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

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1)

如何给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2)打工青年以尊严感

(采访人:黄西蒙 被访者:小海)

黄西蒙:小海,很高兴能和你做访谈。你可以先讲一下你来北京前的经历吗?

小海:我是2003年7月在深圳进了第一个电子厂,干了三天,但很快就换了个电子厂。

黄西蒙:你为什么要频繁换工厂?

小海:很累,加班也多,干了三天,就走了。在第二个工厂干了一个月,因为年龄小,不敢多干,也走了。当时我身份证上还不到18岁呢,严格来说还算童工呢。

黄西蒙:然后呢?

小海:从电子厂干不下去了,然后又去东莞虎门,开始做服装了。干了有三年,零零碎碎换了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3)七八个厂。一个厂呆的时间最长的是一年多。因为工资不高,最后在一个外资的厂子呆了一年多,做那种英格兰运动服。在这个厂子呆的时间长,有一年多。但这种生活不是自己想过的,那时候就感觉自己很孤独......我16岁出来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4)打工,中间四年没怎么回家。在广东的四年,和农村也脱离了,当时没意识到找对象的重要性。现在我感觉找对象难,是因为那时候错过了好时候。

黄西蒙:错过好时候了?

小海:对对。

黄西蒙:我们后面会专门谈这个话题。你当时怎么回老家了?

小海:我在家里呆了三个月,当时秋收嘛,我记得我家那时候种蒜,种了七亩,但蒜那年卖的价格太低,也赚不到钱。后来就去了宁波,我弟在那里。我想换一个工作,做服装收入太低了,我就去了宁波的人才市场找工作。

黄西蒙:在人才市场找工作,是看工作经验还是更看重学历?

小海:几乎都要求学历的。没有学历,很多工作干不了。

黄西蒙:当初没有继续读书,是因为学习问题还是经济原因?

小海:主要是家庭经济原因。我和我哥都要上学,供应不起两个,我初中还差一学期没读完,就出来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5)打工了。

黄西蒙:在宁波之后过得怎么样呢?

小海:在广东跟在浙江时候不一样。在广东的厂子,有一起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6)打工的会互相介绍。在浙江宁波的时候,都得在人才市场自己找。在宁波也有些中介,但有很多黑中介。这样找工作就更难了。找了一段时间,没找到满意工作,就只好重操旧业了。在北仑有个服装厂,人特别多,我当时只好去了那里。

黄西蒙:一般认为服装厂女工居多,男工很少。

小海:是的。我跟别人说的时候,都不敢说自己在做什么,羞于启齿,不好意思说自己在搞那些东西。

黄西蒙:为什么会羞于启齿?仅仅是因为男性少?

小海:其实也不是,也因为做来做去不是自己想做的,收入也低。我也不擅长这些。

黄西蒙:那你当时怎么办?

小海:在那个大服装厂干了几个月,不想干了,就又去了一个小的服装加工厂,但还是做了不喜欢的活。后来看到一个在小岛上的服装厂招工,我就去了那里,工资虽然不高,但我在那里心境好了很多。

黄西蒙:因为在小岛上的风景好?

小海:嗯,而且那个厂子人不多,我虽然还是做衣服,但觉得心静了下来。而且有时间去镇上的时候,我开始接触了一些古代诗词文化,看了一些书,算是对过去的补课吧。当时我背了好几百首古诗,像什么《长恨歌》《春江花月夜》,还有《琵琶行》我也背过。

黄西蒙:我看你现在也喜欢写点东西。你会觉得自己上学没被耽误的话,会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将来会有很好的发展吧。

小海:这也不好说。这不好假设,只能说命运不一样。

黄西蒙:我看你挺健谈的,说话节奏很快。

小海:我这是在工厂很多年太孤独了,喜欢自言自语,所以逮着能聊的人就说起来没完。

黄西蒙:你当时可以跟工友说话吧,跟他们聊的多吗?

小海:也可以跟工友聊,但很多时候还是聊不到一块。当然聊天是没问题的,但也是多说一些扯淡的话,很难说一些交心的话。就像我们看一本书、听一首歌一样,我喜欢这样交心的感觉。当时我只能把心思寄托在古代传统文化里面,当时打油诗写了不少。

黄西蒙:我理解的“交心”是精神交流。

小海:是这样的。跟工友聊也聊很多,扯谈的话也可以聊很多。

黄西蒙:工人之间聊天主要是谈生活话题吗?

小海:对对。像文学、音乐这样的没得聊。

黄西蒙:你属于工友里很独特的存在吧。你是自己的意识和独立精神觉醒了,而很多人意识不到自己可以获得什么样的精神支持,或者说没有得到外界的启蒙。

小海:对对。

黄西蒙:而你是有过自我启蒙过程的。你觉得这是机缘巧合的结果,还是自身内在拥有的必然?

小海:我觉得和个人性格有很大关系,也跟个人经历有关。就像我在小岛上也是一种逃避的状态,一直呆到2010年,当时已经23了,着急啊,必须考虑找对象的事。但是我在小岛上认识的都是一些大姐,都是比我大的。

黄西蒙:那么你又离开了?

小海:对,我又回到了大的厂子,毕竟女孩多。那时候我还真碰上了一个初恋。那时候迫于家里的压力,真的很想找了。还有个事,我那时候开始沉迷音乐,我听到许巍、汪峰的歌,像《飞得更高》这样的歌,让我特别想往外走。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摇滚,后来慢慢接触到张楚、崔健的歌。当时有大姐让我追我那个初恋,我当时知道她也喜欢汪峰的歌,竟然是从爱好开始,跟她开始谈的......但谈的时间很短,有三个多月,过年她回家以后,就没联系了。

黄西蒙:怎么回事?

小海:我当时送她坐火车,给她买了票,她过年没回家,初九才回家。我送她上了火车,她在车上哇哇得哭。我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只是哭。火车要开了,我就追着火车跑。我当时没意识到,她要回老家,没戏了。

黄西蒙:家里要求要回老家了?

小海:对,回了四川宜宾的老家。可能她要找家里的(对象),我当时不知道咋回事。刚回家那段还联系着,后来也不再联系了。我当时非常伤心,之前也没谈过对象。

黄西蒙:23岁的初恋。

小海:对,她不跟我联系了,我对这个城市也绝望了。我不想在宁波呆了,就去苏州了,我姐在那里。我就带着我的破被子,带着我的衣服,扛着我的包,就到了苏州,我记得那时候天气很坏,我从苏州火车站出来,走个路都是摇摇晃晃的,太难了。

黄西蒙:2011年去了苏州,也算是个新的开始吧。

小海:也是为了忘记过去吧。我在苏州歇了两三个月,觉得这样下去也不行,得找新工作啊,但实在不想做服装了。我就先找了个卖房产的活。

黄西蒙:你还干过房产中介?

小海:是啊,算是销售吧。

黄西蒙:你这个跨度挺大,不过这个工作收入应该挺高吧。

小海:哈哈,看着是挺好,带着客户去看房子,去不同楼层看。但干了几天,老板说我不适合干这个,把我炒鱿鱼了,也就干不下去了。既然人家说自己不适合,那就不干了呗。

黄西蒙:你还得找新的工作。

小海:我扛着行李没地方住啊,就在苏州看到一个工作,送快递,包吃包住。我干了差不多一个月,又干不下去了。我干了一个月,就给我不到一百块钱。

黄西蒙:你又换新工作了?

小海:我在苏州还卖过按摩仪,就是见个人就给人推销:老版,来体验体验呗。

黄西蒙:这能有多大收效?

小海:没啥收效。我后来还遇见过骗子公司,推销产品,也赚不到钱。我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啊,还得走。不合法的事啊,感觉情况不对,绝对不能做。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又只好去服装厂了。

黄西蒙:还是去干老本行了。

小海:对啊。2011年到2013年,就一直耗着,只能在服装厂干。那时候我就迷上汪峰的歌了,经常听。我还去听过汪峰的演唱会。

黄西蒙:听演唱会也不便宜吧。

小海:演唱会也有很便宜的票。我最便宜花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7)150也买过。

黄西蒙:你那时候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小海:两千多块钱吧。但也剩不下什么钱,其实我花销也不大。平时花钱的地方,也就是抽个孬烟,买个啥的。

黄西蒙:买是工友之间常做的吗?

小海:有不少买的,我2006年在广东就学会买了。

黄西蒙:中过奖吗?

小海:不可能的事。买中奖,那都是传说里的事。其实就是花钱买个精神寄托呗。当时工友也不理解我这些想法,还有去看演唱会什么的,不理解。那时候我就接触到更多文学作品了,也是因为心里实在太苦闷了。自己也会模仿喜欢的作品写点东西。

黄西蒙:你当时喜欢看什么?

小海:当时接触到了金斯伯格的《嚎叫》,看了心里就不空虚了。

黄西蒙:《嚎叫》当年在美国文坛上是以“垮掉的一代”著称的。

小海:对对。

黄西蒙:“垮掉的一代”也以内心叛逆著称。你会觉得自己内心叛逆吗?

小海:像美国那些叛逆的作家是有钱一些的,我还不算,没有叛逆的形式。但会觉得他们写的太屌了,说出了我心里的想法。有次工友看到了我在看打印下来的那些东西,就夺走了自己看。我心想着,这写得真的好屌啊。

黄西蒙:工友怎么看这些?

小海:会想这好扯淡啊!《嚎叫》写得很赤裸裸的。(他们)也不理解,没办法去聊的。

黄西蒙:你是不是又要去别的地方了?

小海:后来还去过上海找过工作,但没找到,就又回苏州了,去了个电子厂。

黄西蒙:这是到了什么时候了?

小海:2015年。这时候又着急找对象了,老家的人在郑州给我介绍了个对象。但没接触几天,人家说不合适。

黄西蒙:什么情况?

小海:约了三次会,看了三次电影。她有钱啊,吃牛排,一次花一两百多。后来跟我说不适合。

黄西蒙:哪里不适合?

小海:不知道啊,她就说了个不适合。这事对我打击很大。

黄西蒙:这是你第二次正式跟女孩约会?

小海:是。

黄西蒙:从初恋到这时候,中间这么长时间,都没机会跟女孩子约会?

小海:没有约会,但是有追过。我记得有次2月14号晚上,我还借了钱去给一个女孩买了花。但她不要,死活不要。我说你拿着吧,就是扔了也得拿着啊。当然这事最后也没成。我有一些短暂追求过的,但不算约会。

黄西蒙:爱情上的经历会影响自己的心理。

小海:这些问题无解,到现在也一样。很无解,很扯淡,无力。

黄西蒙: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小海:不知道。当然现在想,也知道,自己没钱,长得也不帅。这是肯定的。但这不等于自己就该找不到对象。

黄西蒙:你认为还有其他因素?

小海:包括男女比例失调啊,社会上都很看重物质啊,肯定跟这些都有关系。

黄西蒙:那还是得去工作啊。接下来你又去哪里了?

小海:去郑州了,在郑州的富士康干活。

黄西蒙:在富士康怎么样?

小海:工资不高,特别累,规矩多,也不好干。

黄西蒙:那么,你又走了?

小海:中间还相过几次亲,也没有成功的。很快就去嘉兴干活了。

黄西蒙:离开河南老家了。

小海:对对,这是第一次去嘉兴。我有同学在嘉兴,当时还是想着找对象的事。

黄西蒙:你怎么想到来北京的?

小海:我那时候也是无知者无畏吧。

黄西蒙:在北京无依无靠,仅仅是因为一腔热血?

小海:对对,2016年7月13号,我就来北京了。

黄西蒙:怎么日期记这么清晰?

小海:我这个人接触新鲜事物很慢,但一旦接触了就记得住,我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8)打工很多事都能记得很清楚。

黄西蒙:来北京第一站就是皮村?

小海:对,得有个放行李的地方啊。但我一开始是爱好音乐的,没想到接触到了皮村的工人文化。

黄西蒙:那你来了北京,还是得重新找工作。

小海:刚来北京时候,就到处逛。还是得找工作啊,我在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9)798想找一个给别人卖画的工作,但这也不行,也得要学历的。最后没办法,只能去西餐厅端盘子。

黄西蒙:这样工作相对舒服点吧。

小海:是,舒服点。我就后悔怎么没早来,在车间干还是太累了。后来我在雍和宫、三里屯都干过酒吧的服务员,但最后被老板炒了鱿鱼了。

黄西蒙:然后呢?

小海:就那时候看到皮村文学小组了。然后就被吸引了,觉得很有意思。

黄西蒙:找到认同感了?

小海:这边人会尊重自己,很多老师都很无私,像张慧瑜老师、孟登迎老师。这边人很尊重你,会无私地做一些事。

黄西蒙:可是你还是得找工作呀。

小海:后来就去南锣鼓巷做服务员。这时候张慧瑜看到我以前在车间写的东西,说可以出个诗集,我真是没想到自己还能出这个,很感动。

黄西蒙:在文学研究界,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10)打工文学和底层叙事是很重要的内容。你们也是在为文学做自己的贡献。

小海:没想那么多。就觉得人家给你能出这些诗集,就很感动,很欣慰。诗集出了没多久,就被范姐看到了。

黄西蒙:范雨素?

小海:对对。她开玩笑说,小海有火的潜质啊。结果这话说了没一星期,她的文章火了。这事猝不及防,我们都没想到。

黄西蒙:你跟范雨素怎么认识的?

小海:在文学小组啊。我记得她火的时候,2017年4月,我正好来现在这个店里上班。

黄西蒙:工友之家让你来这个店?

小海:对对,介绍来的,包括慧瑜老师也一直建议我工作稳定下来。

黄西蒙:跟之前比,这次你呆的时间挺长。你算是稳定下来了?

小海:这挺好,觉得工作很有意义。

黄西蒙:你觉得在北京每月赚多少钱可以?

小海:其实我要求不高。主要是年龄大了,能找个对象也不容易。如果每月有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11)五六千块,就很好,但这也是需要技术的。要是一个月一两千块钱,怎么结婚啊?好在现在工作挺有意义。在皮村还挺好,尤其是范雨素火了以后,很多人都知道皮村了。

黄西蒙:范雨素和皮村火了。不过我现在更想知道,你未来打算是什么样的?会继续在皮村吗?或者说,会继续在北京吗?

小海:有这样一个比较温暖的地方,其实在北京还是在河北,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也不是很重要。

黄西蒙:你怎么理解皮村这些现象?这需要知识分子的帮助还是工友自己的努力?

小海: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他们肯定比我们本身做得多。像许立志,写的诗那么好,最后还是要绝望到跳楼,你说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现象?所以只指望工人自己,很难,没知识分子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12)关注,工人的想法和声音也很难出来。

黄西蒙:看来皮村文学小组很有意义。回到那个你谈的很多的话题,找对象的事。工友们都怎么解决婚恋大事?

小海:每个人解决方法不一样。有的人家里有点钱,还好点。还有很多年纪很大的,也娶不上媳妇的,就耗着呗,这样的人也很多。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13)打工十多年,啥也没得到,像我这样的多了。青春没有了,媳妇没娶到,只能指望哪个姑娘看上自己,碰运气呗......当然人家会说你没钱,没技术,但那些有技术的赚个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14)五六千块钱的,就不郁闷吗?

黄西蒙:皮村文学小组的老师们会怎么看这些?他们会启发你们反思什么吗?

小海:他们会让我们平衡自己的心,更好地工作,更好地生活,做有意义的事情。

黄西蒙:他们说的很对。不满归不满,但还是要有建设性的态度。

小海:那肯定的。

黄西蒙:对生活还是得积极啊。

小海:不过郁闷是难免的。我以前在车间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干这些活是为了什么。

黄西蒙:这算是资本的游戏吗?

小海:也不止这样,不是说不干活,而是说能不能不要没日没夜的干活。在车间的时候,实在太累了。虽然很多人没跳楼,但他妈的实在太累了。

黄西蒙:据你了解工友找对象,也有靠自己找到的吧。

小海:也有找到的。有人进厂就是为了找对象。

黄西蒙:就是为了找对象?

小海:对对,25岁以后进厂的,几乎都是为了找对象。

黄西蒙:那得进女孩多的厂子。

小海:哎,对对,像电子厂。但电子厂一般不要年纪太大的。

黄西蒙:像制衣厂还是女孩多吧。

小海:外人想的是女孩,其实现在女孩结婚早,厂里很多都是小媳妇了。有些23岁就结婚了,小媳妇很多。早几年还好,当时在广东时候,还有一些小女孩,到了宁波之后,小媳妇就越来越多了。

黄西蒙:你们会把娶媳妇问题看的特别重?甚至比赚钱还重要?

小海:那肯定的。大人都跟你说,存多少钱不重要,但一定得娶上媳妇。要是去不上媳妇,觉得太笨了。

黄西蒙:工友之间会有这种看法吗?

小海:不会,因为工友很多都是单身。我之前听一个工友说,他自己工资一万多,就觉得找不上媳妇很不好,就觉得完不成作业一样。

黄西蒙:你平时接触的同龄人,除了工友外,有没有其他女孩?

小海:在车间接触不到,现在还行。

黄西蒙:我说的同龄人,是在城市里工作的一些女白领之类的。

小海:这样的没有,我现在见到的也是小媳妇多,来买衣服的,都是带着孩子的。

黄西蒙:不过现在总比之前强。

小海:对对,如果没有各种机缘巧合我来了北京,来皮村,我就继续在工厂的流水线上继续悲剧着,更加绝望。

黄西蒙:那怎么办?

小海:这个社会悲剧太多了。其实知道我们这些人的状况,不如想办法真的来改善现在的生活。这比写什么东西来吸引眼球有意义多了......我现在经常感觉很惭愧,没媳妇,家人有时候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15)四五点给我打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16)电话,关于找对象的事。

黄西蒙:凌晨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17)四五点?

小海:对对。

黄西蒙:我发现你说几句话就离不找媳妇的话题。

小海:对对。这事太扯淡了,辛辛苦苦十多年,连个媳妇都娶不上。以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现在大丈夫连个媳妇都找不上,活着还干啥?有钱的可以找小三,贪官可以贪多少亿,找那么一大帮女的......虽然说你要从另一个角度说,这怎么这么俗啊,但现状就是这样。

黄西蒙:外界一直有一种声音,认为有一种心态是仇富心理。你怎么看?

小海:我觉得这不是仇富,是不公平。没什么可仇的,就是觉得应该要有尊严感。

黄西蒙:据你观察,身边工友对尊严还是金钱的需求强?如果非要做个比较的话。

小海:还是钱。这个社会就是一切向前看的,不论男女老少都是这样的。

黄西蒙:也不是这么极端的。

小海:主要还是看不惯一些现象。其实吧,看不惯之后还是得想办法怎么改善这些事。

黄西蒙:或许不能只是抱怨。

小海:对对。我觉得在北京的年轻人都是有梦想的,不论是为了金钱还是其他什么。这个城市和别的地方真不一样,大家都是有梦想的......我觉得在北京有一群人能互相温暖,让自己有尊严的活着就挺好。

2018年6月

黄西蒙访谈于皮村

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18)

访谈手记:

皮村,这是一个位于北京朝阳和通州分界线上的小村庄。在皮村文学小组和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19)打工文化博物馆被媒体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20)关注之前,绝大多数人不会对这个位于北京远郊的村子有太大兴趣。按照地铁规划,皮村附近大概会通地铁的,但对大多数租住在皮村的外乡人和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21)打工者来说,这似乎与自己并无关联。从外表看,皮村和一些城中村一样,拥挤的街道两旁不乏各种商家店铺,各种低廉的短租公寓也让外人明白这里的消费水平和生活水平,距离那个繁华而喧哗的北京城区,仍有不小的距离。

小海只是生活在皮村的外乡人之一。我在和小海聊天的时候,自然很想了解更多关于皮村的故事,但这并不是小海的故事里最漫长和最复杂的一部分。皮村的老人和书籍资料显然能给人更多关于皮村的信息,但我更感兴趣的是小海的“皮村叙事”以及“前皮村叙事”。小海的经历的确很丰富,他在最该拥有美好青春的年华与车间的流水线相伴,其中的苦闷和压抑是不难想象的。但在访谈里,小海极少有抱怨的态度对待这些经历,这可能跟他的性格有关,甚至有些经历对他来说,是塑造其更坚强性格的必经之路。

其实,多年以来,媒体对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22)打工者的关心并不少,舆论愿意替农民工讨回公道,替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23)打工子弟的利益发生,呈现着一个社会的良知和底线。但是,即使当这些来自底层的群体的“标签”不断变化,从“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24)打工者”变成了“新工人”,他们的精神状况和心灵世界依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在物质的需求之上,他们还有情感需求,而这恰恰是不被人看重的。吊诡的是,外界往往喜欢替他们“说话”,在舆论场上,底层群体往往是缺乏话语权的。这既是因为他们表达能力和表达意识本身欠缺所致,也和外界的偏见和误解有关。

要让新工人亲口表达他们真实的心声,可能是更合理的。然而,这是极其困难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小海是幸运的,因为各种机缘巧合,他进了皮村文学小组这个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25)圈子,从而被媒体人或学者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26)关注到。但是,更多新工人——或者说绝大多数新工人,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的,他们的爱与痛、他们的奋斗与落寞是不会被外界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27)关注的。近年来,“底层文学”这个概念在当代文学批评界颇有影响力,但是,离开文学场域,底层的声音何以表达呢?正如小海也谈及他的一些“想法”在过去也难以得到工友们的理解,这是否说明小海的案例反而是新工人里的特殊情况呢?

鲁迅先生在《这也是生活》里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我们去理解小海这样的年轻人,不只关乎他们的切身权益和情感状况,也与所谓的“他者”有关。外界对此唱唱高调、做做样子,是很容易的,也是容易博得眼球的。短暂的“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28)关注”是很容易的,持续的认同和理解,却是异常困难的。鲁迅先生还说过:“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可很多人忘记了这背后是个人命运的跌宕和失意。一个人在落寞或失意的时候,可能才能真正理解苦难的滋味。而那些从出生一开始就蒙受苦难和忍受现实压抑的人,都谈不上这种“失落”的处境,他们还能对此有彻底的反思呢?

其实,最让人苦痛的不是现实问题无法解决,而是当事人根本意识不到苦痛产生的根源,甚至身处其中却麻木冷漠。如果说,小海的故事会让一些人产生兴趣,乃至认同感,但并不是所有的新工人能讲述自己的“故事”。失去话语权的群体的痛苦不仅在于“失语”本身,更在于他们不明白、也看不到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既然搞不清楚自己所遭受的问题的根源在哪里,他们有可能永远陷落在失意和苦闷的泥潭里。

而且,小海还谈及了北京的包容性。但在我看来,这可能是皮村这个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29)圈子给他带来的“美好幻觉”。大环境是客观存在的,个体难以改变,只能适应它,但小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30)圈子却是可以通过个人努力去创造的。只可惜,绝大多数人并没有这种意识,而在一个闭塞而压抑的环境里,个体无法忍受“他者”带来的压力,更容易沦为新悲剧的组成部分。我们并不能指望小海和他的工友们永远依靠皮村这样的小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31)圈子,而是要创建一个足够包容和足够有人情味的社会观念,让他们即使失去了“皮村”,依然能得到必要的精神尊重和现实保障。

在访谈里,小海展现了很强的表达欲,十分健谈,语速极快,以至于有时我不得不切断他漫无边际的回答,来维持访谈主题的持续性。谈到尽兴之处,小海会突然抬高声调,言辞之中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和兴奋。不过,能看出在此之中,小海有颇为理性的一面,他能绕过一些外界设置的“话术陷阱”,不会被偏激的言论所诱导。小海对尊严感的渴望令我印象深刻,这的确是外界通常会忽视的——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32)打工青年的收入问题固然很重要,已经得到外界的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33)关注,但他们的情感和尊严却往往得不到应有的重视。进而言之,提升普通劳动者的尊严感,又岂止是北漂人的心路在哪里(我不到18岁逃离故乡)(34)打工的北漂青年所需要的呢?

(本文系原创内容,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欢迎转发和评论)

《北漂青年访谈录》是黄西蒙一个新的创作系列,内容不定期更新。如果有兴趣成为被访者,可以留言说明,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被访问的主人公!想成为被访者,要求是:是北漂的年轻人,拥有并愿意分享自己独特的北漂故事。如果合适,我会去采访你。这是一个有挑战却很有意义的事情,让我们一起来叙述青春的故事,一起记录真实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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