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春天的脸（春天的面影）

　　今天回暖了一点，似乎听说从这几天开始，我们这里的天气就正式到春天了。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个假期除了太阳还随心所欲地想在外面玩多久就玩多久以外，街道冷冷清清的，可见人类相比之下真的脆弱，只能存在于安逸稳定的环境，不然文明就会受到打击。

　　想及自己，我既没有被灾难本身所伤害，不得已地待在紧锣密鼓的医疗场所，也尚未承担太多营生的压力，着急于自己生活需要物资的匮乏，经济的短缺；那些成山成海的呻吟，呐喊，未与我贴身，被封禁的城市和我隔着千百公里，当我关掉手机，我活在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人类和人类的差距，怎么可以这么大，而且这么合理地存在着？

　　空荡荡的街道，清新的空气，回暖的气温，澄澈的蓝天缀满白云，还有阳光……原本应该有很多人享受的，谁会知道新一年的春天竟然有很多人突然就看不到了呢？

　　文明创造的时间和周期也被迫停止了，我仅仅是被打乱了一些计划，而许多人还苦恼于贷款、投资，抚育后代，面对着我根本就无法代入思考和设身处地的问题。这种危险和激烈程度不亚于战争的活动同时在医院和实验室里无声进行着，医护行业在因为其所受威胁被议论以后，突然被聚焦，因为需要他们去前线；如果这件事真正过去了，或许几个月以后又会被渴望抚平伤口的人们忘掉。

　　不过其实，我发现人们总是议论，比议论更频繁的是表态，但在真正重要的表态上又犹豫不决，总归下来只是欠缺思考。但古人又说，"在其位而谋其政"，倘若我不在那个我能够有所行动或者影响的位置，思考得出的结论其实也往往是越俎代庖。

　　那么什么是值得我思考，又是我能够行动的事呢？我活得如此微小。离开真正在身边的朋友，我只有弹出的社交软件信息；当私人的圈子了无趣味的时候，我就前往另一个更大的圈子围观别人，这就是我感受世界存在的方式；除此以外，我只能和自己相处周旋。

　　我尝试去拿起曾经看完或看到一半没有看下去的书。曾经看到一半的缘故，或许是没有耐心，又或许是真的看不懂；曾经看完的书想来比较熟悉，也比较有意思，毕竟人的大脑确实会偏好比较熟悉的信息。但事实上，我没看下去。我发现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世界观，自己的喜好和知识维度，和曾经的自己终究会出现断层，使我不再是曾经我所认为的自己了。

　　我把书放下。我去了厨房，从青年时就对制作食物这个活动本身缺乏兴趣的我，去参考所有无聊的大家提供的简易教程，给自己做了一杯因为太久没喝到有点嘴馋的饮料。我做了几次，每次都做的不多，自己能喝完；每次都有些缺陷，但都能入口，不至于成为笑话级别的失败作。最后我成功了，我满足地喝了一口，还满足地拍照留念，确信自此我再也不会碰它。

　　现代人缺少深究的兴趣，兴趣是可贵而短暂的。现代人只浅尝辄止，避免投入太多的经历和感情，害怕负担。

　　我离开厨房，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想到客厅去，碰一碰那台被我遗弃在角落积灰数年的电子琴，那里封存着孩童时代的梦。人们总说音乐这种东西，或者别的东西，需要少年成才，要么抓紧要么彻底放弃。我现在才认了认少年时永远都分不清位置、搞不懂顺序的琴键，找到永远弄不明白的课本，终于认识了它。我练习刚学到的不熟练的正确指法，我想到我们可能都对时间太恐惧了。仰慕青春，仰慕美好的开端，给一切赋予了太多的期望和意义。在我更年少的时候，我思考人如果活过了某个岁数还有什么意义，但我现在才渐渐明白，很多事并不那么依赖于时节。或许永远在等正确的时间，更好的时间，合适的时间，或者认为已经错过了这些所有，但绝大多数事其实远没有那么重大，对于人只有行动或未行动的区别。若不这样明白，活力与青春都会变成逝去不回的一次性消耗品。

　　可是指法也并不是一天能练好。我把琴收起来，晚上适合写作。

夜晚是收敛和沉浸的，我把音乐播放打开，开始创作一些计划内的内容。我看了看之前存档的东西，有些搁置已久，但我不知道拿什么去补续，心情不可重复，往事不可再来，我又感到了生命的断裂感，而且有些时候会恐惧这断裂，因为我记得那时候的状态是很美好的。

当发现美好的岁月乃至当时的自己最终并没有留下以后，总是感到遗憾。而深夜总是追思，我看着通讯录里沉寂的电话号码，躺着我再未联系的人，包括曾经非常刻骨铭心的人，而早已决定不再打扰她们——现代人，孤独的灵魂，成长就是到最后接受孑然一身。

　　凌晨三点，音乐还在响，路灯照着，窗外传来发情的猫儿叫声，偶尔有莫名的像是警笛的声音。活动稀少的生活，过剩的精力，时间不对但充足的睡眠，打乱了我和很多人的生物钟。我瞪着疲惫而不愿合上的眼睛，又瘫在床上刷起音乐软件的评论，用点开——关闭——点开来填充时间，看到那些或者讲故事或者耍机灵或者为歌唱竞赛摇旗呐喊的一条条，觉得有点麻木；我意识到原来我的机械重复，只是我和自己呆腻了。

人类天性就是喜新厌旧的，需要和自己相处，再和不同的人相处，再和自己选择的世界相处，甚至最终和真正的世界相处，不断轮换更迭，生活便精彩纷呈。

　　醒来的时候往往就快中午，春日的阳光已经渐渐灿烂起来，可以透过窗帘照亮房间，屋子里被亮堂的暖光包围着，提醒我白天又来了，且越来越长，应该做点事情，应该去晒晒太阳。

有人在搏斗，有人在坚持，有人在呼吁，有人在呐喊；若我无法济天下，应该好好地善其身。我打开尚未读过的新书，然后去练习我的指法，建了一篇全新的文档，并决定今天少吃一天方便食品。

　　在这个相对沉静的春天来时我思索着自己。我希望我会创作更好的东西，希望我能在蜷缩和沉默的时光里再多看一些东西，希望自己更加从容和耐心；在未来回归至繁忙时更尽情地投入生活，更明智地珍惜当下。既然祝福和希望是免费的，我又对着那些消息和画面，由衷许愿世界会一天天走到上行的拐点，直到某一天我们所有人重聚于阳光之下；许愿春天带来的，越来越长的白昼和越来越温暖的阳光，可以让我不浪费生命——也可以让更多生命不被浪费。　

时疫来了，把地面分隔，把我们从中梗阻，使我们宅居的地方变为一座座孤岛；不如写作起来，把我们的心灵联通，关怀流动，再将我们由孤岛变成大陆。#我，无条件写作#