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课后收获(大学诗词写作教程第三编词说6第十六章檃括与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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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鉴赏课后收获(大学诗词写作教程第三编词说6第十六章檃括与寄托)

诗词鉴赏课后收获

大学诗词写作教程第三编词说6第十六章檃括与寄托

第十六章、檃括与寄托

檃括是矫正曲木的工具,引申指把前人的成句、整篇作品加工炮制,使成为词。狭义的檃括,是把一篇文、一首诗整个儿檃括成词。如苏轼的《哨遍》纯由陶渊明的《归去来辞》檃括,而他的《水调歌头》:

昵昵儿女语,灯火夜微明。恩怨尔汝来去,弹指泪如声。忽变轩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气,千里不留行。回首暮云远,飞絮搅青冥。

众禽里,真彩凤,独不鸣。跻攀寸步千险,一落百寻轻。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起坐不能平。推手从归去,无泪与君倾。

则全括韩愈《听颖师弹琴》诗:

呢呢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嗟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篁。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旁。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颖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

广义的檃括,则指化用诗语入词。陈振孙说:

美成词多用唐人诗语,檃括入律,浑然天成。(《直斋书录解题》)。

张炎说:

美成词只当看浑成处,于软媚中有气魄,采唐诗融化如自己出。(《词源》)

贺裳说:

词家多翻诗意入词,虽名流不免。(《皱水轩词筌》)。

王士禛更明确指出:

词中佳语,多从诗出。如顾太尉:蝉吟人静,斜日傍小窗明。毛司徒:夕阳低映小窗明。皆本黄奴:夕阳如有意,偏傍小窗明。若苏东坡之:与客携壶上翠微。(《定风波》)。贺东山之:秋尽江南草未凋。(《太平时》)。皆文人偶然游戏,非向《樊川集》中作贼。(《花草蒙拾》)

全引前人诗语入词,不能叫做檃括。檃括是要将前人诗句加以裁剪,或增字、或减字、或改字。如周邦彦《瑞龙吟》:事与孤鸿去,取杜牧诗:事逐孤鸿去,易一字。《少年游》之:春色在桃枝,取林逋诗:春色在桃蹊,易一字。《渔家傲》之:黄鹂久住如相识,取戎昱诗:黄莺久住如相识,易一字。又如姜夔《淡黄柳》之:怕梨花落尽成秋色,取李贺诗:梨花落尽成秋苑,易一字。

檃括尤以能产生新的意境为佳。秦观《满庭芳》词:

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是从隋炀帝《野望》诗熔化而出:

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销魂。

但杨广的诗不仅把寒鸦、流水以五言化为两景,而且:斜阳欲落处,与前两景又不能形成浑然一片的境界,结句:一望黯销魂,下语浅直。不如少游词,用长短句错落,三景合为一景,且含蓄蕴藉,更耐寻绎。

檃括诗语入词,最佳者莫如美成《西河·金陵怀古》:

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

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

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向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

此词檃括刘禹锡《金陵五题》之《石头城》: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及《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同诗的意象的空灵隽永相比,词的意象要细腻繁复了许多。对比刘诗与周词,对词不同与诗的体性,当更有体悟。

在古人的文学观念中,檃括诗语入词,是一种很高明的写作手法,不过,更高明的词体写作手法却是寄托。

张惠言《词选》序云:

词者,盖出于唐之诗人。采乐府之音以制新律,因系其词,故曰词。传曰:意内而言外谓之词。其缘情造端,兴于微言,以相感动,极命风谣里巷男女哀乐,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徊要眇以喻其致,盖诗之比兴,变风之义,骚人之歌,则近之矣。

词的寄托,便如诗的比兴,就是要有:言在此在意在彼,的内蕴,表面上看是写风谣里巷男女哀乐,实际上喻指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历代大词人,正是借伤春怨别的外壳,以表现他们的幽约怨悱不便直言的政治情感。于是词境一转为深,更富深美闳约之旨,以醇厚沉着为其底色,也就更耐人咀嚼。这就是前人所谓的寄托。

水调歌头

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是一首同学们耳熟能详的词,但是同学们是否真的理解这个词的题旨呢?表面上看,这首词是写中秋饮宴,怀念弟弟苏辙(子由),实际上,这首词的主旨是在上片,下片只是“兼怀子由”,是作者偶然兴到之笔。据杨湜《古今词话》记载:神宗读,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乃叹曰:苏轼终是爱君。乃命量移汝州。

今人受王国维胡适辈影响,对寄托说第一是怀疑,第二是不信,还提出理由说,苏轼移汝州在谪黄州之后,而此词作于谪黄州之前几年,因此这个记载不可信。但杨湜的记载并没有说苏词一出,神宗就已读到,何以就不可能是在苏轼谪黄州后,神宗才读到这首词呢?

那么这首词究竟有什么深意,宋神宗读后会认为苏轼终是爱君呢?这得从词的小序说起。丙辰是熙宁九年,苏轼于熙宁七年五月受令移密州,到丙辰的次年,也就是丁巳年四月,他就三年任满该回朝候铨了。而子由只过两月,即丙辰年十月即在齐州任满将回京候铨。所以,他在这个和同僚欢饮于超然台的中秋之夜,想到他们兄弟俩明年的出处。就在这个夜晚,他还写了《和鲁人孔周翰题诗二首》,其二云:

更邀明月说明年,记取孤吟孟浩然。此去宦游如传舍,拣枝惊鹊几时眠。

足以证明他当时望月兴慨的是明年、宦游的出处。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意谓不知现在朝廷的政治情况如何了。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意谓:我虽然想回朝廷去,参加政治活动,但恐怕朝廷中空气还很寒冷,不是我所能容身的。何似在人间,即何如在人间,意谓我还不如以在野之身,饮酒玩月。词曰:乘风归去,此风,不是自然界的风,而是一股政治暖流。当时的神宗开始怀疑新法,厌弃新党,思恋旧臣,苏轼已经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绝妙的比兴手段。神宗读此词后,认为苏轼贬黜在外五六年而无怨恨,仍思返朝辅弼,故许以终是爱君。

词用寄托,是为了在表现更深广的情感的同时,尽量不损害词体本来的美感。刘熙载《词概》云:

词以不犯本位为高。东坡《满庭芳》:老去君恩未报,空回首弹铗悲歌。语诚慷慨,然不若《水调歌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尤觉空灵蕴藉。

这里说不犯本位,就是张惠言说的:低徊要眇以喻其致。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就犯了本位,终不如这首中秋词《水调歌头》含蓄婉约,令人寻绎无穷。

他的另一首《蝶恋花》词,也是有寄托的作品: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冷斋夜话》载:

东坡渡海,惟朝云王氏随行,日诵:枝上柳绵,二句,病极,犹不释口,东坡作《西江月》悼之。《林下词谈》。

亦曰:子瞻在惠州,与朝云闹坐,时青女初至,落木萧萧,凄然有悲秋之意。命朝云把大白,唱:花褪残红。朝云歌喉将啭,泪落衣襟。子瞻诘其故,答曰:吾所不能歌,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也。子瞻翻然大笑曰:是吾政悲秋,而汝又伤春矣。遂罢。朝云不久抱疾而亡,子瞻终身不复歌此词。

根据以上二则故事,可见,枝上柳绵,是此词关键。天涯何处无芳草,出自《离骚》:

勉远逝而无狐疑兮,孰求美而释汝?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

天涯何处无芳草,意即指词人不能忘怀故宇。墙内佳人,指最高统治者,墙外行人,即指词人自己。自幼奋厉有天下志的苏轼,对墙内的佳人一往情深,忠贞不二,而最终却被冷落在一堵高墙之外,四顾茫然,无所归宿,连一线渺茫的希望也没有了。这就是使得朝云悲从中来,泣不成声的原因所在。

历来苏辛并称,我们读辛词的大多数名作,并不感到其豪放,却总能感到沉郁悲凉,有一唱三叹之意,就是因为稼轩是善用寄托的高手。下面我们就看看他的两首作品。

摸鱼儿

淳熙已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为赋。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恨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迷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楼,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据罗大经《鹤林玉露》卷一:

辛幼安晚春词:更能消几番风雨,云云,词意殊怨。斜阳烟柳,之句,其与:未须愁日暮、天际乍轻阴,者异矣。使在汉唐时,宁不贾种豆、种桃之祸哉?愚闻寿皇见此词,颇不悦,然终不加罪,可谓至德也已。

寿皇是宋孝宗,为什么他在读了辛弃疾的这首词后会感到不悦?就是因为宋孝宗看懂了辛词的寄托。词的上阕,层层转折,层层深入。春光是短暂的,谁想留住春光,也都是不现实的。然而,他所感慨的并不是自然的春天,而是南宋朝廷仅有的一点砺精图治的气象也一去无踪了。词的下片用的典故,正和屈原用香草美人指代君子,用萧艾恶草指代小人一样。汉武帝陈皇后(即阿娇)因失宠居在长门宫,于是用黄金百斤请司马相如作赋,以挽回汉武帝的心意。

所谓: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意即皇帝本来对主战派有些意思,但因为主和的小人进谗,还是不能实现其抱负。词人拿杨玉环、赵飞燕来比拟主和的小人,意谓:你们别再长袖善舞了!即使是玉环、飞燕,当日何等蒙宠,最终也只落得凄惨的下场,到今天都化为了尘土。结句是让宋孝宗看了最不高兴的地方。斜阳,指的正是皇帝。此句意为:不要去倚在那高楼的栏干上,因为一倚栏就会看到,斜阳正在烟柳断肠的地方宴安享乐呢!断肠,在这里并不是伤心的意思,而是指令人销魂荡魄。

大家看,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伤春的主题,却承载了那么深遂的意旨。词有寄托,的确是高妙无比的境界,这远不是王国维的自然之境所能企及的。

汉宫春

立春日

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无端风雨,未肯收尽馀寒。年时燕子,料今宵梦到西园。浑未办黄柑荐酒,更传青韭堆盘。

却笑东风从此,便熏梅染柳,更没些闲。闲时又来镜里,转变朱颜。清愁不断,问何人会解连环?生怕见花开花落,朝来塞雁先还。

这是辛弃疾词中最怨怒的一首。周济在《宋四家词选》里这样评述:

春幡九字,情景已极不堪。燕子犹记年时好梦。黄柑、青韭,极写燕安鸩毒。换头又提动党祸;结用雁与燕激射,却捎带五国城旧恨。辛词之怨,未有甚于此者。

龙榆生先生解释说:

把周济的话说得更明白些,一开首就是指斥那批奸佞之徒,听到和议告成,就个个自鸣得意,打扮得妖妖俏俏的,一味迷惑观听,可惜的是,敌人是贪得无厌的,得寸进尺,还会使你不能安枕。年时燕子,二句,包括徽钦二帝和一切沦陷区的老百姓在内,也是陆游诗所谓: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的意思。黄柑,二句借用民间立春的事,暗指南渡君臣荒于酒食,不肯想到馀寒的可怕。过片:却笑东风从此,三句,极写那批小人怎样忙着粉饰太平,荧惑上听。闲时,以下十字,写他们没得正经事可干时,又只用尽心机来陷害忠良,催逼得仁人志士们“白发横生,惟忧用老。清愁,二句,可和《祝英台近》的: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参互体察。结笔:塞雁先还,正和开端:袅袅春幡,遥相激射。丧心病狂之辈,对敌国外患熟视无睹,彼且为之奈何哉!

词到南宋,寄托词就多了起来,其中成就最高的,则是宋末的王沂孙。他的《齐天乐》咏蝉云:

一襟余恨宫魂断,年年翠阴庭树。乍咽凉柯,还移暗叶,重把离愁深诉。西窗过雨。怪瑶佩流空,玉筝调柱。镜里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

铜仙铅泪似洗,叹移盘去远,难贮零露。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馀音更苦!甚独抱清高,顿成凄楚。谩想薰风,柳丝千万缕。

即是一首著名的寄托亡国之惨的词。据说齐国有一个宫女,因为受到冤屈,非常愤恨,自杀后化为蝉,抱树而鸣。故蝉又名齐女。此词第一句,即用其典。

乍咽凉柯、还移暗叶,是暗喻战乱中人民播迁之苦。

西窗过雨、怪瑶佩流空、玉筝调柱,三句,是说敌骑暂退,令人惊诧的是这些君臣竟能醉生梦死,燕安如故。

镜里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是从蝉的形状着笔。

据崔豹《古今注》,魏文帝宫人莫琼枝:制蝉鬓,缥缈如蝉翼。这几句意思是,如今已是残破满眼的时候了,你怎么还能梳着这么好看的鬓发呢?这里指的是一帮君臣,全无心肝。

过片三句,谓魏明帝迁铜人、承露盘等汉时旧物,移至洛阳,铜人潸然泪下之事。李贺诗《金铜仙人辞汉歌》云: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铜仙铅泪似洗。就是从李贺的诗化出。这三句,是指宋室沦亡,宗器重宝均被迁夺。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这三句转到自己身上,说我终年多病,身形枯槁,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呢?表面上是写蝉,实际上借蝉写自己,写得真有无限的凄怆。馀音更苦,以下,也都是作者苦难心灵的写照,蝉的活动时间主要是夏天,到了秋天,它的生命也就不长久了,故曰馀音。独抱清高,是指有几个人像我一样哀叹亡国呢?谩想薰风、柳丝千万缕,到了这个时候,蝉儿也只能追忆从前夏日的风吹拂千万缕的柳丝,那种太平盛世,是一去不回了。病翼惊秋,以下,词人与所咏蝉儿物我同一,极尽沉郁之致。

王沂孙是清代常州词派所宗奉的对象,常州词派是重寄托的。清代浙西词派主清空,推崇白石、玉田。但实际上,此二人的作品也有不少有寄托之作。

仙吕宫

辛亥之冬,予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徵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隶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这两首词,都是有寄托的作品。关于《暗香》,龙榆生先生评论说:

我觉得《暗香》:言己尝有用世之志,这一点是对的。但:望之石湖,却不是为了自己的:今老无能,而是希望范能爱惜人才,设法加以引荐。所以他一开始就致感于过去范氏对他的一些照护。何逊,二句,不是真个说的自己老了,而是致慨于久经沦落,生怕才华衰退,不能再有作为,是自谦也是自伤的话头。竹外疏花,仍得将冷香袭入瑶席,是说自己的憔悴形骸,还有接近有力援引者的机会,又不免激起联翩浮想,寄希望于石湖。过片再致慨于士气消沉,人才寥落,造成南宋半壁江山的颓势。寄与,二句是借用陆凯寄范晔: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的诗意,个人想要一抒忠悃,犯寒生春,争奈雨雪载途,微情难达。翠尊,二句亦感于石湖业经退隐,未必更有汲引的可能,亦惟有相对无言,黯然留作永念而已。长记,二语,可能在范得居权要时有过邀集群贤暗图大举的私议。西湖,是南宋首都所在,这一句是有些漏泄春光的。曾几何时?又片片吹尽也!后缘难得,亦只有饮泣吞声而已。

而《疏影》一词,抒写对相从徽钦二帝被掳北上的后妃之同情,实无可怀疑。这首词起三句写梅花姿态。翠禽小小,二句,用了一个著名的有关梅花的典故。据《龙城录》,隋开皇年间,赵师雄游罗浮遇梅仙,与之共饮,醉卧醒来,起视、乃在大梅花树下、上有翠羽啾嘈。翠羽就是翠禽。倚修竹,三句写梅花神韵。昭君不惯胡沙远,二句,张惠言《词选》指出,是:以二帝之愤发之。邓廷桢《双砚斋词话》云:乃为北庭后宫言之。郑文焯说得更明白:此盖伤二帝蒙尘,诸后妃相随北辕,沦落胡地,故以昭君托喻,发言哀断。(郑校《白石道人歌曲》)。其实还有一个有力的证据。《南烬纪闻》载,宋徽宗北行道中闻笛作《眼儿媚》,有:春梦绕胡沙,向晚不堪回首,坡头吹彻梅花。之句,白石此二句,或即由此而来。

佩环句,用杜甫:环佩空归月夜魂,诗意,亦用昭君事。 下片:飞近蛾绿,三句亦梅花典故。宋武帝的女儿寿阳公主人日卧于含章殿下,梅花落于额上,拂之不去,后宫女效之,作梅花妆。此处则以寿阳的香梦沉酣,比拟宋廷之不自振作。蛾绿是眉毛。

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三句,是说不要像春风一样不去管梅花,而应像汉武帝要为陈阿娇作金屋贮之那样,去爱惜梅花。据《汉武故事》,汉武帝小的时候,他的姑母长公主把他抱在膝上,指着自己的女儿问他:阿娇好不好?武帝很高兴,答道: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词人在这里以惜花之心比拟对国家的耿耿忠爱之心。玉龙哀曲,三句以水流花谢,喻北宋的败亡,汴京的陷落,终于无可挽回。玉龙是笛的美称,笛曲有《落梅花》。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就是说梅花开败落在地上波中。结语谓欲重觅幽香,而梅花早就不知所踪,只有小窗横幅而已。意思是如果再不好好顾惜,到这个时候,后悔也就迟了。此词感慨兴亡,语极沉痛,但写得迷离恍惚,实为寄托词的至境。

浙西词派所宗奉的另一位词人张炎,也是寄托的高手。他的理论著作《词源》只标举清空,而不说寄托,可能是因为身处异族统治之下,为免贾祸,故不得不有所隐晦。其《高阳台·西湖春感》是一首寄托词,其分析已见第十三章,我们且看下面这首词。

解连环

孤雁

楚江空晚,恨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谁怜旅愁荏苒?谩长门夜悄,锦筝弹怨。想伴侣、犹宿芦花,也曾念春前,去程应转。暮雨相呼,怕蓦地、玉关重见。未羞他、双燕归来,画帘半卷。

这是一首咏物词,张炎曾因其中: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这个新警的借喻,而博得张孤雁的美称。学者如只学此种,极易落入纤巧,这首词需要学习它工于寄托的地方。从表面上看,这首词只是用了很多与雁、孤雁相关的典故,实际上,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三句已点明了,词人实际是在表达对残毡拥雪的羁留北地的故人的怀念。《汉书·苏武传》里说,苏武出使匈奴,因不肯降,被幽囚在大窖里,不给饮食。正逢下大雪,苏武就着雪与旃毛一并吞咽,数日不死。汉昭帝即位数年后,匈奴与汉和亲。汉的使者要求放还苏武等人,匈奴诡言苏武已死。后来汉使又一次到匈奴,有一个叫常惠的人教使者对单于说,汉昭帝在上林苑射猎,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泽中。使者如其言,苏武这才得以放还。张炎特意选择这样一个有特定意旨的与雁有关的典故,是有其深意的。这里的故人,应该是指被掳北上的徽钦二帝,故而过片正用“长门夜悄”予以烘托。

最后,我们来看看清代大词人蒋鹿潭的一首词:

踏莎行

癸丑三月赋

叠砌苔深,遮窗松密,无人小院纤尘隔。斜阳双燕欲归来,卷帘错放杨花入。

蜨怨香迟,莺嫌语涩。老红吹尽春无力。东风一夜转平芜,可怜愁满江南北。

这首词,平平读来,似乎是寻常哀时伤春之作。但实际上,这首词却是写的南京癸丑三月,南京沦陷于太平军这一重大历史事件。词中没有任何战马、角声、丽谯这类的字眼,但通过题序,我们却可以恍然知道,原来这是一首艺术水平极为高明的寄托之作。斜阳、老红,都是感慨清王朝已经日薄西山。斜阳双燕欲归来、卷帘错放杨花入,本来盼着双燕归来,结果颠狂的杨花(喻指太平军)却攻下了南京。这样的手法,远比直接叙写来得深婉多致。我的老师、著名新诗评论家蓝棣之先生说过:诗人的天分百分之九十在比喻。对于词人来说,善用寄托,就是他最主要的天分。

[1]詹安泰《论修辞》。

[2]此用施蛰存、金国永先生对该词的评述。傅庚生、傅光编《百家唐宋词新话》P168-169。1989年5月1版

[3]此用庆振轩先生对该词的评述。傅庚生、傅光编《百家唐宋词新话》P191。1989年5月1版

[4]此用刘逸生先生说。见《宋词小札》对此词的评述。

[5]《词学十讲》P172,北京出版社2005年5月1版

[6]《词学十讲》,P167,北京出版社2005年5月1版

[7]《姜白石词校注》P96,广东人民出版社,1983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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