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师傅炒饼丝(吕维炒饼)

我说的炒饼,不是什么酒楼饭庄里的名贵小吃,也不是哪家食府农家乐里卖的特色菜品,它就是街边小摊或是夜市大排档常见的一种吃食。做法也不复杂,将提前摊好的煎饼切成细丝,配上鸡蛋、花白、豆芽、青菜和辣椒酱,用旺火热油炒了。花钱不多,还能吃个十分饱。

要找这种吃食,不能去热闹的街面,寻常的背街小巷也不见得一定有,最好去那些乡下人聚集的城中村,或是民工众多的工地附近。

吕师傅炒饼丝(吕维炒饼)(1)

吕师傅炒饼丝(吕维炒饼)(2)

一走进逼仄喧闹的街巷,就能看到长龙似的摊点一家挨着一家,有卖盒饭凉皮、包子米线的,还有炸油条并捎带卖豆腐脑胡辣汤的,卖炒饼的摊儿往往就挤在这里。大多没什么店面,三两张小桌,十几个凳子就摆在街边道沿上,临街停靠一辆三轮车,车厢里放着套了塑料袋的碗碟、各色配菜、各类调料以及煤气罐,一根长长的管子连着车厢后头的炉灶,灶上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摊主往往是夫妻两人,男的站在灶前,肩上搭条看不清颜色的毛巾,一手端锅一手掌勺,炒饼在锅里当里当啷上下翻飞;女的手脚麻利言语随和,一边端饭收钱收拾碗筷抹桌子,一边满脸堆笑招呼路边的过客:炒饼、炒细面、炒麻食,吃啥往里坐!来人伸头看看热气腾腾辣味飞溅的锅灶,就抬步入内找个无人的空位坐下,高声冲着摊主喊一声:“一碗炒饼多放辣子。”然后就一边剥蒜一边等待饭熟。

这里不比街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馆子,没有品种繁多的菜品,连一般小馆里常见的凉拌黄瓜豇豆、油炸花生米、红油腐竹,甚至最便宜的芹菜酸菜都没有,偶尔有几家会捎带卖三块钱一瓶的青岛干啤、两块钱一瓶的冰峰,就这也是凤毛麟角。之所以这样,和常来的食客有很大关系。

来这里吃饭的人,多是一些裤腿上沾满水泥点、油漆点,胳膊上搭着外套,头上歪歪扣着各种颜色安全帽的人,脸上多是一副疲惫不堪的表情。中午十二点或是下午六点刚过,一个或者一群,都不知从哪个路口的铁门后走出来的,顺着摆满摊点的街道慢慢走来,也不搭理摊主热情的招呼声,只用眼睛来来回回地看,满意了就一个个进去坐下,彼此也不说话,只是掏出纸烟抽。

吕师傅炒饼丝(吕维炒饼)(3)

约莫十几分钟,一碗碗炒饼或是炒细面就端上桌来了,掐了纸烟用脚一踩,撕了筷子上的塑料袋挑了饭菜就往嘴里送,大口狠劲地吞咽,仍旧不说话。等到碟子空了肚子饱了就放下筷子,又是一人一支烟点了,等老板娘过来收拾碗筷,从横放在双腿上的衣服口袋里摸索出一张或几张皱巴巴黑乎乎的钞票,喊一声“收钱”,各付各的,很少能看到其他馆子里红脖子涨脸,虚情假意抢着付账的争执。老板娘一边收整钱找零钱,一边爽声询问:“吃饱了?”大家嗯啊答应一声,就开始坐着扯闲话。

上学那会儿,我常来吃炒饼。每年暑假,我被人从劳力市场像牛骡驴马一样挑中,领进工棚工地,顶着大太阳下苦力赚取学费。因为钱来得不易,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冒着尚未褪尽的溽热,踩着油腻腻的路面,到夜市摊点炒饼吃。

第二天,再次路过这巷道时,满是污水横流的景象,于是我暗自发誓:这辈子再不吃这炒饼!

但四十岁那年,我还是又吃了一次炒饼。

人到中年了,没有迎来想象中“不惑”的从容,反倒深陷于泥沼一样的事业瓶颈和人事纠葛,进退失据,上下两难,跋前疐后,患得患失,丢三落四,心力交瘁,失魂落魄,悲欣交集……太多事要顾及,太多困苦避无可避,太多奋争都像拳头打在空气上,而我只能佯装看不见,强迫自己忘记,学着转弯儿,低头矮一截。

吕师傅炒饼丝(吕维炒饼)(4)

吕师傅炒饼丝(吕维炒饼)(5)

我从车上下来,再次坐在吃炒饼的人堆里,周围很快聚拢了一圈诧异的目光,审视这个衣着光鲜的外来者,我只好埋着头狠劲把饼丝朝嘴里填。周围的人操着河南、四川或是湖北的方言,说挣个钱像沙里淘金,花钱却像往干土里渗水,孩子上学,老人看病,哪哪儿都等着用钱,引起一片叹息,我也跟着暗自轻叹。当然,讲到谁家孩子有出息考上了名校,也会引起一片善意的赞叹,我也会跟着他们一起欣慰。

炒饼盐放多了,吃到嘴里发苦,也很硬,嚼着很费力,像吞咽刀片。但坐在这烟火扑面的炒饼摊,看着一大堆人为生活而辛苦努力,忽然就觉得自己平日的那些抱怨和矫情特肤浅,习惯看天的眼睛也就会看看脚面。我怀念当年那个一脸狠劲吞咽炒饼的自己了,反而瞧不起现在这个干啥都懒洋洋的自己。

(作者简介:吕维,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西安晚报》《艺术长安》等报刊杂志。)

原刊于《西安晚报》2022年7月21日

摘选自:文学陕军,版权属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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