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第十二卷目录 聊斋志异第五十一卷

桑生,名晓,字子明,沂州人少孤,馆于红花埠桑为人静穆自喜,日再出,就食东邻,余时坚坐而已东邻生偶至戏日:“君独居不畏鬼狐耶?”笑答日:“丈夫何畏鬼狐?雄来吾有利剑,雌者尚当开门纳之”邻生归,与友谋,梯妓于垣而过之,弹指叩扉生窥问其谁,妓自言为鬼生大惧,齿震震有声妓逡巡自去邻生早至生斋,生述所见,且告将归邻生鼓掌日:“何不开门纳之?”生顿悟其假,遂安居如初,下面我们就来说一说关于聊斋志异第十二卷目录 聊斋志异第五十一卷?我们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吧!

聊斋志异第十二卷目录 聊斋志异第五十一卷

聊斋志异第十二卷目录 聊斋志异第五十一卷

桑生,名晓,字子明,沂州人。少孤,馆于红花埠。桑为人静穆自喜,日再出,就食东邻,余时坚坐而已。东邻生偶至戏日:“君独居不畏鬼狐耶?”笑答日:“丈夫何畏鬼狐?雄来吾有利剑,雌者尚当开门纳之。”邻生归,与友谋,梯妓于垣而过之,弹指叩扉。生窥问其谁,妓自言为鬼。生大惧,齿震震有声。妓逡巡自去。邻生早至生斋,生述所见,且告将归。邻生鼓掌日:“何不开门纳之?”生顿悟其假,遂安居如初。

积半年,一女子夜来叩斋。生意友人之复戏也,启门延人,则倾国之姝。惊问所来。日:“妾莲香,西家妓女。”埠上青楼故多,信之。息烛登床,绸缪甚至。自此三五宿辄一至。

一夕,独坐凝思,一女子翩然人。生意其莲,承逆与语。规面殊非,年仅十五六,弹袖垂髫,风流秀曼,行步之间,若还若往。大愕,疑为狐。女日:“妾良家女,姓李氏。慕君高雅,幸能垂盼。”生喜。握其手,冷如冰,问:“何凉也?”日:“幼质单寒,夜蒙霜露,那得不尔。”既而罗襦衿解,俨然处子。女日:“妾为情缘,葳蕤之质,一朝失守。不嫌鄙陋,愿常侍枕席。房中得毋有人否?”生云:“无他,止一邻娼,顾不常至。”女日:“当谨避之。妾不与院中人等,君秘勿泄。彼来我往,彼往我来可耳。”鸡鸣欲去,赠绣履一钩,日:“此妾下体所着,弄之足寄思慕。然有人慎勿弄也!”受而视之,翘翘如解结锥。心甚爱悦。越夕无人,便出审玩。女飘然忽至,遂相款昵。自此每出履,则女必应念而至。异而诘之。笑日:“适当其时耳。”

一夜莲来,惊日:“郎何神气萧索?”生言:“不自觉。”莲便告别,相约十日。去后,李来恒无虚夕。问:“君情人何久不至?”因以相约告。今笑日.“君视妥何如莲香美?”日:“可称两绝。但莲卿肌肤温和。”李变台日.“君谓双美,对妾云尔。渠必月殿仙人,妾定不及”因而不欢,乃指计.十日之期已满,嘱勿漏,将窃窥之。

次夜,莲香果至,笑语甚洽。及寝,大骇日:“殆矣!十日不见,何益惫损?保无有他遇否?”生询其故。日:“妾以神气验之,脉拆拆如乱丝,鬼症也。”次夜,李来,生问:“窥莲香何似?”日:“美矣。妾固谓世间无此佳人,果狐也。去,吾尾之,南山而穴居。”生疑其妒,漫应之。逾夕,或莲香日:“余固不信,或谓卿狐者。”莲亟问:“是谁所云?”笑日:“我自或卿。”莲日:“狐何异于人?”日:“惑之者病,甚则死,是以可惧。”莲香日.“不然。如君之年,房后三日,精气可复,纵狐何害?设旦旦而伐之,人有甚于狐者矣。天下病尸瘵鬼,宁皆狐蛊死耶?虽然,必有议我者。”生力白其无,莲诘益力。生不得已,泄之。莲日:“我固怪君惫也。然何建至此?得勿非人乎?君勿言,明宵,当如渠窥妾者。”是夜李至,裁三数语,闻窗外嗽声,急忙去。莲人日:“君殆矣!是真鬼物!昵其美而不速绝,冥路近矣!”生意其妒,默不语。莲日:“固知君不忘情,然不忍视君死。手日,当携药饵,为君以除阴毒。幸病蒂尤浅,十日恙当已。请同榻以视痊可。”次夜,果出刀圭药啖生。顷刻,洞下三两行,觉脏腑清虚,精神顿爽。心虽德之,然终不信为鬼。莲香夜夜同衾偎生;生欲与合,辄止之数日后,肤革充盈。欲别,殷殷嘱绝李。生谬应之。及闭户挑灯,辄捉屋倾想。李忽至。数日隔绝,颇有怨色。生日:“彼连宵为我作巫医,请勿为怼,情好在我。”李稍怿。生枕上私语日:“我爱卿甚,乃有谓卿鬼者。”李结舌良久,骂日:“必淫狐之惑君听也!若不绝之,妾不来矣!”遂鸣鸣饮泣。生百词慰解,乃罢。隔宿,莲香至,知李复来,怒日:“君必欲死耶!”生笑日:“卿何相妒之深?”莲益怒日:“君种死根,妾为若除之,不妒者将复何如?”生托词以戏日:“彼云前日之病,为狐祟耳。”莲乃叹日:“诚如君言,君迷不悟,万一不虞,妾百口何以自解?请从此辞。百日后当视君于卧榻中。”留之不可,怫然径去。由是于李夙夜必偕。约两月余,觉大困顿。初犹自宽解;日渐羸瘠,惟饮馆粥一瓯。欲归就奉养,尚恋恋不忍產去。因循数日,沉绵不可复起。邻生见其病惫,日遣馆僮馈给食饮。生到是疑李,因谓李日:“吾悔不听莲香之言,以至于此!”言讫而瞑。移时复苏,张目四顾,则李已去,自是遂绝。生赢卧空斋,思莲香如望岁。一日方凝想间,忽有搴帘人者,则莲香也。临榻晒日:“田全郎,我岂妄哉!生哽咽良久,自言知罪,但求拯救。莲日:“病人膏育,实无救法。姑来永诀,以明非妒。”生大悲日:“枕底一物,烦代碎之。”莲搜得履,持就灯前,反复展玩。李女数人,卒见莲香,返身欲遁。莲以身蔽门,李窘急不知所出。生责数之,李不能答。莲笑日:“妾今始得与阿姨面相质。昔谓郎君旧疾,未必非妾致,今竟何如?”李俯首谢过。莲日:“佳丽如此,乃以爱结仇耶?”李即投地陨泣,乞垂怜救。莲遂扶起,细诘生平。日:“妾,李通判女,早天,瘗于墙外。已死春蚕,遗丝未尽。与郎偕好,妾之愿也;致郎于死,良非素心。”莲日:“闻鬼利人死,以死后可常聚,然否?”日:“不然。两鬼相逢,并无乐处;如乐也,泉下少年郎岂少哉!”莲日:“痴哉!夜夜为之,人且不堪,而况于鬼!”李问:“狐能死人,何术独否?”莲日:“是采补者流,妾非其类。故世有不害人之狐,断无不害人之鬼,以阴气盛也。”生闻其语,始知狐鬼皆真。幸习常见惯,颇不为骇。但念残息如丝,不觉失声大痛。莲顾问:“何以处郎君者?”李赧然逊谢。莲笑日:“恐郎强健,醋娘子要食杨梅也。”李敛衽日:“如有医国手,使妾得无负郎君,便当埋首地下,敢复腆然于人世耶!”莲解囊出药,日:“妾早知有今,别后采药三山,凡三阅月,物料始备,瘵蛊至死,投之无不苏者。然症何由得,仍以何引,不得不转求效力。”问:“何需?”日:“樱口中一点香唾耳。我一丸进,烦接口而唾之。”李晕生颐颊,俯首转侧而视其履。莲戏日:“妹所得意惟履耳!”李益惭,俯仰若无所容。莲日:“此平时熟技,今何吝焉?”遂以丸纳生吻,转促逼之。李不得已,唾之。莲日:“再!”又唾之。凡三四唾,丸已下咽。少间,腹殷然如雷鸣。复纳一丸,自乃接唇而布以气。生觉丹田火热,精神焕发。莲日:“愈矣!”李听鸡鸣,傍徨别去。莲以新瘥,尚须调摄,就食非计;因将户外反关,伪示生归,以绝交往,日夜守护之。李亦每夕必至,给奉殷勤,事莲犹姊。莲亦深怜爱之。居三月,生健如初。李遂数夕不至;偶至,一望即去。相对时,亦悒悒不乐。莲常留与共寝,必不肯。生追出,提抱以归,身轻若刍灵。女不得遁,遂着衣偃卧,蹉其体不盈二尺。莲益怜之,阴使生狎抱之,而撼摇亦不得醒。生睡去;觉而索之,已杳。后十余日,更不复至。生怀思殊切,恒出履共弄。莲日:“窈娜如此,妾见犹怜,何况男子!”生日:“昔日弄履则至,心固疑之,然终不料其鬼。今对履思容,实所怆恻。”因而泣下。

先是,富室张姓有女字燕儿,年十五,不汗而死。终夜复苏,起顾欲奔。张扃户,不得出。女自言:“我通判女魂。感桑郎眷注,遗舄犹存彼处。我真鬼耳,锢我何益?”以其言有因,诘其至此之由。女低徊反顾,茫不自解。或有言桑生病归者,女执辨其诬。家人大疑。东邻生闻之,逾垣往窥,见生方与美人对语;掩人逼之,张皇间已失所在。邻生骇诸。生笑日:“向固与君言,雌者则纳之耳。”邻生述燕儿之言。生乃启关,将往侦探,苦无由,

张母闻生果未归,益奇之。故使佣媪索履,生遂出以授。燕儿得之喜。试着之,鞋小于足者盈寸,大骇。揽镜自照,忽恍然悟己之借躯以生也者,因陈所由。母始信之。女镜面大哭日:“当日形貌,颇堪自信,每见莲姊,犹增惭怍。今反若此,人也不如其鬼也!”把履号啕,劝之不解。蒙衾僵卧。食之,亦不食,体肤尽肿;凡七日不食,卒不死,而肿渐消;党饥不可忍,乃复食。数日,遍体瘙痒,皮尽脱。晨起,睡舄遗堕,索着之,则硕大无朋矣。因试前履,肥瘦吻合,乃喜。复自镜,则眉目颐颊,宛肖生平,益喜。盥栉见母,见者尽眙。莲香闻其异,劝生媒通之;而以贫富悬邈,不敢遽进。会媪初度,因从其子婿行,往为寿。媪睹生名,故使燕儿窥帘认客。生最后至,女骤出,捉袂,欲从与俱归。母诃谯之,始惭而人生审视宛然,不觉零涕,因拜伏不起。媪扶之,不以为侮。生出,浼女舅执柯。媪议择吉赘生。生归告莲香,且商所处。莲怅然良久,便欲别去。生大骇泣下:莲日:“君行花烛于人家,妾从而往,亦何形颜?”生谋先与旋里而后迎燕,莲乃从之。生以情白张。张闻其有室,怒加诮让。燕儿力白之,乃如所请。至日,生往亲迎。家中备具,颇甚草草;及归,则自门达堂,悉以羁毯贴地,百千笼烛,灿烂如锦。莲香扶新妇人青庐,搭面既揭,欢若生平。莲陪卺饮,因细诘还魂之异。燕日:“尔日抑郁无聊,徒以身为异物,自觉形秽。别后愤不归墓,随风漾泊。每见生人则羡之。昼凭草木,夜则信足浮沉。偶至张家,见少女卧床上,近附之,未知遂能活也。”莲闻之,默默若有所思。逾两月,莲举一子。产后暴病,日就沉绵。捉燕臂日:“敢以孽种相累,我儿即若儿。”燕泣下,姑慰藉之。为召巫医,辄却之。沉痼弥留,气如悬丝。生及燕儿皆哭。忽张目日:“勿尔!子乐生,我乐死。如有缘,十年后可复得见。”言讫而卒。启衾将敛,尸化为狐。生不忍异视,厚葬之。子名狐儿,燕抚如己出。每清明,必抱儿哭诸其墓。后生举于乡,家渐裕。而燕苦不育。狐儿颇慧,然单弱多疾。燕每欲生置媵。一日,婢忽白:“门外一妪,携女求售。”燕呼人。卒见,大惊日:“莲姊复出耶!”生视之,真似,亦骇。问:“年儿何?”答云:“十四。”“聘金几何?”日:“老身只此一块肉,但俾得所,妾亦得啖饭处,后日老骨不至委沟壑,足矣。”生优价而留之。燕握女手,人密室,撮其颔而笑日:“汝识我否?”答言:“不识。”诘其姓氏,日:“妾韦姓。父徐城卖浆者,死三年矣。”燕屈指停思,莲死恰十有四载。又审视女,仪容态度,无一不神肖者。乃拍其顶而呼日:“莲姊,莲姊!十年相见之约,当不欺吾!”女忽如梦醒,豁然日:“咦!”熟视燕儿。生笑日:“此‘似曾相识燕归来’也。”女泫然日:“是矣。闻母言,妾生时便能言,以为不祥,犬血饮之,遂昧宿因。今日始如梦寤。娘子其耻于为鬼之李妹耶?”共话前生,悲喜交至。一日,寒食,燕日:“此每岁妾与郎君哭姊日也。”遂与亲登其墓,荒草离离,木已拱矣。女亦太息。燕谓生日:“妾与莲姊两世情好,不忍相离,宜令白骨同穴。”生从其言,启李冢得骸,舁归而合葬之。亲朋闻其异,吉服临穴,不期而会者数百人。余庚戌南游至沂,阻雨,休于旅舍。有刘生子敬,其中表亲,出同社王子章所撰桑生传,约万余言,得卒读。此其崖略耳。

异史氏日:“嗟乎!死者而求其生,生者又求其死,天下所难得者,非人身哉?奈何具此身者,往往而置之,遂至腆然而生不如狐,泯然而死不如鬼。”

[译文]

桑生,名叫晓,字子明,沂州人氏。从小就变成了孤儿,借居在红花埠。桑生为人安静庄重自我感觉很好,每天需要出门两次,到东邻家吃饭,其余时间,就总是坐在屋里。一天东邻的书生偶然过来,跟他开玩笑说:“桑兄你独居,不怕鬼狐吗?”桑生笑着回答说:“大丈夫怎会怕鬼狐?若公的来,我有利剑杀死他;若母的来,我就开门放她进来。”东邻生回去,和朋友商量,找了个妓女用梯子爬上墙头过来,用指头敲着桑生的门。桑生偷偷地问是谁,妓女说我是一个女鬼呀。桑生大惊失色,吓得牙齿格格响。妓女进不去,就转悠了一圈走了。次日早晨,东邻生来到桑生的书斋,桑生说了夜里的事情,并告诉他将要回去。东邻生拍着手说:“你怎么不开门放她进来呢?”桑生一下子明白过来夜里的鬼是假的,于是就放心住了下来。

这样过了半年,有个女子夜里来敲门。桑生想可能是朋友又来戏弄他,就开门请她进来,一看,原来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桑生惊问她从哪里来,女子说:“我叫莲香,是西家的妓女。”当时红花埠的妓院本来就多,桑生就信了她。于是二人吹灭蜡烛,爬到床上,云雨缠绵了个够。从此,莲香三五夜就来一次。

一天傍晚,桑生独坐出神,有个女子翩然进了书斋。桑生以为莲香来了,迎上去说话。一看绝不是莲香:这女子年仅十五六岁,双肩瘦削,头发披垂风流秀美,走路的姿势,像往前走,又像是往后退。桑生大惊,以为是狐狸。女子说:“我,良家女子,姓李。仰慕你的高明雅趣,希望能多看我几眼。”桑生大喜。拉着她的手,感觉冰冷,就问:“怎么这样?”女子说:“我体质虚弱单薄,夜里冒着霜露前来,不冷才怪呢!”然后女子就解开丝绸小棉袄,桑生一看,发现她分明还是一位处女。李女说:“我为了情缘,就把我这娇弱的处女之身给了你,一下子失去了贞操。希望你不嫌弃我粗鄙丑陋,愿时常和你同床共枕你房里不会还有其他人吧?”桑生说:“没有别人,只是有一个西邻的妓女,也不经常过来。”李女说:“我要小心躲避她。和娼妓不一样,你千万要保密。她来我去,她去我来就行了。”两人一觉睡到鸡叫,临走,李女把自己一只绣鞋送给桑生,说:“这是我脚上所穿,拿它玩赏就可寄托相思之情。不过有人来时你可千万别弄啊。”桑生接过绣鞋仔细观看,鞋尖上翘,酷似解绳结的锥子。心中大悦,非常喜欢。晚上无人,桑生便取出绣鞋,看看玩玩。李女翩然进来,两人就又亲热起来。从此,每当拿出绣鞋,李女总能随着他的思念到来。桑生纳闷地问她。李女一笑说:“凑巧了呗!”

一天夜里,莲香来了,惊呼:“你怎死眉蔫眼的?”桑生说:“没感觉。”莲香只好告别,约定十天后再见。她走后,李女夜夜都来。问桑生:“你情人为何长久不来?”桑生告诉她十天之约。李女笑问:“你看我和莲香谁漂亮?”桑生说:“你们两个堪称双绝。但是莲香的肌肤比你温暖。”李女收起笑容说:“你说双美,当面说说罢了。她必像月宫仙子,我一定比不过她。”因而很不高兴。于是扳着指头一算,十天的约定已经到期,李女嘱咐桑生不要走漏消息,她要偷看偷看莲香。

第二天夜里,莲香果然来了,谈笑十分融洽。等到睡下,莲香大惊说:“坏了!十天没见面,你怎么更加皮瘦气损了?你保证没有其他的外遇吗?”桑生问她缘故。莲香说:“我用神气给你查体,你脉象纷杂得乱丝一般,这是鬼症啊。”次夜,李女又来了,桑生问:“偷看莲香怎样?”李氏说:“美啊。我就说世间没有此等美女,果然是个狐狸精。她走后,我跟踪她,住在南山的洞穴里。”桑生以为她心怀嫉妒,就随口答应着。过了一晚,桑生逗引莲香说:“我固然不信,但是有人说你是狐狸精。”莲香连忙就问:“谁说的?”桑生说:“我逗你玩儿呢!”莲香又问:“狐与人有何不同?”桑生回答说:“被狐狸精迷惑的人会生病,厉害的会死去,因此可怕。”莲香说:“不对。像你这样的年龄,同房后三天,精气就可恢复,就是和狐狸,又有何妨?若是天天都弄那些纵欲之事,有些女人就比狐狸可怕多了。天下那些患色痨病死去的人,难道都是被狐狸精迷惑死的?虽然你说是说笑话,我想一定有说三道四的。”桑生竭力辩白,莲香还是一再追问。桑生不得已,就把李女给供了出来。莲香说:“我就奇怪你怎么那样疲惫。但是怎么加重得这么快?她难道不是人吗?你别说出去,明天晚上,我要像她偷看我一样看看她。”夜里,李女来了,才说了三五句话,就听见窗外有咳嗽声,急忙抽身走了。莲香进来:“你麻烦了!她真是个鬼!迷恋她的美色而不赶快与她断绝来往,阴间就在眼前了!”桑生以为她嫉妒,沉默不言。莲香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她,但我不忍心看着你死。明天我就带药饵来,替你去除阴毒。好在病根还浅,十天病就能好。我要和你睡在一起,看着你痊愈。”明晚,莲香果然拿出一小匙子药粉喂桑生吃。一会儿,桑生就拉了两三次,顿时感觉脏腑清爽阔达,精神为之一爽。桑生虽然感激莲香,但打死也不信李女是鬼。莲香夜夜在一个被窝里靠在桑生身上;桑生把持不住就想和她交合,都被莲香制止了。几天后,桑生身体又结实起来。莲香临行,再三叮嘱他和李女断绝关系。桑生假装应下。到关门点灯的时候,就又拿出那只绣鞋来玩着出神。忽然,李女进来了。好几天没见面,她有怨气。桑生说:“她连夜给我当巫婆治病,你也不要怨恨她,和你好那是我的事。”李女才脸色稍缓。桑生在枕头上又逗引李女:“我太爱你了,但有人说你是鬼。”李女闻言,瞠目结舌了好久,骂道:“一定是那只骚狐狸精迷惑你的耳朵!你若不跟她断绝关系,我就再也不来了!”说着竟呜呜哭了起来。桑生百般安慰,李女才算停住。隔了一夜,莲香醒了,知道李女又来过,生气地说:“你一定是想找死!”桑生笑着说:“莲香你是否太嫉妒了?”莲香更加生气:“你已经种下死根了,我为你连根拔除,你说不嫉妒的人能对你怎样?”桑生借口乱说:“她说我以前的病,是狐狸精害的。”莲香只好叹口气说:“确实像你说的,是我干的事。你已经鬼迷心窍了,将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有一百张嘴又怎能说清楚?我们就此别过,百日之后,当看你倒在病榻上。”桑生留她,她不同意,气冲冲地走了。从此,桑生和李女,每天晚上都要如胶似漆一番才觉过瘾。不知不觉两个多月过去了,桑生感觉实在撑不住了。一开始还自我宽解。后来,一天比一天病瘦,每天只喝一碗黏粥。想回家养病,还对李女恋恋不舍,不忍就这样走了。这样耽误了几天,竟然病情虚弱到起不了床了。东邻生见他病得厉害,天天派书童给他送吃送喝。桑生这才怀疑李女,对着李女说:“我后悔不听莲香之言,才到了这般田地啊!”说完,就闭上了眼睛。过了一段时间,睁开眼睛四下张望,那李女已经走了,不再来了。桑生病卧空房,像盼年一样盼着莲香来啊。一天,正在想念,忽见一人掀帘子进来,竟然是莲香。莲香走到病床前冷笑着说:“田舍郎,难道是我胡说吗?”桑生哽咽了很长时间,自己承认错误,只希望救命才好。莲香说:“你已经病入膏肓,实在没法教你了。我今天特地来和你永别,以证明我不是嫉妒。”桑生大放悲声,说:“我枕头底下还有一个东西,麻烦你替我弄碎它。”莲香搜出那只绣鞋,拿到灯前,反复观看把玩。李女突然来了,一下子看见莲香,转身就跑。莲香用身子挡住门、李女又急又窘不知怎么办。桑生责备数落她,李女说不上话来,莲香笑着说:“我今天才能够和阿姨当面对质。过去说郎君的病,未必不是因我而起,现在你说到底怨谁?”李女低头认罪。莲香说:“靓丽如此,竟然因为爱情而结下仇怨吗?”李女趴在地上哭泣不起,祈求怜悯相教。莲香就把地扶起来,详细询问她的生平。她说:“我,是李通判的女儿,早年天折,理葬在墙外。春委虽死,但情丝未断。和桑郎结为情侣,是我的心愿;把桑郎害得要死,绝不是我的本意。”莲香说:“听说鬼都喜欢人死,因为死后可以长聚,真是这样吗?”李女说:“不是这样。两个鬼凑到一起,并没有什么乐趣;如果有乐趣的话,九宗之下的少年郎还少吗!”莲香说:“傻丫头,每天夜里都做夫妻,人都受不了,何况是鬼?”李女问:“听说狐狸害人致死,你怎么不这样呢?”莲香说:“那是采补者们干的事,我不是他们那一类。所以世上有不害人的狐狸,绝对没有不害人的鬼,因为鬼的阴气太盛了。”

桑生听了她们俩的话,才知道莲香是狐狸,李女是鬼,这都是真的。幸亏习以为常,也不害怕。只想到残留的一口气细如游丝,不知不觉失声呼痛。莲香回头看了看,同李女:“桑郎这样,你打算怎么办呢?”李女红着脸道歉谢罪莲香笑着说:“恐怕他一旦强健了,你醋娘子又要吃杨梅了。”李女提衣施礼道:“如果有国医高手把他治好,使我能不负于他,我就自当埋身地下,哪里还敢厚着脸友在人间露面呢!”莲香解开袋子拿出药来,说:“我早料到会有今天,别后我就到三山采集药草,经过三个月,各味药料才凑齐了,就算害色痨死过去,吃了这药没有不苏醒的。但病通过什么得的,就得通过什么药引子,不能不希望你出点力。”李女问:“你需要什么?”莲香说:“要你樱口中一点香唾罢了。我把药丸子放进他嘴里,你就口对口把唾沫吐进去送下药丸子去。”李女一下子羞红了脸,低头转身看着自己的鞋。

莲香打趣地说:“妹妹最得意的就是那双鞋子了!”李女越发羞惭了,低头不对,抬头也不对,好像无地自容了。莲香说:“这是平时的惯技,现在怎么吝音起来?”于是,把药丸子放进桑生口里,转身催逼李女。李女不得已,只好口对口往桑生嘴里吐了一口唾沫。莲香说:“再来口!”李女又往他嘴里吐。一共吐了三四口,药丸就咽下去了。不大一会儿,桑生的肚子里发出雷鸣般的声音。莲香又将一颗药丸子放进他嘴里,自己口对口往里吹气。桑生顿觉丹田火热,精神焕发。莲香说:“好了!”李女听到鸡叫,彷徨着告别走了。莲香因为桑生别痊愈,还需要调理休养,到东邻用饭不大方便,就将门从外边反锁,假装桑生已经回家了,以此断绝他的朋友往来,自己日夜守护着他李女也每天晚上都来,侍奉殷勤周到,对待莲香像对待大姐一样。莲香也非常怜惜疼爱她。过了三个月,桑生的健康完全恢复。李女有时就好几晚上不来;偶然来一次,也是看看就走。大家而对而坐着,她也是闷闷不乐。莲香经常留她共寝,但她总是不肯。有次桑生追出去,把她抱回来,觉得她身体轻得像个稻草人。李女跑不掉,就穿着衣服躺着,蜷缩起身体,还没有二尺长。莲香越发可怜她,暗中让桑生和她搂搂抱抱,但是摇来撼去,她就是不醒。桑生睡了;醒来后再找李女,已经不见了。以后的十多天,李女一直没来。桑生想念万分,常常拿出绣鞋来与莲香一起摆弄。莲香说:“她这样可爱,我见了都动情,何况你们男人。”桑生说:“从前一摆弄绣鞋,她就来了,心里确实怀疑过,但总也没想到她是鬼。现在而对绣鞋,思念她的容貌,心里真不是滋味。”于是就流下泪来。

在这以前,张财主有个女儿叫张燕,十五岁的时候,汗出不来,死了。过了一夜竟然复活了,起来看了看就想跑。张财主把门关上,张燕跑不出去,自言:“我是李通判女儿的亡魂,承蒙桑郎关心爱护,一只绣鞋还留存在他那里呢。我真是鬼魂,关我有什么好处?”因为她说话蹊跷,就问她到这里干吗。张燕徘徊沉思,迷迷糊糊自己也说不清楚。有人说桑生生病回家了,张燕极力争辩说不可能。张家人大为惊异。东邻生听说此事,翻过墙头前去偷看,看到桑生正与一位美女说话;他闯进门去靠近美女,但是一阵慌乱,美女已渺无踪影了。东邻生惊问桑生这是怎么回事。“以前曾跟你说过,女的来了就放她进来啊。”东邻生就转述了一遍张燕的话。桑生就打开门,想去探听究竟,但苦于没有理由。

张燕的母亲听说桑生果然没走,更加惊奇。就打发佣人婆子去要绣鞋,桑生于是把绣鞋交给来人。张燕得到绣鞋大喜,赶忙试穿,鞋比脚居然小了一寸,大惊。拿过镜子来一照,忽然恍惚想起自己这是借尸还魂,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母亲才信了她。张燕对镜照了照脸,大哭起来:“当日模样,还比较自信,每次看到莲姐,还自惭形秽。现在反而这个样子,做人还不如做鬼啊!”拿着绣鞋号啕大哭,劝也劝不住。她蒙上被子死死地躺着,叫她吃饭,也不吃,浑身的皮肤都肿了起来;一共七天没吃一口饭,竟然没有死,身体的肿胀却渐渐消退;感觉饥饿难忍,就又开始吃饭。几天后,遍体瘙痒,皮肤全部脱落。早晨起来,睡鞋掉在地上,找来穿上,发现硕大无比。于是再试穿以前的绣鞋,大小肥瘦,正好合脚,于是好高兴。再拿起镜子照照,发现眉目腮脸,宛然当年模样,更加高兴。就洗脸梳头拜见母亲,看到她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莲香听说了这件怪事,劝桑生托媒人去说说;但因为贫富悬殊,不敢说去就去。正巧赶上张燕的母亲大寿、于是桑生就随同老太太的儿子女婿,前往祝寿。张母看见单子上有桑生的名字,就让张燕躲在帘后辨认。桑生最后来到,张燕一下子蹿出来,拉住他的袖子,就要和他一起回去。张母大声呵斥她,张燕才满脸惭愧地进了屋。桑生细看确是李女,不觉流下泪来,于是拜倒在地上不起来。张母扶他起来,不认为此事有辱身份。等桑生出去,便请张燕的舅父做媒,张母要选个日子招赘桑生做养老女婿。桑生回去告诉了莲香,商量着怎么办。莲香怅然若失了许久,便说要告辞。桑生大惊,泪流满面。莲香说:“郎君你在别人家洞房花烛,我跟你一起去,我有什么脸面?”桑生就和她商量先回老家,再迎娶张燕,莲香才同意了。

桑生把情况告知张财主。张财主听说他已有妻室,生气地责备他。张燕竭力辩白,张财主才同意了。结婚那天,桑生亲自迎娶张燕过门。但家中的各种摆设,非常简陋;等到迎亲回来,从门口到大厅,都铺上了红地毯,千百只灯笼,明光彻照如排列的锦绣。莲香亲自扶着新娘进洞房,揭去蒙头红,两人欢笑一如平时。莲香陪同新人喝了交杯酒,才细细询问张燕还魂奇事。张燕说:“自从那天走了,我一直非常郁闷无聊,只觉自己身为异类,很是自惭形秽。离别之后,我拿定主意不回坟墓,于是随风飘荡。每当见到活人,就心生羡慕。白天我住在草丛树林里,夜晚就走到哪里是哪里。偶然来到张家,看见一个少女躺在床上,往她身一靠,没想到就能活了。”莲香听完,沉默不言,若有所思。过了俩月,莲香生了一个儿子。产后突然得病,一天不如一天。她握住张燕的胳膊说:“这个小孽种,就麻烦你了,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啊!”张燕流下泪来,暂且安慰她一番。给莲香找来医生,都被她拒绝了。病情严重,弥留之际,气如游丝。桑生与张燕都哭了。莲香忽然睁开眼说:“不要这样。你们愿意活着,我却乐意死。若是有缘,十年后还会再见。”说完就死了。掀开被子准备装殓,尸体化为狐狸。桑生不忍视为异物,厚葬了那只狐狸。莲香的儿子,取名狐儿,张燕抚育他就像自己亲生儿子一样。每到清明节,都抱着他去莲香墓上哭祭

后来,桑生乡试中举,家境逐渐富裕。但张燕苦于不能生育。狐儿很聪明,但体弱多病。张燕常想要桑生纳妾。一天,丫鬟忽然来报:“门外有位老太太,带着女儿售卖。”张燕她们进屋。一见那女孩,大惊说“莲姐复活了!”桑生仔细看看她,像极了,也大吃一惊。问:“多大了?”回答:“14岁。”“卖多少钱?”老太太说:“老身只有这一块肉,只要她有个归宿,我也有个吃饭的地方,以后老骨头不至于扔在山沟里,也就满足了。”桑生高价收留了母女俩。张燕拉着女孩的手,来到密室,两手托着她的下巴,笑着问:“你认识我吗?”女孩回:“不认识。”问她姓什么,她回答说:“姓韦。父亲在徐城卖茶,已经去世三年了。”张燕屈指凝神一算,莲香死了整整十四年。又细细观察女孩,她的容貌气质,无一不与莲香神似。于是拍拍她的头喊叫着说:“莲姐,莲姐!十年相见之约,你不会骗我吧!”女子忽然如梦方醒,一下子明白过来说:“咦!”仔细盯着张燕看。桑生也笑道:“这是‘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张燕啊!”女孩流泪说:“是啊。听母亲说,我生下来就能说话,家人以为不祥,给我喝了狗血,就忘了前生的因缘。今天才如梦方醒。娘子不就是耻于做鬼的李家妹子吗?”大家共话前生之事,悲喜交加。

一天,是寒食节,张燕说:“这是每年我和桑郎哭祭姐姐的日子啊!”于是一同到莲香墓前,荒草繁茂,树已成握了。莲香也长叹不已。张燕对桑生说:“我与莲姐,两世情好,不忍分离,应当把我们的尸骨合葬在一个墓穴中。”桑生答应了,派人去红花埠,启开李女的墓穴,将骸骨抬回与莲香尸骨合葬。亲威朋友听说这件奇事,都身着吉庆冠服到墓地参加葬礼。不期而至者竟达数百人之多。我于庚戌年南游宝应,到达沂州,大雨阻路,留在旅店休息。有个叫刘子敬的书生,是桑生的中表亲。他拿出同社的王子章所撰写的《桑生传》,大约一万多字,我得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以上只是这个故事的大体内容。

异史氏说:“唉!死了的要求生,活着的又想死,天下所最难得的,不就是人的身躯吗?怎么那些具备此身躯的人,却随便地处理它,以致厚颜无耻到活着不如狐,冥顽不化到死了不如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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