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全卷百科(儒林外史之监生病殆)

儒林外史全卷百科(儒林外史之监生病殆)(1)

广东省高要县有个财主,叫严大育,字致和,因他早年花钱捐了个监生,所以人都称他严监生。

严致和是个吝啬之人,尽管拥有万贯家财,但平时生活极其清苦,家里连肉都舍不得买一斤吃。有时他唯一的儿子馋得不行,吵着要吃肉,严致和就去熟切店买四个钱的肉让他解馋。

严致和娶了两个老婆,大老婆王氏,小老婆赵氏。王氏身患重病,严致和初时还不大在意,后来看看实在不行,这才慌了手脚,每天请来四五个医生用药,都是人参、附子之类,但是并不见效。王氏整天卧床不起,赵氏在旁侍奉药汤,极尽殷勤。

有一天晚上,赵氏见王氏的病一直不好,便抱了孩子在床头边坐着哭泣,边哭边说:“我而今只求菩萨把我带了去,只要能保佑大娘就好了。”

王氏说:“你又痴了,各人有各人的寿数,谁也无法替代。”

赵氏说:“大娘若有个长短,他爷少不得又娶个大娘。他爷四十多岁,只得这个儿子,再娶个大娘,各养的各疼。自古说:‘晚娘的拳头,云里的日头。'这孩子料想活不长,我也是个死数,不如早些替了大娘去,可保得这孩子一命。”

王氏听了,没有吭声。

赵氏含着眼泪,每天喂药喂粥服侍王氏,寸步不离。有一天晚上,赵氏出去了,不见进来。王氏问丫环:“赵家的到哪里去了?”

儒林外史全卷百科(儒林外史之监生病殆)(2)

丫环答道:“她每夜摆个香桌在天井里哭求天地,她仍要替奶奶生病。今夜看见奶奶病重,所以早些出去拜求。”

王氏听了,颇为感动。次日夜间,赵氏又哭着讲这些话。王氏便说:“我向老爷说,明日我若死了,就把你扶正,正式做他的娘子。”赵氏巴不得这一声,忙叫丫环去请严致和。严致和听后说:“既然如此,明日清早请两位舅爷说定此事,才有凭据。”

王氏说:“这个随你们怎样做。”

次日一早,严致和派人请来王氏的两个哥哥王仁、王德。严致和把他们让进房内坐着,把王氏的意思说了,临末道:“老舅可亲自问问。”王仁、王德走到床前,王氏已不能言语。她把手指着孩子,点了点头。两位舅爷看了,沉着脸,不吭一声。

严致和留两人吃饭。饭后叙谈,说到王氏病重,他不禁流泪道:“你妹自到舍下二十年,真是弟的内助!如今丢了我,怎生是好?她前日还对我说,岳父岳母的坟,也要修理。她积了一点钱,留与两位老舅做个纪念。”说着,严致和打开一张橱,拿出两封银子,每位一百两:“老舅休嫌意轻。”

王仁、王德接了银子。这时,外边有人来访,严致和出去陪客。他回来时,见两位舅爷的眼睛哭得红红的。王仁见妹夫进来,便开腔道:“方才我们说,舍妹真是女中丈夫,可谓王门有幸。”

王德说:“你不知道,那赵氏娘子关系你家三代。舍妹殁了,你若另娶,只怕会折磨死我的外甥,老伯老伯母在天不安,就是我们已过世的父母也会不安的。所以,就依了舍妹的意思,把赵氏扶正吧。”

严致和低头不语。

王仁拍着桌子道:“我们念书人,全在纲常上做工夫,就是做文章,代孔子说话,也不过是这个理;你若不依,我们就不上门了!”

严致和说出了他的担心所在原来是怕亲戚指责。王仁、王德说:“由我两人做主。但这事须要大做。妹夫,你再出几两银子,明天由我两个出面,把父族、母族、妻族的人都请来,趁舍妹眼见,你和赵氏同拜天地祖宗,立为正室,看哪个敢反对严致和依言,拿出五十两银子交给王仁、王德。两人告辞而去。

儒林外史全卷百科(儒林外史之监生病殆)(3)

过了三天,王德、王仁果然到严家来,写了几十副帖子,邀请诸亲六眷。择个吉期,各亲眷都到了。众人吃过早饭,先在王氏床前立遗嘱,王仁、王德都画了字。严致和戴着方巾,穿着青衫,披了红绸;赵氏穿着大红衣衫,戴了赤金冠子。两人双拜了天地,又拜了祖宗。王仁有才学,又替严致和做了一篇告祖先的文,甚是恳切。告过祖宗,转了下来,两位舅爷叫丫环在房里请出两位舅奶奶来,各自叙礼。那些丫环、家人也都来向主人磕头。赵氏又独自走进房内拜王氏做姐姐。这时,王氏已经昏迷过去了。

行礼已毕,大厅、二厅、书房、内堂屋共摆了二十几桌酒席。吃到三更时分,严致和正在大厅陪着客人,一个丫环走进来说:“奶奶断气了!”严致和哭着走进房里,只见赵氏扶着床沿,一头撞去,已经哭昏了。众人扶着赵氏,撬开牙齿,灌水下去。她即刻苏醒,披头散发,满地打滚,哭得天昏地暗,连严致和也无可奈何。这时,众人忙作一团,为王氏料理后事。两个舅奶奶乘机把衣服、金珠、首饰一掳而空;连赵氏方才戴的赤金冠子,她们也拾起来藏在怀里。

这场丧事,用去四五千两银子。赵氏做了正房太太,非常感激两位舅爷,田上收了新米,每家送去两石;腌冬菜,每家也是两石;火腿,每家四只;鸡、鸭、小菜不算。

不觉到了除夕,严致和拜过了天地祖宗,收拾了一席家宴,和赵氏对坐着饮酒。喝了几杯酒,严监生思念王氏,不觉掉下泪来。他指着一张橱,对赵氏说道:“昨日典铺里送来三百两利钱,是你王氏姐姐的私房钱。每年腊月二十七八送来,我就交给她,我也不管她怎么用。今年又送银子来,可怜没人接了!”

正说着,一只猫趴在严致和腿上,被他一脚踢开了。那猫吓得跑到里房内,蹿上床头,只听得一声大响,从床头掉下一个东西来,把地板上的酒坛子都打碎了。严致和与赵氏拿着蜡烛去看,原来猫把床顶上的板跳蹋一块,上面掉下一个大篾篓子。近前看时,尽是些酒拌枣子。只见枣子底下,是一封一封桑皮纸包着的银子,一共有五百两。

儒林外史全卷百科(儒林外史之监生病殆)(4)

严致和叹道:“我说她的银子哪里就用完了!这都是历年聚积的,恐怕我有急事好拿出来用。而今她去了!”说着,他便哭起来。

赵氏叫丫环扫地,把干枣子装了一盘,放在灵前桌上,与严致和一起伏着灵床子,双双大哭了一场。这次过年,严致和没出去拜节,在家哽哽咽咽,不时哭泣,精神颠倒,恍惚不宁。过了元宵节后,他就叫心口疼痛。初时他还撑着,每晚算帐,直算到三更;后来就渐渐饮食不进,骨瘦如柴,又舍不得吃人参。

赵氏劝丈夫:“你心里不自在,这家务事就丢开吧。”

严致和说:“我儿子年幼,若是丢开这些事,你叫我托哪个?我只要活着一日,少不得料理一天。”

严致和硬撑了一段时间后,终于不支,卧床不起。等到天气暖和,他仅勉强喝些米汤,家前屋后走走。挨过长夏,立秋以后病又重了,睡在床上。他想着田上要收早稻,打发管庄的仆人下乡去,又不放心,心里只是急躁。

自此,严致和的病一日重似一日。中秋过后,医生来看病,都不肯开药方。最后三天,他已病得不能开口说话。

这天晚上,挤了一房间的人,桌上点着一盏灯。严致和喉咙里的痰响得一进一出,一声接着一声,总不得断气,还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伸着两个指头。

大侄子走上前来问道:“二叔,你莫不是还有两个亲人不曾见面?”严致和把头摇了摇。

二侄子走上前来问道:“二叔,是不是还有两笔银子不曾吩附明白?”

致和把两只眼睛睁得滚圆,头又狠狠摇了两摇。

儒林外史全卷百科(儒林外史之监生病殆)(5)

奶妈抱着儿子插嘴道:“老爷想是因两位舅爷进京赶考,不在跟前,所以记念?”

严致和听了这话,闭着眼睛摇头,那手只是指着不动。赵氏揩揩眼泪,慌忙走上前道:“老爷,别人说的都不相干,只有我知道你的心事。你是为那灯盏里点的是两根灯草而不放心,怕浪费油,我这就挑掉一根。”

赵氏说着,走到桌前挑掉了一根灯草。众人看严致和时,见他点一点头,把手垂下,顿时就没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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