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次年俗(晋中的年味记忆)

故乡的年味

周旺斌

榆次年俗(晋中的年味记忆)(1)

故乡的年味是从腊月初一吃爆炒花开始的。

进入腊月,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放眼四周,树木凋零,万山灰黑,整个北方大地一片寒冷。地里的庄稼早已收割完毕,一片光秃,不见一点绿色,一点生机,一切都在冬藏着、沉思着、积攒着,似乎在思谋着来年春天的庄稼。

人们也闲了下来,从地里繁重的农事转移到村里了,上了年纪的老人趁着天气暖和,都聚在村里避风、向阳的“闲话中心”开始“晒暖暖”。日子就那么平淡无奇地过着。

腊月初一,或是更早一些,爆炒花的就在街上开始吆喝了起来,“爆炒花儿喽!爆炒花儿喽!”人们闻声,便陆陆续续端出玉米、黄豆等,走出家门,围在爆米花的身边。孩子们放学后更是疾步跑着,围着爆炒花儿的,等待观看那“嘭”的一声炸响。每当一锅炒熟、炸响,一片云雾缭绕中,一股爆米花的香味便四散飘散出去。

如果说吃了腊月初一的爆炒花,算是拉开过年序幕的话,那么腊月初八的腊八粥,便是年味儿的推进剂。

初八那天,当家家户户端起碗儿,吃起腊八粥时,人们都不由的感叹:“哦,这时间过得真快,又到了腊月初八了!又快过年的啦!”这个时候,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便会给后辈儿孙讲过去的故事,讲讲老话:“要命的炒花儿;加命的米粥儿;救命的煮饺儿。”意思是,在过去,穷人们买东西一般都是赊账,先在店铺记上帐。等到快年底时,商家就会结账,开始催帐。腊月初一吃了爆米花后,各个店铺就开始讨债,穷人们就得结账了,所以是“要命的炒花儿”。到了腊月初八,商家又加紧了催债步伐,所以叫“加命的米粥儿”。等到大年初一吃了饺子后,不论有多大的债,商家也就不追究了,就把欠帐移到下一年去了,所以是“救命的煮饺儿”。

吃了腊八粥,仿佛就是一两天的时间,日子一晃就到了腊月十四。故乡有俗语,“腊月十四,一个劲儿圪疵。”说的是,腊月十四后,离过年就越来越近了。

榆次年俗(晋中的年味记忆)(2)

腊八粥之后,人们就开始思谋过年的一系列事儿,哪天杀猪,哪天打扫,哪天蒸馒头、做年糕,哪天做豆腐等。

在我的记忆中,村里杀猪的事儿让人印象深刻。都说“腊月的肥猪——离死不远了。”杀猪的那天清晨,主人是不会喂猪猪食的。无论猪在猪圈里怎样的“抗议”,主人都狠心不理。因为怕收拾肚肠费劲。等到一班男人聚到猪圈前,靠近、围拢起养得肥肥壮壮的猪时,不管是平日多么好吃好睡、懒惰无知的猪,此刻,一定是觉察到什么异样,预感到什么不祥之兆了,开始在猪圈里嚎叫,来回兜圈子,横冲直撞。

无论猪怎样折腾,最终只能是被后生们四脚捆绑,“擒拿归案”。此刻,女人们一般是不看的。一是胆小,见不得那种“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血腥场面;二来呢,则是心软。一年给猪喂食,日久生情了,见不得那生离死别的场景。可是,我们男孩子们特别愿意观看,围着猪圈,不管那臭烘烘的臭味儿,看猪如何如何嚎叫挣扎,看那个后生后生手脚麻利,力气大;看那捉刀的乡村屠夫,如何在猪脖子下寻找刺入的方位;看难得一见的杀猪刀从猪脖子进去,直抵心脏;看从猪脖下喷出的汩汩血浆流到猪头下就着的大盆里。那似乎比看战争片、武打片更现实一些,也更刺激一些。

人们早已在院子里架起了门板大案、大锅,烧开了一锅沸腾的水,整个院子一片烟雾缭绕,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从“刑场”上下来的猪,被安排着,趴在安板上,它早已没了以前的挣扎和嚎叫,真成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猪样,任人们把开水一遍遍浇到身上,任人们拿着油石、刮刀给它洗澡、刮毛。等到人们忙乱一阵,把猪浑身上下褪洗得一片雪白,干干净净之后,接着,就是用大铁钩钩住两脚倒挂在树上,开膛剖肚、剔骨割肉,最后等主人扛起半扇猪肉进的屋里,等待左邻右舍人前来购买。

我们男孩子们,则早已拿着操刀师傅给我们的猪尿泡,开始满村疯玩去了。

“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在我们祁县大地上,关于过年的歌谣、谚语是很多的,并且有的地方不太一样。我的故乡上庄村关于过年,是这样念叨的:“二十三,打发灶王爷上了天;二十四,割哈对子写哈字;二十五,淋淋啦啦做豆腐;二十六,馍馍蒸上一扑溜;二十七,关住门门洗洗脚;二十八,糊拾掇;二十九,提上篮篮去打酒;三十日,角(jue)儿捏上三簸箩。初一吃,初二哭,初三初四拜年的。”

榆次年俗(晋中的年味记忆)(3)

腊月二十三,又叫过小年,这天是打发灶王爷上天的日子。“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这天,人们会吃甜丝丝、黏糊糊的西瓜瓜。当太阳西下,暮色四合时,不知在村子的那个角上,不知是从谁家的院子里开始响起第一声炮仗的声音。女人们便会吩咐家中的男人们,快去放个炮之类的。但是,这种“光荣”的任务一般会是由孩子们愉快地去执行的。相信许多的男孩就是在那种既充满危险,又充满挑战、刺激的燃放鞭炮的过程中,战胜了自己,开始长大起来的。如果说,大年三十夜晚、初一早晨的那种放炮属于狂欢的话,腊月二十三的放炮就只是狂欢之前的练手和预热。

腊月二十三的炮一放,故乡的年味就开始真正浓了起来。一般来讲,如果讲究的人家,在二十三前扫舍的话,一般会挑个三六九的好日子(每月的逢三、六、九的日子)。如果二十三前,还没有打扫、收拾家的话,过了二十三,也就意味着,以后不论那一天,都是吉日,都可以打扫,就不用再挑拣日子了。

乡村人家的打扫,必是“翻天覆地”,必要来一番里里外外清扫的。人们会把屋子里的被褥、家具统统搬出去,开始蒙头裹脸,从上往下、从里往外、细细地把墙壁、犄角旮旯里打扫一遍的。那些墙角的蛛丝细网、灰尘污垢统统被扫地出门,是真正的“除旧”。待尘埃落定,便用白色涂料细细粉刷一遍,此谓之“迎新”。在等墙壁涂料晾干的间隙,人们便开始在院子里抖擞被褥、毯子上的尘土。还把生硬的毡子搭在横木上,用直直的长棍子进行里外敲打,直到把毡子上的细土一一打出来。

等到涂料基本晾干,已是夕阳快要下山之际。人们便把毡子、被褥等再一一搬回,重新叠好。家具也要细细擦摸一遍,露出原来的鲜亮之色。玻璃也要从里到外拭擦一遍。有的还把棚顶重新糊一遍,把墙上晒黄的年画剥下来,贴上新的年画。当然年画不外乎是莲花、鲤鱼,或是财神、领袖之类的,表达人们祈愿社会安定、吉祥富贵、年年有余、招财进宝的美好心愿。

榆次年俗(晋中的年味记忆)(4)

乡下人家,识文断字的不是太多,即便是有识字的,也大部分不会伺弄毛笔,舞文弄墨,所以,写对联就成了村里“乡贤”“秀才”们一展身手的时候。他们对村里人家的情况也都熟悉,谁家有几间房,谁家院子里有几棵大树,谁家供有土地、财神,谁家有果窖、鸡窝,马圈之类的,他们都了如指掌。只要你胳肢窝夹着三五张红纸前往,他们便会因人而异、因家而写,必定包你满意。“招财进宝、五谷丰登、身卧福地、人寿年丰、五福临门等吉祥话语便会写满红纸。

乡下人家,过年必蒸馒头。蒸馒头以前是发面,等到面发酵后,便可开工制作了。其实,蒸馒头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要制作花馍,也就是所谓的“枣山”花馍。这时候,也是村里巧媳妇们施展手艺的好时候。只见她们把一团团圆滑无奇的面团,或捏、或按、或用筷子夹,或是用木梳刺扎,总之,一会儿功夫,各种动作下来,一个个造型各异的生肖、莲花图案花馍就做好了,然后上屉蒸个十几二十分钟,即可。

馒头蒸好后,就把它们放进簸箩里,这也就是,“二十六,馍馍蒸上一扑溜”的形象描述。在蒸馒头时,大人们是不让孩子吃第一锅的“碱蛋儿”的。(碱蛋儿,就是一个小馒头,是妇女们在正式开始蒸馒头之前,看碱面放多少合适的“试验品”。村里有吃了“碱蛋儿”怕长不高的说法。)

榆次年俗(晋中的年味记忆)(5)

做豆腐,是一件麻烦事。记忆中,腊月二十几的某天清晨,父亲把早已泡好的两铁桶黄豆挑到磨坊去,用勺子一勺一勺地把膨胀起来的豆子连水一起舀入铁磨的铁斗里,在一片震耳的机器轰鸣中,软软的豆汁豆浆就从磨的下方流出来。流到桶里之后,再挑回去,倒进大铁锅内,用水烧开,经过过滤豆渣,经过卤水点等程序,一锅豆腐便做出来了。做出来后,用纱布包好压在大案板之下,等待过年享用。

三十日早上,是要吃接年的面条和油糕的。这天清晨,人们家是会做一锅连汤面的。在往锅里下面条时,不能全部下尽,要把面条留一点,谓之“年年有余”。吃接年面条的意思是,用面条把旧年和新年联接起来。这天还要做捞饭(小米做成),把熟透的小米从锅里捞出来后,盛到盘子里,用铁铲按成圆形,在捞饭的四周摁十二颗红枣。如果是闰年的话,就摁十三颗,还要在捞饭的顶端摁一核桃。同时,要把这做好的捞饭端到家里供奉的财神爷像前,点燃香,恭敬地磕几头,以表诚意。

走过早饭之后,忙碌的就是贴对联、打扫庭院、街道。平时立于墙角的锹、锄、扁担等物都要收纳到拐角等地,院子里一片干干净净的情景。村子里有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每家打扫街道的时候,一定要接到另一家的门前,不能只顾自家门前。至于村里的公共场合,那就是家家出一个人,大家一起动手,把公共区域打扫干净。院子里除了要把红红的对联贴上,还要在街门上把绘纸(四种颜色的纸,上面写有“吉星高照”之类的字,按照“”黄红绿贵(紫)”的顺序排列)和灯笼挂起来。等“新年纳余庆,嘉节皓长春。”“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的对联贴起来,红红的灯笼挂起来,院子里一下子就有了过年的喜庆气氛。

榆次年俗(晋中的年味记忆)(6)

等一切打扫完毕,太阳快要落山之际,人们就开始和面、制馅,开始捏饺子。在捏饺子前和后,都是要放炮的。三十晚上,还有这样的习俗,那就是不论是洗菜水还是洗脚水,一过夜里十二点是不能泼到院子里去的,有破财的说法。这天夜里,还要守岁,但是,能坚持下去的恐怕没几人。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一切忙碌准备之后,人们终于等来了一年之中最隆重的日子——过大年。

大年初一那天,是一定要早起的。每年,母亲必会守夜。她一边忙着为我们做菜,一边守岁。我们这些孩子是守不到天亮就睡着的。等我们一觉醒来时,母亲就早已把我们要穿的新衣裤、新鞋新袜都放在我们的床头。外面还是一片漆黑,母亲就催促着父亲,放开门炮。在我们乡下,有这样的说法,就是谁家第一个放开门炮,谁家今年就会兴旺。要放的开门炮是夜里就放在屋子里的,一般是两响的“二踢脚”大炮。

开门出去的时候,母亲一定是会叮嘱我们的:“开门的时候,一定要先看天。”按照母亲的说法,大年初一,开门先看天,你在一年四季就不会遇到像蛇等不祥的东西。所以,初一开门出去的时候,是一定要抬头看天的。

开门炮冲天而上,炸响了新年的夜空,震荡在村子上,这时,早起的人们便陆续开始了放鞭炮的比赛。往往是东边的人家响起噼噼啪啪的麻鞭的时候,西边人家就把8响的闪光雷点燃,连续不断地射向天空。此刻的山村,人们家的鞭炮声隆隆不断,那声音传出很远,遇到四周的山脉再弹射回来,村子上空一片烟雾缭绕,到处都充斥着火药味儿。这时候,你是听不到一声狗叫的,因为,它们害怕鞭炮,早就寻了墙角什么的地方,躲避了起来。

榆次年俗(晋中的年味记忆)(7)

鞭炮响完之后是点旺火仪式。旺火是在三十日夜间就准备好的。村里,旺火不是蜂窝煤,不是大的煤炭块,是从捆扎好的谷草当中,选出一个高挑、壮实,有精神的谷草。早早地把它立到院子中央去。等鞭炮一放,就开始从谷草的底部点起火。干燥的叶子一遇火星,火红的火苗霎时就“腾腾”而起,一道火焰窜上天空,那旺火越燃越旺,映照着整个农家院子,红红的对联、灯笼和旺火,一派祥和、旺盛的喜庆气象。在旺火红红火火烧着的时候,母亲便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摆上花馍、插上香,开始跪拜起来。等旺火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倒向某一个方向,按照村里人的说法,来年你家在某个方位就会顺利。等旺火倒下,燃烧得差不多的时候,一家老小就会从火上一一跳过,这谓之“跳火”,就是希望火把身上的疾病带去,一家老小四季平安,身体健康。等到火即将燃尽的时候,母亲还会拿出几个馒头放在火的旁边烘烤,这就是“草火馍馍”。一般是,家中有几口人就烤几个馒头。等到馒头烤到金黄的时候,拿回屋里,放在门框之上,每人在正月里吃一个。

祭拜完毕之后,人们便开始围坐在圆桌前,开始吃团圆饭。在开饭之前,孩子们会给家中长辈拜年,长辈们就会给孩子压岁钱。一家人其乐融融,共享美食,共贺新春。

早饭过后,乡亲们便走出家门,到大街上走一走,到左邻右舍还有亲戚家走动走动,串串门聊聊天、打打牌,放松一下心情,娱乐一番。

在我小的时候,那时,村里人口还比较多,大年初一,村里是要唱秧歌的。

唱秧歌的都是本村民们,他们其实早在十一月、腊月,农闲时节就开始排练起来了。排练的地点一般选在大队或是热爱秧歌的家里。我依稀记得,在一间宽大的房子里,中间用土坯泥垒砌的“霸王火”,周围围着的都是本村村民,年老秧歌艺人在给年轻人口传台词、剧本,在给他们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做示范、演练。我还记得,年轻人用圆珠笔在草纸上密密麻麻抄录的《看秧歌》、《刘家庄》、《打酸枣》、《洗衣计》等剧本。乡村的的戏曲文化就是这么口口相传,一代代流传下来的。

初一上午,台上的锣鼓声一响,人们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心其实早已飞到了戏场中去了。不过这时的锣鼓一般是开场的前奏,先提前预告一下,起个提示作用,一般就是戏班子先敲打一番《牛斗虎》之类的。

等到人们基本占满戏场时候,秧歌剧团团长便走上台中央,给村民讲几句过年祝贺之类的话,并预报一下上午、晚上要演的剧目。下午是不演出的,因为上午演出的时间会一直持续到中午一两点,下午就是演员们休息的时间,等到晚上六七点钟,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夜晚的大戏就开始了。

预报完之后,戏台上的演员们扮相起来,接着秧歌就正式开始了。大人们在底下一边看戏、聊天,一边评论台上的演员们。他们一般是评论谁谁扮相如何,谁谁家小子、耨儿唱功不错。戏场里黑压压一片人影,不仅有本村的,而且还有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们不管路远,只要能走动,就都会赶来看秧歌。戏场上人们见到老朋友、老伙计,就会高兴地上前,握着对方的手,呵呵地说:“来了?啥时来的?一定到家里来吃饭啊!咱哥儿俩一定好好喝两盅。”戏场上,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微笑,人们相互问好,喜气洋洋,一派和谐美好的样子。

大人们在台下津津有味地看戏,戏台上,则是演员和孩子们的世界。孩子们那里听得懂得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文、曲调,都从戏台的一侧设法钻进了后台化妆室,围在演员们跟前,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观看演员们化妆。化妆台是比较粗糙和简陋的,一般是搬上学校的课桌,或是借上别人家的八仙桌。上面摆着形状各异的镜子、各色化妆颜料、演员们头上戴的漂亮的头饰。墙上挂着的是各种长短不一、稠稀不同的胡须和五颜六色的戏服。我们孩子们站在演员跟前,看他们如何化妆。只见,化妆师把演员的头发用头绳从额前细细绷到后面,演员的脸便全部显露出来,演员闭着双眼,任他先把白粉细细地、一层层扑在脸上,此时,不论是平时多么黑的人,经这白粉一扑,立马变得白净起来。接着就是化妆师拿起不同的笔,在不同颜色的小盒子里,蘸上白色、黑色、黄色等颜料在演员的脸上按照生、旦、丑等角色描画起来。正当我们孩子们看得认真,看得出神时,刚才还和我们逗乐的化妆师就会趁我们不注意,用黑笔给我们小脸上瞎画一笔,惹得我们哈哈大笑。大部分时候是,台上的女演员们见女孩子们可爱,就用笔蘸上红颜料,在眉心间给点个美人痣,让女孩子们也高兴一番。

榆次年俗(晋中的年味记忆)(8)

后台上,是热闹的,也是欢乐的。演员们有的在前台演出,有的在后台化妆,还有的就在后台出口候着,耳朵里听着前面的唱词,随时准备出戏。如果是新手初次登台,则在门口不停地口念台词,紧张准备着。等到前台鼓点、乐器一定,后台演员便立马出去,演唱起来。一般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就是前面的鼓乐声响了好几回了,就是不见后面演员出来,如果遇到此种情况,那就一定是新手临上戏台,怯场了。好在剧团团长、老演员们有办法,先前定鼓励一番新手,有的甚至让师傅们在后台协助新手完成台词。如果是男新手初登台的话,有爱开玩笑的后生在背后趁此不备,猛推一把,一下子就把他从幕后推到台上。那时,他无路可退了,不管好赖,必须硬着头皮唱下去。

大年初一一整天,人们都是欢笑着的。出门在外的,不论多远,都要赶回来过年。有的搬迁在城里关外的后生们,也都携妻带子全家回来和老人团聚。街道上,看到的是,爷爷奶奶抱着、拉着孙子孙女们行走是老少图,团圆、祥和、愉悦的过年气氛洋溢出来。

夜晚,村子里一片安静。干净整洁的街道,家家大门上的大红对联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更显喜庆。正是普天同庆,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的景象。

初二,按家乡的风俗是给逝去的亲人上坟。早晨吃完饭后,女主人就把上坟准备的东西准备妥当了,女人一般是不去坟地。如果有祭奠的心愿,那就只能是把供奉的祭品装入包里,放到要上坟去的哥弟家院子里,祭品是不能放到屋里去的。祭品一般主要有纸钱、香、饺子、烟、酒、鞭炮、苹果、梨等水果,以及逝者生前特别喜欢吃的一些东西。上午时分,村子周围的田地里,就会传来燃放鞭炮的声响。男人们上坟的时候,会把下一代男孩子带到祖坟面前的,一来是让孩子到田野里玩耍玩耍,更主要的,还是让孩子从小受到传统的孝敬教育。“扬名留后世”,强化一下根祖意识。摆放好供品,燃起纸钱,点上香火,撒点清酒,在跳动的火苗前,双膝跪了下来,给逝去的先人们说说一年的守成,家里的情况,以慰思念之情。这时的男孩子们也被要求和大人做相同的动作,磕头、上香、点酒,关于先人的一些生平故事就会慢慢地从父辈口中说出,成为追根溯源的口头流传。

初三,这天是回娘家,拜丈人的日子。女儿女婿外甥们早早就吃过饭,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往娘家出发。娘家呢,早就捏上饺子,做上丰盛的菜肴等着闺女回娘家。看到女儿、女婿一家幸福的生活,做丈人丈母娘的,忍不住的喜悦会伸手摸摸孩子的头,抱抱这个,亲亲那个,还不忘把红包压岁钱献上。孩子们高兴地回到外婆家,结识一些新朋友,在院子里、街道上疯玩起来。这时,丈人、女婿是会喝几杯的,几杯酒下肚之后,话就多了起来,不仅聊家庭,也聊工作、甚至国家、国际大事。两个男人之间的那份情谊进一步增强。此刻的两女人,必在旁边絮叨,“少喝点。少喝点。”话虽一遍遍说,可没行动。在高兴的日子里,酒也是破例能多喝几杯的。

在我们村,初五这天是要放鞭炮,吃饺子、蒸馒头的,叫“破五”,村里人们唤作“呵穷气”。“破”取“破其禁忌”之义。“呵”,就是蒸的意思。因为从进了腊月门儿开始一直到正月初几,是有许多的规矩和忌讳的,今日不能做这,明日不能做那的。如,某日不能用针了,某日不能开动机器了等等。可是,过了初五这天,此前诸多的规矩和禁忌即告解除,人们就不必守那些规矩了,该干啥就干啥去了。

“呵穷气”,就是要蒸点馒头、饺子之类的,意思就是把“穷”,蒸发掉、送掉,以表达人们不愿受贫穷,希望过上丰衣足食、富裕幸福生活的美好愿望。据了解,这个习俗盛行于唐代,唐代诗人姚合在《晦日送穷三首》中描述道:“年年到此日,沥酒拜街中。万户千门看,无人不送穷。”

初五一过,男人们便开始开动机器切草喂牛,下地劳动,女人们也可拿针缝补,生活便照旧进行了。

现在,随着时代的进步,人口的迁移,村里的年轻人大都进城了,以前的秧歌队也组织不起人了,许多过年的习俗也在慢慢地消失。现在人们过年,馒头很少蒸了,豆腐不做了,猪肉是买现成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简单了。虽然“二十三,打发灶王爷上了天;二十四,割哈对子写哈字;二十五,淋淋啦啦做豆腐;二十六,馍馍蒸上一扑溜;二十七,关住门门洗洗脚;二十八,糊拾掇;二十九,提上篮篮去打酒;三十日,角(jue)儿捏上三簸箩。初一吃,初二哭,初三初四拜年的。”的民谚句子还在我们口中说着,但是儿时记忆中故乡那种浓浓的年味儿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的了。只有,站在年的新旧交替之时,站在故乡的街道上,戏台前,儿时那种戏台上画着妆的演员,台下黑压压的看秧歌的人群才会依稀闪现在脑海之中。

俱往矣,故乡的年味唯有回忆。

看今朝,故乡的年味儿只剩日渐衰老的爹妈和老宅。

郭长明:年味的记忆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生人,对于儿时年味的记忆与如今孩子们有着不一样的感觉。那个年代生活虽然有些清苦,但乐趣丝毫不亚于现在,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仅不会淡去,反而更加浓郁,更加回味无穷……

榆次年俗(晋中的年味记忆)(9)

写春联

春联,农村人叫“对子”。写对子、贴对子是农村过年头等隆重而庄严的事情。那时不像现在,地摊有卖的,商家有送的,只能靠人去写。因此,一过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就张闹买红纸、割对子、编对子、写对子。会写的自己写,不会写的找人写,多数人则找村里写得最好的人去写,以期给自家门户增添一些喜气、荣耀的文化味道。

父亲的字尤其是毛笔字很好。文革前,灵石城里机关单位、商号店铺的牌匾,有不少是父亲的手迹。于是,每逢过年,左邻右舍都要等父亲回来,才写对子,前院的马叔也写得一手好字,但他只给别人家写,他家的对子却一定要让父亲来写。那几天,我们家桌子上、箱子上、窗台上、炕席上,到处堆满了邻居们送来的红纸卷。

父亲写对子十分认真,从来不用瓶装墨汁,一定让我们兄弟几个为他轮流磨墨,且必须一顺子磨,一磨就是个把小时,待稀稠适当、墨香四溢时才行。下来是叠纸,即根据字数多少,叠出相应格数,使字看的匀称美观。当然,父亲从来不叠纸,目测一下,便一挥而就,一样漂亮。

红纸铺在一张小炕桌上,我用双手扯住上方两角,父亲将毛笔蘸在浓墨中,吸饱,在砚台边轻刮几下,提笔,落笔,回锋,收笔,随着红纸的上移,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大字便跃然纸上。农村人喜欢红火,对子也贴得到处都是。大门联“翻身全靠共产党,幸福不忘毛主席”,二门联“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代替门神的对方“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照壁上“出门大吉”,炕上方“抬头见喜”,树干上“枝繁叶茂”,粮缸上“五谷丰登”,鸡窝“鸡肥蛋大”,猪窝“肥猪满圈”,狗窝“忠犬守户”,耧耙上“人勤春早”,马车上“多拉快跑”,槽头“膘肥体壮”,磨碾上“吉庆有余”,……有时,应邻居要求,现编现写,如军属“向阳门第春光好,战士胸前英雄花”,上学的“读毛主席书好好学习,听共产党话天天向上”。从早上写到下午,从傍晚写到黎明,忙得连水也顾不上喝一口,一直到除夕上午。

后来,实在忙不过来,便指导上大学的大哥、上中学的二哥帮忙写。写得稍不规范,父亲便要求重写,一毛钱一张的红纸,每年都要贴上数十张。虽然辛苦,又贴纸贴墨,但父亲从无怨言,一直坚持到去世。由此,赢得了邻居们的尊敬,时至今日,上年纪的邻居们还念念不忘,称赞不已。

榆次年俗(晋中的年味记忆)(10)

垒火楼

火楼,有的地方叫火塔,有的地方叫旺火,是以木柴和炭块垒积的塔楼状物。大年初一凌晨点火楼,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风俗,意在驱邪避凶、接福纳祥,来年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兴旺发达。

垒火楼一般在除夕午饭后。在院子正中选一平地,先用砖块平摆一正三角形,砖与砖之间空一定距离,为引火口;再在中间竖立些许劈柴,用扁方形的炭块转圈摆放,一层又一层,逐渐收拢,最上方用一块立炭封顶,呈一圆锥形塔楼;最后在炭块缝隙插上柏枝,即大功告成。垒火楼看似简单,做起来其实还有不少学问。首先是选木柴,要选干透的硬木,油性的松木最好;为了好着,木柴四周裹一层麦秸,有条件时,可用桦皮;其次是炭块,要用老百姓说的那种不软不硬的“二性炭”,既好着耐烧,又有一定粘性,不至于燃烧中坍塌。

我们院的垒火楼,多年来分工明确,配合默契。表姐夫老杨在煤矿上班,炭块、劈柴、桦皮由他包干,采柏枝、垒火楼、点火楼由我们兄弟负责,每年的火楼垒得非常漂亮,烧得火旺而且时间长,邻院的孩子们十分羡慕。

按照我们家那一带风俗,火楼点火时间不宜早也不宜迟,寅时最恰当,谁家先点着谁家先放炮,福就先到谁家。吃过年夜饭,躺在暖暖的炕上,弟兄几个谁也睡不着,生怕睡着误了点火接福。凌晨四点,闹钟一响,立即起床、下地、出门、点火。点着后,还拿秸拍拍(pia)不断扇风,不一会,火苗从炭块缝隙中窜了出来,引燃柏枝,啪啪作响,弥漫的炭味柴味中,又夹杂了一些柏枝的香味。“嘭——匡”二起炮在空中炸响,打破了年初一凌晨的宁静。紧接着,火光四起,鞭炮声此起彼伏,整个村庄洋溢着年的光明与清香。

新的一年开始了!

榆次年俗(晋中的年味记忆)(11)

放鞭炮

放鞭炮是孩子们过年最高兴,最有趣的事情。那时没有绚烂多彩的礼花炮,最豪华的也就是二起炮、一响雷。但小炮有好几种,有鞭炮,湖南浏阳产的那种一百响的;有摔炮,纸包黄色炸药,胶囊大小,用力往地上一摔就响;有擦炮,在墙上地上或火柴盒的磷面上一擦即起火的……价格很便宜,浏阳产一百响只要一毛五,二起炮一个五分,一响雷一个两分,摔炮、擦炮一分五个。尽管便宜,但由于当时生活不太富裕,多数人家买得并不多,三五个二起炮,一两挂一百响,已是很奢侈了。

除夕早上,孩子们便迫不及待的把鞭炮放在灶台边上烘着,怕万一受潮,黑焾了。到了下午,小心翼翼地把红纸包撕开,将一挂鞭拆成一个个单独的小炮,拿几个装在口袋里,点上一根河柴棒,院里院外不时地放一个,渲染过年的气氛。

初一凌晨,孩子们围着熊熊燃烧的火楼,断断续续地点放二起炮、一响雷及小鞭。遇有不响的,也要捡起来拦腰掰开,用火点一下,冒一股火花,叫“吹花”。早饭后,小商贩出现了,向孩子们兜售摔炮、擦炮。经不住诱惑,孩子们用拜年挣下的岁数钱,五分一毛地买来,继续作乐。不到午饭,已所剩无几,只好收回兴头,留着晚上再放。

我们家当时人口多,生活困难,记忆中父母从未给我们买过一挂整鞭。有一年,腊月二十八,父亲从城里回来,我们围着父亲,眼巴巴地看父亲从提包往外拿东西,期盼能有惊喜出现。父亲拿出一根用报纸包着的擀面杖一样的东西,“这是什么炮?”父亲笑着说:“是大炮”。父亲把报纸一层层展开,原来是一根小铁锹把,我们都很失望。这一年,父母每人给了两个一响雷,就算放了鞭炮过了年。

拜大年

拜年是中华民族孝老敬老的优良传统,也是邻里之间和睦相处、文明相待的高尚礼节。从古至今,大年正月即使路人相遇,也要拱手作揖,互道一声“过年好”。

农村人拜年,与城里人不同。先是自家,后是本族,长幼有序,尊卑分明;再是同村亲戚,姑舅姨表,依次行事;最后是邻里,张王李赵,都有一声吆叫。听老人说,早年间拜年是行大礼,即抱拳作揖,下跪叩头,解放后,移风易俗,渐进改革,省略了繁杂的程序,演变成了脱帽鞠躬。

拜年时,由本门大辈长者带领,小辈依次跟进。进得长辈家里,从窑后到窑前,排成一行,由领拜者招呼,给某某某拜年了,大家一起鞠躬行礼,有几位长辈就行几次。拜毕,长辈即拿出香烟、糖块、花生、瓜子,招呼小辈们享用。对年龄最小的还须发红包,农村叫岁数钱,一毛、两毛,最少也得给一个五分的钢镚儿。烟抽了,糖吃了,岁数钱也收了,带领者即招呼队伍往下一家去。本村拜年须在早饭前完毕。一早就出发,拜完也就半前晌了。

郭姓是我们村的大姓,而我家又是郭姓最高的辈分,从我记事起,就只有一个远房的伯父,剩下的都是老哥老嫂,现在我在族中已是太老爷辈分了。记得那些年,天一放亮,母亲就把香烟、糖果、花生瓜子摆在桌上,祖母穿上蓝色的寿衣,端坐炕上,等候晚辈来拜年。一拨又一拨,很是热闹。难怪母亲在世时,一到腊月,就张闹回村过年,说不要等拜年的来了,她不在家,对不住小辈们。想想也是,城里人过年关住楼门吃饺子、看电视,很少走动,一是显得冷清,二是也缺了农村人淳朴厚道的亲情。

大年初二开始,拜年由本村向外村延伸,大部队也分散行动了,各自走亲戚,拜岳丈,看朋友。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年才算拜完。家家户户收拾犁锄,准备下地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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