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场最后一场炮战(杭州老人的朝鲜战场回忆)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施雯

1950年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奔赴抗美援朝战场。

今天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征71周年。

小时新闻记者前几天采访了杭州一位老人。他的名字叫岳进贤。

“我们不是生活在和平的年代,只是生活在和平的国家。”

电影《长津湖》中,19岁少年伍万里(易烊千玺饰演)从怯战的“新兵蛋子”成长为敢打敢拼的革命战士,炮排排长雷睢生(胡军饰演)为转移敌人视线,抱走敌机空投标记弹,被敌机狂轰烂炸壮烈牺牲的场景,和岳进贤年轻时的经历都很像。

朝鲜战场最后一场炮战(杭州老人的朝鲜战场回忆)(1)

1951年1月,年仅15岁的他在比伍万里还要小的年纪,义无反顾地奔赴朝鲜战场,编入了刚刚取得长津湖战役(1950年11月27日至12月24日)胜利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九兵团,后来成为一名炮兵观测员。

长津湖之后,岳进贤在九兵团参与了抗美援朝五大战役(1950年10月25日至1951年6月10日),从一个连带血的头盔都不敢戴的“小鬼”,成长为独自一人应对美军16架次敌机轮番轰炸6小时的革命军人,只是他比电影中的雷睢生幸运,后来亲眼见证了战争的全面胜利。

朝鲜战场最后一场炮战(杭州老人的朝鲜战场回忆)(2)

岳进贤今年已经87岁,老人头脑清晰,思维敏捷,从军30年后转业来到浙江工作。

在杭州的家中,小时新闻记者见到了这位老英雄,他特意穿好了军装戴上勋章等我。

从老人口中,我们得知了许多朝鲜战场上不为人知的感人细节,比如战场上,连骡子就是战友,因为炮兵的炮是用骡子拉的;天寒地冻的时候,吃高粱面、压缩饼干怕噎着,就抓一把雪来解渴;战场上想上厕所了,得就地刨坑解决。

朝鲜战场最后一场炮战(杭州老人的朝鲜战场回忆)(3)

退休后的岳进贤自学了电脑,这两年将自己在朝鲜战场的经历写成回忆录,取名《硝烟散尽的记忆》。

文中记录的战事,老人历历在目,只是战火纷飞中的那些人,已消逝在硝烟散尽的战场。

比如像人生导师般指引他的观测排排长沈欧,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好友电话员刘解放,都牺牲了。

说到小刘牺牲时的画面,老人一度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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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中从事技术创新工作的岳进贤

今天,跟着小时新闻一起来听老人的回忆和讲述——

1951年1月上旬,在皖北平原上向北行驶着一列军车。

我一个不满16岁的少年,就是这群新兵的一员,想起一个多月前召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参军动员大会时,我在姐姐的同意鼓励下,为响应国家和组织号召,带头报名参军,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受到乡亲们尊敬欢送时,敲锣打鼓骑马带花的光荣,感到高兴和激动。

从此新的命运开始了,绿色的军服伴随了我三十年的军人生涯。

部队进驻安东市郊的一个叫靠山邨的山村,在这里集结整编整训,准备入朝。

我因读过几年书,就被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九兵团26军78师预备队7连当文书。九兵团是华东野战军的一支英雄部队,我庆幸能成为这支光荣部队的一员。

那时,九兵团刚结束血战长津湖战役(1950年11月27日至12月24日),打破美帝国主义不可战胜的神话,把美军王牌第十军团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跑,全歼美军号称“北极熊团”的 31 团,缴获其军旗,美军从鸭绿江边被九兵团赶入大海,收复了三八线以北的东部广大地区。

九兵团虽然取得战役完胜,但由于后勤保障不足,武器简陋且不能及时补给,又缺乏在寒冷地区作战的物资准备和经验,战情紧急来不及换寒区衣装,身上还穿着南方单薄的军装就仓促入朝作战,为此也付出沉重伤亡代价,阵亡、冻死、冻伤了很多战友。

我刚加入九兵团,被大家能战胜现代化优势装备的敌人,完全靠信仰和坚贞不屈的意志所深深折服。

很快,我就和连部的文化教员张震球同志交上朋友,他像大哥哥一样处处关心爱护我。

老张传授我一些战斗经验,最根本的一条沉着冷静不怕死不乱动,牺牲的多是胆小害怕的人,一怕就不冷静心就乱不知如何应对,要知道战场瞬息万变,转瞬间决定生死,犹豫不决岂能保全。

部队经过十多天的整训和入朝教育,还进行军事应急训练,特别是防空袭演习,要利用地形地物就地隐蔽,平地就地趴下不要乱跑等。入朝前又进行了一次政审和健康检查。

1951年春天,我正式成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独立第一大队三分队观测排观测员。

朝鲜战场最后一场炮战(杭州老人的朝鲜战场回忆)(6)

别看这支部队是骡马拉的炮兵,那可是战功赫赫。我们是战无不胜、拖不垮打不烂的团体,不仅历史老、装备也老,骡马牵引的”老牙炮”,而且是多国制造,都是从敌军缴获得来的。

这支骡马炮兵在乡村路就能通行,机动灵活、行动隐蔽,在朝鲜战场配合九兵团大战长津湖,不断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游动寻找战机,执行过很多隐秘任务,创造了许多战斗奇迹。

我的战友刘解放

冒着炮火接上电话线,牺牲了

在我们观测排,排长沈欧文化程度最高,他教授我文化和军事技术测量计算修正火炮弹着点的方法,还有班长王琪康及老观测员有黄杰、柴华夏(苗族)、于景兰、姚喜兰、李永年等,我们是一个团结友爱的战斗集体。

观测班就是炮队的眼睛,战前要做战场准备,测方向算距离,根据地形地物地貌选择设置多个方位物,以便指示目标之需。

战斗中观察所是随步兵行动的,一般设立在步兵第二线战壕后方,安全隐蔽便于观察的位置,以便和步兵一线指挥员保持联络,便于交换敌情、协同作战、指示目标,火炮射击时测量弹着点的方向、距离的偏差量,迅速用方向比和修正率,计算出射击诸元,也就是修正偏差的数据。

朝鲜战场最后一场炮战(杭州老人的朝鲜战场回忆)(7)

年轻时的岳进贤

我很用心学习,很快就掌握了计算方法,我心算很快,只要报出测量数据总是我先算出结果,很快我就成为老观测员的助手。

观测所通过一根电话线,将计算的射击诸元和偏差修正量的数据,传达给指挥所和炮阵地,这根电话线就是炮兵的耳朵,后来,也是因为这根电话线,我独自一人被轮番空袭,险些丧命。

炮兵相对说牺牲较少,但电话兵例外,牺牲的比较多。

那时,我们通讯设备很落后,观测所全靠一部摇把子电话机和一条电话线和指挥所炮阵地联系,为使电话畅通,要派一个班的电话员守护维修这条电话线。

战友小刘同志是电话员,大家都喊他小解放,他只比我大一岁,又痩又黑又矮,比我矮一头,却在我面前摆老兵架子,装成大人学着营长的口气喊我:“小岳,小鬼,新兵蛋子!”

刚开始我很反感他,心有不服。我俩也经常斗嘴,又因为都还是孩子互不相让,但常言不打不相识,时间一长我们就成为好朋友。

战斗时,他就背着电话机跟随我们,随时准备接通电话,这是他的战斗使命。

他牺牲的一幕永远在我脑海里回荡。

在那次激烈的战斗中,突然电话终断。

电话终断我们无法报告敌情指示目标,传送射击诸元,炮阵地就无法射击,大家急成了一团。

小刘跳出战壕,奋不顾身地向敌炮轰击处冲去,在滚滚的硝烟中,他敏捷的身影从一个弹坑向另一个刚爆炸的弹坑跳跃,寻找电话线的断头。

电话通了,班长扬起拳头做了一个“好了”的示意。

我正为刘解放的成功高兴。

小刘再次举手示意,然后跃岀弹坑准备返回,就在他跃起的瞬间,一发敌人的炮弹爆炸了。

硝烟散去后,再也没有看到他跃起的身影。

我在战场上见识过无数生死,但这一幕让我终生难忘。

几十年过去了,每次我唱国歌时,唱到“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时,我眼前就会浮现小刘在敌人炮火中奋勇前进牺牲的身影,禁不住热泪盈眶。

16架次飞机6小时狂轰滥炸

小小少年独自沉着应对的成长

为应对敌夏季攻势,我军制定的作战计划,战线已在平康展开。平康背后有一座山叫虎岩山,山峦叠嶂绵延起伏十多公里 横卧其间阻挡敌进攻之路,俯瞰平康尽成废墟,双方进行激烈的炮战 ,时密时疏。

夏天进入雨季,朝鲜多山,山洪暴发冲毁道路桥涵,敌机又狂风暴雨般轰炸封锁我军后勤补给线,破坏道路桥梁增加修复困难,企图前方大量消耗我军物资,后方破坏我军后勤供给线。

为破敌计,我军在正面防御减少兵力,主动后撤一部分兵力,只坚守险要,在大纵深地域进行预设阵地防御。

我们团后撤至平津湖上游地带构筑阵地。

我们三营观测所设在冠头峰上,冠头峰是一座大山向外突出的非常陡峭壁立的山峰,山峰的顶部最多有半个篮球场大,山脚下前后有两条小溪在此汇合流入平津湖。

要上冠头峰须由后山绕行,所以排长决定在溪边构筑掩蔽部供不值班人员休息防袭防空,在峰顶构筑坚固的观测掩体,为了防雨还从车站废墟里拆来铁皮铺在原木上防漏水。

电话班从电缆线上剥出铝线架设了通往阵地的固定电话线,一切战斗准备完成后,就召开战前动员会。

我一个新兵把两件衣服全穿在身上,一来可减轻负担二来牺牲了也省事,不用同志们费事穿衣了,大家都做好了决死的准备。

形势非常严峻。

这天,老同志都要到营部开革命军人大会,班长留下我上山到观测所值班。

中午,炮阵地来电话要我竖一红旗,他们好瞄准赋予射向,红旗插好不久敌人四架飞机鱼贯而至。

我赶忙收起红旗。敌机调转头对我俯冲过来投弹扫射,一架接一架轮流进行直至弹尽油绝方回。

我正想松口气,又来了四架敌机,两批次敌机,除航炮扫射打中观察所掩蔽部外,炸弹均未直接命中,山头只命中一枚炸弹这是因为山头太小。

山坡陡峭,多数炸弹不是投落在山头前坡就落在山头坡后,最凶险的是在空中爆炸弹,弹片横飞,声响刺耳。

这时,我一点也不觉害怕,头脑清醒,镇静自若。

临危不惧遇险不慌的父训又一次救了我,一开始我就意识到敌攻击的目标是掩蔽部。

朝鲜战场最后一场炮战(杭州老人的朝鲜战场回忆)(8)

电话线打断了,和指挥所终断联系,为了守住阵地我选择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在靠近高山的一侧战壕,躲藏在战斗壕堑内,任凭敌机折腾,我自岿然不动。

敌机俯冲时几乎撞到山头,连飞行员的面孔我都可以看清,整个山峰烟雾弥漫,火光闪烁,弹片横飞砂石乱滚。

待持续到第三、第四批次攻击完后,太阳就要落山了,敌人返航。

整整四个批次,16 架次敌机,历时6小时投弹60多颗,射击约3000发机关炮弹。

我始终坚守在阵地上,没有惊恐,也毫发无损。

遭受敌机袭击后的山头狼藉不堪,我移开被炸断的树杆树枝,搬起堵在掩蔽部通道的石头,进入观测所掩蔽部,仔细检查观察测量仪器,一切都完好无损,就放心了。

我一个人等待山下来换班的同志,大约又过了将近1小时,天已经黑了,才听到两人讲话的声音传来。

天全黑了,山路壁峭难行,我没有下山,那晚我回想着6小时的轰炸,久久不能平静。

我突然领悟到,这是残酷的战场,每人都准备随时随地为国为民、为战胜侵略者献出生命,这就是志愿军精神。

一年后,我当上了班长,从戎30年,我退伍后分配到了浙江工作,在浙江省农业科学院退休,今年已8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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