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猎人全文（没了杆儿的放羊鞭子）

“大官哩，县上的，抓啥犯人嘞？”，晋大斜眼儿绞着小碎步，口鼻“哼哧”着，叨问着...

“大啥嘞，喝泔水货，羊群的狗，混干粮的！听老顺叔说，老早以前是黄沙口据点的二狗子，被平老七拿了后，反正嘞，跟着卧羊场一带打了游击，现在上头还查他着嘞！你也不思谋思谋，有洋相的、吃得开的，能打发到咱这深山老林子来？你咋又晃荡回嘞？不是下川嘞，还救下了兰子姐？仁堂爷还说要请你吃席，谢你嘞”，秋小滑擦着，小声嘀咕着...

“谢啥嘞”，晋大斜眼儿“呵呵”一笑，“碰上嘞，换谁也的伸手嘞，也不知兰子腿，保住保不住，肿的吓人咧！抓啥犯人嘞？”

“今打早儿听老顺叔叨叨来，兰子姐回了归绥城嘞，路过应县吉普车拉了两个接骨郎中，估摸着没球事儿。犯人？宰人嘞，城里有个婆娘，不知为啥，让自个儿男人捅了二十多刀，前天，二命爷过‘十四年祭’，有个大圪蛋连夜返大同嘞，住县城嘞，赶上嘞，去局子听汇报，顺手一查，咱县好多无头案破球不了，顿时恼了，破了口，连娘都骂咧，这回估摸着，不像以前，雷声大雨点小，日哄、日哄完事嘞！晋护林，你咋又晃荡回嘞？”，秋小扭头儿，顺口问了声。

“箭杆梁好几拨羊群，好草啃球的差不多嘞，俺又钻禅峪沟嘞”，晋大斜眼儿“呵呵”着，回了声，接着又说：“狗日的，进了沟才发觉，盐巴、白火柴不够使唤嘞，来咱莺子沟胡弄些，顺道吃几口骡子肉”。

“不嚼球毛嘞，俺背不动嘞，死沉死沉的，小腿肚子都打抖嘞，秋小，咱抬着走，回头一盒‘经济’烟儿”，唐圪绕半靠在石上，喘着粗气，苦笑着，满脸乞求之色...

“老子今年刑太岁嘞，不碰死人，别说一盒，一条也不干，人是你打死的，谁的罪谁受”，秋小脖子一梗，脱口而出...。

唐圪绕头一歪，“呸”一声，冲地吐了一口痰，大声骂道：“好你个鳖子，你有初一，爷有十五，不信等不住你个孙子求爷的那一天”，一挺脖子，瞅看着晋大斜眼儿，满脸堆笑：“晋护林，搭把手，晌午俺给打酒喝，豆面凉粉，辣椒炒山蘑”。

秋小头一晃荡，嘴一撇，回骂了句：“放你娘的狗臭屁，明知道仁堂爷定给晋护林安排吃喝嘞，你那点花花肠子，小算盘...”。

晋大斜眼儿“呵呵”一笑：“打不断的亲，骂不断邻，酒不喝嘞，豆面凉粉换火柴”。

唐圪绕、晋大斜眼儿两人一前、一后，抓肩膀头子、揪扯腿脚，抬着尸首，下梁、过沟、再进峪，约莫一个时辰后，到了莺子沟...

唐圪绕和秋小一道斗着嘴，几乎一刻未停，从兵役局改名武装部、灵丘战斗英雄姬记海，前几年一天打二百只家巴雀儿、什仪号“善于摸天摸地摸庄稼的左辅官”是如何将每亩田增产到六百二十斤、垫羊圈到底是三寸好，还是四寸好、下雨前刨山药蛋子，为啥不容易烂、孙四老汉大早上拾粪、被三黄牙媳妇儿用尿盆子淋头，究竟是因为啥、二黄毛用六道木打开正在连蛋的狗儿，是啥心思、小电灯儿贾桂林和筱桂香谁唱的好、以及把“白毛女”腊月天扔龙山圪梁林子里，看她活下、活不下、一直到牤牛坡民兵队长李金老婆和娃子凭空消失，到底是狼吃啦，还是跟人跑拉等等...而马队长则一道将三人甩出半里之远...

一过辘轳井，老远介瞅看见大队部、围子外，三棵大槐树，正中那棵绑了个人，唐圪绕“哼哧”着，叨叨了声：“抓住嘞？”。

“瞎猫碰上死耗子啦”，秋小嘀咕了声，背上的长枪颠哒着，小跑了过去...

临进大队围子，晋大斜眼儿才瞅清，捆的那人是李成唐老汉，心中暗道：“这师徒俩，大老远的，为了偷口粮，丢人败兴不说，还送了条命”，进了大队院子，将尸首放下后，急慌马乱跑了出来，冲圪蹴在围子墙根下，叼着旱烟锅的麻三蛋老汉（麻三蛋见《飞贼唐二命》）问了声：“三蛋爷，咋嘞？”，说着，扭脸儿，嘴呶了呶被捆着的李成唐...

没等麻三蛋回应，秋小大骂道：“川下的老驴，也敢上龙山圪梁瞅空子”，一抬手，“啪、啪”，便是两个大耳刮子，又一抬腿，正欲要踹，被晋大斜眼儿拦腰一把抱住，倒拖到了墙根儿，“秋小，不打、不打嘞，俺认识嘞，老李是好人，俺作保..俺作保...”，晋大斜眼儿迭口叨叨着...

“好人？咳..咳..好个锤子，一夜偷下四百多斤山药蛋子，咳..咳...整整三块坡地，老顺带人，将起回来.咳..咳...”，麻三蛋一抓立着的红缨枪，抚撑着、蛋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躬着腰，锤着后背，一阵震天介的咳喘...喉头拉锯般的“呼哧”着...“川下..除了你晋凿子..俺..俺就没..没碰到好人..都.他娘..嘴甜心黑..”

“三蛋爷，过头饭能吃，过头话可不敢乱说，您孙女儿可是嫁了川下嘞”，秋小“嘻嘻”着，回了声...

“嫁川下...咋嘞？那是..凤凰跌..鸡窝嘞，莜面捏公鸡..没一个好东西”，麻三蛋老汉柱着红缨枪，佝偻着身子，歪着脑袋，瞥瞅着秋小，叼着旱烟锅，一上、一下，跳动着...

晋大斜眼儿“嘿嘿”着：“俺算啥好人咧，小汉奸崽子，定了调调嘞，面梁盖子（额头）刻字着嘞”，一松手，叨叨着：“给俺个面子，不打嘞，俺一会寻老顺叔求人情”，将秋小推攘进大队院...自个儿又折了回来，一右臂搀扶麻三蛋，“嘻嘻”着：“三蛋爷，您圪蹴下，歇缓着，俺和老李呱嗒了两句”。

麻三蛋“咳咳”着、叨叨着：“川下，就你..晋凿子..能使上，别人..球门没有，其实呀..你爹娘人也不赖..还给俺..开过路条子嘞...小鬼子认条子..不认人...半月吃不盐..”，顺势将红缨枪一搁，圪蹴下来，一吧嗒嘴，使劲儿嘬几口烟儿...又叨叨了起来...

晋大斜眼儿这才腾出手来，卸了篓子，立在墙根儿，怀里一摸旱烟锅，冲李成唐走了过来，边捻摸着小兰花，边低声说：“咋硬从一只羊身上薅毛嘞，这下好，一锅烩儿，你徒弟叫个啥嘞？”。

李成唐耷拉着脑袋，黑沉着脸儿，一瞥晋大斜眼儿，嘟囔了句：“栓东子，问他做啥嘞？”。“做啥？死嘞，挨枪子咧，俺才将抬进去的就是”，晋大斜眼儿冲腿一划拉白火柴，嘬着锅子，点着烟儿，瞥看着李成唐，回道...

李成唐猛一抬头，瞪大眼，胡子一翘，盯着晋大斜眼儿：“胡球嚼啥咧，娃在莲花山背看羊嘞”。

“凿子，你个斜眼儿，来啦，咋不进窑？还得爷下炕、趿拉鞋，八抬大轿搬你嘞，在雇班儿吹打的？”，唐老顺光着膀子，嘴里叼着卷烟，戳在围子前，大声嚷嚷着...

晋大斜眼儿一扭头儿，一瞅唐老顺，叨了声：“莺子沟，碰见熟人嘞，唠几句”，小跑了过来，“嘻嘻”着：“叔哎，几百斤山药蛋子，小的贴了命，老的就放球算嘞，莲花山后背还有四五十只羊嘞！老李和俺一样，捅羊屁股的，您儿看，和仁堂爷说道、说道？”

唐老顺眨巴眼儿，瞅看晋大斜眼儿：“院子那尸首，和这老鳖子是一伙的？”，说着，手指了指李成唐。

晋大斜眼儿满脸堆笑，连连点头，迭口说着：“是嘞、是嘞，大羊倌儿、小羊倌儿，亲师徒俩，川下李峪村的”。

唐老顺愣怔了下，道了声：“驴揍的”，转身跑了回去，不大一会，窑里涌出五、六人来，李仁堂大声嚷嚷着：“圪绕娃、秋小，抬尸首，让那老贼认一认”。

唐圪绕、秋小揪胳膊，拽腿，起了尸首，众人相跟着，一并转出围子，抬到槐树下...李成唐定眼一瞅，胡子翘了翘，嘴巴张了张，头登时一歪，瘫靠在树上...

唐老顺大吼一声：“掐人中，捂屁股，解绳子”。

众人一通忙活，掐人中的掐人中、捂屁股的捂屁股，将李成唐架跌至墙根下...折腾了不到一锅烟儿功夫，李成唐身子动了动，脑袋晃了下，喉头“呼哧”着：“栓东子..俺..的..儿呀..”，脖子一梗，“腾”的跳了起来，吼了声：“那个孙子造的孽？”。

惊得众人都是冲后一跳，立了身子，眼睛齐刷刷瞅向了唐圪绕...唐圪绕一挠脑袋，满脸苦笑：“误会嘞，他跑咧..”。

“误球的会嘞”，李成唐大吼一声，右手一操红缨枪，扭身儿，冲前一划拉，随即又横切了回来，高高举起，手一松，枪头下滑，猛一跨左腿，急窜几步，左手一揪兀自张口结舌的唐圪绕，顺势揽抱在怀里，右手腕一转，一抖，反抓着枪头，冲着后背心便戮了进去...

本文为《羊倌晋大斜眼儿，和他的谋略》的第五部

张梦章（龙山大先生） 中华诗词学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山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大同作家协会会员 大同周易研究协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