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慈祥的妈妈（美丽的女神慈爱的母亲）

秦怡老师仙逝的消息传来，无限哀恸。今年，她已达百岁高龄，我一直想去探望她，一直提出要去探望她，也一直托朋友帮忙要去探望她，最终无果，只能在心中思念……5月8日是母亲节，翌日凌晨，她走了。她年长我母亲二岁，她就像我的母亲，过完节，悄悄地走了……一位美丽的女神，一位慈爱的母亲，在隆隆的春雷呼啸过后，带着对我们城市美好的祝愿走了……

在与秦怡老师拍戏的过程中，我深深感受到她的敬业精神，感受到她美丽的心灵，感受到她慈母般的关爱。黄祖模导演的电影《张衡》中，秦怡饰演桓震夫人，我在戏里只是个大群众角色，演张衡的待诏（即助手），当张衡被诬离京时，和他相视而泣，有特写镜头，其他镜头都是在旁陪衬。影片在上海外景地拍摄时，正值炎夏，烈日当空，半小时不到大家就会湿透衣衫，我们这些年轻的也感到不适，她则和大家一样丝毫不要求照顾。有一天拍桓震被害的戏，饰演的高博老师穿着厚厚的古装，倒在地上，脸上涂着糖浆做的假血，苍蝇乱飞叮在脸上，他却一动不动。我异常敬佩，秦怡老师说，“当演员就该这样。” 她的这句话我一直记着。

这个组里，有许还山、王诗槐等大明星，秦怡是最有名的大演员，却丝毫没有名人架子。每次拍摄现场，她总会以手指点我该站的位置，不多话，却让我知道，镜头前和舞台位置不一样，按分镜头剧本要求用的镜头大小对演员的表演要求也不一样。那时我们用伊斯曼胶卷，进口的，为节省成本，每个镜头拍摄前，演员要站好位置，布光、试拍，几分钟乃至几十秒一个镜头，作准备要花一两个小时。在苏州外景地拍摄，秋风萧瑟，太湖边，拍的是夏天的戏，穿着薄薄的古装服，阵阵寒意。她和大家一样站着听从指挥，从来不要什么替身。我有时候在这准备阶段会开小差，她从来不责骂，只瞥我一眼，我就赶紧回过神认真起来。

她执着和敬业，身体力行、率先垂范。1986年，秦怡老师在淮海路“茂名电影院”楼上创办了一个影视公司，邀请上影的部分导演、制片人一起工作，拍摄上海十年巨变电视片。这完全是不会赚钱的电视片。我忝列其中，负责工业交通等专集拍摄编导。冒着酷暑，天天在全上海奔波。每天晚上到了公司，制片主任徐复璟说，秦怡老师总还守着要看样片。那时我们用MP3机拍摄，简陋而麻烦，现在早已淘汰，而秦怡也已年逾花甲，如此精神抖擞，真令人钦佩。那阶段工作很辛苦，却很值得。没什么报酬，因为公司董事长她也没钱赚。不过我不明白，在所有回忆的文章里，至今无人写到秦怡的这个影视公司，大概因为最后她亏了钱。

是的，一位大明星，她没有什么钱。用她自己的话说，“赚来的钱全都养家了”。和她熟悉后，我知道，在金焰走后，她把全部的爱付给了儿子小弟。她拍戏，每次到剧组前先要把儿子安排好。有一天，晚到了两个多小时，一到剧组就跟大家打招呼道歉。原来一早，儿子就把马桶弄堵了，粪便溢到地上，流得房间里到处都是，她要忙着清扫。和我说到这些事，说到这些年来为儿子付出的努力，没有丝毫的怨气。还有次从外景地回沪时，我们在一个农贸市场逗留一会，大家都想买大闸蟹。她会惊喜地喊着，“这个摊头大闸蟹好大呀，小汪，快来，快来，帮我挑，帮我挑！”我帮她买了几斤，她说带回家“给儿子吃的”。一个慈祥的母亲那种深沉的母爱，在言语举止中处处渗透，令我十分感动。

在共同拍摄《我是一片云》时，我更体会到那种深沉的母爱。琼瑶的小说，因金童玉女的电影蜚声遐迩。大陆在十年后，由辜郎辉、赵俊宏导演、史蜀君指导拍电视剧，我和秦怡老师扮演一对夫妻。女主人公段宛露由张晓敏饰演。秦怡演段母，我演段父，段立森。秦怡老师常常演配角，却每次都异常认真。拍戏开始，我很忐忑，尽管我在气质上和角色相近，但在年龄上，我和秦怡是两代人，她又是大明星，能演好吗？她也许看出了我的顾虑，就说：“小汪，你化妆要老一些，表演也要老气一点。”这一句话，立刻给我指点了人物要点，令我受益匪浅。我曾研读过原著，感到全剧情节跌宕起伏，自以为对故事有所理解，可是在拍摄中又受到秦怡老师很多启迪。段婉霞生母是舞女，发财后到段家想要回女儿，养父养母十分痛苦。拍摄时，秦怡老师说，不要只显露痛苦，更要表现真挚感人的亲爱。人物的动作眼神都应体现“养育之爱胜过生育之爱”，原著表达的主旨也在于此。拍戏相处久了，她更像慈母般的关怀，知道我晚上还要读书备课写作，就叮嘱“注意身体，事情是做不完的……”记得每次去探望我自己的母亲，她也是一样的叮咛啊！每每想起此话，止不住潸然泪下史佳林。

秦怡老师是位美丽的女神。我曾问，何以保住青春，她笑答，“心灵先要年轻嘛！”诚哉此言，得无人生之圭臬乎？

她的美丽就在于是平常人，没有架子。那时到组里拍戏，基本上都是自己坐公交车来的。去菜场买蟹，大家喊她，她笑嘻嘻地同大家打招呼。国外许多明星也仰慕她，有位明星出高价买他儿子一幅画，实际上是给她钱，她却把钱资助了慈善机构。平时有空，很多人、很多单位邀请，她都会去。上海曹杨影城落成典礼，她和仲星火都去出席了，我过去匆匆招呼后就离开，因为和她交谈合影的人太多了。有些学校街道请她去，她也会义不容辞出席。我的许多朋友都留着与她的合影照。闻讯她远逝，都翻出照片，含泪思念……

我并非要撰文不断表达自己的思念，只是想留下一些文字，告诉我们子孙一辈，告诉那些在荧屏上不懂节操不懂自爱自重、不停伸手要名要利的人，什么是艺术家，什么是人民的艺术家！

一位艺术家冠以“人民”二字，这是最崇高的褒奖，是人民对其艺术的尊敬和仰慕。我们如数家珍地在时间长河中回忆，看到秦怡老师的美丽慈爱。百年人生，她的银幕形象，在共和国的年轮上，熠熠闪光……（汪正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