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四书五经的老师谁最好(赵永刚今人如何读)

在中国的学术体系中,儒学具有常道性质,如牟宗三先生所言:“儒家的义理与智慧具有‘常道’的性格。儒家,从古至今,发展了几千年,它代表一个‘常道’——恒常不变的道理。中国人常说‘常道’,它有两层意义:一是恒常不变,这是纵贯地讲它的不变性;一是普遍于每一个人都能够适应的,这是横地、广地讲它的普遍性,即说明这个道理是普遍于全人类的。”[1]

儒家的常道价值内容集中体现于“十三经”之中,自朱熹编撰《四书章句集注》之后,“四书”在儒家常道展开的恒常性与普遍性方面更具代表意义。从地域的普遍性方面而言,“四书”不单是中国知识圈共同尊奉的经典,同时也是东亚儒家文化圈(包括今天的日本、越南、韩国等)的学术根基所在。朝鲜时代儒者崔益铉所言可见一斑,其《凤村集序》曰:“洛闽以还,至我东先辈,教学法门,莫不以《小学》《近思》《四子》,为本领阶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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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儒家典籍之中,“四书”也是一例特殊性的存在,既集合了历代大儒学术思想之精粹,又因科举八股之利诱而蒙受士子之诟病,且一度成为新文化运动干将集矢之所在,以至于《四书衬》作为隐喻性的著作出现在鲁迅的《祝福》中。

尽管五四的喧嚣已经过去百年,可是对于“四书”轻蔑性批判和浅庸化误读依然甚嚣尘上、不绝于耳。当下弘扬传统文化的呼声渐高、热情渐长,对于“四书”之价值渐有所省,只是如何关于研读“四书”,依旧浑浑噩噩,莫衷一是。故此刘强教授《四书通讲》之梓行,无疑具有嘉惠学林的启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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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强著《四书通讲》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6月版

刘教授将“四书”视之为承载儒家之道的重要典籍,对于儒家之道的界定,刘教授坚持“不离日用常行内”,即“四书”传递的是中国人的“日用常行之道”,这种界定是儒家真精神的传承。

阳明先生曾说:“与愚夫愚妇同的,是谓同德;与愚夫愚妇异的,是谓异端。”这不是把圣贤豪杰降低到愚夫愚妇相似的知识水准,而是承认愚夫愚妇同样具备与圣贤豪杰一般无二的先天德性(良知)。“个个心中有仲尼”,承认这个事实,是为真实,反之则为虚幻;尊重这个事实,是为弘道,反之则为贵术。

当下研读“四书”目的是在弘道,而非贵术,这不单是一个学术态度的差异,而是一个价值立场的笃定,“如果我们看到了术的机心、贪婪和丑恶,尽可以取批驳、揭露和摒弃;但切莫因此怀疑道的真实无妄与廓然大公!”(《自序》页11)以此择善固执的信仰信念通讲“四书”,才是研读“四书”的正确态度。

“四书”的研读还需要解决古典学术的现代转换问题,从古代学科归属方面而言,“四书”是在经学的体系之中,注疏是古代经学最主要的著述体例。然而,注疏虽然能完美呈现古典学术的阐释特色,但是却无法适应当下学术机制的限制,解读“四书”需要对注疏体进行必要的承继与创新。刘讲授《四书通讲》对此作了示范性的学术探索,即分类、融会、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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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内容主旨对经学文本进行分类研究,在经学阐释史上,虽不如注疏之广泛,然亦不乏先例。据朱彝尊《经义考》记载,有宋·俞琰《卦爻象占分类》、宋·吕大临《吕氏编礼》、明·孙元化《周礼类编》、宋·吕祖谦《左传类编》。

打破既有的文本顺序,对《四书》进行分类研究的代表性著作是元代朱公迁《四书通旨》。该书取“四书”文本,分为天、性、仁、义、气质、礼乐、人伦、义命、富贵贫贱、困穷患难、辞受取予、出处去就等九十八类,分类过于细碎,分类标准也存在问题,如因请学稼而把樊迟归入异端类,显然不妥。

朱熹《孟子要略》亦是分类研究的代表性著作,该书将《孟子》分为性善、仁义、论心、孝弟、义利、出处、政事、论学(圣贤之学、异端之学)八类,但是《孟子要略》亡佚很久。道光年间,学者刘传莹才从金仁山《孟子集注考证》将其辑出,曾国藩作序刊刻。

朝鲜半岛也有用分类法研究“四书”者,如赵翼《孟子分类浅说》,把《孟子》分为性、学、心术、人伦、处身之道、处世之道、治道、黜霸功尊王道、辟异端明正道、道统之传十类,类目不多,无细碎之弊,不至于如朱公迁《四书通旨》分为九十八类,受“类目既琐,间涉冗碎”之讥。近代以来,西学东渐,学风丕变,分类研究已成学术著作主要体例,然分类精粗、研究深浅,仍有云泥之差。

刘教授将“四书”分为为学、修身、孝悌、忠孝、仁爱、教育、交友等十三类(道),从数量上来讲,简繁适中,提炼允当。从分类细目考察,涵盖天理人性之微、修身养德之道、治平天下之法,诚如作者自言,确实是首尾呼应、义脉贯通。此种分类看似寻常,实则非深谙“四书”义理者不能为之。精确允当的分类,实则彰显了作者成一家之言的学术理想,确立一家“四书”学体系的学术蓝图。

古典经学研究的材料去取标准严格,一般限于经学文本内部,以经证经是最主要的注疏材料准则。这种标准无疑是有维护经学文本纯洁性的考量,可是也将经学文本局限在狭小的知识疆域中,一定程度上弱化了经学拓展学术疆域的生机与活力。近代学术体系与方法革新以后,以经证经的局限性愈发引起研究者的不满。

刘教授此书材料选取广博精审,采铜于山,融铸一体,以成精金。材料范围覆盖经史子集四部,吾国异域四方,采择之广,去取之严,阐释之精,令人叹服。如第十五讲《交友之道》,博采子集,子部如《容斋随笔》论“朋友之义甚重”,集部则有欧阳修《朋党论》之妙文。在论述“朋友之义”其二“义兼兄弟”时,征引美国学者富兰克林名言“兄弟不一定是朋友,但朋友一定是兄弟”,使“义兼兄弟”的涵义更为显豁明白。在研究方法上,刘教授也能超然于旧有的汉宋之争以外。

清代乾嘉汉学兴起以后,鄙夷宋儒,目之为空疏;理学家奋起抗争,反唇相讥,视汉学为琐碎。两派争执不下,日久弊生,道咸以后,兼采汉宋,渐成卓越思想家之共识。刘教授此书在训释文辞方面,广泛采用考据学研究成果,如刘宝楠《论语正义》、焦循《孟子正义》;阐释义理时,则尊崇宋明儒之高见,如二程、朱熹、王阳明之思想屡屡见于书中。

讲四书五经的老师谁最好(赵永刚今人如何读)(4)

最迟从孔子发出“人能弘道”的叹息开始,儒家重视道统承继的传统就已经开始确立。孟子尾章再阐道统传承之绪,后世之儒,薪尽火传,无不有此信仰自觉。该书尾声题为《道脉永传》,附录所载文献十一种,亦是此意。所谓道统云云,实则代表着研究者对儒学的强烈责任心、信仰力与弘道精神。

道统既是信仰层面的贯通,也是学术思想的贯通。刘教授该书兼顾道统之两面,以学术思想的贯通而言,均以“四书”原文发端,博采后世大儒精彩绝伦之见,纵贯而下,每一门类,皆如一部浓缩版思想史。我在读此书时,明晰了儒家之道的具体门类,也看到了这些门类在思想史中的生动展现;我了解了今人阅读“四书”应有的姿态,也感受到了作者凝聚在书中的情怀。

注释:

[1] 牟宗三《从儒家的当前使命说中国文化的现代意义》,见《政治与治道》,《牟宗三先生全集》第10册,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3年版,第3页。

[2] [韩]崔益铉《勉庵集》卷十七《凤村集序》,韩国民族文化推进会编《韩国文集丛刊》第325册,韩国景仁文化社1990年版,第420页。

来源:《书屋》2021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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