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品聊斋(粗品聊斋卢明专栏)

神品聊斋(粗品聊斋卢明专栏)(1)

文/卢明 编辑|燕子 图片|网络

《青凤》这篇,叙写了男女之间的真切爱恋。

这份爱,突出表现在狂放少年耿去病身上,他与狐女青凤一见钟情,爱悦之意强烈。初见青凤,就感其“秋波流慧,人间无其丽也”,因此停睇不转。接着“神志飞扬,不能自主,拍案曰‘得妇如此,南面王不易也!’”为了再见青凤,他不惜独自一人搬来居住,就连狐叟扮鬼都不能吓住他。青凤搬走后,耿生全家搬到青凤曾居住的地方,“居逾年甚适,而未尝须臾忘青凤也”。

这份爱,也表现在青凤身上。也就是说,对耿生的爱恋,青凤是认可的。初次见面,耿去病隐蹑莲钩,青凤虽囿于礼数“急敛足”,但“亦无愠怒”。再次遇到耿生时,虽然畏于叔父的威严而有意躲避,但也说:“惓惓深情,妾岂不知?”见耿生要求强烈,就“似肯可,启关出,捉其臂而曳之。”可见,这种情爱是二人共同的,并非耿生一人强致如此。

我们看到,这种爱恋受到了来自家庭的阻止。对于耿生醉心于青凤,以狐叟为代表的青凤家庭持一种反感和反对的态度。为了阻止他们,狐叟采取了躲避的方式。看到耿生和青凤在一起,狐叟更是对青凤大加斥骂,对耿生采取了一种很不友好的态度。如果没有后来耿生救狐的奇遇,这爱情是断断成就不了的。

耿生与青凤这对有情人虽经磨难,却也终成眷属。青凤随家庭搬走,但姻缘未断,总会有相逢的时候。果然,耿生清明上墓时,作为小狐的青凤为犬逼逐,对着耿生依依哀啼,似乞其援。耿生救下它,放在床上时,狐就变成了青凤之身。青凤感恩说:“脱非郎君,必葬犬腹。”“此天数也,不因颠覆,何得相从?”耿生大喜,另舍居之。

这篇故事背后体现了恋爱受挫者内心的自我安慰。青凤家庭反对这种恋爱,深层次的原因,小说并未讲明。看样子,不怎么象人狐异类的缘故。整个故事中,人和狐的交往,都没有类别之差。是因为耿去病已有妻室,狐家不愿青凤为耿去病作小?好象也不是,通篇也没言及这方面的事。

看来最大的原因,就是对耿生之狂态产生反感。从故事中可以看到,耿生对青凤的爱,主要是在相貌方面,这就缺乏必要的深刻。他爱得大胆而热烈,而且毫不掩饰,这与一般的民间礼节相违背。初次见面,盯着人家女子看就够不礼貌了,还“生隐蹑莲钩”搞得人家女子不得不“急敛足”。后来又见到青凤时,耿生长跪致词:“得一握手为笑,死不憾耳。”“亦不敢望肌肤之亲,但一见颜色足矣。”青凤答应后,耿生就不象自己说的那样了:“生狂喜,相将入楼下,拥而加诸膝”。后来青凤说明怕叔父责怪,决欲离去,耿生还“强止之,欲与为欢”。可见耿生行为之唐突。大概就是这样的原因,狐叟才恼怒地说:“贱辈辱我门户!”当然,耿生对青凤的爱是发自内心的,他也确实是个敢做敢为的汉子,所以,在青凤受狐叔责骂时,他心意如割,敢于站出来大声曰:“罪在小生,与青凤何与!倘宥青凤,刀锯鈇钺,愿身受之!”这样的人狂是狂些,自有他可爱的一面。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狐家长辈与耿生、青凤的分岐,在于一方强调的是封建伦理模式,另一方则看重的是两人之间的感情。在封建社会,这种冲突必然会产生。青年人想在这样的冲突中取胜是非常困难的。估计耿生生活中是失败了的,所以,他就把本来不能实现的愿望,幻化成梦境,在梦想中去战胜对方,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一个狂放青年,热烈地追求着一个姑娘,却被对方的家长阻止和破坏,他万般无奈,气急之下也只能胡思乱想,梦想对方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被他施以恩情,最好是救命之恩,到那时,不愁你们不乖乖地把姑娘送给我!这就是精神胜利法,这就能使受挫者得到安慰。

故事正是这样写的,你看,后来青凤差一点被猎狗所害,终于被耿生救起,放在床上就立时由狐变成女子了。成婚以后,耿生还念念不忘当初与狐叟的芥蒂。他需要在精神上羞辱狐叟一番,让他感到渐愧,反过来对耿生说好话。所以,故事就编出了这样的情节:狐叟被耿生的世交猎得,一身伤,也是被耿生救下才得以活命。孝儿为狐叟求情时,耿生故意难为他说:“楼下之羞,耿耿在念,他事不敢预闻。必欲仆效绵薄,非青凤来不可!”青凤求情时,他还说:“救则救之。适不之诺者,亦聊以报前横耳。”“诚然,但使人不能无介介耳。卿果死,定不相援。”救了之后,还把自家的宅院给青凤一家住。看这些得意忘形的神态,俨然就是救世主的样子。由此,可以证明我所说的“本篇在于体现求爱受挫者的精神胜利法”这句话不虚。

这篇故事,与其说是对大胆追求爱情的歌颂,倒不如说是为耿生这类求爱失意者代言。这样代言,虽然没有歌颂纯美爱情来得高雅,却也很接近生活的真实。耿生这类人,在生活中也会受到不同的评价,有的人(包括青凤)会夸他对爱大胆热烈,是个值得爱的人物),有的人则会说他粗鄙轻薄。本篇是写了他终成姻缘,但生活中也不一定。这样的人见了姿色美的姑娘就拉不动腿,以后会不会娶三奶、四奶都不好说。

当然,从大的方面看,这篇关于爱情的故事,在封建礼教盛行的时代能写出来,它的反封建意义还是很浓的,这是很值得肯定的。

神品聊斋(粗品聊斋卢明专栏)(2)

蒲公原文:

青凤

太原耿氏,故大家,第宅弘阔。后凌夷,楼舍连亘,半旷废之,因生怪异,堂门辄自开掩,家人恒中夜骇哗。耿患之,移居别墅,留一老翁门焉。由此荒落益甚,或闻笑语歌吹声。

耿有从子去病,狂放不羁,嘱翁有所闻见,奔告之。至夜,见楼上灯光明灭,走报生。生欲入觇其异,止之不听。门户素所习识,竟拨蒿蓬,曲折而入。登楼,初无少异。穿楼而过,闻人语切切。潜窥之,见巨烛双烧,其明如昼。一叟儒冠南面坐,一媪相对,俱年四十余。东向一少年,可二十许。右一女郎,才及笄耳。酒胾满案,围坐笑语。生突入,笑呼曰:“有不速之客一人来!”群惊奔匿。独叟诧问:“谁何入人闺闼?”生曰:“此我家也,君占之。旨酒自饮,不邀主人,毋乃太吝?”叟审谛之,曰:“非主人也。”生曰:“我狂生耿去病,主人之从子耳。”叟致敬曰:“久仰山斗!”乃揖生入,便呼家人易馔,生止之。叟乃酌客。生曰:“吾辈通家,座客无庸见避,还祈招饮。”叟呼:“孝儿!”俄少年自外入。叟曰:“此豚儿也。”揖而坐,略审门阀。叟自言:“义君姓胡。”生素豪,谈论风生,孝儿亦倜傥,倾吐间,雅相爱悦。生二十一,长孝儿二岁,因弟之。叟曰:“闻君祖纂《涂山外传》,知之乎?”答曰:“知之。”叟曰:“我涂山氏之苗裔也。唐以后,谱系犹能忆之;五代而上无传焉。幸公子一垂教也。”生略述涂山女佐禹之功,粉饰多词,妙绪泉涌。叟大喜,谓子曰:“今幸得闻所未闻。公子亦非他人,可请阿母及青凤来共听之,亦令知我祖德也。”孝儿入帏中。少时媪偕女郎出,审顾之,弱态生娇,秋波流慧,人间无其丽也。叟指媪曰:“此为老荆。”又指女郎:“此青凤,鄙人之犹女也。颇慧,所闻见辄记不忘,故唤令听之。”生谈竟而饮,瞻顾女郎,停睇不转。女觉之,俯其首。生隐蹑莲钩,女急敛足,亦无愠怒。生神志飞扬,不能自主,拍案曰:“得妇如此,南面王不易也!”媪见生渐醉益狂,与女俱去。生失望,乃辞叟出。而心萦萦,不能忘情于青凤也。

至夜复往,则兰麝犹芳,凝待终宵,寂无声咳。归与妻谋,欲携家而居之,冀得一遇。妻不从。生乃自往,读于楼下。夜方凭几,一鬼披发入,面黑如漆,张目视生。生笑,拈指研墨自涂,灼灼然相与对视,鬼惭而去。次夜更深,灭烛欲寝,闻楼后发扃,辟之閛然。急起窥觇,则扉半启。俄闻履声细碎,有烛光自房中出。视之,则青凤也。骤见生,骇而却退,遽阖双扉。生长跪而致词曰:“小生不避险恶,实以卿故。幸无他人,得一握手为笑,死不憾耳。”女遥语曰:“惓惓深情,妾岂不知?但吾叔闺训严谨,不敢奉命。”生固哀之,曰:“亦不敢望肌肤之亲,但一见颜色足矣。”女似肯可,启关出,捉其臂而曳之。生狂喜,相将入楼下,拥而加诸膝。女曰:“幸有夙分,过此一夕,即相思无益矣。”问:“何故?”曰:“阿叔畏君狂,故化厉鬼以相吓,而君不动也。今已卜居他所,一家皆移什物赴新居,而妾留守,明日即发矣。”言已欲去,云:“恐叔归。”生强止之,欲与为欢。方持论间,叟掩入。女羞惧无以自容,挽手依床,拈带不语。叟怒曰:“贱辈辱我门户!不速去,鞭挞且从其后!”女低头急去,叟亦出。生尾而听之,诃诟万端,闻青凤嘤嘤啜泣。生心意如割,大声曰:“罪在小生,与青凤何与!倘宥青凤,刀锯鈇钺,愿身受之!”良久寂然,乃归寝。自此第内绝不复声息矣。生叔闻而奇之,愿售以居,不较直。生喜,携家口而迁焉。居逾年甚适,而未尝须臾忘青凤也。

会清明上墓归,见小狐二,为犬逼逐。其一投荒窜去;一则皇急道上,望见生,依依哀啼,葛耳辑首,似乞其援。生怜之,启裳衿提抱以归。闭门,置床上,则青凤也。大喜,慰问。女曰:“适与婢子戏,遘此大厄。脱非郎君,必葬犬腹。望无以非类见憎。”生曰:“日切怀思,系于魂梦。见卿如得异宝,何憎之云!”女曰:“此天数也,不因颠覆,何得相从?然幸矣,婢子必言妾已死,可与君坚永约耳。”生喜,另舍居之。

积二年余,生方夜读,孝儿忽入。生辍读,讶诘所来,孝儿伏地怆然曰:“家君有横难,非君莫救。将自诣恳,恐不见纳,故以某来。”问:“何事?”曰:“公子识莫三郎否?”曰:“此吾年家子也。”孝儿曰:“明日将过,倘携有猎狐,望君留之也。”生曰:“楼下之羞,耿耿在念,他事不敢预闻。必欲仆效绵薄,非青凤来不可!”孝儿零涕曰:“凤妹已野死三年矣。”生拂衣曰:“既尔,则恨滋深耳!”执卷高吟,殊不顾瞻。孝儿起,哭失声,掩面而去。生如青凤所,告以故。女失色曰:“果救之否?”曰:“救则救之。适不之诺者,亦聊以报前横耳。”女乃喜曰:“妾少孤,依叔成立。昔虽获罪,乃家范应尔。”生曰:“诚然,但使人不能无介介耳。卿果死,定不相援。”女笑曰:“忍哉!”次日,莫三郎果至,镂膺虎皆,仆从甚赫。生门逆之。见获禽甚多,中一黑狐,血殷毛革。抚之皮肉犹温。便托裘敝,乞得缀补。莫慨然解赠,生即付青凤,乃与客饮。客既去,女抱狐于怀,三日而苏,展转复化为叟。举目见凤,疑非人间。女历言其情。叟乃下拜,惭谢前愆,喜顾女曰:“我固谓汝不死,今果然矣。”女谓生曰:“君如念妾,还祈以楼宅相假,使妾得以申返哺之私。”生诺之。叟赧然谢别而去,入夜果举家来,由此如家人父子,无复猜忌矣。生斋居,孝儿时共谈宴。生嫡出子渐长,遂使傅之,盖循循善教,有师范焉。

神品聊斋(粗品聊斋卢明专栏)(3)

神品聊斋(粗品聊斋卢明专栏)(4)

作者:卢明,男,1960年生人,笔名黄河入海。郓城县委退休干部,郓城县作家协会主席,县诗词学会会长。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菏泽市诗词学会副会长,菏泽学院水浒文化研究基地特约研究员,郓城县历史文化研究学者。在《光明日报》《山东文学》《时代文学》等多种报刊及网络平台发表散文100余篇、小说20余篇、诗词诗歌1000余首,其中《菏泽赋》在《光明日报》发表。著有《正话水浒》《水浒印象》《好汉文化探究》《郓城文史考略》(三卷)文化书籍六部,主编《郓城文学作品选》《郓城文韵》《水浒别传》《水浒酒故事》作品集四部。在菏泽电视台主讲水浒文化十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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