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文化印记(市声里的文化记忆)

【未弋导读】/daodu

许多事物,随着岁月的变迁、社会的发展,逐渐退出了人们的生活视域,有的即使尚存,也增添着时代的新的色彩。

刘德元先生的《市声里的文化记忆》,就以特有的视角,讲述那些曾流淌在街巷大院的“市声”,如补锅、倒罐子、收废品、磨菜刀等,彰显出现代市井文化中的特有风情。

文章将当年与我们生活密切相关,或至今仍留存在我们生活边沿的那些不入流的社会行当,描述得真切、细致、生动,使其特有的场景鲜活地呈现在我们面前。作为过来人的中老年朋友,读来那么熟悉和亲切,并勾沉起那些逐渐淡忘的生活记忆!

生活如流水,不管社会发展如何嬗变,或许一些"市声"会依然存在,成为城市生活交响曲中的特有音符。

市声里的文化记忆

刘德元

街头巷尾的市声,是我国民俗文化中极具烟火气的场景和记忆,是较难传承和保护的声音文化遗产之一。它由旧时城市乡间行商“自发口头创唱”,功能性、场景性极强。内江城市虽小,却极具特有的烟火气。

买油炸粑哟

我的家乡文化印记(市声里的文化记忆)(1)

这是一个“听”来的“市声”。

说的是1911年10月辛亥革命成功,清政府垮台,孙中山被推举为临时大总统,这是一件比天还大的大事。内江召开万人大会庆祝,需要一个人带头高呼口号,因人多繁杂,这项任务肯定要找一个声如洪钟的人担纲,不然谁能听清喊的什么?找谁呢?为这事,会议主持人寝食难安。

眼看会期临近,一天早上,主持人无意识间转到了椑木镇,刚进场口,突兀就传来一声——“买,油炸粑哟!”一个中年男子,胸前挂一筐油炸粑,面皮红润,声如洪钟。主持人一看,心想这下有了,赶紧招呼那人过来,油炸粑全买了,问明姓名,要他日后一大早赶到县城参加会议,任务是高呼口号,口号云:“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会议召开那天,那个卖油炸粑的果然如期而至。然而,当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那个卖油炸粑的却结结巴巴,“口号”怎么也呼不出声,这可急坏了主持人,连说快喊快喊,像喊买油炸粑那样喊,果然,那个卖油炸粑的突地站起身来,大吼一声“买油炸粑啊”!声如炸雷,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还有种说法,1925年3月,内江地方政府召开孙中山先生追悼会,请卖油炸耙的领呼“孙中山先生精神不死”,但这厮喊成了“孙中山先生不死”,官员着急,斥责道“还有精神”,于是这厮接着大吼一声“还有精神”,官员无可奈何,说:“照原来的喊!”这厮如释重负,大喊:“买油炸粑哦!”整个大会哗然!

这说明,喊惯了买油炸粑的就只能喊买油炸粑,若改口喊“革命尚未成功”“精神不死”不仅声音发挥不好,而且非常压抑。看来,这“市声”也要受时间、地点和场景等自然因素和人为因素的限制。同时,这个故事还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椑木镇的油炸粑确实历史悠久,二是这种罕见的“市声”是否需要传承?可喜的是,2021年,椑木镇板板桥油炸粑被列入内江市东兴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和四川省农村生产生活遗产名录。

倒罐子

我的家乡文化印记(市声里的文化记忆)(2)

之前,笔者家住内江市中区桂湖街原邓家祠堂,也就是今天的内江市三医院后门。从记事起,一年四季,最早上门的是收集粪水的环卫工人。运粪水的车子通常是架子车,由平板架车改装:车上一个约2米长80公分宽50公分高的扁长桶,桶身有两三道铁或竹制的箍,桶上方留有一个“口”字形的方洞,周边再用木板钉成类似斗状的挡板。缝口用了乡下瓷黄的胶泥壅塞,以防粪水外溢。方洞用一个有柄木盖塞上,为了密实,往往这盖上又铺层笋壳。

桂湖街邓家祠堂进深长,跨过槽门口要经过三次台阶约五六十级才能到达与原市(中区)医院住院部食堂毗邻的最后一户人家。于是,收粪者不得不将架子车停放在街面,然后挑起粪桶上台阶收粪,转运至停在街面的架子车上。

记忆中,开初是一个年轻人,收粪脾包火气,用扁担猛戳人家的门或者墙壁,也不言语,偶有人家指责,但一看这人凶神恶煞,知其对工作怨怼,时间久了,大家习以为常。不久换了一个老者,来人口齿清楚,干净利落,就三字:“倒罐子!”有时也喊一一有尿没得?然后便坐在一边裹他的叶子烟。早已做好准备的老太婆、小媳妇纷纷提着或木制的或瓦罐的马桶出来倒过之后,各人渗点清水洗涮,用竹制的刷把刷起来。这刷把约长50公分,由几块1公分宽的竹条子组成,上端用薄薄的青蔑捆紧,下端划成细条,刷起来这响声就奇特而响亮,弥散在清晨的空气中,构成黎明的第一道风景。

北街末端,马家花园外有一大型木槽从城墙直达江边,收粪之人由此倒下,流入运粪船,等候的粪船起码有四五只。不久,沱江边就会响起气划子“呜呜”的汽笛声,那是粪船将收集到的粪水集中运往沱江沿岸农村的“号子”声。悠悠沱江,几只粪船相连而下,这是收粪链接的第二道风景。

一段时间,收粪是要给粪票的,粪票可以换东西当钱使用。

1986年,桂湖街第一次拆迁改造,邓家祠堂拆除重建,于是家家有了卫生间。其实,自八十年代初始,收粪职业渐次沦为历史。

补 锅

我的家乡文化印记(市声里的文化记忆)(3)

原桂湖街与北街交界处,有一棵巨大的白果儿树(后来才知道叫银杏树)。在白果儿树下,每逢周末有一个补锅匠定期在树下补铁锅、锑锅,修水壶换底。另外还有一些游击队,这类匠人一手提着几张铁片,铁片厚约0.3公分长约10公分宽5公分,麻绳穿过铁片边上的洞眼,组成一串可以收放的响器,只需摇这玩意儿,“哐哧哧!哐哧哧!”不开口也能知道来者是干啥营生的。

从前补生铁锅可是一门绝活,那时家家都是蜂窝煤灶,二氧化碳重,生铁锅容易烧漏,锅漏了,起眼开裂,皆可热补。其法是补锅匠有一具专用的炉子和一枚小口盅坩埚,首先是坩锅内放入生铁渣,然后在炉子内用煤炭把坩埚埋起来,生火拉动挑子一头的风箱,火借风势,越烧越旺,令铁渣熔化成了通红的铁汁,再用一铁勺舀入一张形如耙油炸粑的布垫,火速用一个裹成布筒的湿条与布垫于铁锅漏处两面重合,迅速挤压,让其冷却后即大功告成。3至5分钱“一铰”。这一营生手艺大约在上世纪90年代消失。

收废品

我的家乡文化印记(市声里的文化记忆)(4)

“有废书废报、有胶鞋凉鞋、有破铜烂铁的,找来卖!”上午10点过,来的是这位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收荒匠。从所吆喝的内容可以知道城市的整体消费情况。抑扬顿挫,吐词各有高低,先从声音上就自塑了一个品牌。谁个忠厚谁个奸诈,凡打过交道的市民,可以凭声音衡量,决定还与不与你再打交道。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废品少,一个收荒匠一天收不了多少东西。后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如果没有想错,收荒匠属于最早富起来的一批人。特别是历史进入新世纪后,收荒匠与时俱进,只是所收荒货与原大相径庭:“有电视机、电饭锅、洗衣机、电冰箱、旧电脑的,找来卖”。你听听,这是从手提式扩音器中传来的声音,这是“市声”变化的标志,它不仅折射出时代的变迁,而且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市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一个收荒匠,从收废书报纸破铜烂铁到收电视机、电冰箱、旧电脑等家用电器,而且收荒匠在喊的时候还不带“废”字,意思是:家电用久了,就算不坏,也该换了。比如我搬家时就处理了一台上好的电视机:20块钱!

磨菜刀

我的家乡文化印记(市声里的文化记忆)(5)

我们这一代人,没看过样板戏《红灯记》的恐怕不多,里面有个磨刀人,那一声“磨剪子来戗菜刀”的一声吆喝,既是影视作品的人物塑造,也是现实生活的情景再现。直到今天仍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初夏的一个周末清晨,小区门口来了位衣着朴实、满脸笑容的磨刀匠。身材魁伟,嗓音洪亮,一声“磨——菜——刀哟”的吆喝,穿破晨雾,回声不绝,引来小区居民和过往的路人驻足围观。

一天上午我在小区门口转悠,看磨刀匠磨刀。他麻利地从蜡黄色帆布包里取出三块磨刀石。他把矿泉水瓶当花洒,在一块条砖型青石上轻轻点了点,水珠均匀地洒在条石上,然后就着水珠把菜刀按在青石上磨起来,磨好一面后再磨另一面。刀刃上有个米粒大的缺口,他又换上一块有凹槽的青石,夹着缺口磨。最后,再用细腻的青石磨光刀口。所有程序完成后,见围观的人多起来,他顺手从准备好了的布口袋内摸出几根头发搭在刀口,用力一吹,头发被齐刷刷割断,引得围观人群喝彩。这时我也故意卖弄,说,这叫“吹毫断刃”,我们看电视剧《水浒》杨志卖刀,即是此等江湖绝活。

接下来,我问磨刀匠生意怎么样。他一脸喜色,下巴颏朝地上一堆待磨的菜刀点了点,说活儿多得出乎他的意料。不待我问下一句,他便知道我要问什么,他说:“5块钱一把。”那是近几年,磨一把刀这钱似乎也值得!我瞅了一眼地上摆起的菜刀剪刀,大约十几把,这才是一上午的活儿,要是下午再干七八把,算一算,收入也就不菲。师傅姓王,把一份看似不起眼的磨刀活儿做得风生水起,着实惠及了不少小区居民。王师傅说再过两年,等孙子上幼儿园了,他就去工商部门申请营业执照,开个磨刀公司。说到这儿,他开怀大笑起来。看来时代在变啊!

综上,市声见证着文明迭代、城乡变迁,书写和记述了中华民族朴素、积极、充满生命力的生活哲学。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一些市声渐行渐远,只留存在记忆之中……

我的家乡文化印记(市声里的文化记忆)(6)

作者简介】刘德元,非学院派文化人。1956年生,1974年高中毕业后下乡当知青,1978年参加工作,2016年退休。出版有散文集《心语》(四川人民出版社)、言论随笔集《大匠之门》(现代文化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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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丨二毛 副主编丨未弋

本期编审丨光武 配图丨先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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