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名家小品(拈花一笑和新古典文人小品)

面对田炳信先生的钢笔灵意小品画,突然就想起《五灯会元·七佛·释迦牟尼佛》里记载的一则小故事:“世尊于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释迦牟尼拈花,迦叶就微笑了;迦叶一笑,世尊就放心了。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我们站在田炳老的灵意画前就是这种感觉:会心地笑,却一时说不出究竟,所谓“实相无相,微妙法门”,然而,内心却无限欢喜,如独立初秋的湖畔,清爽宜人,所以,又想努力将这种感觉说出来,尽管差强人意,我们还是愿意去追寻这种小品画的来龙去脉和源头活水。我们毕竟不是世尊和迦叶,两个会心一笑,就“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完事大吉。

古灵:质朴雅致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看田炳老的钢笔画作品,我们似乎能够感觉到它们来自于远古的气息。这种气息深藏于中国的岩画时代、图腾时代和神话传说时代。

质朴的阴山岩画是田炳老灵意作品的源头之一。远在旧石器时代就出现的阴山岩画,公元5世纪被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发现并写进《水经注》里:“山石之上,自然有文,尽若虎马之状,粲然成著,类似图焉,故亦谓之画石山也。”这些质朴、生动、具有浓郁生活气息的岩石刻画,显然与田炳老的钢笔画有某些相似之处。从点画的构思技巧来看,无论是刻写的岩画,还是飞动的钢笔画,在切近写实的风格中,影影憧憧折射出人与自然、万物的交融生活状态,很显然,田炳老在古代艺术的陶冶锤炼中,表现出高雅古朴的敏锐观察力、朴实严谨的美学观和灼灼的艺术才华。

历代名家小品(拈花一笑和新古典文人小品)(1)

阴山岩画1

历代名家小品(拈花一笑和新古典文人小品)(2)

阴山岩画2

历代名家小品(拈花一笑和新古典文人小品)(3)

田炳信作品

精怪:匪夷所思

然而,阴山岩画只是一个源头,却不是全部,它无法表现田炳老钢笔画的灵意性。阴山岩画正是处在人类童年时代,那种质朴或者说不自觉的艺术表达,还多少显得稚嫩,同时,更多的题材也只是对自然、万物、游牧部落日常生活的简单、具象的刻写和描摹,而我们再审视田炳老的钢笔画,它们却多数古灵精怪。所以,从古灵精怪这四个字来看,阴山岩画还仅仅是占了一个古字,古拙质朴,却还缺少灵、精、怪的自觉性。

灵、精、怪的艺术表现,会把我们引向后来的《山海经》和甲骨文中。《山海经》是我国志怪古籍,出现在战国中后期到西汉初年,楚国或巴蜀人所作,记载了许多荒诞不经的内容。作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的楚国和巴蜀地区,在历史上产生过许多新奇的文化:神秘的祭祀、祈祷的巫觋和芜杂的礼乐,夹带着诸多神秘主义的气息。我们在欣赏田炳老的钢笔画时,《山海经》中那些鬼灵精怪的东西,似乎正从深海中浮上来,那些半人半兽,那些鸟鸣弓响,那些散落满地的花花草草、枝枝叶叶,那些似乎正在燃烧的火苗,那些若隐若现的眼睛,那些或纤细或丰满的人体,那些连绵起伏的山脉,那些细雨和风和炊烟溪流,那些琳琅满目无法名状的万物,生机勃勃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浪漫、神秘和灵气,令我们惊讶、好奇、向往,甚至常常让我们忘掉这个现实的时代,仿佛置身于小型的“侏罗纪公园”。可以说,《山海经》等中华古典主义作品中所饱含的丰富直观的想象力、巨大的思维空间和原始神话传说的奇异生命观念,浸入了田炳老小品画的每一个点线间,它们在我们欣赏者面前喷薄欲出,生动热烈,我们只能是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凝望和惊奇这种飞流直下的神秘和浪漫。

历代名家小品(拈花一笑和新古典文人小品)(4)

山海经图片1

历代名家小品(拈花一笑和新古典文人小品)(5)

山海经图片2

历代名家小品(拈花一笑和新古典文人小品)(6)

田炳信作品

而甲骨文是我国最古老的一种文字,作为汉字的早期形式,它的那种原始刻画痕迹比较明显,再加上它本身的内容多数是占卜事项的纪录,所以,就显得质朴、神秘和意味隽永。在田炳老的作品中,我们能够触摸到这种刻画文字对他的影响,比如,线条的严整瘦劲、挺拔爽利,笔画使转的曲直粗细均衡对称,富有立体感;整体安排紧凑,布白又疏朗空灵,情趣古朴而又烂漫。

历代名家小品(拈花一笑和新古典文人小品)(7)

历代名家小品(拈花一笑和新古典文人小品)(8)

甲骨文1 甲骨文2

历代名家小品(拈花一笑和新古典文人小品)(9)

田炳信作品

仅有古灵精怪是不够的

古灵精怪,够了吗?不够。只在古灵精怪的层面上,那么,我们的作品就还停留在远古时代。毕竟,无论是岩画,还是古籍中的作品,无论是刻画的质朴,还是散发出来的神秘浪漫,整体依然是具象的表达,就算它很诡异,令人匪夷所思,但,动物也还只是一个动物,植物也还只是一个植物,人物也还只是一个人物,它并没有超出古典主义的那种描摹与刻画的范畴,在这个范畴中的作品基本上是对自然状态和人类文明的具象表达。但是,我们在欣赏田炳老的小品画时,却分明感觉到田老的作品与古典主义的差别,那种差别那么明显,似乎它们超出古典,还要表达一些现代的、当代的、甚至是当下的东西,是什么?我们不得不打开另一扇门,比如,毕加索这扇门,毕加索是我们可能探求到标志性方向。

在毕加索的艺术作品中,同样也不缺乏对传统艺术的吸收与借鉴,有很多日常生活场景的描绘,都基于传统方式和古典主义的表达,这是每一个画家的土壤和基石,就像田炳老的钢笔画中所体现的那些传统和古典的东西一样,但毕加索更多走向了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特别是印象主义和表现主义的状态,毕加索之所以成为毕加索,不仅仅要尊崇和精通传统和古典艺术,更是因为他富于叛逆精神,对作品进行大胆创新,引领了一个时代的方向。我们在欣赏田炳老的作品时,容易观察到以毕加索为代表的一类画风对他的影响。对于每一幅小品,乍看上去,许多形象的组织和构图的安排似乎十分随意,甚至不精心地略过,还会觉得有些杂乱无章。然而,当我们停下来,盯睛细看,静默沉思,却发现在那些黑白色彩所交织的空间中,所有的形状与点画安排都是精雕细刻,巧思构造,和谐一致,浑然天成,似乎从河边抱来一堆乱石,铺成一条条穿过花园的锦绣小径;又仿佛是天仙女从九霄云外,把鲜嫩的花瓣凌空洒下,漫天飞扬;那些凝聚的张力,那些落英缤纷的楚楚动人,那些惊涛骇浪、千军万马、大漠孤烟、风雪连天的壮阔,全部从小小的钢笔画里跳脱地表达出来。而这一切,只是一个老者,他独坐中军帐,风流倜傥,临危不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把一片锦绣和灿烂,全部展示给这个他热爱的世界。

历代名家小品(拈花一笑和新古典文人小品)(10)

历代名家小品(拈花一笑和新古典文人小品)(11)

毕加索作品 田炳信作品

性情:新古典文人小品的表达

艺术都是性情的表达。一般来看,田炳老的钢笔画小品灵感源于先民的阴山岩画、远古典籍《山海经》、甲骨文刻画艺术的启示,更有现当代艺术的烙印。所以,我们并不愿意简单地称之为灵意画,田老的作品不仅仅是古灵精怪的具象或抽象表达,他所包含着的现代艺术与当代生活的内涵,所体现出的对自然、万物、人类文明与自性的平静淡泊的审视和观照,称之为新古典主义文人小品,似乎更名副其实。那么,我们会追问:田炳老究竟要表达什么?我们只能斗胆冒昧地揣测。

表达了艺术与审美。我们追溯了田炳老作品的源头,切近了现当代艺术的脉络,显然,我们似乎从艺术的角度欣赏到了一种表达的方式。这种方式就是,将古典主义的神秘、浪漫与现当代文明的生活状态相结合,将具象的点画全部打破,形成新的抽象内容,拓展艺术的张力。甚至,这些作品中借助了中国书法艺术的表达方式:龙飞凤舞,铁划银钩,珠玉圆润,落英缤纷,令欣赏者身临魔幻“奇”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忘记我们的存在,在无我的状态中与艺术和审美水乳交融。

表达了人生与信仰。我们从田炳老的诸多作品中,所体会到的是一种来自于艺术与审美所支撑的中国文人的信仰。这种信仰与某种特定的宗教表达不同。在田老的作品中充满了灵性、神秘与浪漫,却没有宗教的仪式、规范与禁忌,所以,也就没有宗教的那种威严、肃穆与敬畏,只有亲切、自然与温暖。田炳老以一个当代中国人的灵性,以小品文人画的形式去探索中国人的心灵家园,延伸了艺术与审美的表现力,而艺术与审美,正是中国人的信仰。这可能和中国的地理环境有关,也可能和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有关。远古以来,以黄河流域和中原文明为核心的中华文明,因为地理环境的缘故,所赖以生存的物质生活方式,包括吃穿住行,都实实在在客观存在,而且绵延长久,它与产生于印度文明的热带地区所有的东西都容易速朽不一样,古典的中华文明没有幻灭感;它与产生于两河流域的基督文明也不一样,古典的中华文明也很少面临巨大的生活压力和危机感;因此,中华文明的信仰既没有产生“凡所有相,皆为虚妄”的原始佛教,也难以产生四处奔波、寻找家园的基督教文明,甚至,中华文明本土上出现的道教、儒教都难以成为一种完整的、规范的、主宰中国人日常生活的宗教。那么,什么信仰支撑了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传承?只有艺术与审美,这正是中国人的信仰。艺术与审美,来源于日常生活,又是日常生活的凝结与升华。后来,传到中国的佛教,进入以后立即为中华文明所同化,产生出了中国式佛教:禅宗。禅宗最根本的教义就是:拈花一笑,人间生活,明心见性,观照自我,一念自能归正觉,何必到处问如来。这种艺术与审美的信仰,在田炳老的作品中淋漓尽致地渗透出来。

表达了自我的诗意生活。著名作家王小波说:“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当拥有一个诗意的世界。”我们欣赏田炳老的小品,更直观地感觉到作品中所透露出来的那种诗意、情趣和欢乐。很开心的。你仔细看,一头耗牛,满身眼睛,还带着柔软的刺;几条小鱼,游来荡去,又突兀出怪物脑袋;大象的背影下,人影互相交叠,细声漫语;葡伏在三叶草上的小蜗牛,正在甜美的酣睡?凤凰于飞,振动翅羽,你将要去向何方;温暖的女人,怀中的婴儿,摇篮曲哼唱出一片宁静;还有西游记中的精细鬼、伶俐虫、巴山虎、倚海龙,奔波儿霸、霸波儿奔,漫山遍野,打着小灯笼,寻找齐天大圣孙悟空。这种诗意的表达,只能表明田炳老的童心未泯和赤子之情,只能是具有那双清澈的慧眼,敞开那种豁达的胸怀,握着那支舞蹈般的钢笔,钤上一两枚朱红的书印,才会产生如此活蹦乱跳、栩栩如生、灵巧飞动的作品。

让我们回到灵山上。释迦牟尼拈花的时候,究竟想说什么却没说;迦叶微笑的时候,到底领会到了什么?玄机难以参透。也许,需要放下身段,进入禅定世界,才可体会世尊和迦叶彼此默契、心神领会、心意相通、心心相印的那种奇妙感觉。

然而,我们相信:我自拈花笑,清风徐徐来。是的。面对田炳老的小品画作,我们不需要故弄玄虚,也不需要装腔作势,更不需要自我惊吓,只需要去感悟诗情与画意,去领略独具的慧眼和匠心,去体味人生的质朴、至善与韵味,或许,就可以会心一笑了。当然,也许,我们更需要清醒地观照自我和认识自我:作为一个人的存在,究竟要通过艺术与审美去表达我们怎样的性情,去传承我们怎样的文明。田炳老作品似乎需要我们深思的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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