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亮早春绝味(李心亮早春绝味)

早春绝味

⊙李心亮

“葭动灰飞管,阳回斗转杓”。转眼之间,春节过了,元宵过了。几丝雨水,又到惊蛰。早春二月,春的气息越来越浓了。

傍晚下班后,信步溜达到农贸市场。市场上的海货真是新鲜呐!活蹦乱跳的夹板虾;双壳紧紧闭合的大扇贝;浅棕淡绿散发着浓浓的海腥气的各色各样的海菜......;我在一个卖偏口鱼的摊子前站住了脚步,指着还在水盆里头尾一拱一拱的活偏口鱼,问道:“这鱼多少钱一斤啊?”卖鱼的大婶回道:“这是俺自己家下的冬网打的偏口鱼。这几条都是七八两重的,二百元一斤。你要是实心要买啊,算你一百八十元一斤,不要谎。你看看,都是活的,口多新鲜啊!”我看着盆里的这几条活蹦乱跳的鱼,思绪不由得飞远了......

李心亮早春绝味(李心亮早春绝味)(1)

咱们常见的鱼类,大多是体型呈梭形或者纺锤形,鱼的眼睛长在头部的两侧;而偏口鱼的身体扁平,眼睛长在身体朝上的一侧,双目比邻而居,所以学名就叫比目鱼。咱们渤海湾的比目鱼,上盖通常为黄褐,黄黑或者苍黑色,划过来看,下盖一般是浅白色或者玉白色,身体覆盖着极为细小的鳞片,全身只有一圈背鳍——从一侧延伸到鱼尾,再从鱼尾的另一侧圈过来,到达腮下,圈成一个椭圆。比目鱼就是靠背鳍的往来扇动,在水底潜行。比目鱼一般横卧栖息在沙质的海底,除了寻食之外,就安静地趴在沙窝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有的比目鱼性情温和,食性比较杂,以吸取藻类的幼苗或者浮游生物碎片为食物(如蓬莱当地的地生偏口);有的比目鱼很凶猛,长有锐利如刀锋般的牙齿,以捕食活的小鱼小虾作为食物(如在烟台各沿海县市区都有分布的大牙鲆鱼)。

咱们烟台海域盛产好几种比目鱼,以我们蓬莱为例,有早春第一鲜的地生偏口;有春夏秋都可以捕捞的到得肉质细嫩的大牙鲆;有上盖的左侧长有一长溜石头的龙骨偏口——龙骨偏口肉味偏淡,不及地生偏口和牙鲆鲜美。最近几年,远洋作业的大渔轮,每到秋冬,都会在黄海外海的公海海域捕获一种脖子比较长的比目鱼——长脖偏口。长脖偏口最适于晒鱼干,腌一卤鲜的咸鱼,吃时配上新玉米面烀的大饼子,绝对是秋冬时节一款无上的美味。我请教过我们蓬莱的老渔民,他们告诉我,六七十年前,这种长脖偏口盛产在长岛县大小竹山岛一带,一次出海都能捕获上万斤,但后来却少见了。我出生也晚,没有见到那时的盛况。

可见,比目鱼的原产地就在咱们中国西太平洋的北温带海域,是咱们中国的本土物件。齐鲁之邦,有三千年的比目鱼捕捞历史。上古渔猎文化中,中国很多古典诗词作品中,都闪耀着比目鱼瑰丽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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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鹣鹣鲽鲽”,见于《尔雅 释地》,“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东方有比目鱼焉,不比不行,其名谓之鲽。”中国古代典籍上所说的东方,就是靠近黄渤海的齐鲁大地。可见,鲽鱼(比目鱼)早在三千年前,就是有名气的物种了;而“鹣鹣鲽鲽”一词,更被后人引申为夫妻之间双宿双行,比翼齐飞,恩恩爱爱,伉俪情深的象征。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读初唐卢照邻的《长安古意》,眼前不禁浮现出这样一幅曼妙的画卷:一对青年男女,男的在袅袅的紫烟中吹箫弄玉,女的在豆蔻华年学得了曼妙的舞姿。两人的心意坚贞,只愿意彼此之间像比目鱼的一双眼睛一样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如果能修到这个地步,死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愿意做一对凡间恩恩爱爱的鸳鸯鸟,不羡慕法力无边长生不老的神仙。”卢照邻在初唐四杰中,歌咏爱情确实是另类而出色的,把中国古代的青年男女的浪漫情怀演绎到了极致。

腊月初,我们村一个小伙子结婚。大街门上贴着一幅喜联(结婚专用的对联谓之喜联),是请有学问善书法的人写的 。联语“荷叶池中鱼比目,蓝桥石畔凤双飞。”字迹洁净,喜庆工稳,雅俗共赏,更为接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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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蓬莱沿海的人家,有这样一个习俗,每下来一茬新鲜鱼的当口,吃第一顿鲜鱼,美其名曰“腥腥锅。”在各种腥腥锅的鲜鱼当中,尤其以吃早春时节的地生偏口鱼最为隆重。

我姥爷在世的时候也是打渔为生的渔民,为人和善仗义。在六十多年前,四十刚过,就因病去世了,抛下了我年仅33岁的姥姥和五个孩子——最大的我大舅13岁,最小的我小舅才出生70天。每年的秋冬,我姥姥都靠腌两大缸咸菜——一缸咸萝卜,一缸咸芥菜,来度过一个个漫长的冬春,天天上饭桌子的就是玉米饼子,地瓜,咸菜,老三样。不逢年节,绝对见不着荤腥。开了春,偏口鱼上市了。海边人家,家家户户都买几条“腥腥锅”,而我姥姥没有钱,舍不得买(我妈说那时候偏口鱼大的才一毛一分钱一斤,小的七八分钱一斤),我大姨就带着我二姨我妈妈去海边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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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鱼,就是在人家卖完鱼后,收拾干净的船舱里(经水后的船板的颜色和地生偏口鱼的颜色很接近,容易造成遗漏,尤其是在早晨或者傍晚光线不充足的时候),在海草下面找寻有没有遗漏的偏口鱼。我妈妈那时也就七八岁,岁数小,胆子小,脸皮薄,不好意思靠前,去船上翻检。只能远远站在沙滩上,等别的小伙伴都打扫完一遍战场了,才敢过去翻翻海草下面,找寻有没有遗漏,往往是十次去,九次要空着篮子回来。捡到鱼的遭数很少,只能捡到一些海梗菜海带什么的。有一次,我妈妈眼巴巴地站在沙滩上,看着队里的渔船出海归来,三三两两,像列队的大雁一样陆陆续续都靠在了海滩上。归来的渔民喊着号子磨船(磨船:把渔船用杠子抬着船头或者船尾,转移到海滩高处,以防备潮水的涨起),称鱼,卖鱼,用抬筐把鱼抬走。你来我往,高声谈论着天气,流(liu读四声)水,收获;摸鱼的孩子们围在一条条船边,就等着卖完了鱼好上船去捡拾遗漏,有的孩子眼疾手快,趁大人不注意抓起一条鱼就塞在篮子里。整个海滩,人欢马叫,热热闹闹。我姥爷的一个本家堂兄弟,打渔归来,看我妈妈提着个小篮子,孤零零站在一边,悄悄向我妈妈递了一个眼色,示意我妈妈站到他身后,趁人少不注意的当口,抓起两条大偏口鱼扔在我妈妈脚边。我妈妈赶紧捡起鱼,盖上一些捡到的海菜海带,头也不回的就往家跑。回到家,我姥姥起出了两个窖在地里的萝卜,檫了半盆萝卜丝,熬了一锅萝卜丝炖鱼,全家人总算是腥了一回锅。看着全家的孩子狼吞虎咽,而我姥姥只捡了点萝卜丝尝尝滋味。

我们西庄村出产的偏口鱼,在蓬莱城很是最有名的。在我小时候,地生偏口鱼的产量还是很大的。一季冬网两个月,每条船有几千斤上万斤的产量。那时我父亲当船长,我们家经常能吃到鲜偏口鱼。最近二十几年,地生偏口鱼的栖息产卵地遭到破坏,造成产量锐减,每家每户每次打上个三五斤就不错了,打个十多斤都了不得了。价格也是高的吓人。但每年惊蛰后,我母亲总要买两条,炖一盘,腥腥锅。好像只有保持了这个传统,才能证明我们仍旧是海边人,是曾经的渔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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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生偏口鱼的雄鱼宜于焖炖,肉质紧致细腻,洁白鲜香,还带有一丝丝甜味;而地生偏口鱼的雌鱼,肉质有点发松发软,没有雄鱼那种绝顶极致的味道,但雌鱼的鱼籽,却可以做一道绝品好菜——烧鱼籽。烧鱼籽,是我父亲擅长做的一道菜。

烧鱼籽所用的原料,是大母地生偏口鱼成熟的即将排出的鱼卵。在我小时候,我父亲下冬网,出海打的生偏口鱼,每次都要带十几二十几个小铁夹子。我就很纳闷,问父亲:“爸爸,这些个小铁夹子是做什么用的?”父亲告诉我:“快要产卵的大母偏口鱼,一肚子全是鱼籽。一条三斤重的鱼,有将近一斤半的鱼籽。偏口鱼捕到后,它都是活的,在船舱里乱蹦,有时候就会把卵囊挤破,鱼籽就流了出来。太可惜了。所以,预备一些小铁夹子,给那些即将排卵的大母偏口鱼的卵囊前端夹紧,它再怎么蹦跶,也不会把卵囊挤破,流出鱼籽了。”再以后,父亲出海归来,卖鱼的时候,我就注意看,果然,有的鱼一侧身体胖胖的,最前端还带着个小铁夹子。这肯定是个大母偏口鱼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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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三斤重的大母偏口鱼,能有将近一斤半的鱼籽,所以挤出来一些也不耽误它们的卖相。有这么三五条大鱼,就能挤出半小盆鱼籽了。挤出来的鱼籽是比小米粒还要小的小颗粒,白中略微带点浅黄色,有一股子腥甜的气息,非常的浓稠。拿回家后,打上几个鸡蛋,用筷子使劲的搅,一直到蛋液和鱼籽完全融合了。把葱姜末剁的细细的,放到鱼籽鸡蛋液里,稍微放一点点盐。锅烧开了,预备一个大个的平盘子,把调制好的鱼籽鸡蛋液倒在盘子里,有手掌那么厚。放到旺火上,蒸五六分钟。取出来,用刀划成骨牌块。另外一口锅里倒上油,烧到五六成热。取出蒸制好的鱼籽块,外面挂上一层蛋液,逐一炸成外表金黄酥脆,内里一包鲜汤的烧鱼籽。码好了盘,撒上花椒盐就可以上桌了。这可是蓬莱渔家招待最最尊贵的客人的礼数,也只有初春时节打偏口鱼的这短短的一个多月才有机会品尝的到。客人们吃的连连喊好,主人家也觉得脸上非常光彩。

物非人去, 三十多年没有尝到这一早春绝味了。回想起来,怎不令人怅然!

(文中图片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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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心亮,中共党员,烟台散文人。 在天涯,百度等中文网络平台开有诗词专帖,在各类报刊共发表诗词,散文,短篇小说共计三十余万字。

壹点号烟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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