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流芳千古的爱情故事(随爱慕十年的心上人入京)

一段流芳千古的爱情故事(随爱慕十年的心上人入京)(1)

本故事已由作者:朝生生生,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心上人,遇不知

西湖边向来就是才子佳人,旖旎情爱的地方。我却辜负了这风花雪月的好地方。

没有佳人,无关情爱。见到他时,我跌坐在竹林里,散乱着头发,浑身的泥泞,好好的一张小脸抹得一团糟。他似被吓到了,蹙眉不语,只是头疼我到底是男是女。

他身材颀长,眉眼间早已脱了稚气,丰神俊朗。比起多年前,已然出落成了俊逸出尘的男儿。

不待他发声,我便对他爽朗一笑,毫无忸怩。

“我们又见面了啊。”

大抵是第一次被一个狼狈落魄的女子如此搭讪,他困惑而羞赧道:“姑娘你......"

不等他说完,我拍拍肚皮,又弯起眉眼笑了,“我饿了。”

世上的女子时隔多年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多有两种反应。一种,扑倒在情郎的怀里,泪眼盈盈,执手无语凝噎。另一种则是岁月宛如止水,熟稔地相视一笑,却从未有我这般的。所以我在饭饱茶余之时信誓旦旦地告诉林君复,他是我的“心上人”时,他被茶水呛得连连咳嗽。

我却感到欣慰,他确实不似当年莽撞稚气了。不然,这口茶水,一定喷在了我的脸上。

“姑娘切勿妄言,在下惶恐。”他面色窘迫,清咳了两声,“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今日初上孤山,听闻姑娘呼救,这才与姑娘初识,怎得就成了心上人?”

“暄妍从不骗人。”我盯着他的眼睛,说地诚恳。

他被我盯得心虚,低下头又细细思忖了一遍,半晌抬起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想起来了?”我兴奋地抓他的袖子。

“你是村头与我定下娃娃亲的二丫头吗?”

我挫败得抓狂。

日子就这么如水般荡漾开来,我却从未放弃唤起他的记忆。于是称无家可归,趁机赖在他的书院里,成日在他耳边絮叨。

他渐渐习惯了我的厚脸皮,每次当我又絮叨起他是我旧识的心上人时,他便无奈地摇摇头,往我忙个不停的嘴里塞一颗果子。

我就这样赖着他十天了啊,我坐在屋顶上思忖。

夕阳把西湖染得澄亮美艳,我把啃完的果核随手一扔。

“哎呦。”他捂着脑袋从花圃后面探出身来,蹙眉抱怨,“梅暄妍,说了多少遍,不要乱扔果核,砸到人了怎么办,就算砸不到人,砸到花花草草怎么办!"

他的脸气得微红,我缩着脖子,不动声色地往远处挪了挪。

他姓林,名逋,小字君复。爱脸红和嗜花如命的毛病这么多年都没能改掉。

“梅暄妍,你是女儿家么,哪有一点端庄持重的仪态,也不怕摔着,快给我下来。”他拿着长长的扫帚仰头看我,眉头微蹙。

见我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他眉间刻痕愈深:“我数三声,你下不下来?”

“我好不容易才爬上来,我不下去。”我耍赖皮。

“一……二……"

“不、下、去。”我撅着屁股,姿势不雅地抱着檐角,死皮赖脸道。

“三。”他话音刚落,我便捂着屁股跳了起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他居然真拿扫帚捅了我的屁股。

林君复笑得得意,我恍惚又看到了十年前那个拿着弹弓叉子追打我的顽劣毛孩。

我和林君复左躲右闪,忽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光天化日与佳人嬉戏,林兄好兴致。”来人一袭布衣,却姿容雍华,堪堪有大家之范。男子斜眉入鬓,眉眼中带着笑意。

“随兄,不可胡言。”林君复红着脸跳脚,“快帮我把这丫头弄下来。”

“哦?”王随挑了挑眉毛,眯眼看我,“这位姑娘是?”

我老大不愿意地别过头,半眯着眼睛不睬他们。林君复看着慵懒似猫的我,扶额叹息。

我偷瞟着无奈的林君复,却不知何时被影子挡去了大片阳光,错愕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被王随小猫似的拎在了手里。

他冲我眨眨眼,足尖轻点便翻下屋檐。可落地后王随却半晌不放手,我费力地扭头怒瞪他,却忽觉后颈一凉,然而只是刹那,那种感觉便烟消云散。

天,他不会发现我是妖了吧。

王随松开了我,眼里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归于平静。

“在下河阳王随,唐突姑娘了。”王随向我揖了揖,挂起了随性慵懒的微笑。

这个人让我有一丝不安,我向林君复靠了靠,抓起他的胳膊,笑得一脸纯良无害:“我叫梅暄妍,是林君复的心上人!”

王随闻言,极为头疼地扣了扣手,望向林君复的眼里带了一丝调笑的失望:“即是如此,那林兄和舍妹的婚事可如何是好?”

我着急地拽着林君复的袖子大嚷,语不惊人死不休:“他就是村口和你定下娃娃亲的二丫头的二表哥吗!?”

2.往朝堂,誓相随

自那日后,王随隔三差五便来林君复的书院小坐。日出时来,日暮时走。不是与林君复下棋,就是陪他侍弄花草。

我独自坐在檐头咬着王随塞的糖葫芦。思忖着他们两怕是这天底下最闲的人了,除了我。

每次林君复送王随离开时脸色都不大好,而王随却总是任林君复雷雨阴晴,也宠辱不惊。那日踩坏了林君复的珍品水仙,我猫着身子心虚地在墙角扒土毁尸,却不经意听到了屋内的谈话。

“林兄,你才学冠绝,运筹经纬更不输朝中任何一人,留在这里空被埋没有什么好?不若跟我回京,那里才是你我的作为之处。”王随的声音有些按耐不住地激动。

“不见血的勾心斗角,生杀伐戮,我真的厌弃了。两年前那一案牵扯了太多人,当时我尚无力回天,如今又能如何?”

“我大宋积弱日盛,新政改革势在必行。看在两年前那一案中抛家为国,却无名无份,尸骨未寒的士子份上,我恳请林兄助我一臂之力!”

“随兄是礼佛之人,何必苦纠于官场算计。”林君复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草木人儿远比人心玲珑可亲。”

“我为世人起杀戮,亦为心佛般若。”王随声色低沉,“这个世间,想要公正,怎能不手染鲜血?”

林君复沉默许久,终于叹息:“我与你同去。”

柴扉开了,林君复却一反往常地没有亲自送王随出来。我坐在篱笆上,咬着手指若有所思。

“林兄要与我出趟远门,此番怕是凶险异常。”王随顿了顿,笑着看我,“梅姑娘可愿同去?”

“愿意。”我跳了下来,目光笃定,“我护着他便是。”

王随满意地摸摸我的脑袋,带着深味的笑容:“如此便好。”

望着王随远去的背影,我心下一紧,喊住了他:“二表哥不许骗人,不许骗暄妍,不许骗君复!”

王随神情错愕,潦草地点了点头,淡入了西湖山水之中。

我竖起领子,挡起了后颈宛若梅花的印记,看着灿烂夕阳,却抑不住淡淡的惆怅。

3.初心误,十年梦

午后脆薄的阳光温柔地洒下,粉衣娇俏的女子抱着只胖胖的白鹤,踩着水花喃喃自语。

“小白我们来京城一个月了啊,你都这么胖了。”我抱着白鹤给它顺毛。

来京城的路上,我捡了这只受伤的白鹤,谁知它来者不拒,极为能吃,一个月便胖成这般模样。

白鹤嗔怪地瞪了我一眼,不满地咕咕两声,旋即把脖子伸的更长,让我给它抓痒。

“和它主人如出一辙啊。”耳边响起戏谑的声色,热乎乎的气息让我浑身麻痒,我一个粉拳挥去,被毫无悬念地挡了下来。

王随欠揍的笑脸挡在眼前,我伸着脑袋透过缝隙左摇右摆地找着那抹白色的身影。

果然,林君复臭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满是嫌弃。

我从水岸边迅速爬起来,拨开挡着的王随,向林君复跑去。看着他清冷的神色,我心虚地扔了小白,在衣角上把手蹭蹭干净,才怯生生地向林君复走去。

小白愤懑地拍着翅膀叫嚣着,谴责没出息的主人重色亲鹤。

“林……”我嗫嚅着伸手去拽林君复的衣袖,可他只是一侧身,堪堪避了过去,没看到我似的大步走开。

我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旋即换上了一脸讨好的笑容向他追去:“君复……君复!等等我!”

自从林君复得知我要同他前往京城时,就开始故意疏远我。这一个月来,他越是臭着脸,我就越是乖巧体贴,连王随都说我换了个人似的。

王随半路拦住了我,唇角带笑:“今天有朝中大臣来商讨事情,暄妍你就自己去玩吧。”

这些天来,我也依稀懂得了他们所说的朝堂之事,知道他们现在处处险阻,步履维艰。想到林君复因为焦头烂额板着的石头脸,我便更不敢打扰他们。

我撅着嘴踢着小石子,一路踱到后院。

王随现任给事中,是个虽品阶不大却能常侍皇帝,顾问左右的官职。王府不大,可那些曲曲绕绕的假山小道也够让人头晕。虽然奢华甚少,但后院种着的梅花,却红白相间,胜若繁雪,十分可爱。

林君复的房间紧挨着梅林,一开窗便有满园繁盛挤进来。一个月来,我就偷偷躲在窗下听他弹琴。

可是今天。

鹅黄色的衣角从我平日藏身的地方露了出来,一个正值芳华的小姑娘撅着屁股蹑手蹑脚地向窗内探看。

小白不知从哪里飞来,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声,吓得她和我撞了满怀。

鹅黄衣裳的姑娘吓得不轻,忙不迭地给我道歉:“王姝失礼了,失礼了。”

“王姝?”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难道就是和君复定下娃娃亲的二丫头?”

王姝瞪着眼看我,嘴巴够塞一颗鸡蛋。半晌,她的颊边浮上一丝娇羞的潮红:“是,姝儿与林哥哥应有婚约的。”

“……”

转眼过去了三四天。

宅子里着实无聊,我和王姝怀着相同的目的,一来二去臭味相投,便时常凑在一起胡侃八侃。

“暄妍,你应该扑过来,压着我。”

“这样?”

我学着猛虎扑食的样子,向着王姝一扑,差点没把她压得半死,惊地她连连咳嗽。

“然后是……扒衣服吗?”

王姝点点头,眼里带着咳出的星星泪光。

我压着王姝扭来扭去,活脱脱地把两厢情愿演绎得像逼良为娼。

“梅暄妍。”一个低沉到极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果然,我脖子一紧,被林君复拎了起来。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语气愤然:“梅暄妍,谁准你横行霸道,欺负姝儿的?”

“我哪有!”我扭来扭去地挣扎,却被他厌弃地一扔,跌坐在地上。

小石子铬得手心生疼,屁股也生疼。我心头委屈,却看见林君复轻轻扶起王姝,眼里带着疼惜。

心被攥着似的酸涩无比,透不过气来。我张了张嘴,最终别过头去,什么都没有说。王姝任林君复扶着,满怀歉意地看了我一眼便走远了。

猫儿在心上抓挠,找不到宣泄的地方。我闭着眼大叫着在地上打滚,衣衫渐渐泥泞。

“我做你的心上人好了。”

“心上人是什么?”

“大概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陪你哭陪你笑,永远不离开你的人吧。”

“嗯!那你便是君复的心上人。”

林君复,你怎么可以忘了我!我是你的心上人啊……

我是你的心上人啊……

闹到疲累地无法睁眼,梦境深远,尽是十年前的光景。

恍惚中,我闻到了林君复身上特有的草木香。梦中似有凉薄的唇凑近,周身温暖包裹,如此安心。

4.情起易,缘深难

醒来时已然晌午十分,我失神地摩挲着嘴唇,那里仿佛还有林君复的气息。

回过神时,院里已然鸡飞狗跳。我甫一出来便看见小白金鸡独立,雄赳赳气昂昂地立在亭子顶,任凭下面炸开了锅。

被我拉住的婢女苦着脸道:小白把王二小姐的屁股啄伤了,林学士大发雷霆,要他们把这只不知好歹的死鸟抓下来拔了毛。

我闻言眯眯眼,这只白鹤,甚得我心啊。

我得意忘形时,却没注意王随已然走到了身边。

他弹了下我的脑门,一脸的戏谑无奈:“暄妍,你这次可是把林兄惹了,他说让你带着小白出去住,宅子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这就收拾行李吧。”

他,他要赶我走!

我自是不肯,撸起袖子想要去和林君复理论。林君复却是先一步来了,表情又冷又臭,只是瞟了一眼我撅起的嘴时有些脸红。

“行礼我帮她收拾好了,把死鸟抓下来,这就走。”

“不,我不去!”我张牙舞爪地扑过去想要抢他手中的行李。

“来人,带走!”林君复挑了挑眉,“别让她找回来。”

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架起我,给我蒙眼上绑。依稀间,我听到耳边小白聒噪的叫声渐渐微弱下去。

林君复,你真的这样讨厌我么?

树妖爷爷曾告诉我,不要轻易流泪,流泪也不要轻易说话,这是自保之道。于是我撇着嘴,生生地把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

林君复虽说赶我走,却一点没亏待我,雇人给我变着法做好吃的不说,还派了两个彪形大汉形影不离地跟着我。

周旋半月,小白终于偷到了迷香。我轻快地蹦跶出来,用脚尖踢了踢睡死过去的壮汉,一阵暗爽。

小白提前帮我探好了路,一人一鸟跋涉半日有余,终于灰头土脸地到了王府门口。

只是,这满目的红帐和喜字是怎么回事?

我强耐着心中的不安,急切地翻墙进来,直奔林君复的房间。

“吱呀。”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并没有满目的红色。我松了一口气,笑自己多心。可笑着笑着,却瞟见搁在床角的红色喜服。

喜服由上好的绸缎缝制而成,绣着龙凤呈祥的花样。滚滚云纹似乎烫伤了我的手,我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喜服里大口大口地喘息。

眼角似乎有滚烫的东西跌落了出来,将喜服打得濡湿斑驳。

林君复,你那样急着赶我走,就是为了娶别人吗?

林君复,你怎么能忘了,我才是你的心上人。

“暄妍?”林君复不知何时进来,看着埋头哭泣的我,神色无措慌张,“我……”

“你要成婚了吗?”我抬起犹挂泪痕的脸,潦草地看了他一眼,却掩不住深切的哀伤,“林君复,暄妍愿你与妻琴瑟相鸣,举案齐眉,一生一世一双人。”

林君复闻言浑身一震,眼中带了一丝切肤的痛意。他别过身子,声音涩涩:“梅暄妍,你不该来。”

我的身体却在说完那句祝福的话后被抽去了力量,呼吸一窒,胸口便是一阵撕裂的疼痛。

“然妄道天机,终将心血尽失……”

我捂住胸口,不想让那一丝丝的血迹渗出来。望着林君复还未及束起的发,我轻轻发声,生怕他拒绝:“君复,能不能再让我为你束一次发?”

他的背影让我觉得压抑,沉默了许久,他终于转过身来,散开了三千青丝。

我捻着一缕发,闭着眼嗅着他的发香:“‘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这是那时你告诉我的。”

从前我还是一个无形无质,随处飘行的小妖。有一天落在了一棵梅树上,打了个盹睁开眼时,便看到一个孩子在树下揉眼哭泣。

“你为什么哭啊?”我化作一缕清风落了下来,那个孩子有着俊朗柔和的脸颊,眼里带着怯生生的神色。

“君复的发簪被抢走了。”男孩儿披散着头发抽泣,“阿娘知道了会责罚君复的。”

“发簪是做什么的呀?”我围着男孩儿打转,不时抚过他柔软的发。

“发簪是君复束发用的。”小男孩渐渐敛声,眼睛亮亮,煞是可爱,“夫子说‘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

我闻言,随手扯过一根树枝,变成了白玉簪:“喏,给你。”

“可是……君复不会束。”

“那我来帮你束。”

“一梳梳到底。”

“暄妍,你长得是什么模样啊?君复好想见见你。”

“二梳举案齐眉。”

“忘记你?怎么会?君复此生此世,绝不会忘记暄妍。”

“三梳白头偕老。”

“君复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论欢喜伤悲,都永远不会离开暄妍!”

我强忍着心口的疼痛一字一句说着寓意吉祥的话语,将他的发束成了最端正的婚髻。

镜中的新郎俊逸无双,我却只是垂着眼,不愿抬头。仿佛只要我不去看那一身华服的人儿,他就还是我十年梦中的林君复。

随爱慕十年的心上人入京,只等嫁过门,大婚当日新娘却换人

林君复动容,拉过我的手,推开了窗。窗外落了雪,黄昏的余晖抹过檐角,白色的碎屑簌簌地飘飞着,染得一院梅花娇俏烂漫。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我怔怔地伸出手,手心的洁白便渐渐化作冰凉的水珠。

林君复铺开宣案,任风雪将纸扯得脆响。他低眉敛神,笔力遒劲。洁白的纸上一字一句,仿佛凝入了他毕生的心血和嗔念。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众芳摇落独暄妍。”我捂着嘴看着他,心中翻腾起难以置信的喜悦。

可林君复的神色渐渐平复,毫无情愫:“梅暄妍,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来人。”林君复终是狠下心,唤了小厮进来,“把梅姑娘带回去。”

……

第二日清晨。我第三次被小厮扔在了王府大门外,蹭了一脸的灰。喜乐震天,红色铺天盖地将要把我没顶。宾客熙熙攘攘地进出,不时向我抛来诧异鄙夷的白眼。

我摸了摸心口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终于咬牙一狠心,捏诀遁去了身形。

“咦?刚才那个小丫头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人群中一袭袈裟的老僧,在宽大的袖袍下掐算着,神色凝重地看了眼女孩消失的地方。

我踉踉跄跄地落在了正堂的角落里,索性新人已至,堂内一派喜气喧闹,无人注意到我。一袭婚服的林君复在众人的哄闹中,拉满了弓箭,对准了厅外的靶心。

司仪的声音洪亮却尖锐,一声一声刺痛着我脆弱不堪的心:“一箭射天,天赐良缘,新人喜临门!”

第一箭稳中靶心,林君复的脸色些许苍白,眼里藏着复杂沉哀的神色。

“二箭射地,地配一双,新人百年好!”

第二箭仍中靶心,赢得了宾客的一阵叫好,林君复的身形却微微不稳。

“三箭定乾坤,先射天,后射地,天长地久,地久天长!”

第三箭失了准心,软软地落在地上,擦过一道灰白的印记,像是心上割裂的口子。

林君复对王随疲惫而抱歉地笑了笑,转身想要离去。

“施主请留步。”老僧念了一句佛号,从众宾中踱步而出。王随见状想要拦住老僧,老僧却是摇头,“贫僧省念,有一事想要请教施主。”

“大师但说无妨。”

省念一抬手带起了劲风,我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便被老僧扣在了手中:“施主眉印灰青,怕是与妖物纠缠在了一起,今日贫僧便帮施主逐除邪祟。”

“不,不要!”周身一阵发冷,后颈刺痛仿若锥心,我长啸一声,却不知何时换了形容。

“天,是花妖!”宾客爆发出一阵骚动。

堂内浮动着馥郁的花香,我惊惧地看着周身绽开一丛丛如梅的繁花。

“不!君复……”我悲切绝望地缩着身子,抬眼望向愣住的林君复。

对视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中一丝复杂的神情,他仿若嫌恶地别过头,我的心霎时如置冰窟。

胸口还在滴着血,自从我说出愿他与妻长安的谶言后就没有停过。省念老僧执钵颂法,金色的佛偈仿若烈火一般灼烤着我的身体。我伸出手努力够着林君复的衣袍,而他的眉眼却越来越模糊。

“君复……对不起。”

一片金光笼罩在顶,我渐渐虚弱,望向他的每一眼尽是不甘不舍的痴恋。然而沧海难为,巫山非云,纵使我有千般万般的执念嗔愿,也只能化作轮回中的一声叹息。

我流着泪闭上眼,沉沉地睡去。

5.相思谶,长相别

“咕咕咕。”软软的东西蹭着脸,我挣扎着不愿睁眼,却闻到一阵恶臭。罪魁祸首小白扑棱着翅膀亲昵地向我蹭来,小豆眼里带着真切的喜悦。

我……我没有死?

我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伤口虽未能愈合,却被人悉心地包扎了起来。桌上饭菜温热,让人食指大动。

“醒了?”王随推门而入,看着满嘴油渍的我,眉眼弯弯。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囫囵问道。

“你已昏睡一个月了。”王随给我拣了一只鸡腿,“省念禅师是我师伯,本是邀来参加姝儿喜宴的,却不知如何看穿了你的身份,我和林兄替你求情,你才没被打得灰飞烟灭。”

“王随,你可知那女娃是谶花所化,若不除之,倘若被有心人利用,就会祸患无穷啊。”

省念禅师的话还依稀在耳,王随神色微变。

“他……可还好?”我低着头闷声道。

“不好。”王随严肃了起来,眉目郑重,“林兄携新党博论朝堂,力推改革,将那群酸儒腐臣辩地哑口无言,仁宗对他大是赞赏。”王随顿了顿,“但是为了给两年前的坑士案平反,林兄难免不牵扯到各方利益,得罪了不少朝中要臣,如今被构陷下狱,已半月有余。”

“其实林兄,一直是看重你的,他故意疏远你,也是想让你尽快灰心,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王随挑了挑眉,语气无奈,“我本有意将姝儿嫁给他,一来林兄学品为人皆是上乘,二来血姻笼络,他便可助我朝堂革新。无奈他早已心有所属,不情不愿地成婚也罢,最后不仅为了一只半死不活的小妖逃了婚,还因为忧积于心,一病不起。”

“暄妍,你是谶花之妖,如今只有你能救他。”

我眼底潮湿,笑容却明艳无双:“二表哥,就算你不说这些,我也会救他。因为林君复,是梅暄妍的心上人。”

……

地牢的门缓缓打开,霉涩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看着浑身血渍的消瘦人形,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声哭泣:“君复,君复!”

他的气息微弱而滚烫,手中紧攥着我送与他的白玉簪,一张脸灰白似纸,让人心疼。王随向我点点头,我握着林君复冰凉的手掌,一字一句吐出谶言。

“林君复,你定要度过大劫,长命平安。”

“小毛头,我对你这样好,你不该报答我吗?”

“林君复,离开朝堂,无关世事凶险,去过你喜欢的生活。”

“我做你的心上人好了。”

“林君复,你定要颐养天年,儿孙满堂。”

“林君复,不许忘了我,如果有一天我站在你面前,你必须得记得我。”

心口的血越发汹涌地流出,一点点抽蚀着我的生命。我的身形越来越淡,望着王随,抱歉地笑了笑。

“二表哥,你答应过暄妍,不会欺瞒。所以,这天下便托付给你。”我剧烈地喘息着,强忍着钻心的痛意对着他一字一顿道,“王随,位极人臣,权柄天下……”

王随的眼里闪过一丝震惊,而更多的却是感激。

心口的血急速的流逝,我跌倒在地上,手却紧紧地与林君复握在一起。

“我怕是,无法实现你的全部心愿了,原谅我的自私。”我泪眼婆娑,笑着望向王随,“多谢你,让我知道,我亦是他的心上人,至终未变。”

我挣扎着,吻了吻林君复的眼睫,捧着他的脸颊,任魂魄随着最后一滴血液被抽离飘散。

“忘记我。”

“古妖谶花,形容似梅,落泪所言,一语成谶。然妄道天机,终将心血尽失,灰飞烟灭,为戒为惩。”

朝阳透过高窗流泻一地,一缕香风留恋地拂过熟睡的林君复,转瞬便消逝于天地间,了无痕迹。

“暄妍。”穿着囚服的清瘦男子捧着温润如昔的白玉簪,失声痛哭,悲恸神哀。

6.世双人,独暄妍

“你真的要走了?”王随皱着眉问马上的男子。

小白在天宇低低地盘旋飞舞,不时催促着林君复。

“我打算回孤山小院,种梅养鹤,不问世事了。”林君复笑容轻浅,策马回身,“吾志之所适,非室家也,非功名富贵也,只觉青山绿水与我情相宜。”

王随看着一人一鹤远去的身影,微微失神。

“御史中丞王随,每遇饥馑,开仓济民,修学舍,州民喜蒙其惠……”

林君复将书信放在案上,心中一片澄明。王随果然位极人臣。天下太平,他也可安心畅享这孤山美景了。

“小白。”林君复唤来打盹的白鹤,宠爱地抚摸它的羽毛,“陪我看看暄妍。”

一人一鹤踱向后院,满园的梅香暗暗浮动,仿若仙境。

林君复走到最茂的一株梅树下,树丫上红巾飘扬,艳丽无双。阖上眼,仿佛又见到了那个明艳聒噪的小妖。

“林君复,不许忘了我,如果有一天我站在你面前,你必须得记得我。”

他当然记得,第一眼便认出了她。那种顽皮戏谑的神情,他早在脑海中勾勒千遍,十年间,从未间歇。

“心上人大概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陪你哭陪你笑,永远不离开的人吧。”

福难同当,悲喜与共。纵使如此,他也不愿暄妍被自己所累。哪怕,一颗心藏得好痛好苦。但,他却从未想到自己会错估那个傻姑娘的决心。

林君复失神地抬起头,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梅花。

“林君复,你定要颐养天年,儿孙满堂。”

暄妍,如今以梅为妻,繁梅成林;以鹤作子,白鹤无数。我已然儿孙满堂。春华秋实了几载,景致换了无数,我却仍记得你第一次流泪对我说的那句谶言。你说愿我与妻举案齐眉,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却不知,我的心上人从来只有你,这一生一世,已然许给了你,一语成谶。

“暄妍。”他在风中问起,却再也无人回应。(原标题:《相思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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