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志孝树梏筒子锅 魏志孝树梏筒子锅

树梏 筒子锅 母亲

  魏志孝

  壬寅年仲夏,一场罕见的冰雹,鸡蛋大小,延时30分钟,饱肚待收的小麦被打得铺天盖地,平平展展地躺在地上呻吟,几乎绝收。右邻财董爷家的枣树、楸树、椿树的叶子、树梏也被冰雹打折打掉,落了一地。平时爱拾柴火的我,便抓住这一难得机遇,雨刚停住,就冲出屋门,到崖背上拾残枝败叶树梏,瞬间拾了一大堆,摞起的柴火是小山似的。财董爷见状不悦,随之状告到了父亲跟前:说我拾了他家的树梏。一向倔强的父亲听后,走到我跟前,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两个耳光。虽然打得我眼冒火星,但心里窃喜,总算拾到了供母亲做饭的一大堆柴火。

  在那物资匮乏的年月,人穷了啥都没有。没钱没粮,衣不裹腹,食不盈肚。畔不长草,地不打粮。当时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借的吃,打的还,跟上碌碡过个年。”

  此时已是十口之家,尺八锅做出的饭,根本不够十人吃饱,父亲只得买回筒子锅换上,筒子锅又叫“黑(sa)锅。”

  随着时代的进步,家电的粉墨登场。筒子锅带着遗憾,承载着一段辉煌的历史退役。筒子锅逐渐移出人们的视线,被人们所遗忘。现在的年轻人,大多数都不知道什么叫筒子锅,我不免多说一句。

  筒子锅是铁制品,分为一号二号三号三个品种。我介绍的是一号筒子锅,高35厘米,直径62厘米,总重量27斤。可以盛水百余斤,八十年代前,大部分农户普遍使用筒子锅做饭、蒸馍、炒菜。

  母亲用筒子锅烧水、做饭是从那一年开始的记忆不清。只记得在解放初期,恢复战争的创伤,国穷家更穷。少许的麦草舍不得烧,那是偏脖子牛的饲料。母亲就用麦衣子(包麦子的外衣,碾打后,扬场时被风吹出来的细麦草、麦壳、麦子上掠出来的麦草节统称麦衣子)烧锅。母亲右手拉着二尺五寸长的风箱杆,左手一把一把往锅灶堂里添着麦衣子。添上十几把,燃尽的麦衣子就绣成了一个黑团,要用通火棍把这一个黑团拨在一旁。母亲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一木桶水,二十斤左右,倒在筒子锅里,得半个小时才能烧开。当时有煤块,因家穷,没钱买,烧不起。为了糊口,只得用柴烧锅。每做一顿饭,满窑柴烟,满灶柴灰,到处气歌烟舞。母亲每做完一顿饭,满头、满脸、满手都沾满了灶灰,吐出的痰,擤出的鼻滴都是黑的。为了生存,我们子女每天不是提着条子笼割猪草,就是背着条子笼去拾玉米根、谷根、糜子根,以供母亲做饭用。父亲和哥哥每月也要抽出三五天时间到南乡山割柴打稍子,割打三五天,用架子车拉上三五回。那时,我十一二岁,也要跟着大人往返四十华里路程拉柴。一天跑两趟,天不明就出发,黑天夜晚还不能回家。由于年幼跑不动,去时大人就让我坐架子车,回来啦车绳。每当上坡的时候,大人们就发出号令:“一二——上。”我们齐心协力,一鼓作气,攻上坡去。每当第二回回到家,累得我像散了架似的,身上没有一坨舒服的地方。腰酸、背疼、脚发麻。第二天起床,周身俏得动弹不了,活动十几分钟才能走路。这样的生活,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月月如此,年年照旧,非常艰辛。

  一天,母亲高兴地对我说:“娃,你拾的树梏,妈烧了十天,才烧了一半。树梏烧起锅来,火旺、火硬。原来半小时烧开的水,用树梏烧十几分钟就烧开了。”听着母亲说的话,看着母亲露出的表情,我高兴极了。用双手帮母亲减轻负担,减少母亲辛苦,一直是我的心愿。母亲夸我,挨了父亲两个耳光的疼痛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从此,树梏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打下了深深的印痕,也和树梏结下了不解之缘。放学路上,玩耍的时候,只要碰到树梏、残枝败叶,我都捡起来捆好,拿回家放在灶房,让母亲烧锅做饭。在筒子锅里,母亲做出的饭,不管是稀的,还是稠的。不论是干的,还是汤的。都很缠口,过喉也利,吃了也顶饱。不管啥饭,总感觉软硬适口,味道俱佳,享用不尽。

  母亲做的饭,记忆深刻的,最好吃的要数荞面连锅。

  荞面连锅做法极其简单。筒子锅里添上一木桶水,点燃柴火搭上树梏,慢火烧水。舀上够十人吃的荞面,温水和面,揉好擀开,薄厚宽窄恰是韭菜叶,叫做韭叶面。母亲把荞面擀开切好后,锅水也开了。把荞面下在锅里,放上青稞盐(当时调料只有青稞盐和辣子面,不是烩面,就不需放辣子面,没有味精、鸡精,五香粉、十三香和香油之类的调料),再把晒干辫成辫子的香菜切上几刀,往锅里一放,盖上木制锅盖,加柴烧上两煎,荞面连锅就熟了。当母亲把锅盖一揭,满屋子蒸气,蒸气中弥漫着荞面和香菜的味道,喷人、逼人、诱人。吃起来口感柔软、细腻、润滑、顺口、利喉、喷香。特别是荞面面汤更是一绝,看一看,糊糊的。闻一闻,爨爨的。喝一口,香香的。品一品,油油的。筷子一蘸挑起,面汤与筷子之间,拉起了长长的汤线。比集市上卖的人工油茶,比超市里卖的成品油茶更香、更爨、更入口、更好喝、更地道、更朴实。

  为什么有这种味道?恐怕是树梏烧筒子锅的味道,恐怕是筒子锅盛窖水的味道,恐怕是筒子锅煮母亲荞面连锅的味道,汇聚成了母亲的味道。这种味道,烟熏火燎,上接天气,下接地气,锅接火气,面接手气,汤接人气。顺其自然,自然成味。味鲜、味正、味纯、味实在。

  呼唤母亲的味道,觅寻朴实的味道,真难啊。记得在沟圈小学任教期间,那月正好我管灶,炊事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农妇。一天,我问农妇:“你会做荞面连锅吗?”“会做。”农妇答应干脆。我把所需一点都不敢马虎,备全交给炊事员。

  待到中午开饭,我幸幸走进食堂,端上桌的荞面连锅,从颜色形状看,和母亲做的差不了多少。吃口饭喝口汤,就露馅了。味道与母亲做的就有天壤之别,味道淡的难以表述。荞面没有荞面味,香菜没有香菜味,汤虽糊,但挑不起线。不香、不油、不爨。没有一点点母亲的味道。

  吃完饭,在房子一人独坐,不知想什么?想着想着,竟想哭了。我问自己:荞面的味道哪里去了?香菜的味道哪里去了?荞面连锅的味道哪里去了?母亲的味道哪里去了?

魏志孝树梏筒子锅 魏志孝树梏筒子锅(1)

  在母亲的影响下,结婚分居后,在我另审批的新庄基坐东面西的厨房窑里,也设计了安装一号筒子锅的灶台。为了买到筒子锅,我和妻子从下原马家寻到上原十里塬,从东原润镇寻到西原官庄,都没有寻到称心如意的筒子锅。最后,在离家三十华里的旬邑县土桥街寻到了。安装了筒子锅,我兴奋了好几年。因为我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宅基地,有了自己的空间,有了自己住宿、修缮、布置、享乐的天堂。我真正成了“一家之主”,因此,筒子锅好像我家的传家宝,代代相传,人人呵护。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筒子锅由于笨重厚,难烧不便,被人们不看好。没有了岗位,只得离岗。一天,来了收破烂的,孙女急忙叫我:“爷,收破烂的来了,把咋家的筒子锅卖了,换些好吃的。”在孙女面前从不发脾气,不耍态度的我,听了要买筒子锅而大发雷霆。孙女见状,溜之遥遥。

  筒子锅退役了,只能静静躺在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然而,拾树梏成了我的爱好,成了我的品形,成了我老年时代每年一个时期的必修课。

  自从撵上邓小平改革开放的脚步,我也拥有了《改革开放第一树》和庄前屋后的果木树、用材树。

  这些宝贝,随着年轮的递增,有的需要整形,有的需要修剪,有的需要更新,不免要弄些树梏下来。对于这些财富,我不抛不弃,叶子聚拢煨炕,细枝柞碎烧锅,壮梏锯断搭火炉。每年果树修剪,别人不要的,我还要再拾一些。有人问我:“你拾那么多树梏干啥?能烧完吗?”烧是烧不完的。我积攒的树梏摞比过去生产队的麦草摞大小差不多,拾那么多树梏到底想干啥?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不拾吗,好像缺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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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梏,不但是一道绿色的、靓丽的风景。而且,无私无欲,饱经风霜,默默奉献,在人们不起眼的地方,导送着水分、养料、正能量,帮助叶子进行呼吸、蒸腾、光合。最后燃尽自我,变成热能,让人们温暖如春。树梏,有你世界就春意怏然,果实累累。

  筒子锅,不仅闪烁着历史的奇葩,而且满腹经纶,肚量宏大,承载着酸甜苦辣 ,五味俱全,供给人们一日三餐,美食美味。提供人类营养所需,延续人类生命,继续人类天伦之乐,谱写人类万紫千红。

  母亲,虽然是一位普通了再不能普通的村妇,但胸怀坦荡,清澈似水,憨厚善良,仁义惠贤,无私伟大,把自己的全部给了子女的春天。

  点赞树梏,记忆筒子锅,怀念母亲,歌唱祖国强大无敌!

  作者:淳化县十里塬镇魏家村 魏志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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