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父亲一样的长辈(像独狼一样的父亲老了)

我曾经看过一个警察审贼的视频。

警察:说说你都偷了啥?

贼:风汉,炭谢儿。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不知为何物,也不会写字。

警察再问,贼还是说如此。

警察无奈。

贼倒急了,开始拼音,f~e~n~g~h~a~n,feng han!

t~a~n~x~i~e~r,tanxier!

真的不知道!警察快哭了。

贼还很无辜。

最后看到赃物,原来就是农村灶火角里的常备物件,风箱,炭锨,即灵宝人口语中的风汉,炭谢儿。过去做饭需盘锅头,烧柴和煤,最不能离开的就是风箱和炭锨。风箱是用来煽风点火的,炭锨是用来添柴或添煤的。

如今,村庄普遍使用电磁炉做饭,没有了大锅台,也就没有了灶火角,更没有风箱和炭锨,孩子们不知道风汉和炭谢儿,更不会有上一代的乡愁,村庄也越来越陌生了。


像父亲一样的长辈(像独狼一样的父亲老了)(1)


张岳旭丨文

像父亲一样的长辈(像独狼一样的父亲老了)(2)

城里没有可以窝着的灶火角

早饭做好了,老虎不是把饭菜端到客厅,边吃饭,边看电视,也不是放到餐厅的桌子上。


而是把饭菜就近放到厨房的案板上,拉过来早已备好的凳子,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肚子问题。

然后洗净碗筷碟,归位,觉得省时,高效,他差不多习惯了这样吃饭。

这样吃饭,让老虎想起了小时候,想起灶火角,想起风汉,炭谢儿,也能想起母亲起早热剩饭。


剐锅洗碗,然后把剩下的泔水倒到牛盆里喂牛,或者拌上麸子喂猪。

这样吃饭,让老虎想起来冬日的父亲,坐在灶火角,劈柴生火取暖,柴火熊熊,父亲烧水,孱上烈酒,然后细细品味,高兴时还要吼几嗓子蒲剧。

这样吃饭,还让老虎想起每次姊妹们打架的地方,就是这里,灶火角。


老虎练武,用打树的拳头打在姐姐刚刚隆起的胸脯上,然后被哥哥按在灶火角暴揍。

母亲开始骂哥哥,哥哥哭着,父亲拿起炭谢儿,又追打母亲,母亲离家出走。


老虎是祸害源头,家里没有人理他,他没有了母亲的庇护,鳖是个啥,他就是个啥,还不如出去找母亲。

母亲通常不是去大姐家,就是去二姐家,老虎知道。

这样吃饭,让老虎想起了每次开饭,几个侄子围在灶火角烤火,眼睛盯着饭菜,就等着母亲开口,然后饭桌前狼吞虎咽。

像父亲一样的长辈(像独狼一样的父亲老了)(3)


老虎熟悉的生活,随着姐姐的出嫁,父母的离世渐行渐远,而思念和乡愁就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情结。

他喜欢灶火角,城里哪里有?最接近的地方无疑就是厨房。

饭做熟了,老虎即在厨房入席就坐,在家里吃饭的问题上,他并不太讲究环境。他觉得旮旯比明窗几净更让人放下入世即来的疲惫。

但仅限于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老婆在家,或者孩子回来,就不能随心所欲了。必须,而且没有任何选择,无条件地一家人坐到客厅里,安闲,随意,其乐融融地吃饭。

通常这个时候,老婆拿出一贯不容商量的作风,关了电视。


让看得津津有味的老虎或孩子,又气又郁闷又无可奈何,只能专注于杯盘觥筹交错,互相说着话,就像单位里的座谈会。

像父亲一样的长辈(像独狼一样的父亲老了)(4)

岳父是个老倔板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老虎的岳父也是如此。

他孤居多年,孤僻,独来独往,就像山野的一只独狼。

远离人群,又回到人群的他,从不和家里人共餐,而是独自躲在厨房里靠近水龙头的墙角,趴着一张靠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吃饭。

然后带着那台破旧发出丝丝啦啦声音的收音机,丢下一椅狼藉的碗筷,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不到出去锻炼转悠,不是孙子,外孙女放假回来到访,任自己大嗓门婆姨喊破天,也绝不会开门。

岳母说起他,总会说老虎,你爸就是个老倔板,老日怪,唉,没法。

老倔板才不在乎你说再多的难听话。

他每天都是忙忙碌碌。

家门口不远处,就是黄河金三角最大的建材商城。他每次出去散步,都要经过这里,每次都有收获。


最大的收获就是捡了很多丢弃的碎片化木板,岳父如获至宝,经年累月竟把他的房间占满,然后他叮叮当当,打成一些家具,废物利用到了极致。

退休前,岳父是豫西国营川口林场的一名护林员,常年独自一人守候在卫家磨林区的一个护林点,直到退休。

那是一个山沟。场部有五间年久结实的瓦房,临山面南而建。房前,房东,房西余有少量空地,岳父就垦荒,割蒿沤肥,栽上李子树,种菜,每年都有不错的收获。


除了辣椒可以晒干存放外,大多数自己一个人吃不了,又运不出来,只能坏掉。

像父亲一样的长辈(像独狼一样的父亲老了)(5)


那时老虎刚和吴华结婚,住在乡下。岳父下山探家,不再从苏村南天门回灵宝,而是拐道苏村固水,卢氏官道口,寺河,出了八道河峪,骑着他那战友一样的自行车,一路坎坎坷坷,颠簸着来到闺女吴华的家。


他给他们带回来他种的辣椒和他打好的小板凳,连口水都不喝,就急匆匆地离开。

走时撂下永远的一句话:

“林场没人,我得赶回去。”

任凭老虎和吴华咋说也不回头。

“下星期老虎骑车来林场拿菜吧!”他远远地撂下一句话,自行车吱吱纽纽叫唤着远去。

只剩下吴华的埋怨:“我说老虎,你就不能把咱爸留下?”

然后就是戏文一样的台词:

“女婿汉,静扯淡,

老丈人来了他不管!

不喝你一口水,

不吃你一口饭。

你就是个大混蛋!”

老虎说,好我的华啊!

咱爸好容易来一回,你说我咋能忍心叫他走?你么见我恭恭敬敬给他递烟,给他冲茶,我还把平时攒下的香烟让他全部都带走了。


他一个人在山上寂寥,香烟可以排除寂寞,晚上还可以吓跑山沟里的恶狼厉鬼哩。

“咱爸把林场看的比天还大,这么多年除了过年到家能停几天,真的成了山里人了!”吴华看着冒着热气的锅,和一案板的绿肥红瘦,想着可怜的爸,留下了眼泪。

“要那么多荣誉证书有什么用!”

她嘴里虽然这么说,给闺蜜和老虎看父亲的省、市荣誉证书时甚是自豪。

老虎眼馋着说,我也要学咱爸,当省劳模。

像父亲一样的长辈(像独狼一样的父亲老了)(6)

最疼的是妮妮

他们准备去山里看他。

周末,老虎骑着他倾尽一年的工资买来的二手天虹90本田摩托车,带着一岁多孩子,进峪,爬山,花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来到黑魆魆的林区。

漫山遍野的洋槐树,飞扬着叽叽喳喳的鸟唱。

几经打听,爸所在的库泉沟护林点还在离村三四里的沟里。

几乎没有路,老虎只能把车停在地头。抱着刚会走路的孩子,深一脚浅一脚,踏着松软的泥土,他们来到沟边。

林密沟深,几乎看不到沟底,更别说护林房。哗哗的流水声和山风呼啸枝头的怒吼,不怒自威。幕天席地,夕日欲颓,不知所终。

像父亲一样的长辈(像独狼一样的父亲老了)(7)


“华,你叫爸吧。”老虎说。

“爸!爸!”吴华遗传了母亲的大嗓门,山谷乖乖地跟着喊爸。

很快有了回声从沟底传来,还是那亲切的信阳腔,拐着弯儿。

“噢!小妮子来了?!”

岳父爱孩子,尤其是面对晃晃悠悠,咿咿呀呀的孙女,更是满含柔情。

“快叫爷爷!”

女儿蚊子一样的喊着爷爷。

很快,岳父风一样地从沟里冒了出来,抱着孩子风一样地在长满杂草的小路上飞快下山。老虎感觉岳父有股侠风。

老虎在山里长大,这样的路熟悉,并不胆怯。

吴华从小在城里长大,哪见过这阵仗,几乎无法迈出脚。

老虎肩上背着搬家一样为年幼孩子准备的用品,一手拉着妻子,慢慢地从柏树林间杂草丛铺满的小道下去,越过一条浑浊的发出欢笑声音的小河,终于到了岳父的“家”。

忽然感觉天一下子黑了。

岳父在冒着厚厚蓝烟的厨房,将就着下了面条,惟一丰盛的倒是炒了一大碗黄灿灿的土鸡蛋,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老虎,咱们去老乡家送车。”

那时候摩托车还不多,相对于几百元的工资,这已是一个家庭的大件,珍贵得像宝贝。

老虎和岳父叫开老乡的门,把车停好。

晚上,睡在透着星光的房子,盖着湿潮的被子,听着山里不知名的怪声,老虎和吴华说着话,就到了满是潮湿的黎明。

第二天下午,他们满载着辣子、土豆、南瓜,星夜而归。


像父亲一样的长辈(像独狼一样的父亲老了)(8)

妮妮就是一棵稻草

是他城里悬浮的梦

岳父终于退休了。几十年的“野人”,回归到城市的人群中,他有很多的不适应。他没办法和别人沟通,也受不了城里的家干净整洁。岳母每天催他刮胡子,洗脚洗澡。


大杂院里一大群人整日整夜坐在房前打麻将吵吵,后排房王老三的疯娘没日没夜无休止地骂人。他索性到城郊的王河村,租了一农家的空房。

没事的时候,就坐在村部废弃的灯光球场晒太阳,期间,老虎和吴华带着妮妮多次去看望他,他想孩子,也想和他们说话。

那时他们还住在乡里。

妮妮到了快上小学的年龄了,为了让她及早适应城里的环境,幼儿园最后一年,他们把孩子转到市里幼儿园,到城里买了房。吴华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城里。


她要工作,母亲忙于打理生意,妮妮就交给退休的父亲接送。他为了接送孩子方便,就离开村子,到他们家附近租了一间房,有天真无邪孩子的陪伴,他不再孤单。

他慢慢适应着人群。

他刮掉杂乱无章的胡子,穿着干净的衣服,好看了许多。

妮妮就是一棵稻草,是他城里悬浮的梦。他送孩子上学,接孩子回家。并在孩子孤零零隔窗遥望父母归来的时候,给她讲故事,放大着孩子的想象力。

直到岳母停下生意退休,他们离开大杂院,住到单元房后,他才真正地回到岳母身边,他们一起照看妮妮和孙子。

孩子上了初中,他又陷入了孤单。他开始在单元房里找事干。他一个人用拾来的木头带上纱窗把家里的阳台封了。他打家具。他用压缩板给老虎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家具。书架,鞋架,桌子,小板凳。


像父亲一样的长辈(像独狼一样的父亲老了)(9)

老虎家随处可见的都是他的作品。以前从山上带回来的放置李子的木箱,捡来的被他绑扎结实的藤椅,捡来的从前山里人放牛才用的被他修好的超大伞,还有小柜上,阳台上整块整块的瓷砖。

他闲不住,就买来漆把他们家的防护网刷饰一新。

他看到女儿家的厨房他做的案板架与小柜不配套,索性自己背回家,重新做了一个柜子又给摆好。

退下来闲置的防盗门,他让老虎给他打下手,买来水泥,换下煤房的木门。

三年前的一个发现及时的脑梗,给他的右手留下无法恢复的软弱无力。

他不能像从前那样叮叮当当地在三楼的卧室打家具。

他终于消停了。

楼下的老太太不再敲门。

他老了。

妮妮考上一所林业大学,他非常高兴。

他仿佛又看到那片熟悉的树林,那片绿水青山。

他听收音机,知道那就是绿水青山。

妮妮读得是林学专业,仿佛是天意。

他知道自己守护的那片树林,一定也是她的。


(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张岳旭,河南灵宝人,中学高级教师,灵宝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无味而文,静而不争,至终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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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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