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追妻短篇完结(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夺鸾

  作者: 露笙

  文案:

  阿鸾生来盛颜仙姿,清丽动人,

  却因战乱与家人失散,为躲避乞丐流寇,她只好向路过的楚国公世子谢珩求救,

  正值谢珩身受重伤,便将她收作婢女,留在身边照顾。

  谢珩伤好之后,阿鸾就被他纳为了通房。

  一夜春风迷醉,少女肤白胜雪,姿容婉约,如同一块落于淤泥的玉石,阿鸾悄悄落了泪。

  第二日,阿鸾脸上的潮红尚未褪去,一身衣冠楚楚的谢珩却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记住自己的身份,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自那以后,阿鸾成了楚国公府的众矢之的,都说一向清冷高贵的世子被她这个狐狸精所迷惑,

  只有阿鸾自己知道,哪怕日夜相对时,谢珩也未曾对她动过半分情。

  当圣驾回京的消息传来时,阿鸾终于不告而别,逃离了楚国公府,婢女阿鸾这个身份也随之烟消云散。

  只有谢珩看着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儿子红了眼睛。

  *

  定国长公主姜宝鸾自小受尽宠爱,又长得明丽娇艳,是大魏最珍贵的明珠,

  可姜宝鸾却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也因着这段过往,周围的人便更加疼惜她。

  某日姜宝鸾出行,香车宝马,守卫森严,引得百姓纷纷围观。

  薄纱微动,露出公主小半玉颜,倾国倾城,金尊玉贵。

  但姜宝鸾却一下子慌了手脚。

  围观她的人群中有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在隐处看着她,尘封已久的记忆再度重启,姜宝鸾却只想逃离。

  谢珩目光阴沉地看着定国长公主远去的车马,手上牵着的三岁孩童抬头问他:“爹爹,那是娘吗?”

  *

  国破家亡的那一日,谢珩孤身从叛军手中救下姜宝鸾,

  他的面容阴鸷俊美,用正滴着血的刀尖,再次挑起瑟缩在一旁的定国长公主的下巴:“阿鸾,我应该说过你敢跑是什么下场。”

  江山易主,叛军让贤于楚国公,姜宝鸾却再度成了谢珩的妾室。

  所有人都觉得这位杀夫又杀子的亡国公主落到谢珩手里,怕是没几天好活了,

  连姜宝鸾自己都等着谢珩把自己杀死的那天。

  结果她却等来了一道赐婚圣旨。

  多年之后,当亡国公主成了新朝皇后,姜宝鸾看着谢珩对她说:“你再也跑不掉了。”

  姜宝鸾:“恭喜,你也是。”

言情小说追妻短篇完结(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1)

第1章

  山雨欲来,狂风骤起,扬起了漫天的黄沙,将本就黑黢黢的天蒙上了一层压抑的昏黄。

  姜宝鸾死死地捂着嘴巴,以免使尘沙进入口鼻,可饶是如此,她有时还是会忍不住咳起来。

  路上还有些三三两两的人在走,都是一脸疲倦,穿着破旧脏乱,姜宝鸾跟着他们亦步亦趋,身上虽穿的是寻常布衣,但和其他人比起来干净得多,也新得多。

  这些人都是逃难的百姓,大魏自三四年前开始便连年天灾,饿殍遍地,今年更是雪上加霜,蛮人来犯,竟一路长驱直入,眼下就要打到长安,宫里的贵人们早就南下避祸。

  姜宝鸾早就迷了方向,亦不知道最后要去哪里,只能跟着行人走,大抵能走到安全一点的城镇里去。

  三日前她还在前往江南行宫的路上,即便旅途颠簸,她在马车里也是温床软枕,锦衣玉食,家国之事她管不着,凭是天掉下来,那也有其他人顶着。

  直到那日半夜,睡得正熟的姜宝鸾突然被母亲叫醒。

  她这才知道,她这一遭怕是连行宫都到不了的。

  眼看着蛮人真的要抵达长安了,不说沿途多少百姓受罪受难,若真叫他们进了皇宫,皇家体面威仪岂不是荡然无存,于是一些臣子便想出了一个法子。

  把公主等贵女送给蛮人,再将赔礼随着贵女们一起奉给蛮人。

  蛮人看似是势如破竹,可让他们真的占领整个大魏再治理国家,那无异于天方夜谭,此举给足了诚意,让他们能得了好处早些退兵,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去。

  姜宝鸾是先帝的嫡长女,自然是逃不过的。

  徐太后哭得肝肠寸断,不断摸着姜宝鸾稚嫩的脸庞,小声说道:“这回连和亲都算不上,母后万不能让你落入蛮子的手中,我可怜的女儿……”她心里无比清楚,姜宝鸾一旦被送出去,怕是生不如死,羯人知道她是公主,不知会怎样折磨她。

  姜宝鸾也跟着徐太后哭,哭到一半徐太后推开她,拿给她一套衣裳,普通的布料做的,连姜宝鸾身边的宫女也从来不会穿。

  徐太后亲自给她换上了这套衣裳,又亲手拆散了姜宝鸾繁复的发髻,对她说:“你走罢。”

  “母后要我去哪里?”姜宝鸾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以免徐太后更加伤心,“什么时候回来?”

  “这会儿天黑,你从队伍里出去,母后都安排好了,有母后身边的陈姑姑陪着你,往北走是范阳,范阳是楚国公的地盘,听说那里太平些。”

  徐太后哭着说:“母后也不知道让你去哪里才好,可是若不走,明日你就会被当做礼物一样送给羯人。盘缠你带好了放在身上,去哪里租个住处也使得,等咱们哪日从江南回来了,你再和陈姑姑回来。”

  姜宝鸾问:“若一直在行宫呢?”

  “三两年不回来,你就找个好人家嫁了罢,也不必透露自己的身份了,免得惹来祸端。”

  徐太后出生高门,入宫便是皇后,多年来一直深受先帝宠爱,从没吃过什么苦,这是她在走投无路之时,能给女儿做的最好的打算。

  姜宝鸾也不知道这样到底可不可行,但羯人实在恐怖,眼下也只有这一条路选。

  她又问:“那妹妹呢?”

  “顾不得她了,那些臣子原本就防着你们逃走,人多了万一被发现就遭了,”徐太后咬牙道,“带上她还不如再多给你配个宫女,路上还能伺候你,她能顶什么用?没的拖累了你!”

  说完又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就像昔日姜宝鸾所见她这般看着父皇撒娇,但这次却是在责怪女儿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姜宝鸾实则心里害怕,虽有陈姑姑陪着,但还是很想找个同伴一起,可妹妹不是徐太后亲生的,也就失去了资格,等着明天被当做羔羊一样送出去。

  徐太后又拔下头上几根金簪,并手上的一对金镯和一对玉镯,零零总总撸下来都给了姜宝鸾,还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姜宝鸾把东西收好,蹙了蹙眉心,却没说什么,徐太后说:“我不敢大张旗鼓,怕人看见了传出去,仓促之间只找出这五百两,听说百姓过日子并不用多少钱,这些应当是够了。”

  母女俩又哭了一场,徐太后不肯让姜宝鸾再留,让陈姑姑悄悄把她带了出去,外面守备森严,一半是为了皇帝,一半是为了守住姜宝鸾她们。

  姜宝鸾逃出来,便听徐太后所说一路往北边而去,路上有不少人是去范阳的,如今范阳的节度使正是楚国公谢道升,虽日渐脱离朝廷掌控,有割据一方之嫌,但朝廷内忧外患,已无暇顾及范阳等地。

  又不过两日,她身上带出来的盘缠已经没了,只有那张五百两的银票还贴身放着,陈姑姑也不在了。

  姜宝鸾先前在路上遇到一个老妇带着儿媳孙子,因他们也是去范阳,一同走着便熟络起来,那老妇还很照顾姜宝鸾她们,谁知他们看见陈姑姑拿砸碎的金子换吃食,便起了歹心,趁着夜里睡觉竟要偷走她们的包袱,不料被发现。

  陈姑姑自是不肯让她们把钱拿走的,于是便撕打起来,她在徐太后身边一向得力,是出了名的厉害人,可这厉害仅限于在宫里,到了宫外又怎么是乡野村妇的对手,三两下就被老妇制住,又看见姜宝鸾也被揪着头发打,一时情急崴了脚,那老妇便故意顺势一推,陈姑姑的头磕在石头上,当时就不会说话了。

  老妇他们抢了包袱便跑了,只剩下姜宝鸾眼睁睁地看着陈姑姑咽了气。

  姜宝鸾没有办法埋了陈姑姑,最后只能无奈离开,跟着人群走。这一回她不敢再露财了,那五百两银票被她收在里衣里放着,又从陈姑姑的尸身上拿了一对耳环下来,等着到了城镇里再换东西吃。

  可是走了整整一个白日,都没看见城镇的影子,连村落也荒了大半,姜宝鸾也不敢随便进去。

  将将快到黄昏的时候,天阴沉下来,像是要下雨。

  姜宝鸾饿得不行,连原本柔软水润的唇瓣也起了皮,拖着步子走着。

  后面不知何时来了几个男子,成群结队的,皆是衣着破旧,却看起来凶神恶煞。

  行人都加快了步子,离得远远的,姜宝鸾也心急,可她已经走不动了,一直落在后面,而那几个人也明显盯上了姜宝鸾。

  渐渐地,他们都围走在了姜宝鸾的身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姜宝鸾,还发出阵阵怪笑。

  “长得不错,没想到路上都能遇到这等货色……”

  打头有一个靠过来问:“这位小娘子一个人?不如和我说说要到哪里,我带你去找家人。”

  姜宝鸾何曾见识过这种人,宫里谁不对她恭恭敬敬的,知道来者不善,也只能闭口不言。

  那些人见状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生怕姜宝鸾听不见似的说:“哥儿几个先享受享受,解解乏,再把人一卖……嘿嘿嘿……”

  姜宝鸾死死咬了一下下唇,真不知是眼下的境况好,还是被送去蛮人那里好。

  天上传来轰隆隆一声雷响,就在头顶炸开似的,姜宝鸾被吓得一激灵,等她回过神,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

  路上的尘沙霎时被浇熄,姜宝鸾眯着眼睛,透过一脸淋漓的雨水往前望去,离她已经有一段距离的人们此时都开始靠边走,好像在避让着什么。

  姜宝鸾的面前已经伸过来一只瘦黄肮脏的手,将她拦住,她不得不停下。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求饶的话语,但随即都被姜宝鸾一一否定,她几乎可以确定,无论她说什么,哪怕许给这些人高官厚禄,他们此刻也绝不会放过她的。

  饶是如此,姜宝鸾还是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只是身后亦有人顶着,让她进退都无门。

  不远处有马车驶过的声音,姜宝鸾的目光越过面前拦着她的人,看见有一队仪仗威严肃穆,身穿甲胄的人马面朝着这边而来,领头二人高头骏马,中间有一架装饰华美的马车。

  马车行得很快,姜宝鸾心念一动,倏地张嘴向眼前拦着她的那只脏手咬了下去。

  这一下她用了狠劲,几乎要把肉都咬下来,那人吃痛,连连惨叫出声,旁边的人也一时都被姜宝鸾镇住,没想到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娘子那么狠。

  趁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喊痛的人身上时,姜宝鸾立刻松了嘴,然后往下一弯腰,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一般一下子就从里面钻了出来,然后拼了命似的向着马车跑去。

  看这架势,马车上的人一定非富即贵,向其求助是眼下唯一的办法,无论如何都比落在这些流民乞丐手上羞辱最后被转卖要好。

  姜宝鸾在马前跪下,领头之人的驭马之术极好,没有伤到姜宝鸾,亦没有惊到马匹,见她忽然冲过来,也没有恼怒训斥,只是皱了皱眉。

  不等他们问,姜宝鸾就自己说道:“求求你们救救我!”

  这时后面的那些人已经追了上来,见姜宝鸾拦住马车求救,一时没有再上前来,只是虎视眈眈地看着姜宝鸾,像一群饿狼。

  领头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又朝后面的马车看了看,便有人回身前去禀报。

  等囫囵把情况大致说完,马车里的人还是没有动静,来人便又道:“公子,这女子面容白净,长相极是不错,眼下离范阳还远,公子身上又有伤,不如留下做个侍婢,也不会辱了公子的眼睛。”

  终于有几声轻咳传出来,里面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清越,只是后头又跟着一句:“曹宽,先把她扔到那些流民里面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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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文预收,奇幻《仙门恐怖传说》

  一朝穿越,洛明月成了修仙文中的恶毒女配,

  原女主萧若水在虚无界隐忍多年,终于斩断与虚无界之主容兆的孽缘报仇归来,而洛明月因为对师尊贺白清暗生情愫,嫉妒与贺白清青梅竹马的萧若水,她屡屡犯下错误,最终被废去根骨,逐出师门,一世再也无缘仙途,穷困潦倒而死。

  对此,洛明月表示:“都修仙了还惦记情情爱爱,你们晚上怎么睡得着的!”

  于是,洛明月作为资质最平凡的大师姐,从此成为了赤霄宗的一个恐怖传说。

  令人闻风丧胆,威名远播,

  做不了仙门最优秀的弟子,就做最最努力的卷王。

  但最终贺白清还是以洛明月嫉恨刚刚从虚无界斩断孽缘并且归来的萧若水为由,让洛明月百口莫辩,成为众矢之的,把几乎成了废人的洛明月扔去了虚无界。

  初到虚无界的那一日,洛明月从血河中爬上来,拽住了一个过路人,气若游丝道:“你好,我是洛明月,我被贺白清扔到这里,现在需要你的帮助,拉我出来,分享给你我的毕生所学,明天做我小弟,让你卷遍天下!”

  过路人容兆:“……”

  *

  容兆是虚无界之主,他自混沌中而来,身世扑朔迷离,

  闭关出来的第一日,就见到满身是血还不忘给他画饼的洛明月,

  他本想直接砍断洛明月的手,却从她的脸上依稀看到几分萧若水的影子。

  在他的记忆中唯一爱过,并愿意为她舍弃一切的女子。

  可是后来,当萧若水提剑上前,眼中满是盈盈泪水对他诉说:“容兆,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清俊疏朗,并世无俦的男子身上已然没有了阴戾之气,与一身风姿出众的洛明月并肩站立,笑着说道:“我不是他。”

第2章

  那叫曹宽的心里一惊,怕自己所言也惹恼了马车里的人,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应了一声之后马上离开。

  姜宝鸾还跪在地上,她自小就没跪过什么人,本是极为屈辱的举动,此时却再也无心顾及,她只担心这些人不肯救自己。

  她看见方才前去禀报的人又回了过来,于是身子也跟着直了直,往脸上一把抹去雨水,想努力看清楚马上之人的神色,想以此来判断自己会不会获救。

  曹宽到了前面,深深地看了姜宝鸾一眼,下一刻却是一挥马鞭,姜宝鸾立刻被人拖走,扔到了那些流民的面前。

  那些流民早就按捺不住,一看姜宝鸾被扔过来便桀桀怪笑,一边笑着,一边去撕她的衣服。

  徐太后亲手给姜宝鸾穿上的布衣一下子就被他们撕了开来,姜宝鸾白皙的肌肤暴露在了倾盆的大雨中,旋即便沾染上了地上的泥泞,如同一块落入泥淖中的羊脂白玉。

  姜宝鸾已经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水,她当然想过他们会见死不救,但还是忍不住心存希望,更没想过见死不救也罢了,还将她扔到那中间去。

  罢了,当日逃出来就应该明白再难回去了。

  连她最后小心贴身保管着的银票也随之一起落了泥地,甚至连流民们也没有发现。

  姜宝鸾伸手往地上一抓,想抓住那张银票,可却抓起来了一把烂泥,而抬头一张满嘴黄牙贼眉鼠目的脸已经凑了上来。

  姜宝鸾闭眼,等着即将来到的□□,却只听见一道鞭子抽破皮肉的声音。

  她被再度带到了马车前面。

  姜宝鸾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些流民已经一个接一个倒下,血染了一地,很快被暴雨冲淡。

  曹宽拱手对着马车道:“公子,人带过来了。”

  姜宝鸾怕得连气儿都不敢出,难道她真的得救了?可明明要救她,为何又要把她扔回去?

  这一回她不敢再有什么期望,怕再横生什么枝节。

  直到马车里的人说:“进来。”

  身边的人欲扶姜宝鸾上马车,可姜宝鸾却只来得及拢了一下破败的衣衫,待要抬脚却是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一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谢珩靠坐在暖榻上,手上正持着一卷书读着,大概是受了伤,谢珩看了一会儿便放下书卷休息,目光终于放到了另一边的人身上。

  少女正蜷在一侧小榻上,双目紧闭,眉心紧蹙,仿佛梦中都在经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脸上还沾染着泥点子,却难掩天姿国色,身上的衣物进来时只略可蔽体,谢珩随手扔了一件白狐皮大氅给她,倒衬得她的肌肤更加雪白。

  察觉到自己看她的时间已经不少,谢珩便转过眼去,不再看她。

  半月前收到羯人一路南下欲要攻入长安的消息,谢珩便奉父亲的命令前往朔方运送粮草,谁知在路上遭到伏击,身受重伤。

  谢珩略养了养伤,眼下已在回范阳的途中,其他倒好办,只是身边没有合意的人服侍,也是件麻烦事,运送粮草自然不会将婢子带在身边,沿路也看了不少,皆都粗鄙不堪用。

  眼前少女的样貌倒可入眼,又主动求来了面前,谢珩恐她与那些流民是一伙的,谋财倒还罢了,就怕是别有所图,毕竟想刺探范阳的人不少,便有意试探一番真假。

  若是假的,他们见谢珩不信,便会知难而退,另寻他法。

  若是真的,他们见到被丢过来的少女只会更加兽性大发。

  就在少女即将要被玷污的时候,他救下了她,又命人杀了那些流民,有这些人在,只会令百姓的日子雪上加霜。

  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不慎牵动了谢珩的伤处,谢珩忍不住轻咳了几下,却吵醒了姜宝鸾。

  姜宝鸾其实没有睡得很沉,只是她这一路上太累了,想醒却醒不过来,一直迷迷糊糊的。

  她睁眼看到车顶,下意识便又去拢身上的衣服,摸到了一块厚厚的柔软皮毛,这才低头看见身上盖着的狐皮大氅。

  姜宝鸾揉揉眼睛,慢慢坐起身来,看见那边也有人把目光放过来。

  那人神清骨秀,一双瑞凤眼狭长上翘,玉质金相,俊美无俦。

  姜宝鸾心里一颤,学着别人那样称呼,叫了一声:“公子。”

  谢珩点点头,表示认可这个叫法,转而问她:“叫什么?”

  姜宝鸾答道:“阿鸾,鸾鸟的鸾。”

  “你识字?”

  姜宝鸾没想到他那么心细如发,又回道:“认识,不过只认识几个。”

  他又问:“会侍奉人吗?”

  姜宝鸾愣了愣,很快便连声应道:“会的,会一点……”

  她当然从没伺候过人,只有在父皇病重时侍奉过汤药,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她可以学着别人伺候她的样子再伺候别人。

  谢珩看了一眼她纤细细嫩的手指,不置可否。

  “怎么来的这里?”他又问。

  谢珩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极温柔又极有耐性,姜宝鸾一路上又惊又惧,眼下也慢慢安心起来。

  “打仗,家里遭难了,”她拿出想好的说辞,“我和姑姑一起逃出来,路上姑姑死了,钱也丢了……”

  说着便抹起了眼泪,半真半假。

  谢珩浅笑了一下,侧开了头。

  姜宝鸾抽抽鼻子,小声问:“有衣服吗?”

  过了一阵,谢珩才启唇轻声道:“没有。”

  姜宝鸾的脸红了红,大氅里面是什么样子她自己清楚,总不能一直这样,他要她伺候,这样可怎么伺候呢?

  于是姜宝鸾艰难地开口道:“公子,你有没有……”

  “没有。”谢珩打断了她,“等到了河南府,自会买了给你穿。”

  说完便立刻垂下眼去,眸色中是不悦,他的衣裳从不借人穿,便是旧了也是处理掉,绝不落到别人手里去,这个阿鸾在想什么,竟想到问他要衣服穿,虽不知者不罪,却也有些冒犯到了他。

  谢珩的眼风扫过姜宝鸾身上垂下来的白狐大氅边角,一时皱起眉。

  若不是实在不能让她衣不蔽体,他绝不会把自己的衣物给她。

  姜宝鸾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看出谢珩好像有点不开心,便不敢再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坐在一边。

  坐着坐着,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后和弟弟妹妹,还有陪伴她的宫人们,忍不住想哭,但又不能哭,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

  马车又行了一段路,然后停了下来。

  姜宝鸾捂着大氅不敢动,片刻后便有人轻轻敲击了一下马车壁,她先还不知何意,等看见谢珩这才回过神,踌躇了一下便开门下了马车。

  外面漆黑一片,原来已经从黄昏到了深夜,雨也已经停了,有几只寒鸦掠过树梢,咕呱咕呱地叫着远去。

  曹宽正等在车边,见她下来,身上只掩了一件大氅,里面隐隐约约还是先前被弄破的衣服,便有些尴尬地撇过头去。

  他说:“我们晚上就在这里休整,一会儿我把热水拿给你,你就给公子去梳洗。”

  姜宝鸾点了点头,又在外边站了一阵子,曹宽很快就把水端来给她。

  姜宝鸾接过后转身就要走,她端着一脸盆水还是有点吃力,身上衣物又不方便,曹宽却又叫住她。

  “你不先试试水温?”

  果然这水太烫,加了些凉水之后,姜宝鸾这才小心翼翼端着水,回去了马车里面。

  剩下曹宽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谢珩在里面已经等了一会儿,见她进来,便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姜宝鸾先把水放到矮几上,回头看了谢珩一眼,才又把绸巾往水里漂了几下,绞干之后递给谢珩。

  谢珩没有伸手,而是皱起眉头。

  姜宝鸾一头雾水,只好问:“公子,怎么了?”

  谢珩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姜宝鸾的脸再度红了,原来他是要她给他把衣裳脱了。

  可是……她这辈子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有给人脱过衣裳,更何况还是个男子。

  她一时没有动,谢珩也没有动,亦没有出声,静静地等着她。

  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姜宝鸾还是明白人要识时务的道理的,不能和他这么犟着,她便重新把拧好的绸巾放回水里,然后抬起手,摸索着给谢珩解起衣裳。

  谢珩的身材匀称,肌理分明,此回伤在背部,很深很长的一道口子,姜宝鸾没见过这样的伤口,更加不敢看,却又不得不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拭身子。

  这样的活其实姜宝鸾根本不会干,难免不小心触碰到谢珩的伤口,谢珩不太好受,但也没什么表示,神色依旧淡淡,仿佛待人很是宽和。

  平心而论,姜宝鸾一双手柔若无骨,娇嫩得不像是手,这倒比普通婢子还要受用。

  姜宝鸾知道自己做得不好,生怕谢珩发怒,更加心急,小巧玲珑的鼻尖都沁出了细汗,行动间身上的大氅又一开一合,裸露出一些没被破布遮着的细白肌肤来。

  两个人离得这样近,谢珩不可能没有看见,姜宝鸾窘迫得都快要哭出来,又不敢敷衍了事,怕被赶下马车去,想到那些流民乞丐,她简直不寒而栗。

  好在谢珩身上本就整洁,姜宝鸾很快就给他收拾完,再敷上了药,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她把换下来的衣物递出去给了曹宽,然后就重新缩回了侧边的小榻上,手死死地拽着大氅边,垂着脑袋闷声不响。

  谢珩本来都打算睡了,躺在暖榻上又不小心看见了她,于是便轻声一笑,冲她扔过去了一块干净的帕子。

  姜宝鸾怔怔地抬头,拿着帕子不知所措,他又要她干什么?

第3章

  车厢内昏黄的烛光下,谢珩随意侧躺在暖榻上,英挺的脸庞分外好看。

  他看见姜宝鸾呆呆地缩在那儿,这会儿的笑意倒是更深,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

  姜宝鸾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谢珩是让她擦擦脸。

  从她一开始上了马车到现在,还没怎么仔细整理过自己的仪容,连里面的衣服都是破的,脸上又是雨水又是泪的,想来是很狼狈的。

  姜宝鸾认认真真地给自己擦了一遍脸,眼下没有镜子照,她也不知道擦干净了没有,反正谢珩没再说什么,她就当已经擦干净了。

  末了谢珩才说:“睡吧,明日给你买衣裳去。”

  姜宝鸾这回识相地过去吹熄了烛火,蹑手蹑脚地回去小榻上躺下。

  黑暗中,姜宝鸾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整个人都遮盖在白狐大氅之下,一颗心却跳得厉害,或是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或是对未来的茫然无措。

  对方问了她的姓名和来历,可她却暂时对对方还是一无所知,仅仅知道别人都叫他“公子”。

  姜宝鸾是见惯了名门子弟的,只看这人的仪表气度便知绝非普通人,不是池中之物。

  他又会把她带到哪里去呢?她还能等到回长安见母后他们吗?

  姜宝鸾的眼角划下一滴泪珠,却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怕惊动了人,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沉沉睡去。

  第二日姜宝鸾醒来,马车已经在行驶当中,直到晌午时分,一行人才到达了河南府。

  谢珩果然履行了承诺,让曹宽带着姜宝鸾入城去买衣裳,顺便为队伍做补给,自己则因伤留在了马车里等他们。

  姜宝鸾忖度了一下,自己如今只是个婢女,于是只挑了一身浅蓝色窄袖襦裙,另一身换洗的则是杏色的衣裙,也是窄袖便服。

  曹宽又让她挑了几样首饰,姜宝鸾有些犹豫,曹宽却说:“随便买吧,这是公子吩咐的。你放心,我们府上一向对下人很宽厚。”

  姜宝鸾便不客气,但也只买了两朵绢花,并一对米粒大小的珍珠耳坠子,让首饰铺子的老板娘帮着她梳了双丫髻,最后在两边发髻上簪上绢花,本是简朴清淡的装扮,放在姜宝鸾身上却多了几分俏皮明丽,看得老板娘赞叹不已。

  曹宽那边的人还没办完事,他便先送姜宝鸾回去。

  回去的路上,姜宝鸾想了想便问道:“我不大懂规矩,还不知阁下该如何称呼?”

  曹宽道:“当不起‘阁下’,你直接叫我曹宽就好了。”

  他说完倒斜眼看了看姜宝鸾,只觉得这个女子还有些文绉绉的,不粗鄙的也好,至少公子不会挑剔了。

  姜宝鸾点点头,又道:“可我还不知道公子叫什么呢!”

  “公子姓谢,单名一个珩字。”曹宽解答得很大方,但声音却压得有些低,好像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也怕被人听去似的,他摸了一下脑袋,继续说道,“这会儿和你也说不清,反正回去之后你就都知道了,好好一心一意服侍公子,公子不会亏待你的。”

  “我就是怕我太笨,惹得公子生气,”姜宝鸾顺着曹宽的话说,又问,“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呀?”

  “回范阳。”

  姜宝鸾心里不由一惊,范阳?那不就是她原本要去的地方吗?

  那里虽安定,可却为谢道升自己的势力所盘踞掌控。

  谢珩姓谢,谢道升也姓谢。

  姜宝鸾压下心中惊疑,笑道:“范阳?听说那里很好,如今大魏兵荒马乱的,只有范阳的百姓才有安稳日子过。”

  她嘴上是说笑着,实则却细细观察着曹宽的神色,果然见到曹宽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

  但是随即曹宽又拉住她,对她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对她说:“这种话别在外头讲了,大魏好不好的咱也不知道,可这江山毕竟还是陛下的,你切忌祸从口出了。”

  姜宝鸾一时哑然,旋即又差点失笑。大魏的江山如何,天下之人有目共睹,这是连她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这个曹宽倒是谨慎,朝廷都逃到江南行宫去了,哪还怕人妄议呢?

  一路便也无话,到了马车里,谢珩正在看书,专心致志的,连眼神都没从书页上挪一下,仿佛没有发现姜宝鸾进来。

  姜宝鸾既已经换了新的衣裳,大氅便用不上了,所以她是拿着大氅回来的。

  昨日她身上脏,大氅可能沾染上了,姜宝鸾特意检查过了一次,好在大氅还是干净的。

  姜宝鸾想了想便道:“公子,这件大氅应该放到哪里去?”

  谢珩听到她说话,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扔了。”

  姜宝鸾一愣,竟脱口而出:“我没有弄脏。”

  谢珩没有再说话,姜宝鸾突然反应过来,就像昨晚她问他要衣服那回,她好像又惹他不悦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上拿着的大氅,心里涩涩的难受。

  大氅不脏,谢珩是嫌她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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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半月左右,姜宝鸾跟着谢珩,终于到了范阳。

  这一路因谢珩的伤,所以行得不快,而姜宝鸾虽一点不会服侍人,但也磕磕绊绊开始上道。

  她有几次甚至弄疼了谢珩的伤口,谢珩却到底没有将她赶下马车。

  他嫌她,也收留了她。

  到达范阳的那日已经是深夜,姜宝鸾先下了马车,转身又搭手把谢珩扶下来,已然做得熟练。

  她抬头一看,偌大的门楣,匾额上写了清清楚楚四个字,楚国公府。

  姜宝鸾垂下眸子来,头顶上两个灯笼晃晃悠悠地照着,映得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猜的果然没有错。

  姜宝鸾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要向谢珩吐露自己的身世,但马上她就按捺住,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楚国公府知道她就是定国长公主,无非也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马上把她送去江南,一条是把她留下。

  送去江南她最后不过又是被送给羯人当礼物的下场,若是被留下,她可不信楚国公府会那么好心。

  谢道升野心勃勃,割据一方藩镇,焉知不会以她为质威胁朝廷?

  姜宝鸾想起母后临别前的话,如果三两年都没能从江南回来,就让她自行嫁了,隐姓埋名。

  大魏如今风雨飘摇,岌岌可危,或许隐瞒自己的身份,才是最好的选择。

  回来再晚,谢珩回府也要先去见过母亲李氏,便让管事的先把姜宝鸾带去内院。

  姜宝鸾一边走,一边心惊,便是长安那么多王公贵族的府邸,也没有范阳的楚国公府这么大的,这里的规模和布局,豪奢可见一斑。

  谢珩住的地方在东边,叫做退思堂,四四方方的一个三进院子,中间有一个小花园,蓄着一汪活水,游廊缦回,旁边就是谢珩的书斋。

  姜宝鸾进去退思堂,倒也没见里面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

  带她过来的管事对她道:“退思堂的仆婢不多,世子不喜人多,你往后做事也当心着点,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别惹了世子不痛快,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说着,管事又不由多看了姜宝鸾两眼,模样倒是极俊俏,比府上的婢女都要强上许多,没想到世子出去一趟竟还能带个人回来。

  下人的房间在退思堂后边的西面,管事把姜宝鸾又交给一个叫做姚妈妈的,让姚妈妈给她安排住处。

  姜宝鸾被姚妈妈带到最里面那一间,姚妈妈也和方才那位管事似的多看了她几眼,说:“这里前几日刚好有个位子空出来。”

  姜宝鸾进去,里面倒不窄也不挤,不是姜宝鸾从没见过的那种大通铺,而是在三面墙边分别放着三张小床,都是素色的被褥和帐子,看起来很是整洁,一张床果然是空着的,还有两张床躺着两个女孩儿,看样子是正打算睡了,见有人进来,便立刻起身来看。

  姚妈妈略和她们说了几句,她们的神色倒是难掩惊讶。

  “世子这里的规矩说小也小,说大也大,你先学着,以后就知道了。”姚妈妈走到柜子前,打开翻找了找,指着几件衣裳说,“这是先前那位留下的,你可以穿。”

  姜宝鸾连忙道了谢,姚妈妈点点头便出去了。

  一时那两个女孩儿都坐在床上看着姜宝鸾,姜宝鸾轻轻皱了皱眉,虽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相处,也只能先硬着头皮上前。

  她对她们笑说道:“我叫阿鸾,不知道两位姐姐该如何称呼?”

  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瘦瘦的才说:“我叫蕊娘,她叫沛橘。”

  蕊娘说完之后,沛橘就忙不迭道:“没想到世子竟然会……”

  “好了沛橘,睡觉吧,怎么那么多话?”蕊娘打断了沛橘,自己却看着姜宝鸾道,“你能进咱们国公府是你的福分,切记要惜福,否则还是个乡野丫头,且安安分分地做活,也别想那有的没的了。”

  姜宝鸾倒不觉得蕊娘说自己是乡野丫头有什么,反而觉得挺新鲜的,只是她好像是话里有话,像是对她说,又不像是光说她的。

  面对蕊娘的莫名其妙,姜宝鸾只能先一脸感激地点点头,蕊娘轻轻哼了一声,放下帐子自己睡了,沛橘随后。

  姜宝鸾也回到自己床上,床上的被褥都很干净,这让她稍微好受了一点,想来夜里总算能睡安稳觉了,在马车上颠簸了半个月,又只能挤在边上的小榻上睡,她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苦不堪言。

  她躺在床上,看着青色的帐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无论楚国公府怎么样,她都已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了,姜宝鸾很清楚这里或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都是自己的栖身之所,她必须要按着自己如今的身份,认真小心地过下去。

  如果母后他们三两年还没有回长安……

  姜宝鸾抿了抿唇,外面实在太危险,貌似无害的妇孺都能为了钱财杀掉陈姑姑,更何况还有那些可怕的流民匪寇,她孤身一个人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一切都只能在先留在楚国公府的前提上再行打算。

  作者有话说:

  五一节要和朋友一起去山里玩顺便采风,存稿不够了所以暂时隔日更么么哒

第4章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开始亮起来,姜宝鸾就睡醒了。

  她以前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被宫女叫起来,也很少在早晨去给徐太后请安,徐太后什么都依着她。

  如今不一样了,姜宝鸾警醒着,生怕自己睡过了头。

  外面还静悄悄一片,没什么动静,姜宝鸾也不敢起来,怕吵醒了蕊娘和沛橘,于是只能继续躺在床上。

  天开始放出鱼肚白的时候,旁边两张床窸窸窣窣地有了响动,姜宝鸾听见了也连忙起来。

  沛橘看见她也起来了,倒是说了一句:“你倒还勤快,没误了时辰。”

  姜宝鸾笑了笑,跟着她们一起整理床铺,然后洗漱梳头。

  一时用过了朝食,姜宝鸾见她们都坐着没动,就多问了问:“这会儿还不用去服侍公子起身吗?”

  沛橘道:“不急,我们只用去做些洒扫的活计。”

  蕊娘看了姜宝鸾一眼,说:“到了府上就要叫世子,别浑叫着没了规矩。”

  “是我大意,多谢蕊娘姐姐提点。”

  “不必叫我们姐姐,我们也担待不起,”蕊娘又说,“这么说来,一路上都是你服侍的世子?”

  姜宝鸾想了想说:“世子受了伤,找不到适合的人照顾,见我可怜才收留下来的。”

  蕊娘“嗯”了一声,这回沛橘抢在她的前面说道:“那你现在别去了,用不到你。先前只有惜娘一直在世子那里伺候,惜娘走了之后也没叫我们过去,世子那里也有小厮的。”

  姜宝鸾只听懂了半截儿,也搞不清楚什么惜娘小厮的,便没有马上答话,没想到却听蕊娘冷笑道:“怎么,还是想去世子跟前殷勤?想攀高枝儿啊,那可就别想了,惜娘都没成的事。”

  姜宝鸾见她说话夹枪带棒,也没同她多客气,立刻反问道:“蕊娘你为何会这么想?尽心伺候主子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不是吗?”

  “你……”蕊娘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在这里吃瘪,她只道姜宝鸾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又是初来乍到,以为随便出出气,嘲讽几句也没什么,“反正你就是别想了,别打量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以为世子把你带在身边回来就是有什么不同了,那惜娘可更是不同了,还不是如今这般?”

  这边蕊娘正高声说着,姚姑姑刚好就从边上角门进来,看见蕊娘如此,深深地皱起了眉。

  等她话音刚落,姚姑姑就训斥道:“蕊娘住嘴!像什么话?世子的事也是你可以随意编排的?要是被别人听见了,任谁都要打发你出去!”

  蕊娘吓得浑身一抖,在姚姑姑面前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连声求饶。

  姚姑姑等她磕够了头,才让蕊娘停下,只是仍是跪着,继续说:“世子是最不喜欢人多嘴的,你们几个都是自小在退思堂的,不会连这个规矩都不懂吧?还有惜娘,她如今怎么说也和你们是不一样的,轮得到你们做婢子的去说?”

  听见惜娘的名字,蕊娘脸上分明是闪过一丝厌恶,但已经在被姚姑姑训了,她只能生生忍住。

  姚姑姑说完歇了一口气,沛橘端了茶给她喝,姚姑姑润润嗓子,这才肯让蕊娘从地上起来。

  “这规矩也不止是说给蕊娘的,你才刚来,也要记在心里,可明白了?”

  姜宝鸾连连应是,姚姑姑又指着她说:“夫人叫你,你随我过来。”

  姜宝鸾不知楚国公夫人为何要见自己,不由忐忑但也只能言听计从。

  一路行至楚国公夫人的鹤汀苑,白日里的楚国公府,所见更是绣闼雕甍,层楼叠榭。

  姜宝鸾进了正房里面,李夫人正端坐在那边榻上,身边依偎着一个少女,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那女郎十五六岁的模样,和姜宝鸾差不多大,瞧穿着打扮应是谢家的姑娘。

  姚姑姑带着姜宝鸾跪下磕头,又说:“这是夫人和三姑娘。”

  姜宝鸾请了安,谢家三姑娘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打量。

  “倒果真生得好看。”她点了点头。

  李夫人朝她招手:“娆儿回来。”

  谢娆重新去母亲身边坐好。

  李夫人这才把目光挪到姜宝鸾身上,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姜宝鸾从没被人这样看过,从前谁这样看她,那保不齐就是一个大不敬,所以被李夫人看得浑身不自在。

  终于李夫人看完了,才启唇问道:“这就是珩儿带回来的女子?”

  姚姑姑道:“是,夫人看着如何?”

  “模样是好,”李夫人又问姜宝鸾,“家里是干什么的?”

  姜宝鸾感觉到她的眼神中带着审视和警惕,打量货物一般,还怀疑货物来历不好。

  她把先前对谢珩说的那套说辞又搬了出来,只咬定了是逃难,半道上亲人死了。

  “姚姑姑,你去看看。”她又道。

  于是姚姑姑立到姜宝鸾面前,先是抬起姜宝鸾的手,把袖子撩开,从手背至手臂摸了摸,又让姜宝鸾张开嘴,看了看牙口。

  检查完这些,她才去向李夫人汇报:“夫人,都是齐全的,皮儿也嫩。”

  “嗯,府上挑人从来都马虎不得,就算是珩儿自己带来的,也须得再检查一番。”

  谢娆在一旁忍不住问:“娘,哥哥这回怎么自己挑人了?”

  “你哥哥受了点伤,那些大老粗会干什么?自然只能找贴心的人伺候了。”说着,李夫人爱怜地抚着谢娆的背脊。

  姜宝鸾看着,不由想起远在天边的徐太后,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李夫人和女儿说完,又转头问姚姑姑:“她眼下安置在哪儿?珩儿可有说什么?”

  姚姑姑道:“先前惜娘住的地方空出来,正好阿鸾去住,世子也没说什么,也没让她去跟前伺候,今早起身用的还是小厮。”

  李夫人点点头:“罢了,珩儿的事我也管不到多少了,随他去吧。”

  说完便让姜宝鸾和姚姑姑下去了。

  路上,姜宝鸾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好好问一问姚姑姑,她对楚国公府内部几乎是一无所知,这样的情况下很容易就出了错。

  “姚姑姑,方才那位三姑娘可是通身的气派,”她紧着上前几步,对姚姑姑笑着说道,“夫人也是,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我从没见过。”

  姚姑姑听了也笑了:“要不怎么说你小家小户出来的,夫人和三姑娘是什么人?你怎么能见过呢?”

  话匣子一打开,这话就多了。

  从姚姑姑的话里,姜宝鸾也知道了楚国公府的许多事情。

  李夫人膝下只得两个孩子,一个是谢珩,谢道升的嫡长子,如今楚国公世子,另一个就是方才见到的那个少女,名叫谢娆。

  李夫人自己也是出身范阳当地的高门望族,多年来为谢道升操持家事,里里外外都打点得妥帖,是个非常合格的主母。

  谢珩下面还有五个弟弟,其中有三个都是姨娘温氏所出,最大的那个和谢珩相差不过半岁,母子几人很得谢道升的宠爱。

  姚姑姑还特意嘱咐了姜宝鸾,没事不要瞎逛去温姨娘或者其他三位公子那边。

  从鹤汀苑出来之后走了很长一段回廊,转过弯就是个小园子,穿过园子又拐了个弯,迎面袅袅婷婷走来一个人。

  姚姑姑连忙把姜宝鸾拉着,两人退到墙根边站着,姜宝鸾见姚姑姑微微往下低头,自己便也跟着低下。

  来人并不是路过,而是过来姜宝鸾她们面前站定。

  姜宝鸾略抬了抬眼皮子,只看得到面前的女子身形削瘦,穿着一条桃红色的褶裙。

  姚姑姑笑道:“惜娘,来逛园子?”

  姜宝鸾心里一动,她刚刚就想旁敲侧击问问惜娘的事,还没来得及。

  原来面前的就是那个惜娘,她听了蕊娘她们的话,先还以为惜娘已经不在府上了,没想到人还在楚国公府。

  “也没什么事干,不如出来走走,姚姑姑这是去哪?”惜娘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很好听。

  “回去。”姚姑姑只是简单回答道。

  “这就是世子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吧?”惜娘果然看向姜宝鸾。

  姜宝鸾便适时抬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惜娘。

  只见惜娘长着一张瓜子脸,桃花眼细眉,唇是樱桃小口,弱柳扶风。

  不愧先前是伺候谢珩的婢女。

  姚姑姑的手肘轻轻往姜宝鸾身上一碰,姜宝鸾立刻会意,便福了福身子,算是给惜娘见礼。

  惜娘受下这一礼,便说:“快些回去罢,否则世子该急了。”

  姚姑姑脸上的笑有些讪讪:“姑娘说笑了。”

  “世子自己带来的人,自然是万般满意的。”惜娘留下这么一句,便也走了。

  她一转过身去,姚姑姑就深深皱起了眉头,等人走远了,才重重叹了口气。

  此时不问更待何时,姜宝鸾不能允许自己稀里糊涂的,马上开口问道:“姚姑姑,那个就是你们说的惜娘吗?”

  姚姑姑点点头:“她的模样你可记清了?以后见到她也是能避则避,世子从不管底下鸡零狗碎的事,但万一有人多嘴了,倒霉的可就是自己。”

  姜宝鸾更加一头雾水:“先前不是只有她伺候世子吗?”

  “这又是蕊娘那个嘴上没把门的说的?”姚姑姑的眉皱得更深,“以后再不许提这件事,她现在不是这里的人了,是二公子的通房。”

  说完这句,姚姑姑便什么都不肯再说,领着姜宝鸾回退思堂去。

  姜宝鸾一路上更为好奇,谢珩身边一直只有惜娘一个婢女服侍,以她对这些公子们的了解,这些婢女多半是要被收做姨娘通房的,可为何惜娘却变成了二公子的通房,并且让姚姑姑等人这么讳莫如深?

  不过这些也不是她眼下应该关心的,就像姚姑姑说的那样,不提不来往便是,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第5章

  姜宝鸾到了楚国公府之后,夜里连着刮了好几夜的北风,范阳正式入了冬。

  范阳比长安要北边一些,不仅冷得早,也更冷一些。

  姜宝鸾怕冷,往年在宫里,定是早早烧起了炭盆和地龙,不会让姜宝鸾冻着,但今年不一样了,她只是楚国公府里面一个小小的婢女。

  姜宝鸾以为冬天会很难过,结果发现退思堂这边早早就给仆婢们分发了炭,她和蕊娘沛橘一个屋子,三个人加起来的炭已经足够用了。

  蕊娘先前几天还对姜宝鸾阴阳怪气地带有敌意,但是过后发现姜宝鸾果然听她的话没有往谢珩身边去凑,便也对姜宝鸾稍微和缓了一些。

  当然,姜宝鸾根本就不会和蕊娘去计较,互不侵犯是最好的,她是公主,沦落到如今隐姓埋名做别人的婢子已是不堪,又何苦再自己轻贱自己呢。

  再加上退思堂的活计虽然不多也不重,但对于姜宝鸾来说已经很吃力了,也没有精力对付其他的。

  她倒是有心想打听外面的事情,比如说皇帝和太后回长安了没有,只是问过一次蕊娘几个都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样子,还说她:“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左右咱们国公府是再安全不过的地方了,你且好好待着,享享福罢。外头兵荒马乱的,光听就可怕,陛下和太后都避去江南了,还有什么用呢?”

  如此这般,姜宝鸾也不再问了,实是一点都问不出来。

  来的这小半个月里,她亦没再见过谢珩。

  谢珩的伤势不轻,这些日子一直在休养,李夫人只有这一个儿子,即便谢珩已经弱冠,其他管不到,但是儿子的身子却由不得李夫人不重视。

  因为不用去服侍谢珩,姜宝鸾还能多些清闲。

  十月底的时候,范阳下了一场雪,这是今年范阳的第一场雪,也是姜宝鸾来范阳之后看见的第一场。

  姜宝鸾扫完自己房门口的积雪,连忙搓着自己的手放到炭盆上去烘烤,一双手被冻得又紫又红。

  一边坐在炭盆边烘手,她又一边抬头去看外面的雪,这会儿的雪已经小了很多,但还是纷纷扬扬的,过不了一会儿又会积上雪,她就和蕊娘沛橘她们轮换着扫。

  从前在宫里,她最喜欢的就是雪天。

  雪天总比平时要安静许多,倘或是人也不出门了,整个宫里静悄悄的,素日看腻了宫阙,裹上了一层银白,看在眼中也漂亮很多。

  徐太后总是拘着姜宝鸾,不让她在雪天跑到外面去,又怕她着凉,又怕她眼睛盯着雪被伤到,宫人们就想出办法,把雪铲到盆里,再端到姜宝鸾面前。

  姜宝鸾就立在自己寝殿外的檐下,看着一尘不染的雪被宫人们一盆一盆端过来,然后再也按捺不住,把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埋入雪中。雪冰得透心,姜宝鸾却“咯咯”地笑着,仿佛得了极大的便宜一般,但也总不过片刻,掌事姑姑就会把她的双手从雪中抓出来,擦干净然后捂上手炉。

  有时容殊明会来,不过那是小一些的时候了,姜宝鸾每每都是一看见他从宫门外头走来,就忙不迭地捏一个雪球去砸他,容殊明从来不会生气,但到了跟前,也总是会笑着也捧起雪来砸她。

  后来再大一点,徐太后有了想把女儿说给容殊明的意思,容殊明为了避嫌,慢慢也就不来了。

  姜宝鸾逃出来的时候,容殊明尚且还留在长安善后,一时没有和南下的队伍的汇合。

  不知他在前往汇合的途中,得知朝廷要送公主和贵女给羯人,又会是什么感受。

  “阿鸾,”蕊娘的声音打断了姜宝鸾纷杂的思绪,“眼看这雪稍微小一点了,你赶紧去书斋那边扫一扫,免得待会儿又下大了不好扫。”

  蕊娘说着,自己便进了房里躺着,一副累极了什么都不想干的样子。

  姜宝鸾没办法,若她不去,书斋那里积雪多了,蕊娘肯定又会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还不如早去早回,也免了唇舌。

  后边离书斋有不少路,路上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姜宝鸾提着扫把,冻得手生疼,一到便赶紧扫起来。

  书斋临水有一扇窗子半开着,姜宝鸾没注意,这里的雪已经积得有些深了,她力气小扫不太动,便下了狠劲地去扫,扫帚“哗啦哗啦”地一下又一下,在地上划着。

  结果扫到窗子底下的时候,窗子忽然全部被推开,差点把低头干活的姜宝鸾掀翻。

  姜宝鸾心有余悸一手抓着扫帚,一手摸着已经被磕碰到的额头,抬头便看见谢珩的头从窗子里探出来。

  谢珩今日是自回府以来第一次来书斋,想着过来坐坐舒展舒展筋骨。

  他是被她扫地的声音吵到的,没料到开窗的时候小丫头正在窗边,一看是姜宝鸾,倒是愣了愣。

  他自己带回来的婢女,自己还是有印象的。

  姜宝鸾眼珠子一转,立刻就想到了自己大概是打扰到谢珩了,她根本就没想到谢珩会在书斋,否则她会扫得文雅一点、小声一点,不过若知道是谢珩在,蕊娘就不会把这差事丢给她了。

  姜宝鸾连忙道:“公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看书,我扫完马上就走。”

  一时紧张,又忘了蕊娘说的话,还是把“世子”叫成了“公子”,自己都没发现。

  谢珩看着她被自己撞得有点发红的额头,倒是想起了什么,对她说:“进来。”

  外面冷得像冰窖一样,还要干活,谢珩叫她进去,姜宝鸾自然是巴不得的,于是把扫帚往墙边一靠,便绕到了前面去。

  书斋里面没姜宝鸾想象中的那么暖和,姜宝鸾看了看谢珩,他穿得也并不多,不过一身石青色锦袍。

  谢珩正站在案前写字,姜宝鸾乖觉,故意不靠前去,怕他写的什么是自己不能看的,反而招来麻烦。

  果然谢珩写了几笔之后抬眼问她:“我记得你识字。”

  姜宝鸾点点头:“是,认得几个。”

  “过来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姜宝鸾这才过去,纸上墨迹未干,正是谢珩方才写的字。

  “且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古之君子,其过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为之辞。”①

  姜宝鸾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谢珩微一颔首,又问:“知道什么意思吗?”

  姜宝鸾愣了愣,没有马上说话,在谢珩看来倒是她未能解答。

  其实她当然懂。

  难道谢珩认为自己是哪里有错的吗?那么他会像古时的君子那样改正,还是替自己文过饰非?

  再联系这篇文章前半部分的典故,姜宝鸾一时失神,内心有些惶惶不安。

  姜宝鸾垂下眸子,没有再想下去。

  落在谢珩眼里,姜宝鸾的默然和失神,却是她不解其意。

  谢珩道:“只识字也罢,往后你白天来书斋这里伺候。”

  若明白得太多,他反而不要她。

  这丫头灵秀机敏,又是一路上贴身使唤过的,他身边刚好缺个人平日里伺候笔墨,她正合适,省得母亲那里大张旗鼓挑人。

  姜宝鸾没想到谢珩会让她来书斋干活,这明显比她现在干的要轻省许多,便又雀跃起来。

  她赶紧福下身子道:“多谢公子。”

  “谢?”谢珩失笑,“这有什么好谢的。”

  这倒问得让姜宝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是高高在上的楚国公世子,又如何会知晓底下人的苦楚呢?

  就像她以前也一直以为那些陪自己玩耍胡闹的宫人们每天都很开心。

  姜宝鸾想了想,还是道:“这对奴婢来说是个好差事,即便不是,公子发了话那也得谢恩。”

  说完,姜宝鸾才意识到自己今日见到谢珩好像一直没叫对过他,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她于是便亡羊补牢:“是世子发了话。”

  谢珩笑了笑,却说:“就叫公子吧,以后每日辰时过来,今日你先回去。”

  姜宝鸾提着扫帚回去了,到底心里还是高兴的,在谢珩身边待着,哪怕听一耳朵消息都方便。

  回去之后,蕊娘只当姜宝鸾扫完了雪,也没问什么,姜宝鸾便也不说她以后要去书斋当差的事。

  夜里睡觉,姜宝鸾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问道:“前些日子我在路上见到过二公子的那位通房,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沛橘躺在床上,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一时没有说话,蕊娘正在梳头发,闻言手顿了顿,往姜宝鸾这边看过来。

  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姜宝鸾也渐渐看出来了,蕊娘虽然不好相与,但却不太能藏住话。

  “这些话我说了,你可别上外头说去。”蕊娘哼了一声。

  姜宝鸾道:“我也没处可说。”

  “她自小就聪明伶俐,原也比我们这些粗笨的长得漂亮,我们是一同来退思堂伺候的,世子那时还很小,却不要留人在身边,夫人好说歹说才让他把惜娘留下,因为惜娘是夫人那里调/教出来的,不留下夫人不放心。”

  “咱们几个都来了这里,平时就做些普通的活计,这你也看见了,世子身边独她一个,夫人便更加看重。”蕊娘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眼看着世子也大了,寻常人家的公子郎君们,这个年纪都有妻有妾了,只是老爷没发话,世子的亲事暂时被搁置下,夫人就想着要先给他放个房里人。”

  “就是惜娘?”姜宝鸾问。

  蕊娘点头:“世子身边要放个婢子都不容易,房里人更是难如登天,惜娘又是用惯了的,自然是她了。”

  “可是惜娘,”蕊娘眼中闪过一丝愤愤,“她最后却背叛了世子!”

  作者有话说:

  ①摘自《孟子》

  五一节快乐!今天也是勤劳的一天,明天后天可能不能更新,大后天恢复隔日更

第6章

  李夫人有意让儿子身边多个知冷知热的人,惜娘只是一个下人,自然是对主母言听计从的。

  据蕊娘的话里所说,惜娘知道自己被李夫人安排上,就也存了那个想头了,对待谢珩也比之前要更亲密体贴,只等着谢珩要了她。

  某日夜里,惜娘大抵也是等得不耐烦,又觉得是李夫人允许的,晚不如早,行为便放肆了许多,有故意勾住谢珩的意思。

  没想到谢珩当即翻了脸,把她赶出了房。

  惜娘回到屋里,蕊娘和沛橘先前看她去时装扮就猜出了几分,也不敢安慰,听她哭了一夜。

  后头两日,惜娘窝在房里没有去当差,其他人也没有在意。

  到了第三日,惜娘一早就出去了,等到了晚上还没回来,蕊娘她们怕惜娘出了什么事,正要去告诉管事,不想二公子谢琮的奶妈却过来了。

  奶妈对她们说,惜娘已经成了谢琮的人,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很快李夫人也知道了这事,李夫人一开始以为是谢琮强迫惜娘,到底惜娘是自己定下给儿子的人,李夫人顿时气得不轻,只道谢琮是故意和她作对,给谢珩难堪。

  但在四处查访中,李夫人才回过神,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惜娘自觉和其他婢子们都不一样,又有夫人做主撑腰,便有些自视甚高,更以为这么多年在谢珩身边陪伴,有些事该是水到渠成的,谢珩天性清冷,不近女色,她就主动些这事也成了。

  但谢珩此人还真就是软硬不吃,说不要就不要。

  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惜娘脸面丢尽,又是不甘又是心灰意冷,竟去找了谢琮。

  不知出于何种想法,又或者只是简单的贪图自个儿送上门的美色,谢琮直接要了惜娘。

  惜娘没成为谢珩的房里人,却摇身一变成了谢琮的通房。

  谢珩从来不会对这种事有什么表示,只有李夫人再好的修养也面色铁青了好几日。

  这边的人便也对惜娘此人讳莫如深。

  蕊娘最后气道:“她怎么能这么做呢?夫人一向也待她不薄,这样可是置世子和夫人于何地呢?我们成日不干贴身活计的都没说什么,她哪来那么高的心气?世子不要她就直接背了主!”

  沛橘继续打了个哈欠,插话道:“人各有志,二公子能有什么出息,惜娘还是失算。”

  “你懂什么?”蕊娘像根炮仗一点就着,马上冲着沛橘急道,“温姨娘这么多年一直受宠,老爷对二公子又会差到哪儿去?”

  姜宝鸾眼珠子一转,马上想起蕊娘刚刚的话,便道:“世子总归还是世子,只是不知为何我们这位国公爷,一直不提给公子说亲的事呢?”

  蕊娘朝她翻了个白眼,纠正她:“是世子。”

  “好,我错了,是世子。”姜宝鸾笑了笑。

  “咱们世子也有二十岁了,”蕊娘掰着指头又数一遍,“先前几年夫人倒是给公子相看过的,可都没有合适的,老爷便说再等等,毕竟范阳这边事务繁杂,老爷自己忙不过来,就经常要让世子帮衬裁定。这一耽搁就到现在了,老爷也不提,夫人也急啊!”

  姜宝鸾的眉头轻轻一蹙,谢道升不是做事没有章法的人,他一直不提儿子的亲事,想来是另有安排。

  谢道升应该是留着谢珩的亲事,等待一个重要的筹码来联姻。

  这样一来,惜娘的事便也搞清楚了,倒不是姜宝鸾专爱挑这些事情打听,而是她需要心里有数,省得犯了什么忌讳。

  宫里的宫人们就很怕犯了主子们各种稀奇古怪的忌讳,姜宝鸾是看在眼里的。

  第二日还没到辰时,谢珩那边就过来一个小厮来叫姜宝鸾过去。姜宝鸾正想着要怎么和蕊娘她们说,这下不用花费心思了。

  沛橘也没多惊讶,许是早就想到姜宝鸾是谢珩亲自带回来的人,不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放后院一放,只是蕊娘听了立刻转身走了,走前还忍不住瞪了姜宝鸾两眼。

  姜宝鸾被带到书斋里,谢珩还没到,领她过来的小厮对她说:“以后你就按着时间自己过来,不要耽误了时辰。”

  姜宝鸾应了,小厮便也很快出去了。

  不多时,谢珩从李夫人处请安回来,姜宝鸾端水给他净了手,又换了衣服,谢珩坐下看起了书。

  姜宝鸾在旁边立着,大气不敢出一声,这时又觉得这是个苦差事来了,做做普通活计至少自由,不像在谢珩身边束手束脚的。

  谢珩年纪轻,长得又好看,但姜宝鸾却对他有一丝惧怕,她很少怕过什么人,大概是因为两人从初遇开始,谢珩就无端端让人把她丢进觊觎她的流民堆里。

  忽然谢珩抬头问她:“会写字吗?”

  听他开口说话,姜宝鸾的心先砰砰直跳起来,等听清楚了他问的什么,这才点点头。

  “过来。”

  姜宝鸾脚尖一蜷,却不敢迟疑,马上就凑上前去。

  “以后每日过来都替我抄十份《心经》。”谢珩说。

  姜宝鸾看着他在桌案铺上宣纸,又把笔塞到她手里,知道他是让她写几个字看看,想了想便抬手写了四个大字,春和景明。

  谢珩看到便笑了,摇了摇头。

  不是在笑姜宝鸾的字写得不好,却是在笑她异想天开,不合时宜。

  外面滴水成冰,雨雪霏霏,何来风和日丽?

  姜宝鸾自己动手又重新换了一张纸,她在宫里时有时也会跟着徐太后誊写经书,所以自然轻车熟路。

  方写了几个字,她停下问他:“公子,你瞧着如何?”

  她的字娟秀飘逸,谢珩倒是很满意。

  他点了点头,说:“每日写完后就替我送去夫人那里。”

  姜宝鸾马上问道:“原来是夫人要吗?可是我同公子的字迹不一样又怎么办呢?”

  “无妨,”谢珩绕去窗边坐下,“你写就是。”

  这小丫头不用他怎么提点,马上就能猜出来是李夫人要他抄经书,这样的人用起来省心省力。

  十份《心经》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姜宝鸾一直抄到晌午时分才结束。

  谢珩告诉姜宝鸾,下午和夜里若是他不特意叫人便不用过来,让她送完经书就可以直接回去了。

  姜宝鸾松了一口气,连忙告退,捧着经书往鹤汀苑去了。

  她过去时,李夫人正在用午膳,正院里虽忙碌,但也有条不紊。

  姜宝鸾在外间等了一会儿,闻着是不是飘过来的饭菜香味,还有仆婢们捧上又撤下的菜肴,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忙活了一早上,这也确实到该用膳的时候了。

  从前她是对着满满一桌御膳挑三拣四,如今是按时吃已经是奢侈。

  大约过了有一柱香的时候,姜宝鸾才被叫过去。

  这次李夫人身边除了谢娆,还站着一个面若芙蓉的貌美妇人,看起来三十左右的模样,打扮得珠翠环绕,见姜宝鸾上前,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一点也不掩饰。

  李夫人接过姜宝鸾呈上去的经书,打开看了几眼,谢娆也在她旁边瞄着。

  谢娆立刻就说:“好个哥哥,拿别人写的来糊弄娘!娘,你可一定要狠狠罚他!”

  李夫人却笑着把经书合上,重新放回去。

  “罢了,你哥哥事多,肯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就很好了,论心不论迹。”

  说罢,李夫人就让自己的婢女从姜宝鸾手中把经书拿过来,自己收好了。

  姜宝鸾的眼睫微微向下垂着,不着痕迹地轻轻颤动了一下,怪不得谢珩让她抄经书,原来即便是随随便便就敷衍了李夫人,李夫人也不会说什么。

  看这样子李夫人确实是不怎么能管得到谢珩的。

  李夫人大约早已经认出了姜宝鸾,又问:“珩儿如今要你去身边伺候了?”

  姜宝鸾想了一下回道:“只是去书斋伺候笔墨,素日贴身的事不是奴婢做的。”

  李夫人点点头,算是知道了,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了她几句做事要谨慎仔细,便让姜宝鸾退下了。

  从过来一直到现在,姜宝鸾也呆站了很久了,一双小腿站得酸麻,听到可以下去了,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因李夫人要午歇,同姜宝鸾一同出去的还有方才立在李夫人身边那个美貌妇人。

  姜宝鸾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她是谁,本想跟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出去,不要惹人眼,不想那妇人早就盯着她了,才出了鹤汀苑的门,便转身截住姜宝鸾。

  姜宝鸾乖觉,虽不情不愿,但还是福了福身子,说:“温姨娘安。”

  温姨娘脸上带笑,一双眼睛媚眼如丝,就连女子见了都要酥倒,饶是姜宝鸾都不得不承认,这等尤物竟然被谢道升收进了府里,便是较之她父皇当日的妃嫔们都不遑多让。

  话音才刚落,温姨娘便亲亲热热地拉住姜宝鸾的手,来回摸了几下她的手背,摸得姜宝鸾浑身起鸡皮疙瘩。

  温姨娘说道;“这小脸小手细皮嫩肉的,看着真惹人疼,来这里之后习不习惯?”

  “都好。”姜宝鸾知道眼前的温姨娘不会是什么善茬,不敢多言。

  “有什么不习惯的,或是有什么不长眼的怠慢了,夫人事忙自然是有顾不上的,你就同我来说,我去教训他们。”

  姜宝鸾笑了笑,低下头:“温姨娘,奴婢只是个下人。”

  温姨娘那双狐狸一般的双眼随着眉梢向上一挑,原先以为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比府上仆婢们都要愚钝得多,又不懂规矩,不过稍稍几句话就能让她服服帖帖,不料这丫头却机敏得很。

  “你是世子自己中意的人,怎么会和其他下人一样呢?”温姨娘一时便有些讪讪,却仍是说道,“生得这副好容貌,怪不得要让世子带回来,惜娘是好,原来好的还在这儿,我说怎么就这么大方呢,还是我们琮儿眼皮子浅了,没见过世面。”

  姜宝鸾听她话中有话,好在已经知道了什么事,倒也不慌张,惜娘如何作为先不说,但她是李夫人给儿子准备的,却被谢琮得了手,看样子也根本没计较,温姨娘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只当做没听懂,立在一旁笑着。

  见在姜宝鸾这里撬不动,温姨娘也觉无趣,便马上扭着腰走了。

  被她一拖延,姜宝鸾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急匆匆就往退思堂赶,这会儿早过了饭点,不知道还能剩下点什么吃的。

第7章

  紧赶慢赶地回去,姜宝鸾又饿又渴,她们那个院子里静悄悄一片,这会儿大多在歇午觉。

  只有沛橘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廊边嗑瓜子,看见姜宝鸾进来便低下了头去。

  姜宝鸾进去,桌子上已经空无一物了。

  她本来以为还能留些剩菜剩饭下来,没想到一点都没有。

  姜宝鸾的胃烧得慌,只能先灌了几口热茶下去,这时在房里睡着的蕊娘听到她倒茶的动静被吵醒,烦躁地转了个身。

  “掐准了点儿过来的?不知道人家在睡午觉吗?”蕊娘骂道。

  她们住的屋子进去就只有一间,吃住起居都在这里,外面有人经过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很难不被吵醒。

  姜宝鸾先是道了声抱歉,又问:“还有中午剩下的饭菜吗?”

  蕊娘又翻了个身过来,没好气地看着她:“饭菜我都倒了,世子那里还能饿着你不成?瞒着人一声不吭地就说要去书斋服侍了,我看也是和惜娘一样的货色,当谁傻子呢!”

  姜宝鸾饿得一阵阵犯晕,用手掌撑在桌面上,赶紧坐下来。

  她不想和蕊娘去争辩什么,当一个人要和你胡搅蛮缠的时候,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更何况她现在没有力气了。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她就没有尝过饿的滋味,反而通常吃不下什么饭菜,那时以为是准备的膳食不好,现在看来还是不够饿。

  姜宝鸾缓了口气才说:“那么烦请下次不要把剩下的倒了,我回来还要吃的。”

  “你为什么不准时回来?”蕊娘哼了一声,“过了时候就没有了,我还是一样倒,你要吃啊,自己去泔水桶里扒拉吧!”

  许是怕里面吵起来惊动了其他人,蕊娘话音刚落,沛橘就进来把姜宝鸾拉走,塞给她一把瓜子。

  “你别说了,蕊娘今日心情不好,谁让你昨儿晚上也不说要去书斋的事呢?”沛橘小声道。

  姜宝鸾差点笑了,就是知道蕊娘很可能会闹这样的别扭,她才没有开口,免得大晚上闹腾起来都睡不了觉。

  沛橘又说:“吃的是真倒了,你先吃这个瓜子吧,一顿不吃也饿不死人。”

  姜宝鸾想了想,她现在是仆婢,仆婢的日子大抵就是这样的,哪有一日十二时辰的饭菜等着她,没了就是没了。

  她拿起瓜子往嘴里一扔,瘦瘦长长的瓜子发出“咔吧”一声脆响,炒得香香的瓜子仁脱落到舌尖。

  不得不承认,嗑瓜子还是很爽的,牙齿尖使的那一下劲儿,还可以泄愤似的。

  但瓜子仁只能闲暇时打发嘴馋,远远不能饱腹。

  姜宝鸾嗑完了一把瓜子,腹中还是饿得很,沛橘又抓了一把给她,姜宝鸾没接,转身回去又喝了几口水,然后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睡了。

  如此几日,姜宝鸾有时能按时在中午用饭时回来,但大多数时候都会晚一些,等那时回来,饭菜自然是被蕊娘倒了的。

  姜宝鸾便会在早上藏下半块儿馒头,等中午回来时吃。

  她怕馒头带在身上,万一不小心在谢珩面前掉出来就不好了,只能藏在自己的枕头边。

  一两次下来就根本瞒不了蕊娘,哪怕是吃的时候也会被看见,不过蕊娘看见她自己留东西吃倒是没说什么。

  又过了几日,这天姜宝鸾依旧是过了晌午才回,她像往常那样往枕头边上一摸,出乎意料的是什么都没摸到。

  姜宝鸾心里一沉,连忙翻遍了整张床,她的馒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宝鸾问了一声:“谁看见我的馒头了?”

  没有人回应她。

  姜宝鸾往床边一坐,有些垂头丧气,看来下回馒头要仔细藏了。

  只是这样终归不是个办法,一步一步逼过来,连她想相安无事自己把问题解决都不行。

  她在床边靠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就要睡着,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来叫:“阿鸾姑娘,世子要你赶紧去书斋一趟,有本书找不着了,要你帮着找!”

  姜宝鸾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

  “来了。”她一边应着,一边向外面走去。

  这时沛橘出声道:“我这儿有块糕点,你吃了再去吧!”

  姜宝鸾摇摇头:“不吃了,世子那边急着叫人。”

  “这怎么行,你一下午什么都没吃……哎!”没等沛橘说完,姜宝鸾已经一溜烟跑了。

  原来是谢娆要问谢珩借一本《山家清供》,谢珩一时记不起放在了哪里,只能先叫来姜宝鸾找书。

  姜宝鸾也没有头绪,找了好半天,好在最后在史部那里找到了,原来是一开始就放错了地方。

  姜宝鸾又饿又累,差点眼冒金星,赶紧把书交给了谢娆的婢子,这才去和谢珩回禀。

  谢珩其实就坐在那里看书,他们这里找得翻天覆地,对他好似根本就没任何影响,也不知看进去了多少。

  她还未开口,谢珩就抬起眼说:“去领赏。”

  谢珩对仆人们很是大方,有时常常会给赏钱,这样的情况大家忙了大半日,没有道理不给的。

  姜宝鸾跟着其他人一起谢了恩,刚想转身出去,小腿却发软,往旁边略倾了倾。

  一边的小厮扶了她一把:“阿鸾姑娘小心,怎么平地都崴脚?”

  姜宝鸾抬头和他笑了笑,小厮见她站稳了便马上放开她,看见她的脸却小声惊呼出来。

  “你怎么脸色那么不好看?快回去歇一会儿吧!”

  姜宝鸾摸了一下脸蛋,连忙侧过头,但已然感觉到有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扫了过来。

  眼看着时机已经到了,姜宝鸾忽然锁紧眉头,接着闭上双目,直直地往地上摔去。

  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姜宝鸾不是真的晕,装的时间久了怕露出破绽,在被掐了几下人中之后,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周围的几个人看见她醒来,都松了一口气。

  就连谢珩也已经过来了,他远远站着,只说:“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病。”

  底下的人马上就要去,姜宝鸾却赶紧道:“不用,我没有病,回去歇歇就好了。”

  跑腿的人便停住。

  “去请,楚国公府从来不苛待下人。”

  姜宝鸾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公子,我真的没有病,我……我是……我只是有点饿了……”

  谢珩皱了皱眉,这下没再让人去叫大夫,只让人送她回了房里。

  但姜宝鸾前脚刚回去,后脚姚姑姑却来了。

  她先来看过姜宝鸾,此时还没到饭点,姜宝鸾只喝了茶歪在床上。

  姚姑姑没说什么,转身就到了外面,把周围住着的婢女们都叫过来,院子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姜宝鸾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叽叽喳喳的,倒没听清楚在说什么。

  不多时,蕊娘的哭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很快姚姑姑就把蕊娘和沛橘带了进来,蕊娘哭得满脸是泪,沛橘垂着头缩着肩,姚姑姑朝姜宝鸾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过来。

  等三人都齐了在跟前,姚姑姑才说:“蕊娘,我方才当着大家的面也教训过你了,以后不准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否则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世子最厌恶这样的事,这次只让我来问清楚,我便帮着圆一回,若再有一次,府上都不容你。”

  蕊娘战战兢兢地点头,又肿着一双眼看看姜宝鸾,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低下头去。

  姚姑姑又缓了声气,对姜宝鸾道:“我竟不知道,这次的事是你受委屈了,你原也是为世子做事,不想有时连口热汤都喝不到。你也看见了,蕊娘她已经知道厉害,以后想必也不会再犯了,这事就揭过去,大家还是和和气气的,不要再提了。”

  姜宝鸾应是。

  见她看着乖巧,此时一张脸色还没有缓过来,小脸煞白煞白的,娇娇柔柔,姚姑姑原本是有其他话要提点的,这下却有些不忍说出口了。

  “夫人让我管着退思堂的事情,今日闹到世子面前,也有我的责任在,如果再有这样的事,都且先报来我知道,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姚姑姑想了想,这才话锋一转,“没什么小心思最好,若有什么小心思也都收起来,万一弄巧成拙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饿着或病着去了主子那里当差,没事还好,若有个什么,岂不是让人说我们楚国公府苛刻?”

  姜宝鸾知道姚姑姑一边和稀泥,一边却是在敲打自己,怀疑自己是有意捅去谢珩面前的。

  当然,姚姑姑的怀疑并没有错,她就是故意的,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蕊娘不敢再故意为难她了。

  姚姑姑走后,不一会儿就有人拿了一些饭食过来,姜宝鸾一看,果真都是新鲜现做的,香菇菜心碧绿碧绿的,还冒着热气,还有一碗鳝丝羹,一碟子野鸡卷,东西不多但做得很精致,比她们平日里用的要好上不少。

  姜宝鸾有滋有味地把送过来的东西全吃了,不仅饿还要干活,不得不说可是把她饿惨了。

  一直到姜宝鸾慢悠悠吃完,那边的蕊娘还伏在床上哭着,呜呜咽咽的,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她听到姜宝鸾吃完收拾碗筷的声音,一时哭声小下去,偷偷往这里觑一眼,姜宝鸾也没管她,收拾完便把食盒送出去,等回来的时候,却见蕊娘的眼睛肿得老高,正盘腿坐在床上。

  看见她回来,蕊娘又拿帕子掖了掖眼下,沛橘忍不住道:“别擦了,又红又肿的再擦回头就该擦破皮了。”

  蕊娘没理沛橘,咬着牙对姜宝鸾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们几个婢女也算是自小一直放在退思堂的,虽说没近过身伺候过世子,再过几年也要出去嫁人,但这么多年里除了去了的惜娘不提,平时也算是有点脸面在的,就算姚姑姑严厉,也从没像今日一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

  姜宝鸾听后觉得有些好笑,既然已经摊开来说了,她也不再拐弯抹角,只笑道:“不是你先这样对我的吗?”

  蕊娘的眼泪又忍不住从眼眶里飙出来,只是她因为先前的事情到底心虚,又刚刚被姚姑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了一番,所以也不敢再要姜宝鸾的强。

  沛橘过来劝道:“都省省吧,不要再闹了,不然果真就像姚姑姑说的那样,大家都难堪。”

  “我之前是做错了,但那也只是一时气不过,”蕊娘忍了忍,还是强辩道,“不过稍稍开几天玩笑,用不着这样害我吧?”

  姜宝鸾回身过去整理自己床上的被褥,脸上却在冷笑,蕊娘做的事情虽然不是大恶,但存心让她中午挨饿,怎么也不能用开玩笑来形容。

  她还不太清楚楚国公府是个什么行事规矩,或是像姚姑姑说的那样她这次先给瞒住圆了下来,如果这样的事当日发生在她的身边,给她知道定要把生事的罚去掖庭。

  不过姚姑姑方才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是姚姑姑已经看出她今日很有可能是故意的,那未必别人看不出来,这样的事一次就罢,多了也是要惹主子厌恶的。她今日也是又饿又累,气得急了些,才不管不顾给了蕊娘一些颜色看。

  蕊娘继续哭诉道:“才这么点事,如果还有下次……”

  “如果还有下次,”姜宝鸾用手重重拍了两下松软的被褥,打断蕊娘的话,转过身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再有下次就不是姚姑姑出面那么简单了”

第8章

  蕊娘愣住,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够委屈了,姜宝鸾故意害她不说,态度还那么强硬。

  怎么都是在同一个屋檐下过活的,她倒真好意思撕破脸皮。

  “你好好想想姚姑姑方才说的话,多记一记自己今日是怎么求饶的,日后别再犯这样的错,”姜宝鸾淡淡道,“这次是姚姑姑,下次保不齐就是公子了。”

  说完,姜宝鸾提起裙摆,眼角都没有再扫蕊娘一眼,轻轻巧巧地就走去了外面,搬了把小凳子过去坐着晒太阳。

  只有蕊娘顶着一双核桃般大小的眼睛咬牙切齿。

  沛橘坐到她身边安慰:“别气了,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吧,她和咱们是不一样的,不然怎么世子独独要她去伺候笔墨呢?”

  蕊娘咬着牙道:“她刚刚又说了‘公子’,没叫世子!”

  “当日也看惜娘不痛快,但和这位比比,那还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处得来,”沛橘叹了口气,“谁让你先前得罪她了呢,我总说省些事罢,这下可好?”

  “是我做的倒还罢了,就算被发现了我也认了,可都过了这几日,我只是倒了饭菜罢了,她自己藏下的东西我何苦再去动?谁想到这丫头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专挑了今日世子叫她过去找书,巴巴地在世子跟前演了这出戏,倒来栽赃陷害我了!”蕊娘再度扑倒在床上哭了起来,声音渐渐大起来。

  沛橘一脸焦急,轻轻地抚着她的背:“那眼下吃了她的亏,以后就避着些,大家相安无事。”

  蕊娘这回只顾自己哭着,并没有再同沛橘说什么话。

  一时她的哭声传出来,别的屋子里的人都探出头来看热闹,见姜宝鸾就坐在门口檐下晒太阳,便又缩回头去。

  过了几日,倒有人说几句玩笑话,说是退思堂其他地方都太太平平,只有蕊娘那间屋子风水不好,出了惜娘这个背主的东西不说,如今又来了个乡下捡来的丫头,好生厉害,不仅独她得了世子的眼,还没几天就让蕊娘吃了个闷亏,治住了蕊娘。

  姜宝鸾和蕊娘沛橘三个听见这话,也自然只能当没听见,否则更是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不过姜宝鸾却也在心里提心吊胆了几日,姚姑姑对她是有些怀疑的,不知道谢珩看出来了没有,更怕姚姑姑去谢珩面前说。

  谢珩此人看似温和,姜宝鸾却觉得他内里冷得像块儿冰,她毫不怀疑他知道退思堂一个两个的人多生事端,会把她们全打发出去。

  但此后谢珩并没有再提起那日的事,仿佛不记得了一样。

  姜宝鸾又觉得自己好笑,谢珩是什么人,如何会挂心她们这点子鸡毛蒜皮的事呢?

  她也就继续安安心心每日辰时去书斋点卯。

  天愈发冷起来,下月就是谢道升的生辰,府里上上下下都开始忙起来。

  自从谢娆拿到了那本《山家清供》之后,就时常过来书斋找谢珩,说是要在里面挑一道菜做给谢道升当生辰礼,只是想不好做哪道。

  于是今日想做这道,明日又想做那道,回回想的都不一样,一直也只停留在纸上谈兵。

  谢娆又怪谢珩不帮忙参考,谢珩便对妹妹道:“我又不是厨子。”

  他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很温和,但是同时亦只是淡淡,并没有显得很热络,只是谢娆无论在书斋怎么闹腾,谢珩从来没有生气过。

  谢娆把手上的书一推,让姜宝鸾给她倒了杯热茶。

  “那哥哥就不帮我吧,回头我在爹爹面前出了丑,哥哥也丢脸。”谢娆笑嘻嘻说道,“听说叶家姐姐也要跟着她的兄长一同来给爹爹贺寿,不知她几时到,让她看看做什么才好。”

  谢珩眼皮都没抬,薄唇吐出两个字:“随你。”

  谢娆撇撇嘴,对自家哥哥这个态度倒是司空见惯,又在书斋逛了一圈儿,顺了几本书,才把茶杯往姜宝鸾手上一塞,自己又跑了。

  姜宝鸾刚把谢娆用过的茶杯放下,外面就来了一个嬷嬷,她赶忙迎出去。

  李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来给谢珩送东西:“天儿冷了,夫人让我拿了东西来给世子暖胃,以后每日都有。”

  姜宝鸾接下拿到里面,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碗牛乳同一盅参汤。

  姜宝鸾问:“公子喝吗?”

  此时谢珩正在写一封信,听到姜宝鸾问他,笔尖稍稍一停,微微摇了摇头,便继续专心致志地写下去。

  一直到他写完把信封上,姜宝鸾都没敢再打扰他。

  谢珩叫来小厮把信送走,转过身看见姜宝鸾低着头立在那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看看食盒里原封未动的吃食,便说:“你用了吧。”

  姜宝鸾连忙说:“这是夫人给公子的。”

  “我在书斋的时候不吃东西。”谢珩说,“一到冬夏两季母亲就会让人送来,每年如此。”

  若不是谢珩自己说,姜宝鸾倒还没发现这回事,他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在书斋吃过什么东西,连茶都只喝清茶,果真是克己复礼。

  姜宝鸾便也不再客气推辞,拿起牛乳便开始吃起来,调羹又小又浅,她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很是斯文。

  喝完牛乳,她心满意足地轻轻松出一口气,对谢珩道:“谢谢公子。”

  谢珩指了指那盅参汤:“不喝了?”

  “够了,”姜宝鸾立刻摆手,“实在喝不下了。”

  闻言,谢珩“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却接着又道:“如今不饿了?”

  姜宝鸾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已经好了,即便中午回去了迟了也有吃的留着。”她说。

  “看来是我考虑不周,耽误你用饭,这倒是我的过错。”

  姜宝鸾一听有些急了,她不知谢珩是真心还是假意,若是假还好,若是真的万一不让她在书斋伺候了,那就不妙了。

  眼下能让蕊娘忌惮的,也有她在谢珩身边服侍的原因在,一旦她重新被打回去了,蕊娘万一想报复很有可能会变本加厉。

  “不是的,”姜宝鸾急道,“公子你实在过虑了,主子的事谈何耽误不耽误?这是我们做婢子的本分,便是有错也是婢子自己为人驽钝。”

  谢珩轻笑了一声,说:“打趣罢了。”

  姜宝鸾的指甲抠了一下指腹,低下头忽然有些心酸,原来不过是谢珩的一句玩笑话,她却当真了。

  短短的时日里,她已经慢慢习惯了卑躬屈膝,学会了小心翼翼。

  这是她从前十六年的人生中所从来没想到过的事情。

  做梦也没有。

  这时书斋外传来小厮的声音:“世子,夫人那里有要紧事,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谢珩正好也做完了要做的事,便起身对姜宝鸾道:“今日你也早些回去。”

  说罢便出去了。

  姜宝鸾的思绪一时还没有抽离出来,只看着他的背影出神了一会儿,然后才回过神,把书斋稍微整理了一下,便回房去了。

  她今日下值很早,喝了牛乳又身子暖烘烘的,到底想着要透透气,便干脆出了退思堂,往外面走走散心。

  远处她倒也不去,姜宝鸾深知见的人越多,是非也越多的道理,于是只在退思堂附近溜达。

  出了退思堂有一个长长的游廊,游廊一边临着一个小湖泊,养着几群锦鲤,有红的有金的,日上中天时来看特别有趣,另一边隔了漏窗就是一个花园,不远就是谢琮的致远堂,因退思堂和致远堂两边的来往并不多,所以这里素日也不大有人经过,清净得很。

  姜宝鸾提前就拿了鱼食过来,只站在游廊边上喂鱼,不往花园里去。

  她几颗几颗地撒着鱼食,也不心急,引着鱼一群一群地争先恐后往这里来,姜宝鸾看着看着,心境倒是开阔了许多。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之后,姜宝鸾才心满意足地把手上所剩无几的鱼食全都撒了下去,正拍拍手打算走人,却有细细小小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似是女子在说话。

  姜宝鸾一时不防,被唬了一跳,等转过身才发现身后是漏窗,声音并不是发自自己背后,而是从漏窗那边,也就是花园里传过来的。

  姜宝鸾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爱好,便急急忙忙要走,但说话的声音她觉得有些耳熟,便忍不住往漏窗里看了两眼。

  只见那边一株海棠树下正立着两个人,竟是惜娘和沛橘。

  惜娘握着沛橘的手,而沛橘垂着头,同惜娘说着什么,方才的声音正是沛橘的。

  姜宝鸾的步子顿了顿,悄悄往后一退,便把自己的身形挡在漏窗旁。

  “……你走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蕊娘的脾气你也知道,虽说大伙儿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可有时我都受不了她,又跟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能有什么谋算?”

  “那蕊娘是怎么想的呢?”姜宝鸾听见惜娘问。

  沛橘答:“你别看她和新来的那位过不去,其实她也就那点出息,只敢使些小绊子。我问她,惜娘走了,咱们可怎么办呢,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她早就绝了给世子做房里人的心思了,咱们轮不到的,她就想嫁个合适的,日后能做到姚姑姑那样的管事姑姑就很好。蕊娘一听见你的名字就恨得牙痒痒呢!”

  漏窗边上的姜宝鸾挑了挑眉。

  隔了片刻后,只听惜娘道:“你若来了致远堂就好了,我也多个人说话。”

  “你放心,只要你把我从退思堂那个冰窖里捞出来,事情我都会办妥贴了……”

  两人的声音越发小下去,姜宝鸾躲在后头听不清,怕有人过来看见,便也赶紧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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