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宁旧事下部第四十一章(长篇小说集宁旧事)

集宁旧事下部第四十一章(长篇小说集宁旧事)(1)

作者 林艾

腊月二十七一大早,刘睿和李芳菲便把家里的被褥、毡子、苇席等铺盖物品搬在太阳下边晾晒。他们准备粉刷墙壁,干干净净地过大年。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刘喜安要带媳妇回来,这下子可把老俩口乐坏了。儿女要是三十岁没娶没娉,就像做了没理的事情一样,在街坊们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隔壁的王婶看见刘家出出进进的忙乎,便隔着胸膛高低的院墙问道:“粉刷房子呀?“

李芳菲回答:“喜安年前领媳妇回来,正月初六办婚事。”她恨不得让南财政街的男女老少都知道喜安有了媳妇。

王婶大惊小怪地瞪着眼睛问道:“终于找上了。”

“啥叫终于找上了,我们喜安眼高,不想在集宁找媳妇。这个姑娘北京有房子,父母都在加拿大,多好的条件呀!”李芳菲明显夸耀儿子的本事大。

“这下子你可抖起来了,以后就跟喜安到北京过吧。那可是皇帝住的地方,这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王婶极力地恭维。

“只要他们好就行,咱们一天比一天老了,在哪儿都一样。”李芳菲谦虚起来。

“办婚事你家坐不下占我家,几十年的老邻居相互照应,说不定我还跟你去北京转悠上几天呢?”

“儿子说借盘借碗挺费事,要到饭馆办,到时候你来吃糕就是了。”

“好呀,一定去看看新媳妇漂亮不漂亮。”王婶站在院里还想说拉呱几句。

“顾不上跟你闲聊了,打扫家事情多着呢。”李芳菲说罢便走进家忙着生火烧水,一会儿刷家的师傅来了,凉水泡白土粉刷在墙上掉渣,只有用温水才能保证质量。屋内还得把铁炉烧得旺旺的,墙壁顶棚才能干透。刷家一般要刷两遍,横一遍竖一遍,像豆腐块儿一样才好看。重新粉刷过的屋子散发着潮湿的味道,既环保又舒适。白土粉都是老百姓不可缺少的涂料,每到腊月土产门市部都经销。其实,老祖宗遗留的年也是督促后人清理卫生的日子,要不家家户户都在这个时候洗涮个没完没了呢?

李芳菲让刘睿在家等候刷家的师傅,她上街买几张年画贴在墙上。李芳菲去了南财政街口最大的联营商场,柜台上方挂着都是照片模样的年画,色彩倒是艳丽,总觉得不如前几年画家们画的小学生背着书包,农民们在田地种庄稼等生活气氛浓郁的年画好看。她决定去桥东一马路看看,那里的商店多,说不定能够挑选几幅称心如意的年画。

桥东一马路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商店里的人们挨肩蹭膀,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马路两边摆满了瓜子、花生、核桃、红枣、黑枣、柿饼子等年货。人们经历了文革时期的萧条,都想把年过的丰盛一些。集宁自古以来除了是兵家必争之地,还是塞外重要的商业驿站。周围旗县的大部分人要来这里购置年货,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过去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大人孩子都要换件款式新颖的新衣裳过大年。

李芳菲转悠了半天,还是没有买到诚心如意的年画。随着社会的进步,画家手工绘制的作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便是塑料薄膜一般的油印年画。色彩倒是红花柳绿的耀眼,有了尘土可以用抹布擦洗,贴在墙上几年都不用换。但缺少了生活趣味,千篇一律的年画实在没什么看头。李芳菲买了幅男娃娃抱着一条鱼的年画,又买了两幅延安宝塔山、江西井冈山的风景画。又顺便买了些核桃、花生、红枣等吃食,回到家已是中午时分。

李芳菲一进家门看见刘睿和乐萍父子俩一个切菜,一个揉面。她放下手中的物品洗了手,接过了乐萍手中的面团。

刘睿有些生气,“看见家里营生多,躲到外边没等太阳落山再回来?”

“有刷家的师傅,家里也没我的事儿。没想到街上到处是人,好不容易才买了这些。”李芳菲极力地辩解。

刘乐萍倒是向着母亲,“我妈好不容易上趟街,多转会儿又咋啦?哥哥今年带媳妇回来,不多准备些行吗?”

刘睿听见女儿说起了喜安的事情,脸色马上多云转晴,“今天把房子收拾好了,明天跟你妈一块儿上街,把该买的都买上。”

李芳菲接过话头说:“还得买些糖块儿、瓜子等零食,办婚事儿少不了这些。”面团在李芳菲的手下变成了寿桃、寿馍,乐萍还捏了几个石榴、面花,母女俩其乐融融地准备着过年的食物。

地中央铁炉上边的锅盖“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锅里的炖牛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刘睿揭开锅盖用筷子夹着肉偿了一口,又将切好的土豆块儿放进了铁锅。然后自己倒了杯酒坐在了炕上,等候锅里的菜熟了好下酒。李芳菲从锅里舀出一勺牛肉盛在碗里端在丈夫的面前,“先把我们家这个挣钱的侍候好,要不脸拉得比驴脸都长,难看死了。”

刘睿“嗨嗨”地笑了两声,“没那么难看吧!”说罢便自斟自饮起来。

两大笼面食在炕旁边的炉灶上蒸的热气腾腾,近几年换上了电风箱,再不用受手拉风箱的劳累。片刻功夫笼屉里的面食笑盈盈地望着大家,乐萍又给面兔、面花涂抹上红红绿绿的色彩,年的味道就更加浓烈啦!虽然还没到腊月三十,但刷家蒸面食,炸年糕、烧煮肉等活儿几乎把屋外的冰雪都快融化了。其实腊月忙乎才像过年,一旦到了正月也就那么回事儿?

一家三口坐在炕上吃喝起来,刘睿感慨地说道:“再等两天就是五口人了。”

“要是平安在,就是七口啦。”李芳菲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孩子就像自己的手指头,缺了哪跟都疼。越是过节红火热闹,思念儿子的心情越沉重。

刘乐萍安慰妈妈,“人家都没把咱们当回事儿,这种人不值得想念!”

“你倒是说的容易,我至死也忘不了这个孩子。他的心里受了多大的委屈呀?你爸爸一直挨整都没走绝路,他的心可真硬,扔下我们先走了。”李芳菲的眼泪流个没完没了。

刘睿接过话头说:“出事都是一念之差,以后过节谁也不许再提起,本来热热闹闹的场面闹得不开心。”

李芳菲不言声了,但失子之痛就像插在母亲心上的尖刀,越是过节思念之情越强烈。除非患了老年健忘症,失去了记忆就再不用胡思乱想了。

午饭后一家人把晾晒在外边的行李物品搬进家,把炕上铺的苇席大毡整理好以后,刘睿午休,李芳菲和乐萍母女俩忙着擦洗红柜、面缸、水缸等物品。把两间房子收拾的干干净净,迎接儿子和儿媳的到来。

腊月二十九上午,刘喜安驾驶着公司的213越野车出了北京城。数九寒天虽然是一年最寒冷的季节,但燕山山脉的植被还比较茂盛。没有绿叶的灌木丛点缀着油绿的松树,虽然不像夏季那般郁郁葱葱,但还是给万物凋零的冬天带来了勃勃生机。居庸关长城残垣破壁,好像至李自成破关进京再没修复过。倒是巍峨壮观的八达岭长城像一条巨龙从山底盘旋到山顶,只可惜没有几个游人。一方面中国人还很少听说过旅游这个词汇,另一方面寒风刺骨也没人愿意到这个高海拔的山岚卖冻肉。

车过了张家口景色更加荒凉,整个原野一片灰黄的色彩,不时有几颗歪脖子树掠过,黄土坡前的土房冉冉上升的炊烟,似乎说明这里还有活着的生命。从怀安至集宁全是土路,213越野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了好几个小时,到达兴和已过了中午。刘喜安和苏雅静在县城简单吃过莜面、素糕、大烩菜,又开车上了路,好在一路上两个人轮换着开,倒也没觉得特别累。

苏雅静感慨地说道:“你们家乡比电影里边看到的延安地区都荒凉,当年那么多优秀的知识分子投奔那里图个啥?”

刘喜安说:“他们追求革命理想,你到这个穷地方又干啥来了?”

“还不是跟你办婚礼吗?要不这辈子也不会来这个地方!”

“后悔啦?”

“后悔又能怎么样?我把赌注全部押在了你的身上,要是没有结果,这辈子再也不会嫁人啦。”

“上帝让我打了三十年光棍就是为你而准备的,你觉得我优秀吗?”

“还行,饭菜做的挺好?”

“其他方面呢?”刘喜安看见苏雅静久久不开口,便调侃地问道。

苏雅静面红耳赤,望着车窗外不言声。

刘喜安“扑哧”笑了一声,两口子哪有那么多正经话。不过任何时候总是他说她听,即便不中耳,她也不会沉下脸让他难堪。

苏雅静可能思忖着刘喜安给予的点点滴滴,脸庞一直红润喜庆,觉得眼前的景色不再荒凉,祖国的大好河山真辽阔!

刘喜安从来没有问过苏雅静半年的婚史以及变故的情况,他不愿意再在她的伤口上撒把盐。这回匆匆忙忙回去办婚事,主要是苏雅静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趁着肚子还看不出来,赶快把婚礼办了。省得人们说三倒四,自家的日子怎么过自己最清楚。

苏雅静的第一次婚姻破裂以后,本准备跟父母出国定居,只因为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打破了她们全家的计划。

刘喜安还跟苏雅静商量过说她比他小两岁。苏雅静不同意,就按照实际情况告诉家人,省的以后父母知道了真实情况,还以为儿媳故意瞒着儿子。刘喜安说到时候你都听我的就是了。

黄昏时分汽车终于到达了集宁城。当汽车停在南财政街口时,引起了家乡父老乡亲们的一阵赞叹,谁家来的小轿车?还是一个女的开着。这小轿车县太爷才能享受的待遇,刘喜安的女秘书却开着回来了。一刹那说啥的都有,刘喜安一下子成了南财政街的名人。刘喜安做人一直比较低调,只是苏雅静有了身孕,他们一家两代住在家里不方便,准备让媳妇住旅店,这样来去比较方便。

刘喜安领着媳妇一进胡同口,街坊们更是赞叹不已,还是人家刘家德性好,看看人家那媳妇,跟喜安多般配!旁边的一位老者接过了话头:“喜安真有眼光,当年辞了那份工作,好险把他爹妈气死。可如今厂子散了,工人都成了下岗职工,人家可是要什么有什么呀?”

刘喜安不停地跟街坊们打着招呼,苏雅静也轻轻的点了点头。他要是站住跟人家拉呱,天黑了也进不了家门。邻居们大部分都是来瞧这个北京媳妇的,大家的眼睛盯着苏雅静,让这个见过大世面的汽车教练十分尴尬。在北京住一个楼道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和姓,大杂院的乡亲倒像亲戚般的热情。李芳菲迎接儿媳进了家门,乐萍把嫂子让上了炕,又给哥和嫂子沏了杯茶水,苏雅静一个劲地点头表示感谢。

家里出出进进来看新媳妇的络绎不绝。刘乐萍噘着嘴说:“我嫂子在路上颠簸了一天,你们还让不让人歇会儿啦?”

街坊们不好意思地出去了。王婶一出家门便对张姨骂道:“这个乐萍,嘴巴就像刀尖子,谁要是娶上她可倒霉了。”

“可不是,谁要是遇上这么个小姑子,够她喝一壶的。”张姨也是个随风倒。

妇女们倒是挺识时务各回各家,可孩子们还是趴在窗户往里瞧,刘乐萍几次出去都轰不走。刘喜安拿出一包糖块分发给大家,孩子们高兴地嚷嚷着走开了。

晚饭是黄萝卜羊肉馅饺子,饺子是母亲和妹妹提前包好冻放在凉房里边的,扒肉条和牛肉丸子也是半成品,放在笼屉里蒸上十几分钟就好了。母亲还做了她的拿手菜绿豆芽拌粉条。饭菜全部由母亲和乐萍忙乎,她们不让喜安和媳妇动手,路上劳累了一天,就坐在炕上歇着吧。

席间刘睿和儿子喝了几杯白酒,他们父子俩都爱喝几口,一家其乐融融享受着团聚的温情。

李芳菲说:“这几天乐萍先到隔壁张姨家睡觉,我跟你爸睡外屋,你们就住里屋,新婚的被褥早就缝好了,冻不着你们。”

刘喜安接过话头说:“不必了,我在映山饭店登记了房间。雅静住旅店,我就住家里,省的王婶说我们没典礼就住在一块儿了。初六办完婚礼,初七我们就得回去。”

苏雅静一直不开口,一切听从夫君的安排。吃过喝过以后,刘喜安用车把苏雅静送到了桥东的映山饭店。他俩进了房间,刘喜安问道:“感觉怎么样,我们家人不错吧。”

“挺朴实的一家人,就是你妹妹的嘴巴厉害了点儿。”

“都是二三十年的老街坊,她才敢哄人家走,其实她比我妈的心肠还热乎。”

“女的强硬点儿倒也好,不受人欺负,像我这样的不好。”苏雅静说过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刘喜安把手放在苏雅静的肩头说,“以前的事儿过去了,今后有我谁也不敢欺负你。”

苏雅静像只温顺的小绵羊把头靠在刘喜安的肩膀上。刘喜安侧过头吻了她,“早早睡吧,我要回去了。”

刘喜安就把车停放在了映山饭店的院内,又把车钥匙留给了苏雅静,她好明天开着车回家。刘喜安步行走回了桥西的南财政街大院,一家人都没睡,儿子一进门李芳菲就问道:“媳妇比你小个三四岁吧?”

“比我小两岁。”刘喜安暗自发笑。母亲的眼睛真糊上鸡粪了,连个岁数大小都看不出来。不过有的人看上去很年轻,这跟遗传基因有关系,锻炼保养只是后天的事情。

刘喜安对全家人小声说:“雅静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办婚事那天妈和乐萍护着点儿,别让人挤坏了。”

李芳菲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喜安:“这么说我连孙子都有了?”

刘乐萍却用手指划着自己的脸颊,“没羞,没羞,还没过门就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

刘喜安有些羞涩低下了头。

李芳菲指着刘乐萍的脑门说:“你哥都三十岁了,这事儿够晚啦!你要是再这样口无遮拦,这辈子别想嫁出去!”

刘乐萍的脸面也有些挂不住,“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多大点事儿呀?”

刘睿看着孩子们跟妈妈贫嘴,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儿媳面貌忠厚老实,不多言语,肚里又有了小孙子,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媳妇。

刘喜安又对全家人说:“我们开车回来主要是为了雅静住店回家吃饭方便,并不是为了显富。街坊们说起来,你们跟他们解释一下车是单位的,我们自己哪能买得起?”

刘睿说:“解释也没用,有几个平头百姓能在映山饭店办婚宴,你们这还不是明显摆阔吗?”

“摆阔就摆阔,哥哥的钱凭辛苦挣的,又不是抢的,他们爱说什么随便!”乐萍一幅大大咧咧的样子。

刘喜安接过话头说:“还不是为了省事,再说也多花不了几个。初六那天咱们全家人高高兴兴地在映山饭店招待客人。”

刘喜安和苏雅静的新婚典礼仪式在桥东的映山饭店如期举行,桥西南财政大院的街坊们、亲朋好友们全来了,包括耄耋之年的二爷爷刘秦泰和二奶奶邢杏。大嫂贺赢馨也应邀参加,只是没有看到大哥刘宴雄的身影。

贺赢馨本来不想在大庭广众下露脸,自从婚姻变故以后,越是热闹红火的地方,心情越像猫挠一样的难受。但是刘喜安的婚礼必须参加,她是看着他长大的,人家又在北京无微不至地关照过她和父亲,不参加他们的婚礼良心说过不去。

身披婚纱的苏雅静拉住了贺赢馨的手说:“嫂子,来了。”

贺赢馨上前仔细端详着新娘子,“打扮起来,简直就是天女下凡。”

苏雅静羞涩地说:“嫂子,过奖了。”

刘喜安紧紧拉住贺赢馨的手说:“我见了哥哥的面好好劝劝他,回来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

贺赢馨声色黯然地说:“喜安,他不像你,他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说罢眼圈就红了。

刘喜安还想安慰嫂子几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了起来。刘喜安就要搀扶着新娘子上台去了,贺赢馨主动躲到了暗处,她可不想让众人的眼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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