叫你,皇后念着拗口,总听你说儿臣。也别扭。”太后笑起来,越看虞澜清越喜欢,她那个混儿子,偏就瞧不见皇后的好。

虞澜清谢过太后恩典,一直在太后这里用了晚膳才离开。

鸾轿特地没走要路过玉坤宫的那条路,伺候虞澜清梳洗的时候,虞澜清透过铜镜瞧见绣心紧锁的眉头。

“在找什么?”虞澜清回过身,问一句。

月颖看着绣心手上的衣服,轻声提点:“皇上今日去了玉坤宫里,明日德妃要来给娘娘请安,才算名正言顺了。”

原来在选衣服,虞澜清沉默一下,抬手自己指了一件:“那就穿皇后凤袍吧。”

虞府一连两天,出了个皇后,出了个德妃,表姐妹共同侍奉君王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

苏瑶瑶来得很早,纵使有魏离的宠爱,玉坤宫的规格也是远不能同凤羽宫相较的。

她抬高头,也只能看见飞檐一角,苏瑶瑶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微眯起眼睛。

这凤位,原该是她的。

魏离属意的皇后,也原该是她。

虞澜清就算抢了去,也是自取其辱。

苏瑶瑶在廊下站着,月颖半个时辰前出来说了句皇后娘娘已经起了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虞澜清常年跟着虞千齐以及两个哥哥习武,她不是晚起的人,她只是在给自己下马威。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月颖才打开了门,浅淡笑着传唱:“皇后娘娘宣德妃进殿。”

苏瑶瑶挂上得体的笑容,走入正殿之中。

前方高处华丽璀璨的凤座上,虞澜清孤冷傲然。

她看着苏瑶瑶走到殿中间,行三跪九叩大礼,每一下,都是对自己身份的铭记。

礼成后,月颖才看向虞澜清。

虞澜清的视线轻飘飘落在苏瑶瑶脸上,微微抬手:“赐座。”

她发了话,苏瑶瑶才能被扶着坐下。

“德妃坐坐便走,不必费事上茶了。”虞澜清笑着吩咐。

月颖怔了一下,见虞澜清目不转睛看着苏瑶瑶,心里有了大概,皇后和德妃之间的事,宫里的人多多少少,也都有所耳闻的。

“皇后娘娘。。。似乎不太欢迎嫔妾。”苏瑶瑶脸上的笑意有些绷不住,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虞澜清明显是故意的,她娇娇弱弱的跪下来,又是一副被欺负了的可怜样子,眸子里蒙上了水雾,怯生生开口,“嫔妾不知哪里得罪了皇后娘娘,嫔妾尽本分侍奉皇上,入宫来更是心生惶恐,若有什么地方错了规矩,还望娘娘能宽恕。”

十年前,十年后,都是一个样子,半分长进也没有。

不过既然自己跪下了,虞澜清倒是有话想说了。

“本宫既为皇后,有些话,有些规矩,还要说明了才好。”

皇后训诫嫔妃,是本分。

“你侍奉皇上,自然半分错也没有,往后每天晨昏定省,却不可错了时辰,选秀在即,你身为六宫妃嫔之首,更要以身作则。”

苏瑶瑶抽了抽嘴角:“若是皇上不许嫔妾早起,那嫔妾。。。”

虞澜清看她的目光冷下来,苏瑶瑶心惊了一下,后半句话便断了。

“本宫,是中宫皇后,后宫事宜自然由本宫做主,进了凤羽宫的门,本宫的话便是规矩,错了规矩,本宫便罚。”虞澜清的语调更重了一些,苏瑶瑶面色铁青,她素来知道虞澜清的性子,她这般说了,就一定会这样做。

“嫔妾记下了,多谢皇后娘娘教诲。”

虞澜清顿了一下,接着道:“天下万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世间臣民,没有规矩,不成家国,老祖宗定下的嫡庶尊卑,便是本宫的规矩,德妃,你记下了吗?”

苏瑶瑶脸色发白的离开凤羽宫后,虞澜清依旧在这凤座上沉默坐着。

月颖不知道虞澜清在等什么,但刚才的话说得那般严厉,可见皇后心里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

绣心端了杯茶到虞澜清手边的桌案上,随后沉默的走到月颖身边,拽了拽月颖的衣袖,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绣心是皇后娘娘的陪嫁,据说是五岁便跟了皇后娘娘的人,月颖虽然年纪大些,但虞澜清没发话,她也自动把绣心当成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来看:“娘娘不要人陪着么?”

绣心摇头,压低了声音:“姑姑还不知道吧?今天大公子要进宫面圣,应该会顺道过来看看咱们娘娘的。”

虞家大公子?

月颖回过头,望一眼虞澜清孤零零的背影,原来她坐在那里,是在等这个。

“可,皇上那边要是不许。。。”月颖担心的唏嘘一句,皇上对她家娘娘的态度,可不大好。

绣心却很有信心的样子:“会来的。”

说罢,便拽了月颖一块儿到外边守着,没人在殿里伺候,月颖的心总记挂着,好在没等多久,院子外边打扫的惜荷突然小跑着进来:“姑姑,奴婢瞧见吴总领带着虞大人往这边过来了,片刻便要到门跟前儿了。”

月颖错愕了一下,竟然真的来了,她很快回过神来,皱眉把惜荷往旁边拉了一把:“小声些,别惊扰了娘娘,这般声响叫别人听去了,还以为咱们凤羽宫没规矩。”

惜荷赶紧应下,抱着扫帚往旁边退下去。

吴义是跟着先帝的老领事太监了,魏离登基以后,也继续沿用了吴义,年轻皇帝心里想的是什么,没人知道。

早前,魏离让虞家两位公子往渝城平定匪寇,今日虞文武刚回京述职,魏离便主动提出要他去看看皇后的要求。

像是刻意要展示皇后安好的信息一般。

虞文武头一次到凤羽宫来,巍峨华丽的宫殿门前还挂着大红灯笼,美则美矣,却叫人无法生出亲近之意。

吴义说话客气,进了凤羽宫差月颖前去通禀,绣心给虞文武行礼,一声“大公子”喊得亲切,有种自家人的暖心感,随后一下子酸了鼻子红了眼睛,赶紧垂下眼帘掩饰住,怕被虞文武瞧出了端倪。

月颖很快从里边出来,说皇后娘娘请虞大人进去说话。

进了屋,坐在上座的虞澜清带着温柔浅淡的笑,和方才见苏瑶瑶的神情,判若两人。

“臣虞文武,请皇后娘娘安,娘娘千岁千千岁。”

虞文武跪下去,做全了礼数后,虞澜清才赶紧说赐座上茶,吴义在旁边站着,脸上带着些笑意。

皇后是懂规矩的。

光是风姿气度这一点,吴义就觉着玉坤宫里那位德妃娘娘比不上。

“臣方才一路从乾明殿过来,四处挂着喜庆的红绸,很好看。”虞文武环顾一眼四周的陈设,笑道,“现下进了凤羽宫,得见皇后娘娘,乃是皇上恩德,虞家上下同沐天家庇护下,更是感激涕零,臣在此,再贺过娘娘大喜。”

说罢,虞文武从袖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来,递交给一旁的月颖。

虞澜清把锦盒握在手中,方才虞文武的一番话,听得她心里发紧。

大哥这般谨慎小心的言行,都是为了她。

打开锦盒,里边放着的是一枚剑穗,入宫不得佩戴利器,这剑穗瞧着像是母亲的手艺。

他们。。。都记挂着自己的处境,虞家上下的心意相通,尽在此枚剑穗中了。

虞澜清深吸一口气,忍回泪水,浅笑抬头:“二哥呢?”

虞文武还是笑着:“二弟尚在渝城没赶回来,有些善后的事,留他处置较好。”

二哥性子急躁,魏离放着南边伊勒邪教的事情不许虞家插手,把她两个哥哥往渝城分配,还借此剥了虞家一半兵权,想来照着虞双全的性子,此时定是又怒又怨,不让他来,也好。

“家里人都还好么?”虞澜清自始至终只淡淡的同虞文武话家常,她无视一旁站着的吴义,不管魏离派吴义跟着来是想监视些什么,或听见些什么,虞澜清都不在意。

虞家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什么听不得见不得的。

“都好。”虞文武回答得简短,他突然往凳子前方挪了挪,看向虞澜清的眼神里,带着些心疼,“皇上。。。待娘娘可好?”

旁人说什么,议论什么,虞文武都不听不管。

他就是想亲口问虞澜清一句。

悔不悔?

虞澜清沉默下来,良久之后,才开口:“大哥,这是我自己选的,自然甘之如饴。”

还是那个傻丫头。

认准了的事情,便铆足了一股劲儿要走到底。

可若是说出个悔字来,也就不是他妹妹了。

虞文武点头,纵使得到了答案,也并没有觉得轻松一些,宫墙深深,进了这金丝笼,就是一生一世的束缚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朝虞澜清抱拳行礼:“只要娘娘欢喜就好,虞家一切如常,娘娘无需挂怀,外臣不宜久坐,臣,就此告退了。”

说罢,又深深看了虞澜清一眼,随后利落的转身走出了殿门。

吴义一路送虞文武到云苍门,回到乾明殿给魏离复命时,把所见所闻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魏离沉默听着,好半天,才抬起眼帘看向吴义:“皇后没有问虞家夫人进宫的事?”

“没有。”

“虞老太太身子不大好,也没说?”

吴义摇头:“也没有。”

魏离收回视线,冷哼一声,把手里边的几本册子往旁边摆出来:“太后念着后宫选秀的事情,你差内监筹备着去办吧,不宜过急,定在五月便好。”

吴义上前接过册本,默不作声便要退下,刚走了两步,魏离又像是想起什么来,突然拿起手边的一道折子,站起身来下了台阶往外走:“摆驾慈寿宫。”

吴义把册本收好,赶紧跟着魏离朝外走,招呼着伺候的太监去传撵轿,风风火火赶到慈寿宫里的时候,正巧遇着苏瑶瑶奉完茶。

太后强打着精神同苏瑶瑶说话,毕竟是自己儿子看中的女人,又摆出这么副娴静孝顺的模样,自己也不好过于不给脸面。

魏离撩起帘子便进来了,屋外伺候的宫女都没来得及通禀。

他一瞧见苏瑶瑶还坐在这儿,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不少,快步上前给太后问安。

太后撇一眼魏离,又撇一眼苏瑶瑶,等魏离坐好,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开了口:“皇帝这般急匆匆的赶过来,是惦记着哀家,还是惦记着怕哀家难为了你的人?”

苏瑶瑶听出太后话里的几分发难,连忙垂下眼帘。

魏离却笑,摆明了是要袒护着:“母后这便是打趣儿子了,儿子赶着过来,是想起今日早朝靖安国公递的一道折子,想请母后也瞧瞧。”

太后盯着魏离,放缓了声音:“前朝的事,哀家一概是不明白的,皇帝心中有定夺便是。”

魏离把折子摆到太后跟前,目光炯炯,语气恳切:“事关选秀,儿子年轻不懂,万望母后指点。”

太后闻言,脸色变了变,深吸口气看眼旁边坐着的苏瑶瑶,有些明白过来魏离的意思,心下不舒坦,没伸手去接,反而扭头对一旁站着的京香道:“既然事关选秀,便请皇后过来,一块儿商榷吧。”

京香应下便往外走,从魏离身边过的时候,被魏离叫住了,他微微撇眉,和太后对峙几秒,才无奈的叹了口气。

正要说话,苏瑶瑶突然站了起来,她本就瘦弱,轻声细语的说话声儿,别说魏离,太后听着骨头都软了:“皇上和太后有要紧事商议,嫔妾便先行告退了,嫔妾明日再来给太后问安。”

说罢,苏瑶瑶抬起眼帘看一眼太后,见太后颔首,脸色有所缓和后,顾不得魏离是什么脸色,赶紧福身退出去了。

出了慈寿宫,喜笙才压低了声音问一句:“娘娘怎么出来了?在太后娘娘跟前受几句指点,可是大福气,皇上也赶着过来帮衬娘娘,可见皇上看重。”

苏瑶瑶目视前方,一脸漠然:“就为了这么几句指点断送了太后的好感,才是最不值的,你瞧不见太后脸色不好么?想来是不喜欢妃子越过了皇后去,皇上和太后是母子,不管皇上做什么,太后都是可以原谅的,我若是不懂事还在里边坐着,太后怕是要以为皇上急匆匆赶过来说这事儿是我唆使的,全当我惦记着皇后的权利呢。”

喜笙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明白过来:“主子是以求来日呢。”

苏瑶瑶没再说话,她的目光阴沉而内敛,望向高耸宫墙外飞过的雁群,轻而又轻的握了握袖中的手。

苏瑶瑶走后,太后才让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只剩母子二人坐着。

魏离走上如今这个位置,是他的运,那三个月的明争暗斗何其凶险,此刻想起来,太后仍心有余悸。

大魏的江山代代相传至今,靠的是清明贤君,更离不得后宫主位的品行端正。

魏离自小刻苦聪慧,在前朝政干上的手段把控,太后一点也不操心,可偏生得和他父皇一般脾性,身为帝王,一腔深情都落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实乃害之。

此时魏离不肯说话,盯着靴子上的龙纹出神,太后伸手拿过桌案上的折子翻了翻,半阖眼帘,轻声开口:“先帝宠爱静贤皇贵妃,为博皇贵妃一笑,千里快马送春花,闹得举国不安,皇贵妃在世时,何其跋扈嚣张,偏生遇上皇后性情纯良敦厚,更助长其气焰高涨,几度越过皇后职权去,那几年哀家在皇贵妃的宫里是如何低三下四,伏小做低才把你保下来的,你全当是忘干净了么?!”

说起往事,太后语气重了几分,魏离怔了一下,连忙接过话来:“儿子不敢。”

“皇贵妃生前恶事做尽,断送了皇后,断送了那么多皇子,直到死后真相大白,先帝才念及皇后贤德,追悔不已,可去了的人永远去了,听不得,见不得,谈何原谅?”太后感慨一句,眼中似有泪花闪动,她把折子搁下,手指轻点,“眼下便是靖安国公宠妾灭妻的好例子,好端端的嫡小姐怎么就突然在选秀的节骨眼上受了春寒要以庶女来替?皇上是明君,前车之鉴就摆在跟前,还要哀家多费这些口舌做什么?”

魏离皱眉:“瑶瑶性情温和,心地善良,怎可以静贤皇贵妃相较,且,皇后那般强势,她莫伤了瑶瑶,便罢了。”

太后猛地坐直了身子,严厉的打断了魏离的话:“中宫皇后就是中宫皇后,规矩一开始便要立下,哀家活一天,便不容担上静贤皇贵妃的事再重演一遍的风险,皇后是哀家硬要塞给皇帝的,皇帝这般怨怼皇后,是不是也这般怨怼着哀家?!”

魏离挪了挪身子,无奈苦笑:“母后言重了。”

太后深吸口气,接过京香手中的茶盏,细细品了一口后,放缓了语调:“皇上去看过皇后么?”

魏离没说话。

“虞家老太太身子不好,早前念着皇后出嫁诸事繁琐,一直也没告诉,紧赶着又迎了德妃,现下也该叫皇后知道才是,毕竟是亲祖母。”太后提点一句,瞧着魏离的神情,旁的话反不能说了,她可以教训皇帝要保住皇后的尊荣,却不能强迫皇帝去对皇后好,说得多了,反而害人。

魏离点头:“瑶瑶自幼养在老太太膝下,也一直当作是亲祖母孝敬,如今她喜事刚过,儿子怕她听了老太太不好的消息伤心,再者,虞家双喜,指不定过两日老太太身子便好些了,到时候请老太太和虞夫人一同进宫,岂不和和美美。”

太后没再多说什么,魏离自己有了主意,想来也是有分寸的。

之后几日里,苏瑶瑶依旧每日准时向虞澜清问安,宫中琐事繁多,细小杂乱,要想面面俱到,还要花费不少精力功夫,太后体恤,虞澜清每每问安后,还着京香跟去帮衬一二,倒是苏瑶瑶整日里无事,赖在太后这里便不走了。

纵使虞澜清再沉得住气,久久不见魏离召母亲进宫来也不免有些心急,原想着差人去问问,又总是被各种事情打断,等到再想起的时候,已经是月末了。

春日里细雨绵绵,今儿一早起来到现在,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就没停过,虞澜清正坐殿中,望着顺着屋檐落成长帘的景致出神,阴沉沉的云挡去光亮,显得眼前灰蒙蒙的,虞澜清拨动挂在腰间的剑穗,有些不安。

原该来问安的苏瑶瑶没到,被人举着伞一路小跑着来的人是吴义的徒弟诏安,到了殿门口先把身上的水渍拍了个干净,才垂着头猫腰进来跪下:“请皇后娘娘安。”

虞澜清颔首,让诏安起来说话。

诏安却依旧跪着,说话的声音夹杂在雨声里,有些凄凉:“皇上差奴才来同娘娘禀明,昨日夜间,虞家老太太过世了,请娘娘节哀。”

过世了?

虞澜清盯着诏安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猛的眨了眨眼睛,顿了一下,才质问一句:“怎么会?前个月里,祖母还好好的。”

“过了年节,老太太身子便不大好了,念着是帝后大喜,所以一直瞒着没说,皇上流水般的药材赐下去,原想着能好,又念着是新婚,不愿让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伤心,所以病重也没讲,老太太去的突然,但却是喜丧,娘娘。。。”诏安没再说下去,皇上一早得了消息便先去了德妃娘娘那里,皇后娘娘这儿。。。却只有他一个报信的小太监。

虞澜清握紧了扶手,叫月颖送诏安出去,垂下眼帘的瞬间,眼眶才红了个彻底。

魏离哪里是怕她伤心。

虞澜清张大嘴呼吸,伸手拽紧心脏的位置,她的心突然像被什么砸中,钝痛感迟缓又绵长的袭来,很疼。

绣心赶紧上前扶住虞澜清,她早就忍不住,哭得泪眼朦胧的视线里,只能看见虞澜清模糊的侧颜。

诏安从凤羽宫出来便快步朝着玉坤宫过去,吴义和喜笙都只在外头伺候,诏安上了楼梯便到吴义身后站好,听着屋里边苏瑶瑶的哭声和魏离断断续续的安慰,心头有些替皇后难受。

吴义侧过脸看一眼自己小徒弟的脸色,没有多问什么。

他年纪太轻,这样的事情头一遭见到,能忍在心里头不言语,已经很好了。

苏瑶瑶哭得快要背过气去,魏离一直陪着她午膳用了些东西,守着她睡过去,才起身离开。

出门时还轻声叮嘱喜笙一句:“下着雨,别让你家主子出去走动了,她身子弱,万一惹了寒气便不好了。”

喜笙连忙应下,福身恭送魏离。

吴义给魏离打着伞,上了撵轿便直接回了乾明殿批折子,时间赶得巧,刚进殿里,外头的雨就下大了,诏安见吴义奉了茶出来,才小声道:“师父,皇上不去瞧瞧皇后娘娘么?”

吴义撇他一眼:“怎么?你要进去劝一劝?”

诏安抬着脸,被吴义的话堵了一下,涨红了脸,但还是认真道:“可那是皇后啊。”

吴义被诏安说得愣了一下,见他心急,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还没说话,便瞧见从殿门进来了一个人,正是太后身边的京香。

京香心里记着太后的嘱咐,上了楼梯只对吴义微微颔首,便径直走进了殿中。

魏离听见脚步声响,以为是吴义,眼皮也没抬一下:“不必换茶了。”

半响,没人回应,魏离才觉得不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看清楚站在殿里的人后,飞快的皱了一下眉头:“姑姑怎么来了。”

“奴婢替太后来问问皇上,可去瞧过皇后娘娘了?”

魏离拿起手边的折子,敷衍推诿:“朕忙过这一阵便去。”

太后是料到魏离会这么说的,是以京香应对得当,缓缓道来:“太后的意思是,皇上若不去看看皇后,她便只能替皇上去了。”

魏离这才放下手中的折子:“下着雨,母后怎能冒雨出门?”

“皇上知道春日里的雨带着风,一向是凉津津的,嘱咐了德妃娘娘不许外出,也嘱咐了太后,独独冷落了皇后娘娘,皇上如此,只会凉了虞家众人的心。”京香说罢,给魏离福身行礼,接着道,“奴婢说句不知深浅的话,皇后娘娘待皇上是一片真心,否则太后也不会如此厚待皇后娘娘,若是真有一日,皇上瞧见了皇后娘娘的好,时至今日娘娘受得这些委屈,皇上要怎么才填补得上呢?皇上以后。。。可别后悔。”

魏离面无表情的听着,好半天,才站起身来,路过京香身边的时候,听见京香道:“皇后娘娘在望烽楼。”

她去那里做什么?

魏离冷着脸出了殿,一群人乌泱泱跟着,到了望烽楼下,魏离看着前方长长的楼梯皱眉,好一会儿,才往上走去。

吴义把伞递给诏安,推了他一把,示意让他跟上皇上,诏安心跳的厉害,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皇上独处。

四周的雨声打在阶梯上,噼啪直响,掩盖住轻微的脚步声,走到最后一节阶梯的时候,魏离突然停下了脚步。

从这里看过去,正好能看见虞澜清的侧脸,她盯着的方向好像是虞府,眼睛红肿着,是才哭过么?

大婚之夜那般羞辱于她,她都不知道哭闹,原来她也会有眼泪?

诏安斗胆抬眼看了一眼虞澜清,又看了一眼魏离的脸色,深吸口气壮了壮胆子,颤抖着声音小声开了口:“皇后娘娘,大概是想在皇宫里最高的地方看一看虞老太太吧。”

可是不管怎么看,这四方天空的尽头,都只是高耸的屋檐罢了。

魏离听了诏安的话,倒是只冷声哼了一句,正要抬脚走过去,就看见虞澜清往后退了一步,不顾地上湿漉漉的雨迹,径直跪了下去。

“孙女一心念着自己的婚事,连祖母病重也懵然不知,未能在祖母膝下侍奉,实乃不孝。”

虞澜清的声音夹杂在这场雨声里,隔着那么远,魏离都听见了她喉间的哽咽,故作镇定坚强的保持着该有的端庄。

她说完这句,磕了个头。

“进了宫中,虽成为皇后,却不能亲送祖母最后一程,想在宫里最高的地方看一看自家的房檐,也未能如愿。”虞澜清轻咬嘴唇,好半天,深吸一口气,又磕了个头。

“孙女。。。”她最后的话是什么,没能说出口,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磕下了最后一个头。

魏离原本是想上前去的,诏安见魏离盯着皇后看得入了神,也不敢开口打扰。

谁知皇后最后一个头磕下后,魏离反而转身又朝着楼梯下去了,诏安慌忙跟上给魏离遮雨,走了没两步就听见魏离开口问了话,语气虽然还是僵硬,但像是有了几分温度:“虞老太太过身的消息,是你去跟皇后说的?”

“回皇上的话,是。”诏安猫着腰小声回答。

“皇后可伤心?”

诏安眨了眨眼睛,觉得魏离这话问得很是奇怪,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不会在奴才面前轻易露了悲喜,只是。。。人心皆是肉长的,皇后娘娘,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呐。”

魏离没再说话,他方才瞧着虞澜清的侧脸,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是感觉怪怪的。

从前与她照面,也只是点个头的功夫罢了,反而虞澜清每次看见他都会灿烂的笑,还小的时候,他倒是错愕过她与苏瑶瑶的几分相似,长大些以后,便不像了。

想起来,那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仔仔细细盯着苏瑶瑶以外的女子看了那么久。

竟然。。。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魏离上了望烽楼,至于和皇后如何了,倒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太后的心放下了一半,闭着眼睛呢喃一句:“去了便好,去了便好。”

夜间魏离直接宿在了乾明殿,大概是因为夜雨声烦的缘故,睡得很不踏实。

许久未曾再梦见的梦竟然又重新梦着了。

梦里他又回到了十三岁,阖宫夜宴的那晚,被他逮着个鬼鬼祟祟要溜出去玩儿的姑娘,神使鬼差的,他也贪玩了一回,两人去了春昶池边玩耍。

她的脸朦胧得很,夜色下,更加看不清楚。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你要是找到我,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清脆又温柔,魏离记得那个背影,她跑了一会儿,侧过脸来,对着他笑起来。

他闭着眼睛在春昶池边倒数,突然不知怎么的,整个人就落进了水中,春昶池的水真冷,他撞上池中的假山,疼得只剩脑中的一片混沌。

“你怎么还没找到我。”

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乎在哭。

魏离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慢慢浮上水面,空气冲进肺里的瞬间,惊醒着坐了起来。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全是汗珠。

怎么又做这个梦了?

梦中的姑娘,他不是已经找到了么?

那年他落水春昶池中,是苏瑶瑶跑去找人将他救起来的,魏离醒了以后便要见她,苏瑶瑶被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是凭一身熟悉的衣服饰品认定了她。

毕竟夜宴相遇的时候是在小门角,往春昶池跑也是因为那边没什么人,不会被发现,加上脑袋受了伤,连如何落水的都记不得了,能记起来的东西,确实不多的。

惊醒之后便没了困意,魏离披着衣裳起身坐下,脑海里无端端竟然浮现出皇后的侧脸来。

魏离怔了一下,随后觉得自己是睡糊涂了。

那年只有他们两人,苏瑶瑶没躲远,听见落水声便赶过来,这才及时把他救下。

梦里的人,他早就已经找到了。

虞老太太的丧仪举办得格外隆重。

魏离特意连下两道旨意,送去御笔亲提的悼词,以及追封虞老太太一品诰命的哀荣。

直至四月中旬,又钦点了虞夫人入宫探望,好端端的母女相聚,偏生旁边多了个苏瑶瑶,一柱香的说话功夫下来,虞夫人都显得有些拘束,当着苏瑶瑶的面,有些话自然是不好说的。

虞澜清明白母亲的顾虑,自进了凤羽宫,见了这一屋子富丽堂皇的陈设布置,虞夫人才稍微安了一点心,之前虞文武总说妹妹一切安好,现下自己亲眼见了,心头的石头才能落地。

从前许多事,虞夫人心里头都是有疙瘩的,她本是温柔良善的大家千金,使不来背地里伤人那套,虽对苏瑶瑶有些疏离,但到底还是没亏待过她什么。

如今生米已然煮成熟饭了,虞澜清也遂了自己的心愿,往后和苏瑶瑶相处的时日还那般长,虞夫人倒是格外亲切的同苏瑶瑶客套,无非是让她念着和虞澜清一同在老太太膝下长大的情分,两人在宫里一定互相扶持着。

亲眷入宫不宜太久,幸得魏离口谕,才留下虞夫人用了午膳,临走前,还特地给了虞澜清和苏瑶瑶一人一个锦食篮子,里头装着她们爱吃的点心,虞澜清眼眶泛红,送虞夫人到凤羽宫门口的时候,才拽着虞夫人的手,轻声道:“女儿在宫中一切都好,母亲自小教导女儿的话,女儿也时刻记着,只盼家中诸人都身体康健,万事平安,能尽心尽力效忠皇上。”

虞夫人望着虞澜清的眼睛,千言万语,点头之间便已明白,她看着虞夫人远去的背影,自然没有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眼神冷漠的苏瑶瑶正盯着她的侧脸出神。

好半天,虞澜清才回过神来,她轻声对苏瑶瑶说了句“回去吧”以后,由绣心搀扶着进了殿内。

喜笙挎着锦食篮子,领着苏瑶瑶往前走,轻声问道:“娘娘,夫人送的是云卷酥饼,瞧着是费了些心思的。”

苏瑶瑶心里惦念着别的事,语气淡淡的:“赏给你了。”

她不稀罕。

虞夫人刚走,时间还早,虞澜清亲自到小厨房做了道鹌鹑莲藕汤,小火慢煨着,直到夜色降临。

月颖细心的把汤盛好装上,跟着虞澜清前往乾明殿。

今夜是诏安当差,听人通禀说皇后过来了还有些错愕,远远瞧见虞澜清,诏安便快步上前问安。

“皇上在里面么?”虞澜清带着浅淡的笑,烛光下,像是仙子染了几分凡尘气息。

诏安点头说在,虞澜清便自己拿上了食盒,走进了殿中。

她脚步很轻,一直走到魏离跟前放下了食盒,魏离才抬起头来。

入眼便是一张甜美的笑脸,搞得魏离想质问一句怎么没人通禀的话锁在喉间没问出来。

他有些窘迫,轻咳一声挪开视线,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片刻的失神,特意皱眉道:“皇后怎么来了。”

虞澜清依旧笑着,她打开食盒,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揭开盖子摆上汤匙,香味一下子弥漫开来:“臣妾亲手煲的鹌鹑莲藕汤,是皇上喜欢的,熟藕养胃益气,莲子养心安神,皇上趁热吃了,臣妾便回去了。”

魏离盯着虞澜清,像是要从她的笑容里挖出些什么东西来,他羞辱她,冷落她,对她不闻不问,连太后都看不过眼,几次三番责备。

可是,她竟然知道自己喜欢的东西,她竟然。。。对他笑了?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太后那般叮嘱过,魏离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端起来吃了几口。

味道正好,能吃出来这是做了很多年才有的功力,并非临时现学。

一碗很快下肚,唇齿余香,竟然还想要再添一碗。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魏离冷漠的把东西推给虞澜清:“吃过了,皇后可以回了。”

虞澜清接过瓷盅和汤匙慢慢收捡,对魏离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疏远充耳不闻:“还有小半月便是秀选,除了花名册上皇上拟定的功臣之女外,各地方挑选而来的清白姑娘及京中淑女,皇上还是要亲眼瞧瞧才好。”

这场选秀是为早前在夺嫡过程中拥戴魏离立下功劳的臣子们准备的,但魏离刚刚登基不久,旧贵族势力的稳定以及地方权贵的归顺都很重要,这些人送来的女人,魏离不能一个都不要。

虞澜清话里的提点魏离听明白了,她这幅大度的皇后做派,倒是做得有模有样:“朕知道了。”

得到了魏离的应答,虞澜清才福身行礼,拿起食盒退下。

走出乾明殿南暖阁的门槛时,正撞见了苏瑶瑶。

苏瑶瑶停下脚步行礼,虞澜清把食盒递给一旁的月颖,目视前方走过她身边。

选秀的事情有太后提点,又有京香姑姑帮忙,一切都打点得顺畅得体。

选秀的场所定在御花园,春末夏初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御花园风景如画,魏离准时到场,秀女们皆是经过初选的,入了宫感受到天家威严,虽都在御花园的后庭处候着,却没人敢大声言语。

得知魏离要去选秀,太后故意择了个借口没有前来,就留着帝后二人比肩坐着。

时辰已到,因人选是早前就定好的,所以魏离兴致恹恹,吴义几乎是看着虞澜清递来的眼神留人。

不过魏离到底是有分寸的,除名单外,也自己点了几个,以作平衡,选秀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结束,魏离先行离场,之后虞澜清才让送秀女们出去。

吴义递上花名册,这次留了牌子的整好十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

留了牌子的秀女需要指派教习姑姑去教导宫中礼仪,再择良辰吉日分批次按照册封入宫,一番折腾下来,回到凤羽宫时已经是戌时,饭菜是早就做好的,虞澜清一回来,便赶紧热了上膳,月颖在旁边侍奉布菜,原本还怕虞澜清因为宫中要入新人的事没了胃口,没想到她是真饿了,吃了不少,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晚间梳洗的时候,虞澜清透过铜镜瞧见身后的绣心一脸忧愁样子,她取下耳环放好,回过身来询问:“怎么了?”

绣心眉头紧锁,把手里握着的玉钗放好,沉声道:“这次进宫的新贵们皆是家里有权有势的,来势汹汹势头又那么足,奴婢担心娘娘。”

虞澜清听罢,反而笑起来:“那你更该担心德妃。”

绣心以为虞澜清跟她说笑,有些急了:“奴婢担心德妃做什么,她有皇上宠着,怕什么?”刚说完,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才要认错,就被虞澜清拉住打断了。

“论权势,虞家不怕什么。”

“论恩宠,我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虞澜清语气清冷,绣心一时无心的口快,说的却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既然我坐上了这个位置,哪怕前路未知,也不必惧怕,只要坚守本心,堂堂正正,无愧于天地臣民,无愧于族人自己,便好。”

封号的拟定上,虞澜清特意去请教了太后。

其中涉及的前朝家族利益甚深,她资历尚浅,怕自己思虑不周全。

太后先是看过了虞澜清拟定的名册,其余的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在靖安国公之女赵怜儿这处,用手指了指:“给个荣华便是了。”

虞澜清看了一眼,有些疑惑:“母后,靖安国公是世爵,荣华可是低了些?”

“一个庶女,封为荣华已经是抬举了。”太后语气淡淡的,虞澜清听出几分不悦来。

虞澜清这才想起,前些日子月颖似乎是说过件庶女要进宫的事,家中嫡姐病重,这也是必然之举,虞澜清当时未做多想,现下看太后的脸色,其中只怕还有别的缘故。

“是。”她拿起手边的笔轻轻圈了一下,改为了怜荣华。

册封入宫的日子定在六月初三,功臣之女分为一批于上午入宫,剩下的于下午入宫。

赵怜儿卯时拜别父亲和小娘后,便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她才不管嫡母有没有那个心情来欢送她,如今成为荣华的人,总之不是那个自以为高贵的嫡女便是了。

同样都是靖安国公家的小姐,她偏不认什么庶出的命。

马车起行,身后传来鞭竹声,出门看热闹说着羡慕话的邻里们都纷纷再次向靖安国公贺喜,同样时辰出发并在南街口汇聚的马车总共五辆,到博合门的南偏门时,刚好是辰时。

赵怜儿被自己带来的丫鬟如云搀扶下马,左右看了看,另外的马车上下来的姑娘,皆是眉间傲然。

她们是京城里高贵的名门淑女,与家族荣光同在,而她只是一个‘顶替’带病嫡姐的庶出女儿,莫名就要被低看一眼。

赵怜儿不甚在意,她亦瞧不上这些自命不凡的嫡小姐们,更不会自讨没趣上前攀谈,她只是站在自己应该站着的地方,静静等待。

很快便有姑姑上前来引路,排到赵怜儿时,门口的小太监看了一眼手中的花名册,道:“怜荣华,居碧水阁。”

给赵怜儿领路的姑姑微微颔首,轻声道:“荣华小主请跟奴婢来吧。”

“碧水阁是晴岚宫的北阁,因有一处碧玉般的水潭,所以得名碧水阁,是个清雅的去处,离御花园也近。”姑姑小声介绍一句住所,之后便没有过多的言语。

宫中谨言慎行是常态,赵怜儿挂着笑意,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像是落在玉盘的珠子声:“有劳姑姑了。”

她望一眼这宫中的红砖绿瓦,这样高的墙,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宽阔又悠长的道路,亦不是宫外能比。

姑姑带着她绕过长廊转角,到碧水阁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小宫女一个小太监恭候着了。

姑姑浅笑着抬起眼眸:“荣华小主是头一个住进晴岚宫的,碧水阁事前已经打点过,小主随意看看,便可以休息了,下午还有别的小主入宫,兴许会有来给小主作伴的,奴婢还要复命,便先行告退了。”

“本该留姑姑喝口茶歇歇脚,又不敢耽搁了姑姑正事。”赵怜儿环顾一眼碧水阁的院子,的确是个雅致的地方,她还算满意,听姑姑说要走,赶紧给如云使了个眼色,客气道,“一点心意,请姑姑喝茶的。”

如云上前塞了块银子,姑姑不动声色收下,谢过之后便退下了。

此时宫里便只剩下了拨来伺候的三人,赵怜儿进了正堂坐下,听三人分别报过自己的名字请了安,才懒懒的抬起眼皮子,视线落在跪在门边只有十二岁的宫女碧荷身上。

“碧荷,你这么小年纪,入宫多久了?”

碧荷听见赵怜儿叫她,怯生生的开口:“回。。。回荣华的话,奴婢,奴婢是刚入宫的,一进宫就被拨来伺候荣华,是。。。是奴婢的福气。”

赵怜儿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几分,带着精光和狡黠,悠然呢喃:“这样啊。”

至所有入选的秀女皆入住宫宇中后,月颖按照一早拟好的单子,让人将赏赐送到各个小主的住处。

虞澜清拟的单子只有一份,入宫的十人都是一样的,并未有所区分,更没对谁格外青眼有加。

苏瑶瑶的赏赐慢虞澜清一步,她特意差喜笙去打探了一番,才学着虞澜清的做派,也赏赐下去相差无几的东西。

下午住进晴岚宫的是工部侍郎家的长女郁兰,和赵怜儿一般,得了荣华的封号。

郁兰被分配在西阁隐绿苑,入住的声响有些大,赵怜儿坐在屋里小憩都被吵醒了。

如云去外头瞧了一眼,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轻声道:“小主,这是住进来个厉害主儿呢。”

赵怜儿烦躁的拨弄手边的针线盒子:“怎么就厉害了?”

“郁荣华可气派得很,引领着过来的姑姑受了好大的脸色,奴婢听着,郁荣华是嫌弃西阁不够敞亮,名字不够气度,觉得刻薄了她似的。”

如云说着话,冷笑起来,“入了宫,还当自己家里小姐做派呢。”

赵怜儿紧锁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开一些,工部侍郎是个有实权的官,不像他们靖安国公府,祖上的荣耀世袭至今,撑着的空架子虽大,却没有什么实打实的权利握在手里:“住处是皇后亲定的,郁荣华说话可得谨慎些才好。”

没多久,外头就热闹了起来,一波波小宫女太监排成长队捧着托盘便进来了,只听人唱喝着:“皇后娘娘赏——”

赵怜儿赶紧坐正身子,看着东西放了满满一桌子,笑着说句客套话:“有劳了。”

没一会儿,又是同样的阵仗:“德妃娘娘赏——”

两波赏赐下来,如云眼睛都看直了:“这许多好东西,真是贵重,只是德妃娘娘那般得宠,怎么送的东西还不如皇后娘娘多?”

她小声嘟哝,赵怜儿随意拿起饰品比划,轻声道:“再得宠也是个妃子,哪能越过了皇后去?德妃是明白人。”

如云闻言点头,快步到门口召来宫女太监把东西盘下去仔细清点登记入册,赵怜儿坐了会儿,突然站起身来便朝外走。

如云跟上赵怜儿的脚步,出了碧水阁往隐绿苑那边过去,踏进院子便听见郁兰发火的声音,赵怜儿挂着得体的笑容,走上楼梯在门口停下。

郁兰抬眼瞧见赵怜儿,还没说话问她是谁,赵怜儿已经行了平礼,俏声开口:“得知姐姐与我同住,特地先来见过姐姐,不知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姐姐的?”

说话间,余光扫到桌子上放着的赏赐,与她的是一样的。

郁兰瞪着赵怜儿,见她长得水灵,不由得又是几分火气上头,挑眉暗讽道:“你就是靖安国公的庶女?”

言语间带着轻蔑,惹得如云反驳道:“郁小主,我们家主儿和郁小主一样,都是皇上亲封的荣华。”

入了宫,无论嫡庶,现下都是一样的位分,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郁兰闻言,拧紧了眉头上下打量赵怜儿,气得笑起来:“荣华?!”

如云还要再说,被赵怜儿拦了一下,她过来不是真的要同郁兰客套什么,她就是喜欢看这些自以为高贵了不起的嫡女备受打击的模样。

此时要做的,就是示弱回避,赵怜儿故作几分怯懦:“既然姐姐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妹妹就告退了。”

说罢,转身就离开了隐绿苑,留下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发作火气的郁兰。

她好一会儿才醒过神,猛的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边,却已经看不见赵怜儿地身影了。

郁兰气结,恶狠狠骂一句:“瞧她那一脸狐媚样,真是妾生的腌臜东西满眼小家子算计!怎么就偏生和她住在一起?!真是晦气!”

三日之后,觐见中宫。

她们这些妃嫔们头一回齐齐的见面,便是此时此刻了。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德妃定然会压轴前来以示威压,却没想到她们排队进殿之时,屋中右手边的第一把交椅上,已经坐着人了。

苏瑶瑶垂着眼帘喝茶,方才还有的细小说话声,在见到她之后都停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正要给她问安,就见月颖快步从后堂走上前来,高声唱喝道:“皇后娘娘到——”

听见这话,苏遥遥也搁下茶盏站起身来,今日虞澜清穿的只是常服,一身喜庆的玫红色格外瞩目好看,苏遥遥不动声色的带头行礼,嘴角挂着的笑意像是有几分嘲弄。

虞澜清一向不会无端故露锋芒,示威警告,只是留给她一个人的。

问安过后苏遥遥便坐下了,她已经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今日的主角,是这些新进宫中如鲜花娇嫩的新人们。

她们早就受过教导,礼数周全整齐,苏遥遥听着耳边的娇声胸闷,抬眼瞧虞澜清,她倒是气定神闲,一脸的亲切笑容。

“这位是德妃。”拜过虞澜清,她浅淡笑着看向苏遥遥,两人目光短暂的交接一瞬,苏遥遥深吸口气回避开来,面无表情的受过她们的礼数。

“入得宫中,便都是服侍皇上的自家姐妹,宫中规矩森严,自然不会像在家中那般自在,你们需得恪守规矩,安心本分,想必教习姑姑都已经说过了,若是觉得有什么东西短缺或是不便的,直接告诉本宫就好。”虞澜清简短的训诫两句,比起当初对待苏遥遥一人时的气势凌人,现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耐心又温和的族中大姐一般。

皇后宽宥,所有人忐忑的心都平复不少,按理说,本该留下喝茶坐坐闲话几句,因得今日正好是虞澜清要陪太后到宝华大殿抄经的日子,所以训诫之后虞澜清便让散了回去休息,今日开始,她们就是要预备着侍寝的人了。

绣心上前搀扶虞澜清,从偏殿的长廊穿出去,惜荷已经拿好前几日里摘抄的经文候着了,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孝敬在太后跟前的时间不多,太后让京香姑姑送来的一本《心经》,说佛祖箴言最能平心静气,虞澜清都记着,闲暇时间也抄写几张,的确受益良多。

和太后昨日约好太和门前见,远远的京香便瞧见虞澜清赶过来,扶着太后下了撵轿,等到虞澜清行过礼,太后一把拉过虞澜清的手,同她慢慢往宝华大殿走过去。

太后知道虞澜清心里是不好受的,这段时间以来,她什么都做得很好,好得太后打心眼里心疼她,甚至偶尔夜间的时候都会问京香一句:“哀家是不是做错了。”

这么不知前路的熬着,实在太苦了。

虞澜清此时正笑着同她说新秀的事情,进宫的人她今日都瞧过了,面容皆是端庄貌美的,年纪也都差不多在十六之间,言行举止上也都得体。

太后默默听着点头,婆媳两人一路进了宝华大殿,虞澜清带来的经文交给专人焚烧,随后便陪着太后跪坐蒲团上精心礼佛,念了一会儿,太后突然有些生气的睁开眼睛,不等京香姑姑反应过来,便回身拽了虞澜清要站起身来。

虞澜清不知道太后这是怎么了,赶忙反过来搀扶住太后,小心翼翼的询问一句:“母后可是哪里不舒服?”

太后板着脸深吸两口气,抬起眼看向这满堂的慈悲佛祖,轻轻推开虞澜清的手,示意不必跟上,随后走到供奉贡品的桌案前,将手中的佛珠搁下,像是替自己的故人,又像是替虞澜清问一句:“若是拜佛祖菩萨真的管用,为何不肯早早开眼呢?”

先皇后悲苦的一生如此,虞澜清的一生也要如此么?

不拜也罢了!

太后愤然从宝华大殿离开的消息在晚膳时分传到魏离耳里。

当时陪着太后礼佛的人是皇后,吴义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太后是先行离开的,随后皇后才独自回了凤羽宫。

魏离挑眉,他手里此时正拽着伊勒邪教愈发猖獗壮大的折子,大魏的良将除了虞家就没几个有用之人了吗?!

吴义说完话便退居一旁,诏安上前去换茶都被吴义拦下了。

好一会儿,魏离才搁下折子,带着一身肃杀,说要摆驾凤羽宫。

端着侍寝牌子的内官还没来得及呈上去,就瞧见皇上出去了,不敢拦着皇上,只有拽着吴义问一句:“吴总领,您瞧,今日这牌子,翻还是不翻了?”

吴义望一眼魏离的背影,轻声道:“今日不必上呈了。”

得了吴义的指点,内官才松了口气连声道谢,吴义快步追上魏离的撵轿,把皇帝眉宇间的一抹烦躁不安收入眼底。

那日皇后的一碗鹌鹑莲藕汤,是拨动了魏离心里的弦的。

满腹的疑惑想问,却不知道怎么跨过心里对皇后的那道疑虑戒备,如今看似是借着太后的事前去发难,实际上魏离的心里已经对虞澜清有了情绪波澜。

虞锦棠娶宋箫吗(他费尽心思要娶另一个女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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